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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旧事8

    一个胡子拉碴,满脸戾气的中年男人站在校门口,一手抓住朱京沫胳膊,狠道:“我说你怎么一年到头不回家,原是过上好日子了。”

    这个世界的相遇,祝祁觉得他从未看透朱京沫的心思。亲密无间的师徒,看似同从前无二,却也深知有些东西不能触碰。此刻,她挽着他胳膊的手,微微颤抖。祝祁心一沉,她在害怕。

    祝祁推搡着将朱京沫的手臂拉回来,“您这是干嘛?”

    “我找我闺女,你说我干嘛。我说她怎么上了大学,变得这么硬气,原来是交男朋友了。我朱峰教训自己的亲闺女,就算你是她男朋友也管不着。我看你岁数也不年轻,这么个黄花大闺女,我在这守了三天你才把她送回来,我得好好跟你聊。”

    “他不是我男朋友,不会给你钱。你要是动手打他,他一定会把你送进去关个十年、二十年。”朱京沫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威胁的调调。

    从小县城来到首都,朱峰是带着胆怯的。他自认穿得阔气,在这附近转了三天。待看见那些穿着体面,提着公文包的男男女女,他的嚣张气焰变成了自卑。

    七八年未见,她变了。

    朱峰心虚地大声嚷嚷:“不错,翅膀硬了,敢威胁我了。我打他干啥,不孝顺的是你。堂堂大学生,连孝顺父母都做不到,你们老师怎么教的。要我去问你班主任,还是找你们校长?更或者,我在这校门口拉个横幅,举个喇叭。”

    门口的保安探出头:“这是大学门口,要教育孩子朝边上走几步,说话小点声。您再这么嚷嚷,110该来了。”

    朱峰并不敢真的在校门口闹事,惊动110也是他吃亏,便装模作样去拉扯朱京沫。

    “你放手,我没钱。打死我也没用。”

    朱峰扬起手,“你又欠抽了是不?我看你是忘了挨打是什么滋味儿。”

    “您今儿要敢动手,我就敢把您送进去。”祝祁嗓音低沉,让朱峰有些后怕,他不想惹事,却也不想空手而归。

    “行,你要护她,我这当爸爸的按道理该高兴。可我这闺女,我也养了十几年,总不能白养。养条狗还知道看家,养只母鸡也知道下蛋...”

    “你想要多少钱?”

    他斜眼看向朱京沫,得意道:“我最钦佩爽快人。我也不贪心,100万,价格公道,就当报答我的养育之恩。”

    朱京沫冷笑,养育之恩,他竟也说得出口。

    “你这是卖女儿,这不道德你知道吗?”祝祁问。

    朱峰干笑:“你情我愿,跟道德有什么关系。这100万,你就爽快地说成不成?”

    朱京沫的耳根发烫,在这个年代还想靠卖女求财的,大概也就眼前这位了。

    “你就是给他1000万,等他用完了还会再来找我,与他谈信用,不如对牛弹琴。”

    “你闭嘴。”朱峰伸出去的手,在祝祁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又收了回去。他知道这号人的实力,比那些大嗓门说狠话的人强多了。

    祝祁若有所思,指向对面的银行,说:“明天你去那里办一张银行卡,我会委托律师同你谈。至于交涉的内容,就是你说的,日后再也不会打扰她。你签好字,钱立即转给你。”

    朱峰见他这么爽快,有些后悔,正想加价,听他说:“我这人特厌烦别人跟我讨价还价,惹急了,吃亏的一定是你。”

    “好说好说,就这么定了。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我放鸽子,我一定会到校门口拉横幅。”

    “还有你”,朱峰的食指,指向朱京沫,“老子教育女儿,天经地义,不要以为有了靠山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血浓于水,断不了的,我不好,你也别想好。”

    四合院,祝祁泡了两杯加冰的青柠薄荷茶,新鲜的薄荷叶在水面下沾满小气泡,像清晨的露珠。

    见她傻愣着,祝祁摆摆手,“今晚的烤鱼太油腻,这茶去油去味,你过来喝完再睡。”

    朱京沫迟疑地坐下,她并不想谈论关于她的话题。

    “你放心,不愿意讲的,我都不会问,他这样的人...”

    朱京沫语调轻快,“也没什么可讲的,跟电视剧里演的没啥两样。喜欢打牌,输了回家打老婆孩子。不就鼻青脸肿,断一两根肋骨。”

    “怎么,不打回去?”

    “方才你也看见了,200斤肉,我哪里打得过。初中毕业,我妈提出净身出户,唯一条件就是我归她。这么多年,没想到他竟然找到学校来。让师父破费,我深感惭愧,你的钱我现在也还不上。”

    祝祁调侃道:“你我师徒来日方长,等我老了这些钱总会有你一份,现在不过是提前支取,我也趁机卖你一个好。日后,也不说你给我养老,十天半月问我一声,或者提点水果过来装装样子,我也就欣慰了。”

    “师父的要求竟然这么低,你这投资不划算呀。”

    “谁让你运气不好,赶上这样的爹。”

    朱京沫仰头大笑,“投胎是门技术活,我那会儿眼神不好,看岔了。不过,我妈对我还是很好的。她就是太能忍,我要是她呀,早就带着孩子跑了。要么拎起大锤,趁他睡着,锤断他的腿。”

    “你这年龄就该哭哭笑笑。人生几十年,总要经历一些事,但凡有法子委屈别人,千万别委屈自己。我就说你眼睛咋看着不水灵,敢情泪腺堵了。你要是哭一场,不光打通泪腺,还能疏肝解郁,眼睛也会比现在水灵儿。到时候你可别眨眼,我怕被电到...”

    朱京沫喝了一大口茶,温润的热气叫人迷失。

    “师父,你知道我怎么想起从前的?”

    “嗨,打雷闪电,车祸,穿越剧里啥都有。”

    朱京沫摇摇头,“若非他打我,我根本记不起从前的事。来到这个世界,最最庆幸的是与师父重逢。可我放不下过去。”

    “丫头,天覆地载,万物稀贵,莫贵于人,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你想做的事,师父尽全力帮你,可人有所求有所不求,所求非能如己愿,上天早有安排。你好好想想,执着未必是幸事。”

    朱京沫仰头,她忘不掉,放不下,她别无他选。

    祝祁欲言又止,“古往今来,哪个英雄好汉、帝王将相没遗憾,还不是随着人死灯灭淹没于历史浪潮。我理解你放不下,可你至少让你的生活,多一些鲜活的色彩。”

    鲜活的色彩,朱京沫咀嚼着这句话,像半夏,像何立,哪怕是白淑娴,那才叫鲜活吧。

    …

    过完户,白玉洁交出钥匙,不舍地看了一眼这个老宅,好歹几十年的情分。

    江海一身轻松,朝天抱拳,说感谢老天,今日与白家和假岳母就此别过,从此一别三宽,各生欢喜。

    秦淮河的水,流淌了上千年。船开动,何立突然明白为何得夜游秦淮,白天看上去同扬州瘦西湖无大差。可到了晚上,叫人惊艳得有如穿越,若不是排队时间太崩溃,他想坐两次。夜色很美,唯独缺了她。

    传说来鸡鸣寺求姻缘很灵验,也有说原本两人好好的,上完香回去就分了,又或者遇上一段烂桃花。解签的人排了长龙,半夏乐滋滋说自己抽了上上签,又问他的签文写的什么。

    何立握紧手中的签文,笑道:“这鸡鸣寺挺准的,我求的是空气,这签文写的什么镜花水月、空中楼阁,厉害,牛气。”

    有人笑出声,江半夏说这人是个傻的,都来了干嘛不正儿八经求。

    何立失落了一阵,又暗笑自己愚蠢。抽签是概率事件,用概率来决定终生大事,也太草率了。朱京沫那个高冷的样,一看就是在感情上没开窍,等她想谈恋爱了,自然会发现他是最佳人选。想到某一天,朱京沫小鸟依人地走在他旁边,何立嘴角上扬,看那落日的余晖也像金光普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