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违规生产，为保命父女手术
回到文唐市，覃继强依然为工作上的事情搞得一刻不能大意。主要是交付的产品开始陆陆续续报出质量问题，覃继强心里也清楚，这两年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生产的产品，过程和细节都没有来得及好好认真地控制，产品的质量隐患是很严重的。而根源在于当初所谓的“科研和生产交叉进行”，没有走正规的科研生产流程，必然会有很多不能预料的问题在后续会暴露出来。总体单位频频反映产品的质量问题，质量监督机构又一直要监督质量问题的处理过程，要求覃继强他们尽快的处理。
覃继强被工作上的事情逼得节奏很快，干什么事情都巴不得马上解决，因为不知道这个事情处理完了，后面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而兰宁虽然吵架怄气很快就会来事，但她在干家务方面，却是极其的磨蹭，洗衣做饭根本就是蜗牛般的速度。覃继强看她在家里也是搞得可怜，以前也跟她说过，老是提醒她说：“你这洗衣服的速度太慢了，你就随便洗一下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这个，家里也没有人检查。我们家里事情多，你又没有人帮忙，搞得差不多了就算了。这样自己能轻松一点，还能自己多休息一下。”
兰宁却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觉得覃继强是在挑她的刺，于是说：“我听别人讲：‘老婆都是娶回家疼的’，我从跟你结婚开始，什么事情都没有人管，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没有人来帮忙，什么事情都是我在弄，我什么时候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了？别人家都有老人过来帮忙，你们家谁能来帮忙了？跟着你真倒霉！这会你还嫌我洗衣服慢了，如果你嫌我做得慢，你干脆自己来洗得了？”
覃继强听了，觉得她的话夹枪带棒的，似乎想挑事，于是说：“我看以前别人家的女的洗衣服，都是三下两下就完事了，你洗衣服每次都要一个多小时。你何必在洗衣服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换衣服了，每次一套衣服穿大半个月才换。”
兰宁听了很生气，说：“你自己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管，回家还对我指手画脚的。听你说话的意思，我们女的就理所应当地应该在家里洗衣服做饭带小孩？这是凭什么呢，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你居然还这么封建！？你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覃继强听了莫名其妙，说：“你这是怎么了？我没有说什么吧，你居然就上纲上线的开始了。我在家里怎么不管事了？只要我在家里，什么事情我不做？做饭洗碗带小孩打扫卫生，我在家里从来没有偷过懒，怎么叫我在家里什么都不管？就算是我管得少，我把钱赚回家里来，这就已经算管了主要的事情了。”
兰宁说：“你别以为你能多赚点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我搞后勤你能安心工作吗？而且我也是研究生，现在都是男女平等的社会。再说了，你是赚了钱了，结果都不让我用，说是要买房子。现在都不让我花钱，谁知道以后是不是还是不让花钱？平时生活开销、小孩看病，不都是用我的工资，你的钱我是一分都没有用过，都存下来了。所以，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覃继强听兰宁这么一说，感觉她一身的道理。自己拼命努力赚钱，原来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不值一提。自己是不能再开口说些什么了，不然还不知道她又找出什么更有力的言辞，让他无地自容。
但覃继强又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人的逻辑和看法，真让他觉得匪夷所思。覃继强心里一股无名的怒火，又被她给激起来了。于是丢下了一句：“既然这样，我在这个家里待着干什么？”狠狠地把门关上了，到小区里面去漫无目的地来回走，找到一个可以坐的地方，在那里发了半天的呆。
到了晚上要吃饭的时候，覃继强回到家里。兰宁已经做好了晚饭，因为她并不太会做饭，每次都是等覃继强来了再一起做的。这次只是简简单单的做了两个菜。她见覃继强回来了，一副高傲孤冷的样子，对他爱理不理极不情愿的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吃的？”
覃继强一看这个说话的态度，已然倒了胃口，再看两个菜，做得让人一看就没有食欲，于是赌气说：“我不吃，我已经吃过了。”
于是转头又出了房门，到小区楼下几个脏兮兮的小饭馆里吃了一碗蛋炒饭，喝了一瓶热豆浆。到了很晚回到家里，两个人也都互不理睬各搞各的，于是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冷战。
第二天，覃继强又要开始上班，继续每天神经紧绷的工作，早出晚归的，没有空理她；兰宁也要上班，晚上覃继强一般也都不在家，两个人长时间也并没有睡在一张床上；互相不理也不影响什么。这样的冷战持续个大半个月到一个月，才会慢慢地缓解，缓解的原因也不过就是慧慧病的治疗。
一天兰宁跟覃继强说起慧慧后续治疗的安排，经过一段时间的联系，兰宁已经在网上联系上了上海新华医院的耿红兵医生。并通过网络把慧慧这边的检查情况发给他看了，最后还挂号通过电话问诊的方式，沟通了相关的情况。又跟耿医生说了很多好话，他终于同意接受慧慧的病例，愿意给她做手术了。于是花了5000块钱，买了一个VIP的名额，可以直接选定手术的时间和手术的医生。到时候覃继强请一段时间的年休假，带着慧慧一起去上海。关于手术时间的问题也已经联系好了：预约了7月初的一个时间，请耿医生给慧慧做手术。因为兰宁这个时候正好能够利用学校暑假的时间陪慧慧治病。
覃继强为之前的一系列的治病经历搞怕了，产生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每次一提到去医院做手术都是心惊肉跳神经紧绷。这次去上海再次手术，说来也是带来了新的希望，但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如果再出什么问题，覃继强的精神恐怕是要彻底崩溃，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谁能经受得住这么多的打击呢？但为了把小孩的病治好，也只能再次去冒险去尝试了。
回到单位干活，覃继强负责的这个产品又出了新状况。交付给总体单位的产品，经过总体单位质检部门统一复检，好多产品都有问题：产品的性能不能达标，远远超出了既定的标准。于是巴峰赶紧组织人员进行检查和分析，原来是产品的稳定性不够。每次产品启动或者间隔时间长了的两次启动，产品的性能相差好远。覃继强大致也明白导致质量问题的原因，巴峰却说不能提出这个根本原因。只能承认产品性能不稳定，建议将产品召回后重新恢复性能。这就导致了第二轮的产品召回整改。
由于是给部队配套生产的军用产品，质量监督机构高度重视。要求责任生产单位赶紧根据分析的结果将所有的产品运回SOS所，进行产品的性能恢复，时间要求非常紧急。于是覃继强他们将这两年已经交付出去的大几十套产品又重新拖回了SOS所，在仓库里洋洋洒洒排了一大堆，把整个仓库都占满了。覃继强看着这一大堆的东西，欲哭无泪。没有办法，只能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重新生产，将前两年生产的每一套产品都重新拆解，把以前的生产过程重新再来一遍。由于性能不达标的根本原因得不到解决，生产的过程异常痛苦，一套产品往往要调整折腾好几遍。覃继强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身体又不好，只能硬着头皮死扛，经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好几次回到家里，累得话都不想说，心里极其的压抑。兰宁看见了，只当是覃继强要和他怄气冷战，也故意板一个脸不理他。覃继强见兰宁对他这个样子，也没心思跟她搞什么对立，只是心里失望而已。自己拖着一个疲惫不堪的病体，回到家没有人来关心过问一下，倒还能看到一张冷脸。
覃继强就在这种高度紧张的工作节奏和极其冷淡的家庭氛围互相交织的现实中艰难的生活着。忙了一个多月，到了这年的清明节。巴峰说今年大家累得够辛苦的，本来清明节是准备大家继续加班的。后来请示领导，领导表示大家还是要休息两天。不能一直这么搞，不然人都受不了了。
于是覃继强想借这个机会回一趟老家，带着他的爸妈一起到哪个旅游景点一起放松一下。兰宁还是照例反对，嫌弃他的爸妈平时什么都不干，一到要出去玩，反而带上他们，那太便宜他们了。覃继强照例还是要把之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他们怎么对我们的，我心里清楚得很。一是我们过节就三个人，太冷清了，带上他们就只当充数来凑热闹的，也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二是他们现在年纪大了，过一年少一年，以后想带他们怕都没有机会了，现在能带就带上。三是车上本来就刚好多两个位置，正好一整车，也不添什么麻烦。”
这个话，覃继强已经说过好多遍了。无奈兰宁每次都为她在乎的那些事情耿耿于怀，覃继强没有办法，反反复复地跟她解释，很多次以后，她似乎终于大概明白覃继强的意思了。
这次是去荆门的空山洞景区，计划一天的时间，大家玩得都不太累，主要以放松休闲为主。于是覃继强开车，一家人刚好一车，有说有笑的热热闹闹的在高速公路上聊天。说了这个亲戚家的事情，再说那个亲戚家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又说起了覃继强的爸爸当年上工农兵大学的事情。覃继强边开车边说：“当年爸爸能上大学，估计爷爷肯定没少帮忙活动。”
覃继强的妈妈在旁边极力维护他爸爸：“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你爸爸能上大学，主要还是因为他有才华，以前跟你说过的！！”
覃继强一边开车，一边目不斜视地说：“得了吧，你这个说法，哄哄小孩子就行了，还好意思几次的跟我说。有没有才华，也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就算你有才华也得有人推荐，何况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看到我爸爸有什么出众的才华。”
覃继强这么说，他的妈妈才算闭嘴了。但是覃继强的这番话，却引出了他爸爸对他之前经历的回忆，于是大家听他讲起了他读完工农兵大学生以后工作的一段关键的人生经历。
当年的工农兵大学生，毕业之后都是国家直接分配工作的，不像现在参加大学生的毕业招聘会。因为当时全国大学招聘的工农兵大学生一届仅10万多人，国家都会把他们分配到一些重要的岗位上去。覃继强的爸爸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分配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神农架林区。当时的神农架林区，就是一片原始森林。整个林区里面连路都没有，只有一些山路和一些山区里的村庄。这些村庄里的村民一辈子没有出过林区，因为太闭塞落后了，比农村更加贫困。
覃继强的爸爸被分配到了神农架林区的宣传部门，因为师范学院是偏文科的，所以准备安排他来事林区的宣传机关工作。那个时候林区的条件简陋，机关的工作人员都是林区当地的居民，受教育的程度普遍较低。覃继强的爸爸参加办公室的会议，发现宣传部的主任讲话，结结巴巴逻辑也不通顺，普通话也不会说。覃继强的爸爸初来乍到，又没有什么心机。轮到他讲话的时候，他直接在会上指出了主任发言中的一些问题。搞得这个主任当时就很尴尬，下不来台。
后来才知道，林区政府有一纸任命书，是任命覃继强的爸爸担任林区的宣传部副主任的。因为他是分配过来的大学生，学历水平高，以后应当作为宣传部主任来培养。谁知道他爸爸一来就给这个主任抬杠，这个主任找了一个借口把这个任命书压了下来。后来覃继强的爸爸不但没有被任命到领导岗位，反而被安排到下面的一个条件简陋的学校去当了一名普通的教师。
覃继强的爸爸在宣传部工作的一段时间里，曾给宣传部的杂志社写过一副对联。很符合当时的社会现状，也很有时代内涵，思想和景色融合得非常好。对联的内容是：群峰昂首迎朝霞，彩霞飞舞换青天。既描写了神农架景区的景色，又融入了浓浓的革命豪情，确实上佳之作。第二天，这副对联就登上了林区报纸的首页，之后还被推送到了人民日报上。
大家都在车上听呆了。覃继强的爸爸说：“我当时属于口无遮拦，结果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以我的知识水平，在林区担任宣传工作，完全能胜任。结果就是因为我没有起码的社会阅历，得罪了现任领导，结果仅落得一个普通教师的岗位。林区的学校条件简陋，工作生活条件跟宣传机关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覃继强听了，叹息说：“哎，如果当时你能当上神农架林区的宣传部长，至少一个处级干部。我们都成了干部家庭，不知道要少奋斗多少年呢。”
覃继强的爸爸听了说：“你们现在自己读研究生，自己靠自己，不知道比靠别人强多少倍呢。”
覃继强说：“那你的那些工农兵同学，他们应该都混得不错吧。”
覃继强的爸爸说：“都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好多都成了官员和干部了。我们县里都有几个副县级的干部，都是我的同学。”
覃继强说：“那你就去找找他们啊，让他们帮一下你的忙，别让你在这个水货学校窝着了。”
“他们都是县级干部，我就是一个平头百姓，差距太大了。我现在去找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会理我呢？”
一家人听完覃继强爸爸的讲述，都唏嘘不已，感慨命运的不可琢磨和无常不定。覃继强心里在想：“就算你能当上宣传部的主任又怎样？家里有余奶奶这个专门捣鬼的母夜叉，保证你最后还是一事无成。”
空山洞并不是一个非常热门的景点，地处偏僻的青山之间，游客不多，景区并不拥挤。加上清明节正是万物勃发的时节，山间树木花草清脆的绿色让人看了心情舒畅，空气也清新。一家人高高兴兴地玩了一天，晚上回到汪桥镇休息，准备第二天再回文唐市。
晚上休息的时候，兰宁心里又不平衡了。她觉得一有旅游的机会，就带覃继强的爸妈去，那就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覃继强听她这么说，于是解释说：“这两年你爸妈去国外待得多，这也是没有办法。要不这样，下次五一节或者端午节的时候，我们再带你爸妈出去玩一回，你这样就心里平衡了吧。”
兰宁听他这么说，才算罢休。
覃继强回到单位，仍旧继续他的这种无穷无尽的产品生产和质量问题处理的工作中。每天的这种高压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让覃继强产生了一种精神上的极度疲劳感。他看不到他负责的这个产品的出路在哪里：这么多产品带着问题交付出去，质量问题无休止的重复发生。反复的把产品从总体单位召回，质量监督机构频频施压。他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一刻放松的可能。身体上的不适，已经顾不上了。只知道麻木机械的每天上班，处理工作中一件接一件的问题。覃继强想，也许自己再坚持一下，事情就会出现转机；也许自己挺过这个关头，以后就是一马平川了。于是，他继续咬牙坚持着。
覃继强继续着从总体厂召回的产品的重新调整和生产的工作。转眼已经又快到“五一”节了，任务完成的最终时间也没有几天了，这个节日已经没有指望，只能加班了。这都不是最让人心烦的，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前一阵重新生产后交付给总体又发生了故障，这样一来就是多次的重复故障了。因离任务完成的最后期限很近了，总体单位搞得没有办法了。于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覃继强他们赶紧过来处理完故障，就不再走规范的质量处理流程了。
这么说来，总体单位简化了工作内容，还算是帮了他们的忙。覃继强他们只得积极配合，在SOS研究所里提前准备了一套处理故障的备件及相应的工具，由部门的司机开着单位的试验车，走高速公路把这些东西一起运到江西九江的总体单位去。五一这种小长假最喜欢堵车了，结果刚出城上高速不久，就堵在了前往九江的高速公路上。这两年正好兴起了一个叫“微信”的社交软件，它推出了一个功能叫“朋友圈”的，可以在这个软件上发布自己生活的经历和感受。覃继强也准备尝个鲜，在这个“朋友圈”上发布一下他们堵在高速上的一张照片，并写了一句“堵在高速上了”。主要是想告诉自己单位的领导，自己一个大过节的为了工作，又在外奔波了。
让覃继强始料不及的是，单位领导还没有什么反应呢，覃继强的妹妹覃丽香却在覃继强发布的这条信息下面留了一句话：“到南昌来玩，我们期待着！”覃继强一看又是这个不明事理的东西发来的消息，懒得理她，只当没有看见。
到了下午，覃继强到了九江的总体厂，正在现场处理产品的故障。覃丽香打了一个电话来了，说要覃继强去她那里玩。覃继强正在处理现场的产品故障呢，哪里有心思去哪里玩，于是跟她说：“我这会正在外边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又不是出来旅游的。”
覃丽香说：“那你什么时候能处理完呢？”
覃继强说：“估计就是今天吧，准备明天回去。”
覃丽香说：“那你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就来我这里玩两天嘛。反正现在是五一假期，你们也出来了。何况九江离南昌很近了，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覃继强被她这莫须有的热情搞得有点烦躁了，于是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回去单位还有其他的事情，而且这次出来是单位的司机开着单位的车出来的，难道我让司机同我一起到你那里去吗？”
覃丽香说：“那你就和师傅一起来嘛，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反正来了我们都会招待的。”
覃继强说：“你开什么玩笑啊，领导知道我这样搞，工作还用不用搞了？”
覃丽香就一副认准了覃继强一定非到她那里去不可的样子，说：“那你就跟领导说一下，领导肯定会同意的。到了这边来我这里走动一下，领导会理解的。领导也是人，也要走亲戚的。”
覃继强感觉自己就在和一个专门耍无赖的在说话，心里想：“我真他妈的服了这种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东西了。”但是又不能开口骂人，于是暗暗叹了口气说：“这次真的不方便，有工作任务在身，下次再找机会吧。”
覃丽香听了说：“不用找下次了，就这次就好。人都到南昌边上来了，这么好的机会还不来？”
覃继强彻底受不了了，而且自己就在工作现场，不能发作。只得快刀斩乱麻：“我这会现场还有事情要处理，这会不跟你说了。”
覃丽香还在那里无休无止地说：“好吧，等你忙完了再跟我联系……”
我联系你个鬼，人都要被你搞疯掉。上次被她在解放公园放鸽子、说好要请他们去但到时候人却不在的事情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呢，这次又来这里不管情况的恶心人。动不动要别人去她那里玩，她自己却像一尊菩萨一样的蹲在那里等着别人长途跋涉地来朝拜，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厚的脸皮。自己出来出差办个事情，都要被她恶心一回，也真是够了。他哪里知道这个“朋友圈”的功能这么大的副作用，于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在“朋友圈”里发任何东西了。
再工作了半个月，就到了端午节了。上次五一节的时候，覃继强他们没有去成兰宁家，她就很有意见，这次就安排去兰宁家玩两天。而且，覃继强刚刚开车不久，也想多开一开车练手。刚好这一阵文唐市正处于大基建的状态，全市一千多个工地。经常老路不通，突然又冒出来一条新的路线。这次从关西小区出发到兰宁家，手机导航给出了一条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走过的路线。
覃继强的右边的耳朵有慢性中耳炎，上初中的时候就有，算来已经有了20多年了。右边的耳朵耳膜早已烂穿孔了，时不时的还会流脓。这只耳朵的听力已经丧失得差不多了，耳朵还长在脸上不过是一个摆设。而且这个中耳炎的症状近几年开始变得严重，似乎影响到了覃继强的右侧的头部，记忆力和反应都大不如前了。覃继强这么多年一直想找个机会到医院去看看，要么是感觉还好，要么是没有钱，要么是忙得没有时间。
一个新的线路，覃继强的耳朵又不是那么好。虽然开着车载的蓝牙，覃继强仍然要集中精神一边看路况一边驾驶车辆。兰宁这会在车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感慨大发，要说她的亲戚家的一些家事。覃继强看得行驶线路上要经过一个立交桥的岔道，正准备听手机导航的提示语音，却听得兰宁在那里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导航提示语音响起，她居然偏偏同时把自己说话声音的语调提高了好几度，一定要盖过这个语音的提示。结果搞得覃继强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语音的提示，等他再来看导航线路的提示，却刚好错过了这个路口。
覃继强一看就有点生气，批评兰宁说：“你搞什么飞机啊？！！你开车出门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不操心开车路线的事情。却故意压过导航的声音干扰我开车，你真会捣乱。你什么时候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不行，偏偏要线路过岔道口的这个时候要讲。等一会上了高速路况简单了，你讲一路都可以。这会好了，害得我们又要绕一大圈的路程。”
兰宁一听，板起脸来坐在副驾的位置，一声不吭的过了个把小时才开始说话。覃继强看了，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发毛：她这会虽然不说话，后面肯定会把这个情况纳入到她的“卷积”中去的，而且极其的会上纲上线。
后面路上正常聊天的时候，无非就是说起之前穷的时候怎么被她的爸妈瞧不起，他们的眼神都透露着鄙视，鄙视覃继强也鄙视兰宁。现在他们搞得似乎还不错了，兰宁的父母见到他们，再也没有那种鄙视的眼神了。尤其是兰宁的妈妈，反而换了一副巴结的神态，嫌贫爱富那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这次回去，也算是要衣锦还乡扬眉吐气，重新找回之前丢掉的尊严了。
回到岳口镇兰宁的娘家，兰宁的爸爸妈妈老远就在路边迎接。兰宁的爸爸赶紧过来接行李，兰宁的妈妈对慧慧显得无比亲热的样子。覃继强看了，想起以前对他们一副冷若冰霜弃之如敝履、生怕和你扯上关系了又摊上什么麻烦的样子，禁不住感叹今昔如梦、人生如戏。生活就是一场现实，当你贫困潦倒的时候，没有人把你当人；只有当你能自食其力，靠自己把生活过得都还可以的时候，你才可能有所谓的“尊严”。兰宁的父母给覃继强上了生动的一课，现实就是这个样子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她父母的表现也算是大多数正常人的表现。而覃继强自己的父母，一门心思万事不管，对覃继强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反应，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另类行尸走肉麻木不仁。
既然大家都一团和气高高兴兴了，于是就开开心心地吃喝聊天了。兰宁的爸爸说一家人开车到县城去走走亲戚，兰宁的几个叔叔和一个舅舅在县城居住。兰宁的妈妈却不愿意出门。几个人到了县城和亲戚们聚会吃了饭，看望了舅舅。于是开车返回岳口镇上，在回来的路上兰宁依然坐在副驾上。覃继强说：“大家都坐在车上不说话，不如拿手机连车上的蓝牙放点音乐听听解闷。”兰宁于是拿出手机操作好了，大家听起了音乐。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机和蓝牙的连接突然又断掉了。覃继强问兰宁怎么回事，兰宁在那里手忙脚乱地操作了一通，却仍然没有连上。覃继强看了觉得真失望，就这么简单点事情怎么就搞不好呢。于是跟她说：“你如果实在连不上，把手机和车上的蓝牙都重启后，重新连接上，肯定就可以了。”
兰宁并不按照覃继强说的话重新连一次，反而直接把车上的蓝牙断开了，说：“你的这个车，我搞不好。我只会操作我的那台车上的蓝牙，干脆不听音乐了。”
覃继强说：“这么简单点事情，再弄一次不就好了吗？你坐在那里，又有什么事情做呢，自己慢慢再试一下。”
兰宁这会居然很不耐烦了，说：“要搞你就自己来搞，你的车我搞不来。”
覃继强听了很生气，于是骂道：“我这会要开车，不然我就自己来操作了。你他妈的怎么回事，这么点事情都搞不好！”
兰宁一听，不说话了，开始了她的常规操作：唬着一张冷脸在那里不说话了。覃继强看这个样子，心里又恼火又发毛，心里想：“这下又完蛋了，她肯定又把这个事情纳入到她的‘卷积’中去了，以后肯定会不停地拿这个说事情。”
于是回到镇上，慧慧正跟外公在那里玩呢。覃继强赶紧把兰宁拉到一边，跟他解释说：“刚才在车上，我并不是故意针对你的。这次回你家来，本来是来‘捡回’以前丢掉的面子的。结果你这么一搞又要让我丢面子，心里一急，所以骂人了。”
兰宁听了，仍然一脸不满地说：“哪里有你这样搞事情的？”
覃继强说：“我也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操作你也搞不好，所以心里着急了。”
既然兰宁和她的爸妈这次见面大家相谈甚欢，于是兰宁说过几天请她的爸爸妈妈到关西小区帮几天忙。小孩都上小学二年级了，每天把慧慧送到学校后一整天都没事情，主要是帮忙接一下小孩的放学。兰宁的爸妈也欣然答应了，让覃继强他们先回文唐市，过几天他们就到文唐市来。
在回文唐市的路上，兰宁果然又拿覃继强在车上骂她的事情来说：“你就是性格不好、脾气太大、喜欢骂人，尤其喜欢说我。这么点事情还骂脏话，而且我爸当时还在车上。”
覃继强辩解说：“就算我真的骂人，但并不是故意针对你的。而且就是因为你爸在车上，才导致我觉得丢不起人。你想想你的爸妈之前是怎么对我们的，现在好不容易站起来了，我可不想在你爸妈面前丢份。”
兰宁说：“我爸和我妈不一样，我妈是真的不想管我的事情。但我爸还是愿意来管的，他对慧慧也好多了，慧慧在家都是他照顾的。”
覃继强说：“你爸妈是一家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你也不用刻意为他辩护了。”
过了几天，兰宁的父母果然到了文唐市来帮忙接送小孩上学放学了。他们之前要么在国外，要么在岳口镇上，没有到过这个房子里来过。兰宁的妈妈第一次进门，看了覃继强他们住的这个旧房子，依然是一副领导视察的派头，说：“嗯，现在的这个房子还算能住一下。”覃继强他们之前住的都是一些破烂地方，现在的这个房子算是比之前的都强一些。
结果兰宁的妈妈在这里，搞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跟兰宁吵起来了。兰宁的妈妈一见到兰宁，又想回到之前在欧景苑住的时候的情况，在家里说一不二的样子准备掐住兰宁。覃继强因为老是加班，也不和兰宁的妈妈发生什么正面的交涉，她的妈妈对覃继强的态度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让人不能接受了。想着她的爸妈在这里也不会待很长时间，而且现在他和兰宁都能自食其力，不需要依赖他们，所以不也担心他们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到了这里，兰宁的妈妈仍然是一个每天演戏的状态，小孩没有什么事情要管的。每天的买菜做饭，却是兰宁的爸爸在做。她每天就在家里并不出门，别人都不知道她到这里来了。但在家里，却这里那里的收捡，显得每天还很忙的样子。覃继强周末在家，看到她拿了两个小小的袜子和内衣，洗完这几个小东西，至少要一个多小时：拿两个盆子来回的换水就要搞十来分钟，一个一个的慢慢搓要搞二十多分钟。动作能多慢就多慢，边做还边停下说话聊天。好不容易洗完了，又换水冲洗两遍，最后再慢腾腾的挂起来晾晒。覃继强在一旁看得都着急。
这都无所谓了，反正在家里闲着慢慢弄，只当找个事情打发时间也好。但是她虽然不怎么管覃继强家里的事情，却非常热衷于找文唐市的几个娘家的亲戚，动不动就说要去找她的几个舅侄，要去接她以前认识的几个熟人到这边来玩。一天周末的早上，覃继强从外面回到家里，却看到兰宁和她的妈妈已经吵起来了，吵架的原因正因为她的妈妈又要去找唐阳区的一个姨妈。
兰宁在那里吼她的妈妈说：“你在我这里从不操心我的事情，不管大人和小孩，却天天要走这些亲戚，那你干脆就别来了。”
兰宁的妈妈这会正拿着一个大盆子，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洗袜子和内衣。见她一边洗一边生气地说：“我在你这里，每天不是在收收洗洗的做事情？怎么叫什么事情都不管？我要去看的这些亲戚，都是你的长辈，怎么你我连亲戚都不能走了？”
兰宁现在能自己独立的生活，自然腰板挺起来了，不像以前那么忌惮她妈妈了：“我请你们来，不是让你来走亲戚的。如果你要走亲戚，你回家了天天走我都不说什么。你在这里把这些亲戚的事情看得这么重要，究竟什么意思？”
兰宁的妈妈说：“我看重我娘家的亲戚，难道还不对，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兰宁说：“既然你看重她们，你就干脆跟她过去算了，行不行？”
覃继强看见了，在旁边说：“为了多大的事情啊，犯得上吵吵闹闹的吗？大家都少说两句吧。”
兰宁的妈妈一看覃继强在旁边，也不敢放肆的大吵大嚷，却故意话里带刺地说：“你们现在涨本事了，翅膀硬了，得了势了，难道对我们老人就这个态度吗？”
覃继强听了这个话，莫名的反感，无缘无故的想把他拉入战场。
兰宁却反应很快：“我们怎么了，难道你就见不得我们能过得好？就以为我们这一辈子就一定过不好？什么叫翅膀硬了得了势？”
兰宁的妈妈一听，觉得她的话已经不能再回答了。
覃继强在旁边说：“你们都别吵架了，要吵你们都出去吵去。”
这样两个人才算停止了争吵。
覃继强一看这个样子，估计兰宁的爸妈在这里也搞不了多久，于是跟兰宁商量说，等她把手头的工作搞得差不多了就安排她的爸妈回去吧。看见她的爸妈在这里，覃继强和兰宁两个人都不舒服，影响心情。
如果客观的说来，有老人跟他们住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吸引二人的注意力和火力。至少可以让他们两个人一致对外，不至于两个人没事就窝里斗，最后搞成一拍两散的局面。
预约的小孩手术的时间在七月份，而覃继强手头的工作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卓绝的奋斗，终于也算告了一个段落，难得一见的工作和生活中终于有了一点短暂的空闲。覃继强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多年的慢性中耳炎对自己的脑袋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导致右侧的脑部老是感觉闷闷的，记忆力和反应退化明显。而且时不时还有耳鸣的症状，经常要用手按耳朵以求减轻症状。关键是覃继强发现自己的右侧耳朵的听力几乎快要完全丧失了。这么多年一直忙成狗，对自己的身体一直顾不上。一开始是给他的父亲治病，后来又给小孩治病，再就是东奔西走的搬家，长时间的出差，不出差了又没完没了的加班。自己耳朵的毛病一直都在，而且明显觉得越来越恶化了。以前觉得只要还能过得下去就一拖再拖，现在感觉到不治恐怕不行了。于是想着在小孩做手术之前，赶紧抽个空把自己多年的毛病解决一下。
平时大家提起中耳炎来，不过是一个小毛病，消消炎就行了。覃继强刚开始也这么想，但是等他到省人民医院挂专家号一看，这个由急性中耳炎没有治疗好而转化成的慢性中耳炎，反而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医生专业的诊断是：胆脂瘤。这是一种良性的肿瘤，但是它的破坏性很强。因为它长期分泌一种恶臭的脓状物，带有很强的腐蚀性，会破坏中耳内的组织结构。在这边的医院做了一些检查，明显看出耳膜已经穿孔破坏了。
治疗的方法不是简简单单的消炎药能解决的，现在就必须尽快手术了，以免胆脂瘤进一步破坏内耳结构。因为内耳结构在大脑的深处，甚至会导致脑部神经受损，后果就更加严重了。而且这个手术是脑部手术，还必须全身麻醉。
这个医生是一个老教授，只是简单地说：“就是耳部的一个小手术，很快就能做完，个把星期就能出院了。”覃继强信以为真，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医生减轻病人心理负担的一个小技巧。
覃继强问这个手术做完了以后，自己的耳朵的听力能不能恢复。这位医生说：“不好说，如果手术顺利的话，听力能恢复70%。”覃继强一听，对这个手术不禁多了一层向往，多么希望他自己的耳朵能够再次回复到以前，两个耳朵都能正常听到声音的状态。
兰宁的爸妈前一阵已经回老家了，覃继强也没有把要做手术的事情告诉他自己的父母，他根本不想和他们联系：自己的事情跟他们早已经没有关系了。家里就他们一家三口，兰宁又要照顾小孩。覃继强想，自己是一个大老爷们，看个病难道还要家人陪同不成？于是就只身一个人带了点简单的东西，就到医院来了，让兰宁在家里照顾小孩。等到做完了一堆的检查，明天就要做手术了，覃继强的心态一下子就变了：成了一个明天就要上手术台的病人的心态了，希望有家人能在身边陪同一下。但是没有办法，兰宁要在家陪小孩，只能明天手术前才能过来。
第二天要做手术，早上不让吃东西，一直等到中午医护人员都吃中饭了，才轮到覃继强进手术室。覃继强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又在麻醉室等了好久才进手术室。等他麻醉药醒了从手术室出来，兰宁已经要急着回家了，不然小孩又没人管了。兰宁给他买了点吃的东西就回去了。
覃继强后来才知道，这个手术要把自己的耳朵完全割开。因为开口的部位在耳根后部，所以正面看不到任何的疤痕。手术过程中医生发现耳朵内部的听骨已经完全腐蚀破坏失去功能了，于是给覃继强更换了一个人工的听骨，并且修复了穿孔的耳膜，挖去了胆脂瘤。之所以耳朵完全听不到，可能主要原因是听骨的破坏。覃继强知道了，觉得后悔莫及，如果提前十年或者更早来做手术，就不会恶化得这么厉害了。当然了，十年前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就更加不要谈什么做手术治病了。
手术后在医院住院待了十多天的时间，最让覃继强可气的是，兰宁居然没有过来看望他，而且也不主动打个电话来关心过问一声。覃继强自己忍不住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把他丢在医院彻底不管了吗？兰宁一个生气的语气说：“你怎么动不动就说我？我难道在家里闲着了吗，小孩上学吃喝我都得管呢，我哪里有空去医院看你？而且这两天慧慧又开始尿痛了，我自己都紧张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你呢？”
覃继强说：“就算是这样，总该抽个空打一个电话吧，难道连打电话过问的时候都没有吗？”
兰宁说：“既然你这么说，我明天就和慧慧一起带到医院里来看你吧。我把你做手术的事情跟你的爸妈说了，他们说过几天会来看你的。”
覃继强说：“你干嘛跟他们说啊，我宁可他们不来，来了更让我恶心。他们来了搞不好任何事情，添乱倒是可以的，来了还得管他们的吃喝住行。”
兰宁说：“那怎么办呢。他们不来更加没有人了，我又不是哪吒有三头六臂。”
兰宁第二天带着慧慧一起到医院来看了看他，得知慧慧还不舒服，覃继强也担心。于是让兰宁尽快把她带回家，怕万一发烧了可以在小区里打针。
过了几天，覃继强的爸爸真的到文唐市的医院来看望他了。这个时候覃继强不过是头上缠了绷带用于固定耳朵，就等着耳朵长好了准备拆线。覃继强的爸爸看到他在医院躺着的样子，还一副自责的样子说：“这都怪我，我之前没有给他治。”
覃继强听了他的话，一种恶心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么多年了根本就没有打算管过他的事情，这会了反而在这里惺惺作态装模作样说这样的卖乖言语，不知道自己有脸没有脸。
在医院住了十几天，终于可以出院回家了。医生交代每个星期要来医院复查一次，看耳朵恢复的情况。连续看了一个月，手术恢复得情况还不错。但是覃继强发现自己耳朵的听力并没有恢复，而且手术做完了之后，右侧脑袋明显感觉到有一种木木的感觉，就像在右侧脑袋上蒙了一层油脂一样。似乎脑袋和现实世界多了一层隔阂，对外界的反应要先透过这层隔阂才能感觉得到。跟医生描述了一下这些奇怪的感觉，医生解释说：“你的耳朵的炎症二十多年了，也就只能恢复成这样了。听力的相关的神经都受损，已经听不到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把你耳朵里的胆脂瘤去掉，解决内部炎症的根源，不然你的症状还会进一步恶化。你脑袋的木木感是正常的，耳朵手术完多少都会有点这样。等过一段时间恢复了，自然就会消失。”
就在出院后的一个月，覃继强准备来进行第4次检查的时候，他通过一个同事了解到，他之前的室友宣扬居然也在同一家医院看病。覃继强曾和他同住一个宿舍很长时间，私底下的关系不错。于是覃继强去复查的同时，准备顺便去看望一下他。他是因为心脏动脉粥样硬化导致的心肌梗塞，让他平时老觉得胸闷气短。之前因为工作忙的原因天天加班，只是觉得不舒服也没有太重视。结果这几天到省人民医院一看，心脏动脉已经堵塞得只剩一条线了。这边的医生看了结果说，你这种情况太紧急了，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第二天就必须做手术。于是人民医院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安排了心脏搭桥的介入手术，类似覃继强的爸爸之前在协和医院介入科的方法，一根导管从身体的主动脉处进入人体血管。然后在仪器的引导下到达心脏的主动脉，在主动脉处放置一个膨胀的栓塞，把狭窄的血管再撑大，以解决梗塞的问题。
覃继强买了点牛奶和水果，就来到宣扬的病房，问了一下他的情况。他心有余悸地说：“我幸亏来得早啊，如果来得迟一些，指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有了。”
覃继强说：“你这么年轻就这样了，估计还是工作太辛苦了，我看你天天加班。等病好了，回家好好保养身体，别加那么多的班了。钱总是赚不完的，赚多少都不是够，够自己用就行了。”
宣扬说：“是啊，以后还是要注意点了。你在这边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
覃继强跟他开玩笑说：“顺利啥啊，你又不来罩着我，我现在搞得狼狈得很。”
二人又聊了聊工作上的事情。正说着呢，宣扬接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告诉覃继强，部门的刘主任这会要代表单位来看望他，看覃继强自己是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先回避一下。覃继强听了说，那我就先走吧。他是代表单位来的，省得他看见我了尴尬。于是覃继强就提前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覃继强想：单位来看病人也选对象的，覃继强是一个普通的项目负责人，所以刘主任并不来看望他。而宣扬是部门的科室主任，所以刘部长重视他而专门过来探视。原来在疾病面前，人也是有区别的。如果是同样的病，不同的人得了，那完全是不同的效果。这会看到刘主任了，自己还要躲着，以免被他发现覃继强知晓他来探视宣扬了。刘主任是一位资历和人品上佳的领导，平时对大家都很不错，没想到对大家都是区别对待的。覃继强进医院搞了一阵，已经觉得自己身体的健康状态堪忧。加上这样一想，越发觉得世态炎凉，就把之前拼命工作追求上进的念头一下子打消了一大半。
覃继强在地铁出口的一个台阶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头部的不适让他觉得怪怪的。隐隐感觉到他的耳朵和头部不适肯定有什么关联，而且也不可能再恢复了。再想想这么长时间以来颠簸坎坷，不过是想自己能够自食其力有一个立足之地。结果解决了这么多的问题，等到好不容易忙里抽空来解决一下自己的问题，结果发现仍然面对一个无解的难题。站在他身边的人几乎没有，兰宁应该算一个，但是她却是一个天生的战斗派，喜欢跟他找毛病挑刺。
后面一个月之后，慧慧即将开始到上海去手术了。自己的身体到时候能恢复得怎么样，也顾不上了。覃继强回到单位，巴峰怕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没有给他安排过多的工作，仍旧准备今年的产品生产。
但是这段时间开始，覃继强的身体又出现了新情况，动不动就开始拉肚子。稍微吃点什么东西就容易肚子疼，到马桶上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拉肚子时腹部如同刀绞针刺一般，疼得人满头大汗死去活来，哭爹喊娘呼天抢地。一定要把肚子完全拉空了，才敢从马桶上起来。经常会拉肚子搞到半夜一两点才能结束，第二天又要一大清早去单位上班。
到了七月初，小孩和兰宁学校放了暑假，覃继强请了一段时间的年休假，一家三口到上海的新华医院来准备手术了。因为兰宁之前获得了VIP的资格，这次过来医院直接安排第二天的手术，而且相关的检查就在手术当天的上午做。覃继强不禁感叹，上海医院的效率和水平就是比文唐市医院的高，真是艺高人胆大。但同时也担心，这么快就直接手术，会不会匆忙上阵搞出什么问题来。
覃继强和兰宁在医院附近的一个稍微偏僻点的连锁酒店住下来，第一天把小孩送到VIP的病房，医院所有的检查做完后通知第二天下午的手术。本来说好是中午一点多开始，结果临时调过来一台手术。一直等到下午5点多钟，把小孩饿得直叫唤，护士交代说只能喝一点点的水。到了六点钟，终于把慧慧送到手术室里去了。覃继强看着慧慧可怜的小身影，又和护士一起进到手术室，禁不住又掉下了眼泪。她天生这么一个毛病，从小没有消停过，遭了无数次的罪，真的是苦命。结果上次还遇到这么一个见鬼的医生马虎大意没有把手术做好，又让她遭受了二道罪，这次来做手术又要把上次的伤口再次划开。这一次能不能治好，覃继强和兰宁心里都在打鼓，两个人在手术室外面一边发牢骚一边互相鼓劲。到了现在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冒着风险也只能再次尝试了。兰宁还在那里一个劲地祈祷。
不知道怎么回事，覃继强来到上海就开始不停的拉肚子，不管吃什么都拉肚子。这让他什么都不敢吃，每次饿得前胸贴后背才敢出门。后来发现自己也就能吃点稀饭和发糕，一点点的油荤都不能沾。
两个人已经在手术室外边等到了11点多钟了，手术还没有结束。覃继强禁不住心脏开始猛跳，听得自己头部的血管又开始“砰砰砰”地响。两个人在外面是坐卧不宁，来来回回地不停的走。终于医生呼叫病人家属了，覃继强和兰宁两个人赶紧到手术室的窗口。耿医生却告诉他们说：“因为之前是别人做过的手术，上次的创口上很多的粘连，导致手术比较慢。虽然把预期的手术内容做完了，但是在手术过程中发现另一根输尿管过长，产生了缠绕，可能会导致尿液集留。建议这次手术一次处理，把这个输尿管剪短后再植，以消除隐患。过来征求家属的意见，看要不要做。”
覃继强一听，知道这不过是例行公事的通知，肯定是要做的，于是赶紧签字。耿医生告诉他们，因为再次增加手术内容，所以病人还要再次麻醉。后面的手术还需要两个多小时。兰宁看覃继强天天都没有睡好觉，又一直拉肚子，于是让他先去酒店睡一会，等手术结束了通知他过来。
到了快半夜2点，兰宁通知他手术做完了，慧慧已经回到病房了。覃继强心疼得不得了，小孩这次的手术做了8个多小时。这么长时间的手术，对医生和病人都是一次艰难的考验。
覃继强赶紧赶到医院的VIP病房，却看到这边的医院反而没有像文唐市的医院在小孩身上搞那么多的东西，药也只是简单的打一点消炎药，一个上午就打完了。而之前在在文唐市的医院手术后，吊瓶里的药从早到晚是不停地打。覃继强还不放心呢，问这边的护士。护士说她们这里都是这么处理的，如果有什么不适可以找她们。
慧慧现在8岁多，人倒是听话了。以前老打针消炎，现在护士来给她打针，她一点都不害怕，非常的配合护士。过了2天，这边的泌尿外科要把他们转到泌尿内科去，打几天针就要安排他们出院。小孩倒是很配合治疗的，但是胆子变得很小，老是乖乖地躺在那里不敢动。结果屁股长时间潮湿不透气，还长了褥疮。覃继强买来一小瓶香油，小心翼翼的给她擦在患处。在上海的新华医院这边搞了十几天，医院安排他们出院了。和上次一样，要过半个月再来拔掉体内的双J管。覃继强在这上海的这段时间，天天拉肚子，把他拉得筋疲力尽苦不堪言，明显感觉到自己肚子上的皮肤已经包裹在了胸前的肋骨上了。
这次的手术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再次过来拔掉体内的管子，回家后停药观察一段时间小孩尿痛的症状就消失了。覃继强和兰宁都欣喜不已，这么长时间的一块心病终于去掉了，覃继强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对新华医院和这位耿医生感激涕零。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到上海来治疗，之前就是怕麻烦不想跑远，贪图看病的方便，结果惹上了更大的麻烦。
但医院同时也交代了，明年还要来做一个检查，看返流的情况有没有消失。确认返流的情况消失了，这个手术才算是成功结束了。覃继强和兰宁现在对医院的安排是言听计从，说好明年肯定再来复查一下。
覃继强被工作上的事情逼得节奏很快，干什么事情都巴不得马上解决，因为不知道这个事情处理完了，后面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而兰宁虽然吵架怄气很快就会来事，但她在干家务方面，却是极其的磨蹭，洗衣做饭根本就是蜗牛般的速度。覃继强看她在家里也是搞得可怜，以前也跟她说过，老是提醒她说：“你这洗衣服的速度太慢了，你就随便洗一下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这个，家里也没有人检查。我们家里事情多，你又没有人帮忙，搞得差不多了就算了。这样自己能轻松一点，还能自己多休息一下。”
兰宁却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觉得覃继强是在挑她的刺，于是说：“我听别人讲：‘老婆都是娶回家疼的’，我从跟你结婚开始，什么事情都没有人管，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没有人来帮忙，什么事情都是我在弄，我什么时候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了？别人家都有老人过来帮忙，你们家谁能来帮忙了？跟着你真倒霉！这会你还嫌我洗衣服慢了，如果你嫌我做得慢，你干脆自己来洗得了？”
覃继强听了，觉得她的话夹枪带棒的，似乎想挑事，于是说：“我看以前别人家的女的洗衣服，都是三下两下就完事了，你洗衣服每次都要一个多小时。你何必在洗衣服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换衣服了，每次一套衣服穿大半个月才换。”
兰宁听了很生气，说：“你自己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管，回家还对我指手画脚的。听你说话的意思，我们女的就理所应当地应该在家里洗衣服做饭带小孩？这是凭什么呢，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你居然还这么封建！？你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覃继强听了莫名其妙，说：“你这是怎么了？我没有说什么吧，你居然就上纲上线的开始了。我在家里怎么不管事了？只要我在家里，什么事情我不做？做饭洗碗带小孩打扫卫生，我在家里从来没有偷过懒，怎么叫我在家里什么都不管？就算是我管得少，我把钱赚回家里来，这就已经算管了主要的事情了。”
兰宁说：“你别以为你能多赚点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我搞后勤你能安心工作吗？而且我也是研究生，现在都是男女平等的社会。再说了，你是赚了钱了，结果都不让我用，说是要买房子。现在都不让我花钱，谁知道以后是不是还是不让花钱？平时生活开销、小孩看病，不都是用我的工资，你的钱我是一分都没有用过，都存下来了。所以，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覃继强听兰宁这么一说，感觉她一身的道理。自己拼命努力赚钱，原来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不值一提。自己是不能再开口说些什么了，不然还不知道她又找出什么更有力的言辞，让他无地自容。
但覃继强又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人的逻辑和看法，真让他觉得匪夷所思。覃继强心里一股无名的怒火，又被她给激起来了。于是丢下了一句：“既然这样，我在这个家里待着干什么？”狠狠地把门关上了，到小区里面去漫无目的地来回走，找到一个可以坐的地方，在那里发了半天的呆。
到了晚上要吃饭的时候，覃继强回到家里。兰宁已经做好了晚饭，因为她并不太会做饭，每次都是等覃继强来了再一起做的。这次只是简简单单的做了两个菜。她见覃继强回来了，一副高傲孤冷的样子，对他爱理不理极不情愿的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吃的？”
覃继强一看这个说话的态度，已然倒了胃口，再看两个菜，做得让人一看就没有食欲，于是赌气说：“我不吃，我已经吃过了。”
于是转头又出了房门，到小区楼下几个脏兮兮的小饭馆里吃了一碗蛋炒饭，喝了一瓶热豆浆。到了很晚回到家里，两个人也都互不理睬各搞各的，于是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冷战。
第二天，覃继强又要开始上班，继续每天神经紧绷的工作，早出晚归的，没有空理她；兰宁也要上班，晚上覃继强一般也都不在家，两个人长时间也并没有睡在一张床上；互相不理也不影响什么。这样的冷战持续个大半个月到一个月，才会慢慢地缓解，缓解的原因也不过就是慧慧病的治疗。
一天兰宁跟覃继强说起慧慧后续治疗的安排，经过一段时间的联系，兰宁已经在网上联系上了上海新华医院的耿红兵医生。并通过网络把慧慧这边的检查情况发给他看了，最后还挂号通过电话问诊的方式，沟通了相关的情况。又跟耿医生说了很多好话，他终于同意接受慧慧的病例，愿意给她做手术了。于是花了5000块钱，买了一个VIP的名额，可以直接选定手术的时间和手术的医生。到时候覃继强请一段时间的年休假，带着慧慧一起去上海。关于手术时间的问题也已经联系好了：预约了7月初的一个时间，请耿医生给慧慧做手术。因为兰宁这个时候正好能够利用学校暑假的时间陪慧慧治病。
覃继强为之前的一系列的治病经历搞怕了，产生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每次一提到去医院做手术都是心惊肉跳神经紧绷。这次去上海再次手术，说来也是带来了新的希望，但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如果再出什么问题，覃继强的精神恐怕是要彻底崩溃，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谁能经受得住这么多的打击呢？但为了把小孩的病治好，也只能再次去冒险去尝试了。
回到单位干活，覃继强负责的这个产品又出了新状况。交付给总体单位的产品，经过总体单位质检部门统一复检，好多产品都有问题：产品的性能不能达标，远远超出了既定的标准。于是巴峰赶紧组织人员进行检查和分析，原来是产品的稳定性不够。每次产品启动或者间隔时间长了的两次启动，产品的性能相差好远。覃继强大致也明白导致质量问题的原因，巴峰却说不能提出这个根本原因。只能承认产品性能不稳定，建议将产品召回后重新恢复性能。这就导致了第二轮的产品召回整改。
由于是给部队配套生产的军用产品，质量监督机构高度重视。要求责任生产单位赶紧根据分析的结果将所有的产品运回SOS所，进行产品的性能恢复，时间要求非常紧急。于是覃继强他们将这两年已经交付出去的大几十套产品又重新拖回了SOS所，在仓库里洋洋洒洒排了一大堆，把整个仓库都占满了。覃继强看着这一大堆的东西，欲哭无泪。没有办法，只能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重新生产，将前两年生产的每一套产品都重新拆解，把以前的生产过程重新再来一遍。由于性能不达标的根本原因得不到解决，生产的过程异常痛苦，一套产品往往要调整折腾好几遍。覃继强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身体又不好，只能硬着头皮死扛，经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好几次回到家里，累得话都不想说，心里极其的压抑。兰宁看见了，只当是覃继强要和他怄气冷战，也故意板一个脸不理他。覃继强见兰宁对他这个样子，也没心思跟她搞什么对立，只是心里失望而已。自己拖着一个疲惫不堪的病体，回到家没有人来关心过问一下，倒还能看到一张冷脸。
覃继强就在这种高度紧张的工作节奏和极其冷淡的家庭氛围互相交织的现实中艰难的生活着。忙了一个多月，到了这年的清明节。巴峰说今年大家累得够辛苦的，本来清明节是准备大家继续加班的。后来请示领导，领导表示大家还是要休息两天。不能一直这么搞，不然人都受不了了。
于是覃继强想借这个机会回一趟老家，带着他的爸妈一起到哪个旅游景点一起放松一下。兰宁还是照例反对，嫌弃他的爸妈平时什么都不干，一到要出去玩，反而带上他们，那太便宜他们了。覃继强照例还是要把之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他们怎么对我们的，我心里清楚得很。一是我们过节就三个人，太冷清了，带上他们就只当充数来凑热闹的，也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二是他们现在年纪大了，过一年少一年，以后想带他们怕都没有机会了，现在能带就带上。三是车上本来就刚好多两个位置，正好一整车，也不添什么麻烦。”
这个话，覃继强已经说过好多遍了。无奈兰宁每次都为她在乎的那些事情耿耿于怀，覃继强没有办法，反反复复地跟她解释，很多次以后，她似乎终于大概明白覃继强的意思了。
这次是去荆门的空山洞景区，计划一天的时间，大家玩得都不太累，主要以放松休闲为主。于是覃继强开车，一家人刚好一车，有说有笑的热热闹闹的在高速公路上聊天。说了这个亲戚家的事情，再说那个亲戚家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又说起了覃继强的爸爸当年上工农兵大学的事情。覃继强边开车边说：“当年爸爸能上大学，估计爷爷肯定没少帮忙活动。”
覃继强的妈妈在旁边极力维护他爸爸：“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你爸爸能上大学，主要还是因为他有才华，以前跟你说过的！！”
覃继强一边开车，一边目不斜视地说：“得了吧，你这个说法，哄哄小孩子就行了，还好意思几次的跟我说。有没有才华，也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就算你有才华也得有人推荐，何况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看到我爸爸有什么出众的才华。”
覃继强这么说，他的妈妈才算闭嘴了。但是覃继强的这番话，却引出了他爸爸对他之前经历的回忆，于是大家听他讲起了他读完工农兵大学生以后工作的一段关键的人生经历。
当年的工农兵大学生，毕业之后都是国家直接分配工作的，不像现在参加大学生的毕业招聘会。因为当时全国大学招聘的工农兵大学生一届仅10万多人，国家都会把他们分配到一些重要的岗位上去。覃继强的爸爸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分配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神农架林区。当时的神农架林区，就是一片原始森林。整个林区里面连路都没有，只有一些山路和一些山区里的村庄。这些村庄里的村民一辈子没有出过林区，因为太闭塞落后了，比农村更加贫困。
覃继强的爸爸被分配到了神农架林区的宣传部门，因为师范学院是偏文科的，所以准备安排他来事林区的宣传机关工作。那个时候林区的条件简陋，机关的工作人员都是林区当地的居民，受教育的程度普遍较低。覃继强的爸爸参加办公室的会议，发现宣传部的主任讲话，结结巴巴逻辑也不通顺，普通话也不会说。覃继强的爸爸初来乍到，又没有什么心机。轮到他讲话的时候，他直接在会上指出了主任发言中的一些问题。搞得这个主任当时就很尴尬，下不来台。
后来才知道，林区政府有一纸任命书，是任命覃继强的爸爸担任林区的宣传部副主任的。因为他是分配过来的大学生，学历水平高，以后应当作为宣传部主任来培养。谁知道他爸爸一来就给这个主任抬杠，这个主任找了一个借口把这个任命书压了下来。后来覃继强的爸爸不但没有被任命到领导岗位，反而被安排到下面的一个条件简陋的学校去当了一名普通的教师。
覃继强的爸爸在宣传部工作的一段时间里，曾给宣传部的杂志社写过一副对联。很符合当时的社会现状，也很有时代内涵，思想和景色融合得非常好。对联的内容是：群峰昂首迎朝霞，彩霞飞舞换青天。既描写了神农架景区的景色，又融入了浓浓的革命豪情，确实上佳之作。第二天，这副对联就登上了林区报纸的首页，之后还被推送到了人民日报上。
大家都在车上听呆了。覃继强的爸爸说：“我当时属于口无遮拦，结果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以我的知识水平，在林区担任宣传工作，完全能胜任。结果就是因为我没有起码的社会阅历，得罪了现任领导，结果仅落得一个普通教师的岗位。林区的学校条件简陋，工作生活条件跟宣传机关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覃继强听了，叹息说：“哎，如果当时你能当上神农架林区的宣传部长，至少一个处级干部。我们都成了干部家庭，不知道要少奋斗多少年呢。”
覃继强的爸爸听了说：“你们现在自己读研究生，自己靠自己，不知道比靠别人强多少倍呢。”
覃继强说：“那你的那些工农兵同学，他们应该都混得不错吧。”
覃继强的爸爸说：“都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好多都成了官员和干部了。我们县里都有几个副县级的干部，都是我的同学。”
覃继强说：“那你就去找找他们啊，让他们帮一下你的忙，别让你在这个水货学校窝着了。”
“他们都是县级干部，我就是一个平头百姓，差距太大了。我现在去找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会理我呢？”
一家人听完覃继强爸爸的讲述，都唏嘘不已，感慨命运的不可琢磨和无常不定。覃继强心里在想：“就算你能当上宣传部的主任又怎样？家里有余奶奶这个专门捣鬼的母夜叉，保证你最后还是一事无成。”
空山洞并不是一个非常热门的景点，地处偏僻的青山之间，游客不多，景区并不拥挤。加上清明节正是万物勃发的时节，山间树木花草清脆的绿色让人看了心情舒畅，空气也清新。一家人高高兴兴地玩了一天，晚上回到汪桥镇休息，准备第二天再回文唐市。
晚上休息的时候，兰宁心里又不平衡了。她觉得一有旅游的机会，就带覃继强的爸妈去，那就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覃继强听她这么说，于是解释说：“这两年你爸妈去国外待得多，这也是没有办法。要不这样，下次五一节或者端午节的时候，我们再带你爸妈出去玩一回，你这样就心里平衡了吧。”
兰宁听他这么说，才算罢休。
覃继强回到单位，仍旧继续他的这种无穷无尽的产品生产和质量问题处理的工作中。每天的这种高压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让覃继强产生了一种精神上的极度疲劳感。他看不到他负责的这个产品的出路在哪里：这么多产品带着问题交付出去，质量问题无休止的重复发生。反复的把产品从总体单位召回，质量监督机构频频施压。他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一刻放松的可能。身体上的不适，已经顾不上了。只知道麻木机械的每天上班，处理工作中一件接一件的问题。覃继强想，也许自己再坚持一下，事情就会出现转机；也许自己挺过这个关头，以后就是一马平川了。于是，他继续咬牙坚持着。
覃继强继续着从总体厂召回的产品的重新调整和生产的工作。转眼已经又快到“五一”节了，任务完成的最终时间也没有几天了，这个节日已经没有指望，只能加班了。这都不是最让人心烦的，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前一阵重新生产后交付给总体又发生了故障，这样一来就是多次的重复故障了。因离任务完成的最后期限很近了，总体单位搞得没有办法了。于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覃继强他们赶紧过来处理完故障，就不再走规范的质量处理流程了。
这么说来，总体单位简化了工作内容，还算是帮了他们的忙。覃继强他们只得积极配合，在SOS研究所里提前准备了一套处理故障的备件及相应的工具，由部门的司机开着单位的试验车，走高速公路把这些东西一起运到江西九江的总体单位去。五一这种小长假最喜欢堵车了，结果刚出城上高速不久，就堵在了前往九江的高速公路上。这两年正好兴起了一个叫“微信”的社交软件，它推出了一个功能叫“朋友圈”的，可以在这个软件上发布自己生活的经历和感受。覃继强也准备尝个鲜，在这个“朋友圈”上发布一下他们堵在高速上的一张照片，并写了一句“堵在高速上了”。主要是想告诉自己单位的领导，自己一个大过节的为了工作，又在外奔波了。
让覃继强始料不及的是，单位领导还没有什么反应呢，覃继强的妹妹覃丽香却在覃继强发布的这条信息下面留了一句话：“到南昌来玩，我们期待着！”覃继强一看又是这个不明事理的东西发来的消息，懒得理她，只当没有看见。
到了下午，覃继强到了九江的总体厂，正在现场处理产品的故障。覃丽香打了一个电话来了，说要覃继强去她那里玩。覃继强正在处理现场的产品故障呢，哪里有心思去哪里玩，于是跟她说：“我这会正在外边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又不是出来旅游的。”
覃丽香说：“那你什么时候能处理完呢？”
覃继强说：“估计就是今天吧，准备明天回去。”
覃丽香说：“那你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就来我这里玩两天嘛。反正现在是五一假期，你们也出来了。何况九江离南昌很近了，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覃继强被她这莫须有的热情搞得有点烦躁了，于是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回去单位还有其他的事情，而且这次出来是单位的司机开着单位的车出来的，难道我让司机同我一起到你那里去吗？”
覃丽香说：“那你就和师傅一起来嘛，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反正来了我们都会招待的。”
覃继强说：“你开什么玩笑啊，领导知道我这样搞，工作还用不用搞了？”
覃丽香就一副认准了覃继强一定非到她那里去不可的样子，说：“那你就跟领导说一下，领导肯定会同意的。到了这边来我这里走动一下，领导会理解的。领导也是人，也要走亲戚的。”
覃继强感觉自己就在和一个专门耍无赖的在说话，心里想：“我真他妈的服了这种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东西了。”但是又不能开口骂人，于是暗暗叹了口气说：“这次真的不方便，有工作任务在身，下次再找机会吧。”
覃丽香听了说：“不用找下次了，就这次就好。人都到南昌边上来了，这么好的机会还不来？”
覃继强彻底受不了了，而且自己就在工作现场，不能发作。只得快刀斩乱麻：“我这会现场还有事情要处理，这会不跟你说了。”
覃丽香还在那里无休无止地说：“好吧，等你忙完了再跟我联系……”
我联系你个鬼，人都要被你搞疯掉。上次被她在解放公园放鸽子、说好要请他们去但到时候人却不在的事情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呢，这次又来这里不管情况的恶心人。动不动要别人去她那里玩，她自己却像一尊菩萨一样的蹲在那里等着别人长途跋涉地来朝拜，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厚的脸皮。自己出来出差办个事情，都要被她恶心一回，也真是够了。他哪里知道这个“朋友圈”的功能这么大的副作用，于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在“朋友圈”里发任何东西了。
再工作了半个月，就到了端午节了。上次五一节的时候，覃继强他们没有去成兰宁家，她就很有意见，这次就安排去兰宁家玩两天。而且，覃继强刚刚开车不久，也想多开一开车练手。刚好这一阵文唐市正处于大基建的状态，全市一千多个工地。经常老路不通，突然又冒出来一条新的路线。这次从关西小区出发到兰宁家，手机导航给出了一条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走过的路线。
覃继强的右边的耳朵有慢性中耳炎，上初中的时候就有，算来已经有了20多年了。右边的耳朵耳膜早已烂穿孔了，时不时的还会流脓。这只耳朵的听力已经丧失得差不多了，耳朵还长在脸上不过是一个摆设。而且这个中耳炎的症状近几年开始变得严重，似乎影响到了覃继强的右侧的头部，记忆力和反应都大不如前了。覃继强这么多年一直想找个机会到医院去看看，要么是感觉还好，要么是没有钱，要么是忙得没有时间。
一个新的线路，覃继强的耳朵又不是那么好。虽然开着车载的蓝牙，覃继强仍然要集中精神一边看路况一边驾驶车辆。兰宁这会在车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感慨大发，要说她的亲戚家的一些家事。覃继强看得行驶线路上要经过一个立交桥的岔道，正准备听手机导航的提示语音，却听得兰宁在那里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导航提示语音响起，她居然偏偏同时把自己说话声音的语调提高了好几度，一定要盖过这个语音的提示。结果搞得覃继强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语音的提示，等他再来看导航线路的提示，却刚好错过了这个路口。
覃继强一看就有点生气，批评兰宁说：“你搞什么飞机啊？！！你开车出门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不操心开车路线的事情。却故意压过导航的声音干扰我开车，你真会捣乱。你什么时候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不行，偏偏要线路过岔道口的这个时候要讲。等一会上了高速路况简单了，你讲一路都可以。这会好了，害得我们又要绕一大圈的路程。”
兰宁一听，板起脸来坐在副驾的位置，一声不吭的过了个把小时才开始说话。覃继强看了，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发毛：她这会虽然不说话，后面肯定会把这个情况纳入到她的“卷积”中去的，而且极其的会上纲上线。
后面路上正常聊天的时候，无非就是说起之前穷的时候怎么被她的爸妈瞧不起，他们的眼神都透露着鄙视，鄙视覃继强也鄙视兰宁。现在他们搞得似乎还不错了，兰宁的父母见到他们，再也没有那种鄙视的眼神了。尤其是兰宁的妈妈，反而换了一副巴结的神态，嫌贫爱富那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这次回去，也算是要衣锦还乡扬眉吐气，重新找回之前丢掉的尊严了。
回到岳口镇兰宁的娘家，兰宁的爸爸妈妈老远就在路边迎接。兰宁的爸爸赶紧过来接行李，兰宁的妈妈对慧慧显得无比亲热的样子。覃继强看了，想起以前对他们一副冷若冰霜弃之如敝履、生怕和你扯上关系了又摊上什么麻烦的样子，禁不住感叹今昔如梦、人生如戏。生活就是一场现实，当你贫困潦倒的时候，没有人把你当人；只有当你能自食其力，靠自己把生活过得都还可以的时候，你才可能有所谓的“尊严”。兰宁的父母给覃继强上了生动的一课，现实就是这个样子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她父母的表现也算是大多数正常人的表现。而覃继强自己的父母，一门心思万事不管，对覃继强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反应，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另类行尸走肉麻木不仁。
既然大家都一团和气高高兴兴了，于是就开开心心地吃喝聊天了。兰宁的爸爸说一家人开车到县城去走走亲戚，兰宁的几个叔叔和一个舅舅在县城居住。兰宁的妈妈却不愿意出门。几个人到了县城和亲戚们聚会吃了饭，看望了舅舅。于是开车返回岳口镇上，在回来的路上兰宁依然坐在副驾上。覃继强说：“大家都坐在车上不说话，不如拿手机连车上的蓝牙放点音乐听听解闷。”兰宁于是拿出手机操作好了，大家听起了音乐。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机和蓝牙的连接突然又断掉了。覃继强问兰宁怎么回事，兰宁在那里手忙脚乱地操作了一通，却仍然没有连上。覃继强看了觉得真失望，就这么简单点事情怎么就搞不好呢。于是跟她说：“你如果实在连不上，把手机和车上的蓝牙都重启后，重新连接上，肯定就可以了。”
兰宁并不按照覃继强说的话重新连一次，反而直接把车上的蓝牙断开了，说：“你的这个车，我搞不好。我只会操作我的那台车上的蓝牙，干脆不听音乐了。”
覃继强说：“这么简单点事情，再弄一次不就好了吗？你坐在那里，又有什么事情做呢，自己慢慢再试一下。”
兰宁这会居然很不耐烦了，说：“要搞你就自己来搞，你的车我搞不来。”
覃继强听了很生气，于是骂道：“我这会要开车，不然我就自己来操作了。你他妈的怎么回事，这么点事情都搞不好！”
兰宁一听，不说话了，开始了她的常规操作：唬着一张冷脸在那里不说话了。覃继强看这个样子，心里又恼火又发毛，心里想：“这下又完蛋了，她肯定又把这个事情纳入到她的‘卷积’中去了，以后肯定会不停地拿这个说事情。”
于是回到镇上，慧慧正跟外公在那里玩呢。覃继强赶紧把兰宁拉到一边，跟他解释说：“刚才在车上，我并不是故意针对你的。这次回你家来，本来是来‘捡回’以前丢掉的面子的。结果你这么一搞又要让我丢面子，心里一急，所以骂人了。”
兰宁听了，仍然一脸不满地说：“哪里有你这样搞事情的？”
覃继强说：“我也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操作你也搞不好，所以心里着急了。”
既然兰宁和她的爸妈这次见面大家相谈甚欢，于是兰宁说过几天请她的爸爸妈妈到关西小区帮几天忙。小孩都上小学二年级了，每天把慧慧送到学校后一整天都没事情，主要是帮忙接一下小孩的放学。兰宁的爸妈也欣然答应了，让覃继强他们先回文唐市，过几天他们就到文唐市来。
在回文唐市的路上，兰宁果然又拿覃继强在车上骂她的事情来说：“你就是性格不好、脾气太大、喜欢骂人，尤其喜欢说我。这么点事情还骂脏话，而且我爸当时还在车上。”
覃继强辩解说：“就算我真的骂人，但并不是故意针对你的。而且就是因为你爸在车上，才导致我觉得丢不起人。你想想你的爸妈之前是怎么对我们的，现在好不容易站起来了，我可不想在你爸妈面前丢份。”
兰宁说：“我爸和我妈不一样，我妈是真的不想管我的事情。但我爸还是愿意来管的，他对慧慧也好多了，慧慧在家都是他照顾的。”
覃继强说：“你爸妈是一家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你也不用刻意为他辩护了。”
过了几天，兰宁的父母果然到了文唐市来帮忙接送小孩上学放学了。他们之前要么在国外，要么在岳口镇上，没有到过这个房子里来过。兰宁的妈妈第一次进门，看了覃继强他们住的这个旧房子，依然是一副领导视察的派头，说：“嗯，现在的这个房子还算能住一下。”覃继强他们之前住的都是一些破烂地方，现在的这个房子算是比之前的都强一些。
结果兰宁的妈妈在这里，搞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跟兰宁吵起来了。兰宁的妈妈一见到兰宁，又想回到之前在欧景苑住的时候的情况，在家里说一不二的样子准备掐住兰宁。覃继强因为老是加班，也不和兰宁的妈妈发生什么正面的交涉，她的妈妈对覃继强的态度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让人不能接受了。想着她的爸妈在这里也不会待很长时间，而且现在他和兰宁都能自食其力，不需要依赖他们，所以不也担心他们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到了这里，兰宁的妈妈仍然是一个每天演戏的状态，小孩没有什么事情要管的。每天的买菜做饭，却是兰宁的爸爸在做。她每天就在家里并不出门，别人都不知道她到这里来了。但在家里，却这里那里的收捡，显得每天还很忙的样子。覃继强周末在家，看到她拿了两个小小的袜子和内衣，洗完这几个小东西，至少要一个多小时：拿两个盆子来回的换水就要搞十来分钟，一个一个的慢慢搓要搞二十多分钟。动作能多慢就多慢，边做还边停下说话聊天。好不容易洗完了，又换水冲洗两遍，最后再慢腾腾的挂起来晾晒。覃继强在一旁看得都着急。
这都无所谓了，反正在家里闲着慢慢弄，只当找个事情打发时间也好。但是她虽然不怎么管覃继强家里的事情，却非常热衷于找文唐市的几个娘家的亲戚，动不动就说要去找她的几个舅侄，要去接她以前认识的几个熟人到这边来玩。一天周末的早上，覃继强从外面回到家里，却看到兰宁和她的妈妈已经吵起来了，吵架的原因正因为她的妈妈又要去找唐阳区的一个姨妈。
兰宁在那里吼她的妈妈说：“你在我这里从不操心我的事情，不管大人和小孩，却天天要走这些亲戚，那你干脆就别来了。”
兰宁的妈妈这会正拿着一个大盆子，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洗袜子和内衣。见她一边洗一边生气地说：“我在你这里，每天不是在收收洗洗的做事情？怎么叫什么事情都不管？我要去看的这些亲戚，都是你的长辈，怎么你我连亲戚都不能走了？”
兰宁现在能自己独立的生活，自然腰板挺起来了，不像以前那么忌惮她妈妈了：“我请你们来，不是让你来走亲戚的。如果你要走亲戚，你回家了天天走我都不说什么。你在这里把这些亲戚的事情看得这么重要，究竟什么意思？”
兰宁的妈妈说：“我看重我娘家的亲戚，难道还不对，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兰宁说：“既然你看重她们，你就干脆跟她过去算了，行不行？”
覃继强看见了，在旁边说：“为了多大的事情啊，犯得上吵吵闹闹的吗？大家都少说两句吧。”
兰宁的妈妈一看覃继强在旁边，也不敢放肆的大吵大嚷，却故意话里带刺地说：“你们现在涨本事了，翅膀硬了，得了势了，难道对我们老人就这个态度吗？”
覃继强听了这个话，莫名的反感，无缘无故的想把他拉入战场。
兰宁却反应很快：“我们怎么了，难道你就见不得我们能过得好？就以为我们这一辈子就一定过不好？什么叫翅膀硬了得了势？”
兰宁的妈妈一听，觉得她的话已经不能再回答了。
覃继强在旁边说：“你们都别吵架了，要吵你们都出去吵去。”
这样两个人才算停止了争吵。
覃继强一看这个样子，估计兰宁的爸妈在这里也搞不了多久，于是跟兰宁商量说，等她把手头的工作搞得差不多了就安排她的爸妈回去吧。看见她的爸妈在这里，覃继强和兰宁两个人都不舒服，影响心情。
如果客观的说来，有老人跟他们住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吸引二人的注意力和火力。至少可以让他们两个人一致对外，不至于两个人没事就窝里斗，最后搞成一拍两散的局面。
预约的小孩手术的时间在七月份，而覃继强手头的工作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卓绝的奋斗，终于也算告了一个段落，难得一见的工作和生活中终于有了一点短暂的空闲。覃继强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多年的慢性中耳炎对自己的脑袋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导致右侧的脑部老是感觉闷闷的，记忆力和反应退化明显。而且时不时还有耳鸣的症状，经常要用手按耳朵以求减轻症状。关键是覃继强发现自己的右侧耳朵的听力几乎快要完全丧失了。这么多年一直忙成狗，对自己的身体一直顾不上。一开始是给他的父亲治病，后来又给小孩治病，再就是东奔西走的搬家，长时间的出差，不出差了又没完没了的加班。自己耳朵的毛病一直都在，而且明显觉得越来越恶化了。以前觉得只要还能过得下去就一拖再拖，现在感觉到不治恐怕不行了。于是想着在小孩做手术之前，赶紧抽个空把自己多年的毛病解决一下。
平时大家提起中耳炎来，不过是一个小毛病，消消炎就行了。覃继强刚开始也这么想，但是等他到省人民医院挂专家号一看，这个由急性中耳炎没有治疗好而转化成的慢性中耳炎，反而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医生专业的诊断是：胆脂瘤。这是一种良性的肿瘤，但是它的破坏性很强。因为它长期分泌一种恶臭的脓状物，带有很强的腐蚀性，会破坏中耳内的组织结构。在这边的医院做了一些检查，明显看出耳膜已经穿孔破坏了。
治疗的方法不是简简单单的消炎药能解决的，现在就必须尽快手术了，以免胆脂瘤进一步破坏内耳结构。因为内耳结构在大脑的深处，甚至会导致脑部神经受损，后果就更加严重了。而且这个手术是脑部手术，还必须全身麻醉。
这个医生是一个老教授，只是简单地说：“就是耳部的一个小手术，很快就能做完，个把星期就能出院了。”覃继强信以为真，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医生减轻病人心理负担的一个小技巧。
覃继强问这个手术做完了以后，自己的耳朵的听力能不能恢复。这位医生说：“不好说，如果手术顺利的话，听力能恢复70%。”覃继强一听，对这个手术不禁多了一层向往，多么希望他自己的耳朵能够再次回复到以前，两个耳朵都能正常听到声音的状态。
兰宁的爸妈前一阵已经回老家了，覃继强也没有把要做手术的事情告诉他自己的父母，他根本不想和他们联系：自己的事情跟他们早已经没有关系了。家里就他们一家三口，兰宁又要照顾小孩。覃继强想，自己是一个大老爷们，看个病难道还要家人陪同不成？于是就只身一个人带了点简单的东西，就到医院来了，让兰宁在家里照顾小孩。等到做完了一堆的检查，明天就要做手术了，覃继强的心态一下子就变了：成了一个明天就要上手术台的病人的心态了，希望有家人能在身边陪同一下。但是没有办法，兰宁要在家陪小孩，只能明天手术前才能过来。
第二天要做手术，早上不让吃东西，一直等到中午医护人员都吃中饭了，才轮到覃继强进手术室。覃继强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又在麻醉室等了好久才进手术室。等他麻醉药醒了从手术室出来，兰宁已经要急着回家了，不然小孩又没人管了。兰宁给他买了点吃的东西就回去了。
覃继强后来才知道，这个手术要把自己的耳朵完全割开。因为开口的部位在耳根后部，所以正面看不到任何的疤痕。手术过程中医生发现耳朵内部的听骨已经完全腐蚀破坏失去功能了，于是给覃继强更换了一个人工的听骨，并且修复了穿孔的耳膜，挖去了胆脂瘤。之所以耳朵完全听不到，可能主要原因是听骨的破坏。覃继强知道了，觉得后悔莫及，如果提前十年或者更早来做手术，就不会恶化得这么厉害了。当然了，十年前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就更加不要谈什么做手术治病了。
手术后在医院住院待了十多天的时间，最让覃继强可气的是，兰宁居然没有过来看望他，而且也不主动打个电话来关心过问一声。覃继强自己忍不住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把他丢在医院彻底不管了吗？兰宁一个生气的语气说：“你怎么动不动就说我？我难道在家里闲着了吗，小孩上学吃喝我都得管呢，我哪里有空去医院看你？而且这两天慧慧又开始尿痛了，我自己都紧张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你呢？”
覃继强说：“就算是这样，总该抽个空打一个电话吧，难道连打电话过问的时候都没有吗？”
兰宁说：“既然你这么说，我明天就和慧慧一起带到医院里来看你吧。我把你做手术的事情跟你的爸妈说了，他们说过几天会来看你的。”
覃继强说：“你干嘛跟他们说啊，我宁可他们不来，来了更让我恶心。他们来了搞不好任何事情，添乱倒是可以的，来了还得管他们的吃喝住行。”
兰宁说：“那怎么办呢。他们不来更加没有人了，我又不是哪吒有三头六臂。”
兰宁第二天带着慧慧一起到医院来看了看他，得知慧慧还不舒服，覃继强也担心。于是让兰宁尽快把她带回家，怕万一发烧了可以在小区里打针。
过了几天，覃继强的爸爸真的到文唐市的医院来看望他了。这个时候覃继强不过是头上缠了绷带用于固定耳朵，就等着耳朵长好了准备拆线。覃继强的爸爸看到他在医院躺着的样子，还一副自责的样子说：“这都怪我，我之前没有给他治。”
覃继强听了他的话，一种恶心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么多年了根本就没有打算管过他的事情，这会了反而在这里惺惺作态装模作样说这样的卖乖言语，不知道自己有脸没有脸。
在医院住了十几天，终于可以出院回家了。医生交代每个星期要来医院复查一次，看耳朵恢复的情况。连续看了一个月，手术恢复得情况还不错。但是覃继强发现自己耳朵的听力并没有恢复，而且手术做完了之后，右侧脑袋明显感觉到有一种木木的感觉，就像在右侧脑袋上蒙了一层油脂一样。似乎脑袋和现实世界多了一层隔阂，对外界的反应要先透过这层隔阂才能感觉得到。跟医生描述了一下这些奇怪的感觉，医生解释说：“你的耳朵的炎症二十多年了，也就只能恢复成这样了。听力的相关的神经都受损，已经听不到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把你耳朵里的胆脂瘤去掉，解决内部炎症的根源，不然你的症状还会进一步恶化。你脑袋的木木感是正常的，耳朵手术完多少都会有点这样。等过一段时间恢复了，自然就会消失。”
就在出院后的一个月，覃继强准备来进行第4次检查的时候，他通过一个同事了解到，他之前的室友宣扬居然也在同一家医院看病。覃继强曾和他同住一个宿舍很长时间，私底下的关系不错。于是覃继强去复查的同时，准备顺便去看望一下他。他是因为心脏动脉粥样硬化导致的心肌梗塞，让他平时老觉得胸闷气短。之前因为工作忙的原因天天加班，只是觉得不舒服也没有太重视。结果这几天到省人民医院一看，心脏动脉已经堵塞得只剩一条线了。这边的医生看了结果说，你这种情况太紧急了，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第二天就必须做手术。于是人民医院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安排了心脏搭桥的介入手术，类似覃继强的爸爸之前在协和医院介入科的方法，一根导管从身体的主动脉处进入人体血管。然后在仪器的引导下到达心脏的主动脉，在主动脉处放置一个膨胀的栓塞，把狭窄的血管再撑大，以解决梗塞的问题。
覃继强买了点牛奶和水果，就来到宣扬的病房，问了一下他的情况。他心有余悸地说：“我幸亏来得早啊，如果来得迟一些，指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有了。”
覃继强说：“你这么年轻就这样了，估计还是工作太辛苦了，我看你天天加班。等病好了，回家好好保养身体，别加那么多的班了。钱总是赚不完的，赚多少都不是够，够自己用就行了。”
宣扬说：“是啊，以后还是要注意点了。你在这边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
覃继强跟他开玩笑说：“顺利啥啊，你又不来罩着我，我现在搞得狼狈得很。”
二人又聊了聊工作上的事情。正说着呢，宣扬接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告诉覃继强，部门的刘主任这会要代表单位来看望他，看覃继强自己是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先回避一下。覃继强听了说，那我就先走吧。他是代表单位来的，省得他看见我了尴尬。于是覃继强就提前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覃继强想：单位来看病人也选对象的，覃继强是一个普通的项目负责人，所以刘主任并不来看望他。而宣扬是部门的科室主任，所以刘部长重视他而专门过来探视。原来在疾病面前，人也是有区别的。如果是同样的病，不同的人得了，那完全是不同的效果。这会看到刘主任了，自己还要躲着，以免被他发现覃继强知晓他来探视宣扬了。刘主任是一位资历和人品上佳的领导，平时对大家都很不错，没想到对大家都是区别对待的。覃继强进医院搞了一阵，已经觉得自己身体的健康状态堪忧。加上这样一想，越发觉得世态炎凉，就把之前拼命工作追求上进的念头一下子打消了一大半。
覃继强在地铁出口的一个台阶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头部的不适让他觉得怪怪的。隐隐感觉到他的耳朵和头部不适肯定有什么关联，而且也不可能再恢复了。再想想这么长时间以来颠簸坎坷，不过是想自己能够自食其力有一个立足之地。结果解决了这么多的问题，等到好不容易忙里抽空来解决一下自己的问题，结果发现仍然面对一个无解的难题。站在他身边的人几乎没有，兰宁应该算一个，但是她却是一个天生的战斗派，喜欢跟他找毛病挑刺。
后面一个月之后，慧慧即将开始到上海去手术了。自己的身体到时候能恢复得怎么样，也顾不上了。覃继强回到单位，巴峰怕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没有给他安排过多的工作，仍旧准备今年的产品生产。
但是这段时间开始，覃继强的身体又出现了新情况，动不动就开始拉肚子。稍微吃点什么东西就容易肚子疼，到马桶上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拉肚子时腹部如同刀绞针刺一般，疼得人满头大汗死去活来，哭爹喊娘呼天抢地。一定要把肚子完全拉空了，才敢从马桶上起来。经常会拉肚子搞到半夜一两点才能结束，第二天又要一大清早去单位上班。
到了七月初，小孩和兰宁学校放了暑假，覃继强请了一段时间的年休假，一家三口到上海的新华医院来准备手术了。因为兰宁之前获得了VIP的资格，这次过来医院直接安排第二天的手术，而且相关的检查就在手术当天的上午做。覃继强不禁感叹，上海医院的效率和水平就是比文唐市医院的高，真是艺高人胆大。但同时也担心，这么快就直接手术，会不会匆忙上阵搞出什么问题来。
覃继强和兰宁在医院附近的一个稍微偏僻点的连锁酒店住下来，第一天把小孩送到VIP的病房，医院所有的检查做完后通知第二天下午的手术。本来说好是中午一点多开始，结果临时调过来一台手术。一直等到下午5点多钟，把小孩饿得直叫唤，护士交代说只能喝一点点的水。到了六点钟，终于把慧慧送到手术室里去了。覃继强看着慧慧可怜的小身影，又和护士一起进到手术室，禁不住又掉下了眼泪。她天生这么一个毛病，从小没有消停过，遭了无数次的罪，真的是苦命。结果上次还遇到这么一个见鬼的医生马虎大意没有把手术做好，又让她遭受了二道罪，这次来做手术又要把上次的伤口再次划开。这一次能不能治好，覃继强和兰宁心里都在打鼓，两个人在手术室外面一边发牢骚一边互相鼓劲。到了现在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冒着风险也只能再次尝试了。兰宁还在那里一个劲地祈祷。
不知道怎么回事，覃继强来到上海就开始不停的拉肚子，不管吃什么都拉肚子。这让他什么都不敢吃，每次饿得前胸贴后背才敢出门。后来发现自己也就能吃点稀饭和发糕，一点点的油荤都不能沾。
两个人已经在手术室外边等到了11点多钟了，手术还没有结束。覃继强禁不住心脏开始猛跳，听得自己头部的血管又开始“砰砰砰”地响。两个人在外面是坐卧不宁，来来回回地不停的走。终于医生呼叫病人家属了，覃继强和兰宁两个人赶紧到手术室的窗口。耿医生却告诉他们说：“因为之前是别人做过的手术，上次的创口上很多的粘连，导致手术比较慢。虽然把预期的手术内容做完了，但是在手术过程中发现另一根输尿管过长，产生了缠绕，可能会导致尿液集留。建议这次手术一次处理，把这个输尿管剪短后再植，以消除隐患。过来征求家属的意见，看要不要做。”
覃继强一听，知道这不过是例行公事的通知，肯定是要做的，于是赶紧签字。耿医生告诉他们，因为再次增加手术内容，所以病人还要再次麻醉。后面的手术还需要两个多小时。兰宁看覃继强天天都没有睡好觉，又一直拉肚子，于是让他先去酒店睡一会，等手术结束了通知他过来。
到了快半夜2点，兰宁通知他手术做完了，慧慧已经回到病房了。覃继强心疼得不得了，小孩这次的手术做了8个多小时。这么长时间的手术，对医生和病人都是一次艰难的考验。
覃继强赶紧赶到医院的VIP病房，却看到这边的医院反而没有像文唐市的医院在小孩身上搞那么多的东西，药也只是简单的打一点消炎药，一个上午就打完了。而之前在在文唐市的医院手术后，吊瓶里的药从早到晚是不停地打。覃继强还不放心呢，问这边的护士。护士说她们这里都是这么处理的，如果有什么不适可以找她们。
慧慧现在8岁多，人倒是听话了。以前老打针消炎，现在护士来给她打针，她一点都不害怕，非常的配合护士。过了2天，这边的泌尿外科要把他们转到泌尿内科去，打几天针就要安排他们出院。小孩倒是很配合治疗的，但是胆子变得很小，老是乖乖地躺在那里不敢动。结果屁股长时间潮湿不透气，还长了褥疮。覃继强买来一小瓶香油，小心翼翼的给她擦在患处。在上海的新华医院这边搞了十几天，医院安排他们出院了。和上次一样，要过半个月再来拔掉体内的双J管。覃继强在这上海的这段时间，天天拉肚子，把他拉得筋疲力尽苦不堪言，明显感觉到自己肚子上的皮肤已经包裹在了胸前的肋骨上了。
这次的手术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再次过来拔掉体内的管子，回家后停药观察一段时间小孩尿痛的症状就消失了。覃继强和兰宁都欣喜不已，这么长时间的一块心病终于去掉了，覃继强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对新华医院和这位耿医生感激涕零。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到上海来治疗，之前就是怕麻烦不想跑远，贪图看病的方便，结果惹上了更大的麻烦。
但医院同时也交代了，明年还要来做一个检查，看返流的情况有没有消失。确认返流的情况消失了，这个手术才算是成功结束了。覃继强和兰宁现在对医院的安排是言听计从，说好明年肯定再来复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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