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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珀隆

    诺夏一直都还记得那天,身后是无边无际的大西洋,她在任务中,遭遇了【桥】的猎户座。忆之颂在对方的猎手本能面前毫无作用,那个一脸凶相的男人杀人根本不靠记忆。

    传闻中长乐兽【穷奇】的蛋并未出现,猎户座发觉只是枚哺乳动物的蛋之后轻松捏碎了它。而面前如待宰羔羊一般的诺夏迎接了他的怒火。

    他挽弓搭箭,每一步都慢条斯理,但诺夏知道已经中了猎物标记的她将被这一箭牢牢锁定。退无可退,她选择闭眼迎接她的死亡。

    听得见箭离弦时干净利落的张拉声,那种命中注定的刺痛感却迟迟没有到来。她在无法言表的恐惧中等待了片刻,再睁眼时是耀眼的蓝。

    查理拦在她身前,身着蓝白色天鹅绒大衣,掀起的层层海浪阻挡了无法偏航的一箭,最终将它截获。

    他们站在海浪中央,晒着海浪反射的太阳。

    那是诺夏第一次发觉自己爱上了查理,爱上了他胡子拉碴的英俊,陷入他眼底温和坚定的漩涡,迷恋着他极具安全感的肩膀。

    而海浪拍打珊瑚礁的碎屑发出的声响还是将诺夏带回了现实,她不顾湿透衣物赶忙跑进海里,拖起海面漂浮着的不省人事的查理,用手掌轻轻抚摸他脸颊的伤,顺着水流的方向,将他引到岸边巨岩上平躺着。

    她始终不确定,直到现在这一刻也不确定,她要的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他。按说她已经实现了,她从博士荒唐的梦里抽离出来,从来到【殿】的第一天起就一心想要创造的,忆之颂的终极。

    可是这个躺在她面前的作品,于她而言是显得那么那么陌生。

    他的身体冷得可怕,体温比底下托起他的海水更低。诺夏知道,如果不及时做记忆重组,查理将永远从世界上消失,而眼前这副冰冷的躯壳将属于那个让她从骨子里感到战栗的名字。

    就像那天,她不得已激活,却控制不住场面,眼睁睁看着艾珀隆亲手杀死了瑞秋,差点连她一同杀死。即使那次酿成大祸之后诺夏找到了控制住艾珀隆的方法,但她也的确不是很想再见他。

    她制造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为了证明博士的理论有多么荒谬。艾珀隆原本是她对死亡的注解,没想到最后眼前这个男人却成为她对生的渴求。

    诺夏纤细的手掌盖上他俊朗的脸庞,轻声问道:“你会恨我的,对吧?”

    “查理。”

    她指尖轻柔如缕,缓缓触碰查理的太阳穴。查理紧闭双眼,微微有痛苦的表情。

    “妈妈,你在做什么?”稚嫩的女孩声线婉转带着恐惧,怯生生地震惊了诺夏的瞳孔。

    诺夏一回头,海岸线边站着梳着双短马尾的奥维莉塔,只有七岁,短腿穿着粉色的短裤,踩着凉鞋站在海浪忽漫忽退的沙滩里。粉色的宫廷窄绒上衣小巧别致,让她看上去像个年幼的公主。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住打湿了裤脚的诺夏,看着昏迷不醒的查理,小声地问了一声:“爸爸?”

    诺夏几乎在那瞬间目眦欲裂,她重组过奥维莉塔的记忆,消除了关于瑞秋和查理的所有部分。诺夏的手轻轻拍在孩子的肩膀,看着她泪光闪烁的双瞳,到底还是下不去手。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好像还是做不到。

    “爸爸受了点伤,很快会醒过来的。”诺夏安慰着奥维莉塔,“你先回去等着好吗?你答应妈妈的,待在屋子里不乱跑的。”

    奥维莉塔乖巧地点了点头,临走时目光还舍不得从查理脸上挪开。

    诺夏脸色苍白,徐徐叹了一口气,不久也起身离去,丢下查理躺在岩石上,水纹沿岩石而上,像是奇特的图腾。

    而查理轻轻睁眼,看着诺夏离开的背影,默不作声。

    圣母院下·殿二层

    主教的表情看上去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沉默。

    伯考坐在主教旁边,不知在思考什么,眼神呆滞无神。

    达斯丁看着会议室寥寥无几的身影,也没了开口调笑的兴致。这次行动的失败带来巨大的人员伤亡,听说教皇大人都震怒,主教直接被免职,很快就会有拿着调令的人来这里当任新的主教,还有一帮所谓的援助颂者,其实也就是补这次死伤的缺。

    诺夏忽然一脸匆忙地走进来,主教抬眼看到她,眉头才舒展了些。

    “Nocha,itisluckythatyouarealive.”(诺夏,你还活着真是幸运)主教的口吻很平淡,笑容也是。

    “sorry,Ican'tbringtheodeback.”(对不起,我没能把卷轴带回来)

    “人没事就好。”达斯丁难得一见地肃然,环顾四周说道,“毕竟同僚们基本都没了,只剩我们四个和詹森还活着。卷轴的事,教皇大人会接手的。”

    “it'smyfault.”(是我的错)伯考重重地垂着头,显见得受了极大的打击,“ifIdon'tteachAshwin···”(如果我没有教阿什温的话···)

    “thatdoesn'tmatter,mywrongjudgmentcauseeverything.”(那不重要,我错误的判断造成了这一切)主教摘下了头顶的礼冠,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whereareyougoingnext?”(你接下来要去哪?)诺夏略担忧地问主教。

    主教只是摇摇头。

    “popemusttrace【temple】,maybealsofightwith【dusk】,youdon'tneedtobethefirst,justbecareful,andalwaysalive.”(教皇大人一定会去追【寺】,也许还会找【暮】算账,你们不必冲在最前面,只是要小心,好好活着)

    这就是最后一次教廷会议。会后达斯丁去找Cindy问詹森的情况,Cindy说未必能醒得过来。伯考连夜出逃,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诺夏抱着格雷戈在办公室里等待,等到了新的主教安东尼进来跟她介绍新队员的消息。

    诺夏看着来的一个个眼神不善的新颂者,有点茫然。

    主教的尸体是林彻去收的,在开往挪威的游轮上被刺杀。林彻在他西装外套的夹层里找到了遗嘱,说不必深究。

    暮·暗阁

    莫代拖着布满针孔般伤口的腿走进暗阁大门,云谲和紫藤离开异空间后就回了【城】那边,紫藤的状况很不好,肩胛骨全碎了,即便痊愈,半边手也无法再抬起来。

    云谲离开时的眼神布满杀意,但到底还是放他走了,没有落井下石。

    暗阁的守卫严声道:“名字?”

    莫代无奈于他的不认脸,按说博士的手笔,不该如此不智能。

    “格雷戈。”

    门应声而开,门里是【暮】的休整系统,莫代想先来这把伤治好,不愿回去让博士和麦看了担心。

    “受伤了吗?”没想到一进门跟他打招呼的是安多拉,他原本以为这里只会有一堆冰冷的机器设备。

    “你怎么在这?”莫代心烦意乱,没心情回答她。在怪物横行的【暮】里,安多拉也不算多特别。

    “啊,我只是,来看看这里是否一切正常。”安多拉回答得有些犹豫,但莫代完全没放心上。

    “你出去吧,我要治点小伤。”

    安多拉却不听话地蹲下,轻轻提起莫代的裤脚看了一眼。虽然莫代退开很快,密密麻麻的伤口和血迹还是被一览无余。

    “你······”莫代刚要说她,就听见她低声说:

    “我帮你上药吧,你伤成这样,不方便。”

    他低头看了一眼,安多拉温柔的长发扎在枫红色束冠里,双瞳仰头望向他,满是难过。

    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坐在了旁边的机械椅上。

    安多拉小心地把旁边悬浮的工具台挪过来,亲手用镊子取出嵌在伤口里细碎的冰渣子。尽管博士的机器可以自动诊疗,但处理得毕竟不像人工那么细腻妥帖。

    “能把你伤成这样,是艾珀隆?”

    莫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是为了小诺吗?”

    莫代几乎是瞬间就站起来,影子应激反应般裹住安多拉,把安多拉也吓得半死。

    莫代缓过心神,怅然若失地挥挥手驱散影子,跌坐在椅子上叹气。只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小诺去【殿】以后,你就没受过伤。”安多拉继续装作无事地帮他治疗,“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常常帮她完成任务,和好多人打过架,那时候天天来暗阁都能看到你。”

    原来是如此简单的道理,莫代暗叹多心。诺夏给【暮】的大多数人都做了记忆解构,不知为何漏掉了安多拉。好在安多拉有自闭倾向。不怎么和人说话。

    在安多拉第二次割腕进暗阁的时候和莫代成为了病友。莫代那时候性情开朗大方,跟安多拉自说自话聊了大半天,不知道怎么的劝得安多拉不想死了,博士松了一大口气。

    后来安多拉仍然性格孤僻,但只要是莫代来,她总还是会跟他说话。

    “你和麦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呢?”安多拉娴熟地挑出了最后一根冰刺,用一旁准备好的纱布一圈圈缠住莫代的脚踝,“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我想······”

    “我不想聊这个。”莫代几乎是残忍地打断了她,在她包扎好的瞬间就起身要走。暗阁的自动门在他面前打开,迈步出去的时候听见她极微弱的声音说了再见。

    印度尼西亚·寺

    头戴斗笠的方丈还在翻阅经文,松下千本背着弯月双刃守在书房门口。狮子辛格受方丈所托去了中国,同行的还有裕,是为了找退隐的神医禅灵子治好裕的伤。

    方丈合上疲倦的眼睛稍歇了歇,窗外已经夜色如遮。白炽灯的光有些刺眼,晃得书房里的人影都像是两个。

    他回身一看,灯下那个人影真实存在,面色苍白,头发也是白色。脸上的暗金色纹理分外显眼,穿着小丑般的服饰,在光线里显得有些可怖。

    “所罗门也想要神之颂的力量?”方丈似乎对昼空座的来访并不意外,放下了手中的经书卷,朝昼空座行了礼。

    “他老人家要的多了。”昼空座犬齿微露凶光,“你给吗?”

    “所罗门要取神之颂,意欲何为?”方丈不慌不忙,也没有叫窗外的松下。

    “异空间。所罗门始终认为,异空间才是颂者的归宿。借神之颂的力量,能创造出与长乐兽完全不同的异空间,也是【桥】的迦南之野。”

    方丈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从经书底下抽出一个卷轴,递给昼空座。

    昼空座疑惑地看着方丈伸出来的手,这种方式拿到有点过于轻巧了,他多少有些犹豫。

    “若所罗门的愿景是好的,【寺】也会支持他。”方丈看上去没有丝毫恶意。

    就在昼空座伸手去接的瞬间,从窗户外突然钻进一条红斑蛇,咬住残卷就回头爬上窗沿,辛西娅杏眼圆睁,一脸忿忿不平。

    “辛西娅?”方丈示意她把残卷交出来。

    “甘地用命换来的,你这么轻易就要给出去?”辛西娅几乎要哭出来,红斑蛇缠在她纤细的小臂上,把残卷送到她手中,“我不给!”

    昼空座提起半边嘴角,在他的视角看来,这不过是方丈不想给,故意演给他看的一出戏。他也无心多说,袖口抽出一张钢制红桃Q夹在指缝中,杀气毕现的眼瞳紧紧盯着辛西娅稚嫩的脸。

    红桃Q出手划过翩翩的弧线,但停在了辛西娅面前半米的地方。卡牌还在原地旋转,但不知被什么力量阻挡,再无法往前飞行。

    “老狐狸还是舍不得。”昼空座似笑非笑。方丈的【界】把他和方丈单独隔在了里面,外面的辛西娅放出蛇群围成半圆,却也被【界】阻挡在了外面。

    “【界】真好用,可惜颂者本人必须在【界】里。”昼空座转头朝向方丈,指尖抽出数张卡片,“你可想好了。”

    方丈只是抬了抬斗笠,拂袖时动作很冷。

    昼空座露出夸张的邪魅微笑,指尖夹出十余张牌,退后的瞬间向前抛出,从不同的方向和角度,带着不同的锋芒与凌厉,在空气中划出青铜敲击编钟般夹在沉稳和轻盈之间的声音。

    方丈还未抬手,卡片撞在某个平面上,有的扎在上面显出些轮廓,电子般漆彩的白乱花色,悬空的科技感隔开了危险的卡片,连划出的火花都没能碰到方丈的衣摆。

    这让昼空座也吃了一惊。他第一时间以为是【界】,但房间角落里突然亮起的白色机器人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个机器胸口打开了,有光束映射过来形成了这个屏障。

    “我还不知道,千年古刹也有这种科技。”昼空座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寺】在巴黎能赢过【殿】拿到残卷,看来【暮】帮了不少忙啊。”

    阿什温的手臂抬起来,在手腕处伸出一道激光刃,看起来强度极高。阿什温站起来,朝着昼空座就走过来。

    昼空座仍在笑,反身一转就朝方丈踏出两步。阿什温的激光刃忽然伸长,直接扎穿了他伸向方丈的手臂。

    昼空座的手掌拍在了方丈的肩膀上,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他看了眼被洞穿的小臂,居然面不改色,在方丈耳边说:“今晚就算【寺】里八大金刚都在,我也得把残卷带走。”

    门外的松下千本听到了动静,提着弯月双刃闯了进来。昼空座身影一闪,忽然落在了松下身后,卡片横在松下的喉咙处,他背身笑的身姿让人有种冷空气般的恶寒。

    “穿过了······【界】······”辛西娅愣在原地。

    方丈睁眼,看着昼空座的眼神少了些和善。

    阿什温在旁边播放着分析结果,没感情的电子音不太连贯地说着:“【域之颂】,吸收别的颂歌,来创造出新的异空间,异空间可以自由出入,但出口需要提前设计且有一定的限制。”

    “原来如此,你就是所罗门眼中看到的希望。”方丈说道。

    “还能分析,这机器智能得有点超规格了啊。”昼空座仍不以为意,但这时松下千本背后突然射出一阵飞刀,小片的飞刀密密麻麻投射出来,昼空座身形再一闪,回到了方丈的背后,手臂上的白色长手套被割了个口子,流了些血丝。

    “啧。”昼空座连续两次使用异空间转移,看上去还是有些费力。

    “别小看在下,”松下千本重新摆好架势,亮出背后的暗器箱子,“器之颂,松下千本,参上!”

    “暗器世家杀人最多的才能得到千本的名号吧,有点意思。”昼空座甩了甩手臂上的血,另一只手摸到了口袋里的牌盒,“就陪你玩玩吧。”

    昼空座霎那间扔出了一盒牌,卡片四散飞转,以优美的形状和前所未有的迅猛速度飞向门口的松下和窗口的辛西娅。

    阿什温来不及有动作,方丈张开【界】,但这次牌沿在快碰到【界】的瞬间消失了,然后又从界外继续飞行,流畅得像是穿过去的一般。

    连身外之物,也能送入异空间么。辛西娅慌乱之中差点从窗口跌下去,残卷脱手落下,红斑蛇带领蛇群聚集在她面前,有种慷慨赴死的壮烈。

    松下千本的飞镖从侧面飞来把卡牌都扎在了墙上,每一张都精确无误地被阻止,蛇群毫发无伤。松下自己则是用弯月刃挡住了正面的卡片,也没有受伤。

    但昼空座笑着从窗外扶住快跌落的辛西娅的背,手里握着残卷,把辛西娅从窗口推进屋里,蛇群接住了她不致摔伤。

    “谢谢了,今天不早了,下回再见,方丈。”昼空座礼貌地道别,一边行绅士礼一边退进身后的异空间里。阿什温朝窗口抬起枪杆,方丈却轻轻把手放在了上面,缓缓摇了摇头。

    于是四人在屋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昼空座全身而退。

    “为什么!”辛西娅哭着望着方丈,“为什么放他走!”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方丈定定望着窗外,阿什温适时地进入了待机状态,松下欲言又止,还是退了出去继续戒备。屋里就只剩了哭泣的少女和方丈。

    方丈蹲下来,在蛇群中间摸了摸跌坐在地的辛西娅的头,笑着说:“没关系,我都记得的。”

    辛西娅在他的抚摸下哭得稀里哗啦,越发大声,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就睡了过去,也就忘了问,是记得残卷的内容,还是记得甘地。

    城·墨天宫

    城主大人终于还是没能撑到云谲回来,就撒手人寰。云谲满身是伤地带着几乎是支离破碎的紫藤回到宫里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噩耗。

    宫墙边百姓拜伏夹道而哭,壮观而凄凉。

    一直到御医过来确认无力回天,紫藤才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死在了云谲的怀里,而云谲一直抱着她到坐上王座,也没叫人把她抱走。

    云谲看了看殿上的几个颂者和数不清的歌者和官员,忽然觉得很空旷。原来坐在这个位置上是这样的感觉,孤单而又辽阔,身边围满了人,又跟没人一样。

    “恭迎少城主!”【盾之颂】奉声如洪钟,作为深得老城主重用、元老级的颂者,他需要在这时候站出来表明立场,确立云谲的权威。

    奉的身旁,【矛之颂】赐不屑地抱着臂膀,审视着王座上年纪尚轻的云谲。

    “少城主,”【花之颂】束玉走到云谲身前,请求把紫藤带走,“紫藤就交给我吧,少城主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呢。”

    声音不冷不热,作为紫藤的姐姐和老师,束玉对紫藤的死多少有些难以接受,即使面对云谲,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云谲没有多说什么,伸出双手将紫藤的遗体交给了她。束玉抱着妹妹沉默地走出大殿,她五彩斑斓的发尾在此刻居然全部变成了黑色,背影看上去只是个失魂落魄的普通姐姐,而不是赫赫有名的【城】中绝美花烈。

    “呀咦,看来花姐姐不太高兴呢。”小萝莉【雪之颂】伊冬兮在殿前呆呆看着束玉抱着紫藤离开的身影,有些心疼地咬住小小的手指。

    “别多嘴伊冬兮。”【月之颂】以弦是个用淡绿色风衣衣领蒙面的橄榄色头发高挑男子,比伊冬兮高半个身子,像个冷冰冰的大哥哥。

    殿的角落里,半曲着左腿膝盖席地而坐着懒散随性的剑圣,【剑之颂】仞。他一身破烂麻布衣裳,颜色深浅不一,胡子拉碴的嘴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自顾自耷拉着头睡觉,压根没理会登基的云谲。

    而城中总事,也是唯一的托孤重臣【枪之颂】银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请示,他在四御者中年纪最长,心思也最细腻缜密,穿着四御者独有的武斗服,外穿官服,胡子刮得很干净,个子在四御者中不算高大,看上去比仞年纪还小些。

    “请城主下令,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

    云谲沉吟片刻,冷冷说:

    “去柏林,残卷一定在【暮】的手中。另外,四御带人去苏黎世找【桥】,麒麟被杀害,是【桥】六座所为,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殿上一阵骚动,银又从容开口:“若是遇上小少主·····又当如何是好?”

    “活捉回来,背叛【城】的人,要在【城】里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若是他极力阻拦,会在抢夺残卷的过程中产生诸多不便······”银试探性地抬头询问,对上的却是云谲厉如寒霜的目光。

    “我说的很清楚了,我要活的。”

    风声骤起,刮得宫墙都震颤,议论纷纷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在巨大的红漆柱上还刮出了几道像猛兽爪子撕裂的裂痕。

    “是,城主大人。”银重新低下头行礼,他身后的歌者们也随之跪下叩拜。整座城都为之缄默,仰望着它新的主人。

    殿·告解室

    复杂的教堂构造,导致长廊在交错的光线里明暗分明得像是中世纪的油画。长廊久经废弃,已经很长时间没人走过这条路了。

    长廊两壁朽烂的铁窗和挂着的画像让人回到了很多年前,诺夏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看到了萨顿,看到了黑大个疲倦而无望的眼神。再后来,她见过詹森,见过当时的主教,见过林彻,最后一次是查理。

    那一天查理在门口碰见她的时候勉为其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真是比哭还难看。诺夏没有安慰他,任何人都知道他在忏悔什么。

    瑞秋和奥维莉塔的死,明明不该是他的错。

    诺夏熟练地轻开木门,熟练地找到火石,熟练地点燃蜡烛照亮这里。这里安放着一排排一列列的透明棺椁,里面是任务中丧生的人的一些物件,例如萨顿的巨大的手套,或是凯乌斯的烟斗。棺椁顶上是烫金的字,记录着逝者的姓名。

    诺夏认得的不算多,【殿】的历史里,从来不乏森森白骨。

    瑞秋的棺椁里放着一本书,查理说那是她最爱的书,《简爱》。奥维莉塔的则放着一个水滴状的钻石吊坠,是查理为她准备的成人礼,“莉塔的眼泪”。

    连伯考当初都感叹不已的作品,称之为“最纯粹的艺术品”,瑞秋也曾想过偷去给奥维莉塔戴,却又害怕打草惊蛇。她到底还是藏不住秘密的人,那次意外发生后,她就再也睡不安稳。

    “耶稣在上,请聆听您的孩子诚心的忏悔。”诺夏的声音微不可闻,连续的呢喃不知是怕被人偷听还是怕自己一旦反应过来就说不下去,“那天我用忆之颂让伯考昏睡,私自离殿,去见了所罗门,他说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神之颂残卷的全部内容。所以我故意引着萨顿去找麦安琳,故意撞上莫代,利用他带我去看验算神之颂的现场。藏在昼空座的眼睛里,透过他的异空间,我对松下千本使用了【忆之颂】,拿到了他记忆里那些缺失的部分。神之颂的真相,却与博士、所罗门和我想象中都不一样,我为此做了那么多错事,结果还是一场空。主恐怕,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吧。”

    “是我杀了瑞秋。”

    蹲坐在耶稣像十字架后的达斯丁一动不动,眼神沉默得像也凝固成了雕像。

    从告解室出来的诺夏,随即接到指令,安东尼主教召开了第一次教廷会议。果不其然,教皇大人决定亲征【寺】,拿回残卷。从各部殿内抽调人手,几乎带走了所有颂者。

    “诺夏,你留下,殿里的事务那群歌者可应付不来。”安东尼捏着胡须别有用心地说。

    诺夏看了眼旁边颂者们鄙夷的眼神,明白了一切。她受的伤不算重,又是最晚归殿的,难免惹人怀疑。

    “那我也留下。”达斯丁突然站起身,少见地认真说。

    主教望了一眼达斯丁冷淡的眼神,笑着摆摆手:“有人不愿去,还能逼他去不成?”但话锋一转,主教眯起眼睛,像是负鼠一般抖动着胡须,“但教皇大人有令,詹森得随行。”

    “詹森还昏迷不醒,怎么能······”诺夏愣了愣,但安东尼不屑于解释,只说:“教皇大人的命令,我们只需要服从。”

    最终詹森被抬着跟随他们出发,达斯丁拜托Cindy跟着一起去了。诺夏在送别远征队伍后和达斯丁一起回【殿】的路上,抬头对他说了句:“谢谢。”

    达斯丁像是笑着点了点头。

    诺夏朝着达斯丁甜美地笑了笑,用左手挽了挽额角的碎发,斜刘海整齐得没有参差。

    但当他们回到【殿】前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守卫的歌者全都被打晕了,像是一击就倒下了一般没能发出任何警报。诺夏俯下身查看他们的伤势,发现都没有致命危险,只是被蛮力打晕了而已。

    达斯丁站在诺夏身前,带着她往底下走。一路的歌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看起来是等主教他们一走就立刻展开了行动。一直到下到底层,都没有发现敌人的身影。

    溜掉了吗······达斯丁犹豫着检查有没有什么失窃的东西,但清点了一遍,似乎也没弄丢什么。

    诺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冲到忏悔室门口,一推门撞了进去。达斯丁瞬之颂紧随其后闪了进去,眼前的一切确实让他一惊。

    每个玻璃棺里的东西,全都不见了。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只有刻着名字的空棺。

    “怎么会有人特地来偷······”达斯丁说到一半忽然不敢往下说了,能不打草惊蛇解决掉守卫,一路轻松到这里偷走东西还全身而退,需要对【殿】的构造了如指掌,还得要来过忏悔室,知道有这些东西的存在才行。

    达斯丁的目光聚焦在诺夏出神的背影上,只有短短一瞬,就迅速移开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应该,可是他忽然之间对眼前的诺夏感到如此的陌生,在她身上,不应该的事情太多了。

    诺夏的手触碰到达斯丁肩膀的一瞬间,达斯丁条件反射般使用了【瞬之颂】拉开了五米开外的距离。回过神来的达斯丁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太过紧张,连诺夏什么时候回过头来都没有发觉。

    诺夏苍凉地笑了笑,说:“果然还是怀疑我了吗?”

    达斯丁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伸手去探口袋里的匕首,无声地做了回应。

    “你有没有想过,作恶多端的人,怎么会敢在告解室里向神忏悔呢?达斯丁。”诺夏把身子完全转过来,正对着警惕的达斯丁说,“神不会原谅我的,所以······”

    在达斯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诺夏在五米外消失如烟,闪身到了他身侧,手掌轻轻搭在他肩膀上:“那些话,是说给你听的。”

    达斯丁想用【瞬之颂】再次逃离,但眼睛却在五米开外那阵烟里移不开。那阵烟里,慢慢幻化出他自己惊愕的脸,那种恐惧是那么自然,以至于他连表情都控制不住。

    诺夏刚刚使用的,毫无疑问是【瞬之颂】。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这里的东西不是我偷的,我对此毫不知情。”诺夏很平静地说,假装没察觉到达斯丁肩膀微微的颤抖,“告诉你那些事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留下,他们这一去不论成败,都无法活着回来。”

    “谢谢你没急着揭发我而选择留下来查明真相,就如我设想的一样。但真相,也许比你想象得更不堪。”诺夏一边说,在达斯丁肩上的手一边启动了【忆之颂】,达斯丁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仰面倒了下去,诺夏拉住他的手,然后才缓缓把他放倒在地上。

    “对不起。”

    诺夏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告解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