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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喝粥的侯爷

    长安城的动乱之时一时的。

    拥有十六卫数十万将士驻守的长安城,非是外敌入侵,很难被区区流民给祸祸了。

    尽管通化门下,因为别有用心者的带动,造成一场不小的冲突。甚至于,致使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但通化门却是在援军到来之后,理所应当的被守住了。

    兵部会同十六卫,调集了更多的军队进入城中。

    自皇城以北开始,十六卫将士成队的开始清理推进。每一个里坊中,都涌入了数量众多的军队,在长安两县不良人和武侯铺的配合下,对每一座宅院建筑进行清查。

    所有的流民,都在军队的看管下,往长安南边荒芜闲置的里坊里走。

    中原百姓便是这样的,最是容易遭受灾害的影响,在赋税或是地方官吏、士绅的打压下,也最是最少应急的口粮。这些人,同样最是容易受到挑拨带动。每一个王朝的覆灭,大抵都是那些有心人,借助着百姓的力量,才能真正的取得这座大好的江山。

    但是这些百姓,也是最容易就能得到满足的。当十六卫大军入城,在刀剑的威逼之下,加上朝廷各部的宣扬,便也只能往长安南边过去。

    站在朱雀大街上,周围是众多被赶出来的流民,在大军的看护下向着南边走。

    一群紫绯着身的朝堂大员,在众多皇城禁军的护卫下,视察着如今城中的情况。

    刑部侍郎韦义节满脸愁容,看着周围摄入军队杀气而平静下来的流民,再看看前面的诸多三省官员、部堂主官们,忍不住的还是悄悄上前了一点,走到刑部堂官尚书郑善果身后。

    韦义节凑到郑善果身边,凑到近前压着声音说:“尚书,之前城中多有动乱,虽然如今被军队镇压下来了……”

    郑善果刚正在和另外几位六部尚书说着话,这时候听到属下特意压着的声音,不由的皱起眉头。

    郑善果淡淡的偏过头。

    韦义节便是开口解释:“流民作乱,长安两县和京兆府之前呈来了奏报,城中各处多有死难者……因为太乱,两县和京兆府几乎没有捉拿到多少的凶手……”

    到了此处,郑善果不得不开口了,瞪了一眼侍郎韦义节,便开口:“你想说什么!”

    “回尚书的话,如今朝中是个怎样的形势,想必您是清楚的。三省和各部都在做事,我们刑部呢?长安城的百姓遭了灾,到现在可是死了不少人,更有诸多被抢的。这个时候大伙儿的心思都在解决流民的事情上,等这些事情结束了……”

    “刑部怎么办?”郑善果似乎自问的说了一句。

    韦义节立马点点头,赞同道:“就是这个道理,等事后朝廷论功的时候,必然也是要追究责任的。流民定然是下面那些地方州县放进来的,但刑部!我们刑部,怕是也要吃个挂落的……”

    说完,韦义节便将征询的目光看向尚书郑善果。

    而在郑善果心中,也是在但心着这件事情。

    此时城中几乎可以说是同心同力,但事后呢?那些遭了流民袭扰的城中百姓会不甘,两县和京兆府必然会受到压力,有无数城中百姓要击鼓鸣冤。到时候,刑部怎么办?刑部的大狱里面还是空空如也,而在城中作恶的流民却是没能抓到几个。

    此时,郑善果自然是有了一股无奈感。

    刑部虽然执掌律法,但衙门里的官吏也是常数,差役更没有多少。在满城皆是流民的情况下,刑部的那点人丢进去,连个水花都不会起来。

    于是,郑善果拉着韦义节到了一旁,正视着这位刑部侍郎。

    既然韦义节能提出这个问题,想必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

    韦义节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了点笑容,依旧是低声小心的说着:“尚书,现在虽然十六卫在动。但是流民众多,他们不可能清理出所有的地方……那些流民……”

    随着韦义节开口,郑善果目光一缩,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语气幽幽,这位刑部尚书声色冷冽:“你这是要杀良顶功!”

    韦义节的脸上却是露出些鄙夷,不在意的说:“尚书该知晓,这些人是流民!尽管朝廷以赈灾为主,但是却改变不了这些人的性质!流民就是会作乱,这个时候我们刑部多抓些流民,也是为了让长安百姓能够少受些灾难。等案子办成了铁案,我们大可快一些,直接处决了这些人。到时候朝廷要是问起来,便可说乱世当用重典!不行处罚,便不可震慑这些刁民!”

    说完这番话,韦义节紧紧的盯着尚书郑善果,然后缓缓出了一口气,语气平淡的补了一句:“杀贼立功!”

    郑善果沉思良久,心中却是最看重韦义节说的一句话。

    乱世当中重典!

    于是,这位刑部尚书的脸上,亦是露出了笑容来。

    “去吧!快一些,做的干净点,少一些动静!”

    “喏!”

    韦义节也是满脸微笑,而后便找了个空,领着一队皇城禁军便离开了此处。

    刑部满意安心了。

    前方的三省堂官们亦是心安了。

    出了皇宫,前往城中主持大局的中书令房玄龄,硬撑着身体的疲倦,领着一干朝堂大员视察城中局势。

    “十六卫很不错!这次十六卫事前虽有失职之嫌,但期间却是反应迅速,如今流民被镇压下来,城中也总算是稍稍安定了。十六卫,还是没有负了国朝的威严!”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流民,在十六卫的监管下,被送往城南的里坊。兵部尚书杜如晦也终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脸上堆笑开着口。

    有了杜如晦先行开口,周围一众的三省官员、部堂主官们自然是接连开口,大抵都是歌功颂德、称赞的话语。

    这个时候,就算是中书令房玄龄,也不得不开口肯定:“灾民受苦,我等当要谨记此次事情。往后才好辅政施政,为陛下理清天下。此次诸公皆有功与朝廷、与陛下,待诸事平顺,某自会上奏陛下,为诸公请功!诸公辛苦!”

    在场众人,齐齐后退,面对着中书令叉手作揖。

    “房公辛苦!”

    于是,此处所有朝堂衮衮大员们,便是一团和气,言语间也是轻松了些。

    ……

    因为长安城门大索,被太上皇李渊召入宫中的袁淼,也未能入了城,只得是进了崇仁坊的宅子。

    等到十六卫入城,城中情形大定之后。

    袁淼便是领了留守在崇仁坊宅子里的下人,将府上的粮食一车车的摆上了车马,带着大锅柴火往城南赶去。

    赈济灾民,广施善意。便是袁淼此时要做的事情。

    而坐这件事情的,也不单单只有新丰侯府一家。大多的军功出身的勋贵,以及皇室宗亲都这般做了。

    虽然朝廷已经打开了城中官仓,官府也在南边的各处里坊开设了施粥铺子。长安城中的勋贵们,也依旧是这样做了。

    军方武将终究是与文官不同的,文官治国与皇帝共同管理天下,梳理解决了城中乱象便是有功。

    而这些勋贵,也只有通过广施善举、接济灾民,才是紧紧跟随皇室的办法。

    城南某处荒芜了许多年的里坊,早已是野草遍地、屋舍塌陷。

    不过此时,却有了连成片的,由工部主持搭建的草棚。

    流民们在十六卫的戒备下,进了里坊里面先是要接受盘问,问清了祖籍姓名,才会放了进来。

    户部和京兆府的草棚前满是流民,接受着朝廷和官府的施粥。

    这个时候不能煮饭,饿了一路的百姓,徒然吃了干饭不是什么好事,肠胃甚至会受不了。温热的粥米,虽然不能真正充饥,但是却有滋养肠胃的作用。

    官府虽然动作迅速,处事有力,但终究还是不能全面的。

    新丰侯府的草棚下,也同样是聚满了人群。

    几口大锅一排的架在火上,稻米和剁成小块的酱肉粒混在一起,随着长勺的搅动,升腾出的热气散发着阵阵的香气。

    从周围围拢过来的百姓,耸动的喉咙和期待的目光,便能看得出味道也是极好的。

    相较于其他勋贵家和朝廷的施粥铺子,袁淼拿着长勺不停搅动着的锅里,明显的水要少一些,粥肉要多一些。

    看着锅里的米被煮开,肉也烂了。

    袁淼脸上微微一笑,提起了搅动的长勺,在锅边轻轻的砸了几下。

    “肉粥好了!”

    一旁崇仁坊宅子的管事脸上洋溢着笑容,扯着嗓子开口喊着:“新丰侯府施粥了!都排成了队,不要乱、不要急!人人有份!边上有十六卫的,还有万年县和京兆府的官差,都不要乱!小心惹了事,给你们关进大狱里头去!”

    赵小刀领着护卫和仆役,在粥铺前面维持着秩序。

    百姓们开始排起队来。

    拿着各式各样的盛放容器,便是一个接着一个走到大锅前面。

    “老朽拜谢侯爷!”

    身形鞠偻的老人,拿着一个缺了口子的陶碗,站在大锅前面先是对着袁淼行了一礼,然后才伸出陶碗来。

    袁淼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

    盛了两大勺的粥,送到老人的陶碗里,才算是完事。

    一边施粥,袁淼也不忘一边观望着周围百姓的反应。

    还在排队的人,脸上带着焦急,却也是能服从管理。领了粥的人,自然是满脸笑容,不少的人更是不管不顾热粥滚烫,便是连连张口,一番狼吞虎咽。倒是有些人,因为动作快了,一时间竟然是呛得满脸涨红,一时间也是引得周围的人好一阵的嘲笑。

    原先嚎啕哭啼的孩子,这个时候也在母亲的照料下,安安静静的小口小口吃着粥。而这些照样饥饿的母亲,却依旧在忍耐着。直到自己的孩子吃了粥,安静下来乃至于沉沉入睡后,才会温柔的怀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喝着粥。

    盛了一会儿粥,袁淼光闻着香气,肚子里竟然也是咕咕的发出响声来。

    为面前的一个年色枯黄的少年人盛了好粥,袁淼便为自己盛了一碗粥,将手中的长勺交给家中的下人后。

    便是端着粥,找了个有位子的棚子,便是坐在了人群中。

    看到新丰侯过来,棚子下的百姓,原本还想着将棚子空出来,给亲自施粥的新丰侯留出一块清净的地方来。

    不过,却是被袁淼给拒绝了。

    拉着几个老人坐下,袁淼对着碗里吹着气,然后便小心了喝了两口。

    因为袁淼在场,周围的百姓喝起粥来,自然是下意识的小心翼翼起来。更是不时的,悄悄的观望着这位年轻的帝国侯爷。

    百姓们的这番小动作,自然是没能瞒得住袁淼。

    半碗粥下肚,袁淼停下了动作。

    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都在看着自己的百姓,微微一笑开口说:“怎么样?虽然粥不顶饱,但也不会伤了肠胃。”

    周围的百姓,连忙的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来,脸色恭敬。

    袁淼无奈,亦是站起身来,压压手掌:“都坐下,某就是与你们随意聊聊。”

    看着新丰侯脸上的诚恳,众人也只得在迟疑之中,小心的缓缓坐下。

    在袁淼身边的老人,抬起消瘦的手掌,按着袁淼的手背。

    老人满脸感激:“老朽代百姓谢过新丰侯了!这粥很好!新丰侯仁义,这粥里面还放了肉。孩子们都是懂事的,能让肚子里有点东西,便是满足了。要不是灾情,老天爷连月的没有降雨,咱们也不至于弃了故土家乡……”

    说完话,老人的脸上已经带上了哀愁。

    中原百姓,心中总是有一份故土难离的情怀。不管外面再怎样的好,家乡才是最能安抚人心的地方,也是唯一能给予温暖的地方。

    袁淼也是不由的长叹一声,然后才继续开口询问着:“老人家是哪里人?”

    “回侯爷的话,老头子是河东道太原府故关人。”

    袁淼不由一愣,太原故关,那地方再往东就到了河北道了。

    不禁,袁淼追问:“这般远!那河东道的官府呢?太原府的官员呢?难道河东道,对灾情没有做一点事情吗?”

    听到新丰侯这样问话。

    周围的百姓虽然都没有立马开口,但是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些苦涩。

    那坐在袁淼身边的老人,先前说了一番话,此时也放开了些。

    听到这样的问话,只是摇着头呵呵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