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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强求来的师父

    林延文不知道,只因为他的几句话,辰醉开始关注靖边王府,关注靖边王府里那个“特别”的女孩。听说她征战沙场、运筹帷幄,听说她获封官职、赢得赏赐,听说街头巷尾的关于她赞美和传唱,当然,也听说她无法无天、到处惹祸。每一个消息都会加重他对她的好奇,都会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见到她。

    果然是个“特别”的女孩。

    看着面前那个专心喝酒的小姑娘,辰醉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在承英馆,金小酒像一只张狂的蜜蜂,傲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辰醉借着林延文的话引逗她,夸她漂亮,她或许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夸赞,骨子里透出来的潇洒和狂傲被掩盖下去,脸一下子就红了,直红到脖子根,眼睛咕溜溜乱转,却在临走之前,厚着脸皮称赞他“好眼光”。

    唔,这个反应也很“特别”。

    ……

    接着刚刚的故事说。

    林延文想要找的小盒子,其实在当天中午就找到了,可惜只有一个破损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已经不知去向。外面的风那么大,不过是一缕头发,决计是找不到了。

    既然最重要的部分没找到,辰醉干脆把小盒子直接扔给了独孤潮,让独孤潮把它藏了起来。他不愿让林延文彻底绝望。若是林延文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那他还向谁请教问题呢?

    于是辰醉告诉林延文,由于昨天晚上风大雪深,找东西需要耗费一点时间。他让林延文安心住下来,或许过两天就有结果了。总之,能拖一天是一天。

    林延文虽然着急失望,却无可奈何,只好住了下来。

    这就给辰醉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下午,辰醉捧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匆匆忙忙去了林延文的房间,等林延文把满满一碗滚烫的参汤小口小口地喝完,才说:“林先生,家父曾收藏了您写的《美芹十二策》的手稿,我抄了一遍,发现里面有些东西不能理解。您能不能给我解答一下?”

    被主人热情款待的林延文正苦于不能报答恩情,又听说是自己的文章,自然是一万个愿意,他双手接过辰醉手里的文章,只一眼,就惊喜地说:“没想到辰小公子年纪尚幼,竟然能写一手好字。笔体清秀中带着风骨,足见胸襟开阔、见识不凡!”

    “先生谬赞了。”一点也不沾沾自喜,辰醉恭敬地说。

    辰醉举止有度,更让林延文满意。林延文捋着稀疏斑白的胡须,说:“只是……小公子启蒙不久,读书还是应该以国学经典为主,在下年轻时的拙作,过于激进,还不适合小公子这个时候读。”

    “为什么?”

    “嗯……”

    辰醉不等林延文回答,胸脯一挺,说:“圣人曾说,‘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读书是为了明辨是非,为了治国安邦。先生写的文章,正是与此有关,我为什么不能读?”

    林延文竟不自觉地对一个小孩子产生了敬意,他欣慰地说:“小公子胸中有沟壑,必然不是池中之物,只是在下觉得,做学问不能急于求成,需要循序渐进。小公子读这样的文章,为时尚早。”

    “先生这话,恕学生不敢苟同。做学问不在于早晚,只在于对错。喜欢就是对,厌恶就是错;忠诚仁义就是对,寡廉鲜耻就是错;成人之美就是对,成人之恶就是错——学生喜欢学习忠诚仁义,不知先生能否成人之美?”

    不知不觉被一个孩子将了一军,林延文并不羞恼,反而朗声笑起来,他赞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正因为辰醉超绝的悟性和惊人的记忆力,林延文在为他讲解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障碍。而辰醉对林延文渊博的知识也非常敬佩。

    趁热打铁,辰醉提出要拜林延文为师,但林延文拒绝了。林延文说,他来冀州,与自己梦里和妻子的约定有关,不会在此长留,况且他只是寄存在世上的一个不得志的残废罢了,何必连累别人,所以“师徒”的虚妄的情谊,还是不要有的好。

    辰醉不甘心,固执地跟林延文辩驳,想拜他为师,可最终还是没能拗过林延文。拜师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天晚上,独孤潮在辰醉的授意下,过来告诉林延文,东西没有找到,请他再等一天。

    第二天,依然“一无所获”,林延文面对的,只有辰醉没完没了的问题。

    第三天亦如此,在盼望中开始,在失望中结束。

    第三天晚上,辰醉空着手去见林延文。林延文满腔的希望终于破灭,他难过极了,挣扎着要亲自去找。却因为身体虚弱,刚从床上爬起来,又跌了回去,头重重地撞在枕头上。

    林延文歪着头躺在床上,眼泪打湿了枕头,极力压制着哭声,只从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听在外人的耳朵里,绝望而无助。因为心里难过,林延文忽然咳嗽起来,最初只是断断续续的咳嗽,不一会儿就连成了串,简直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额头上立时就布满了冷汗。

    好半天,剧烈的咳嗽终于过去,林延文呼吸急促地仰面躺在床上,冷汗和热泪交融,把他纵横的皱纹灌得满满当当。

    辰醉有些不忍心,纵然不知道林延文为什么痛苦到这个地步,但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他拉着林延文干枯的手说:“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一定给你把东西找到!”

    次日一早,林延文果然收到了自己的盒子,打开之后,能看见里面平整地安放着一缕细碎的头发。

    林延文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了。难过吗?一个孩子千方百计地帮助他,他还能渴求什么呢?开心吗?盒子里明显不是他妻子夹杂了银丝的头发,那是一缕黑得发亮的、健康人的头发,或者说,那是辰醉的头发。

    林延文的泪,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