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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9登仙阁

    台上歌声宛转,台下笑语晏晏,真真是醉生梦死好去处,来到这里的人,除了享受这温柔乡,再也不想其他了。

    脂粉扎堆的地方,一个老练的女声传来:“都别站着,红杏、海兰,去给公子们跳舞啊!”

    叫红杏和海兰的姑娘娇滴滴答应一声,便往台上去了。脂粉堆两边分开,闪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那女人像一阵风,从这桌飘到那桌,问好,敬酒,安排姑娘陪客,挥洒自如,谈笑自若。

    暮雨远远的看到了,便起身招呼:“妈妈,来咱这桌喝一杯,咱们苏公子是头一回捧咱的场子呢!”

    妈妈笑的春风满面,口中公子不住口。她上下轻轻扫了一眼苏掩雪,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然而那神情一闪而过,便被笑容遮盖了。

    苏掩雪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丝了然,她心中明白,她的男装扮的再像,还是容易被识破的,在这阅人如数的老鸨面前,更是一秒破功,暮雨未尝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不点破而已。烟花场里的人,练的就是火眼金睛。

    妈妈上前施了个礼:“苏公子今天驾临宝地,一定是来看咱家的花魁万馨儿的吧!实不相瞒,我们馨儿是淸倌儿,平时不见客的。但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如今芳名在外,想与馨儿喝上一杯的都排到城门外去了。不过公子这通身的气派,岂是那些人可比的,您放心,等会馨儿出来,怎么着,我都让她给您敬一杯!绝不让公子空跑。”

    苏掩雪爽朗一笑:“那就多谢妈妈了!”

    暮雨拉了妈妈衣袖:“妈妈,您答应的,可别忘了!”

    老鸨笑着点着她的额头:“忘不了宝贝,快好好伺候苏公子!”

    老鸨摇着扇子,像只入了花园的花蝴蝶,翩翩飞舞,又飞向了下一桌。

    苏掩雪心中思忖:“果然是京城中一流的烟花地,只问银钱,不问出处。”看着大厅中的觥筹交错,她在心里暗暗恨道:“无论你躲在哪,我一定要抓到你!”

    忽然大厅外一阵嘈杂,一群吆五喝六的汉子涌进门来,一边赶人,一边簇拥着一个人进来。大厅里本来歌声宛转,丝竹缭绕,被这一绞弄,都住了声。人群中有世家贵胄,看到有人如此无礼,不免动了气,有位青年公子哥朝着门口一声吼:“谁啊,这么阔气!”

    那群壮汉眼睛瞪的溜圆:“呸,是谁敢这么跟我们公子说话!”

    青年公子立即怒了,抄起个盘子,还未出手,他便听到了一个不想听到的声音。

    “是我,你是哪个鳖孙?哦,是张尚书的儿子!你爹的官是不是不想当了?”说话的人正是壮汉们簇拥着的公子,十分年轻,但满身邪气,他歪着头,用鼻孔瞪着众人。大厅里立即安静下来,人们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没人敢说话。手中还握着盘子的张公子抬着头,维持着尚书府的体面,但他并不敢动弹。他的父亲虽是尚书,但与眼前人的父亲比起来,实在不在一个段位。

    “哎哟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公子到了。”老鸨本已进了后堂,此刻旋风般飘移到王公子面前。

    “王公子,里面请!我给您备了首席。”老鸨将王公子迎到大厅中央,落座在最适合观赏舞台表演的一桌,王公子十分满意,头一撇,身边的一名汉子便将一只金晃晃的大元宝扔到了舞台上。

    老鸨见状,扯开嗓子开始安排:“香雪,流翡,快,王公子喜欢的袖舞快安排上,滴珠,你来弹琵琶。”

    琵琶声一起,帷幔开处,舞姬们翩翩起舞,宛若仙宫妃子下凡,在众人没见过的新鲜舞蹈。

    众人不免有些气闷,心中嗔着老鸨太势力。不过谁都不敢说出来,谁让那王公子是京东第一富少呢!谁也不敢得罪他。

    老鸨亲自给王公子倒上酒,顷刻间一桌菜齐了。她奉承着王公子,又抽空指挥着姑娘们,将众人都安抚下来。气氛复归奢靡,众人不再惊慌,都坐下来观赏舞蹈,虽都在暗暗惧怕着王公子,但今天是花魁万馨儿第一次登台献舞,谁也不想错过。

    苏掩雪冷眼看着王公子的背影,心中鄙夷极了。暮雨轻轻在她耳边道:“苏公子,这就是王公子,如今的国公爷,王怒的儿子,王便。”

    苏掩雪冷冷说道:“我知道。”

    暮雨轻轻搅着手帕:“幸而咱们离他远,王公子的脾气可坏了,去年他去风雪阁玩,那时候我还在风雪阁做事,当天是我伺候的,我就说错了一句话,你瞧!”

    暮雨拨开头发,苏掩雪看到一条长长的疤痕,青青的头皮裸露着,那一块都未长头发。

    苏掩雪轻轻抚上去,吃惊不小。她知道其实欢场女子表面风光,其实难讨生活,竟没想到有人会对这些女子下这样的毒手!

    再看暮雨那乖巧圆润的样子,她明白了这份乖巧下隐藏着什么,是底层老百姓求生的无奈!

    王便摇头换脑看了半天,睁开半咪着的眼,老鸨已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公子吩咐!”

    王便撇撇嘴:“柳妈妈,这姑娘不行啊!”

    柳妈妈立即挥手示意王公子身边的两个姑娘走开,她端了杯酒,小意殷勤的递到王公子面前:“王公子别急,新来的两个姑娘马上就到,那个粉嫩,您肯定中意。”

    王便将酒倒进嘴里,咕噜咕噜的簌着嘴,噗一声,往旁边一吐,酒喷溅出去,溅的隔壁桌人一身一脸,那人立即怒了,挽起袖子就要开干,被同桌的人一把按住了。那人只能忍气吞声,并不敢怎样。

    王便此举,众人都看在眼里,被喷酒的那人是个翰林之子,物伤其类,王便这是在跟所有人官家子弟叫板呢!

    王便很得意,他最喜欢看别人又恨又气却无可奈何的样子,特别是那些官家世子。

    那些家伙仗着自己的身份,常常在背后嘲笑王便是白丁,王便十分气愤,他最擅长骑马,那些官家子弟都是些脓包,没有一个骑的好的,所以才拿他的短处嘲弄他,他们这是嫉妒!平时抓挠不着他们的错处,在这种欢场里,他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揍他们一顿,他们也不敢声张!

    台上一舞终了,一个老仆上台,他拱手抱拳:“多谢各位公子,官人们的抬爱,今日是登仙阁的大日子,咱们的花魁馨儿姑娘第一次登台献舞。馨儿正在装扮,各位客人先听听小曲!”

    “噢,万馨儿!万馨儿!”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声音,大家都期待的看向台后,就是这个舞台,一会万馨儿就会出现在台上。人人一扫拘谨和害怕,都洋溢起欢笑,顿时气氛又迷醉起来。

    苏掩雪与暮雨饮着酒,思忖着何时离开,她很厌恶王便,只想早点找到轻翅燕子的下落。她环视大厅,众人全都欢欣鼓舞,推杯换盏起来。暮雨也受到了感染,她艳羡无比的对苏掩雪说道:“我要是有馨儿的美貌该有多好,待会在台上受人喜爱的就是我了。”

    苏掩雪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起来了,这万馨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这么招人稀罕!”

    暮雨攀着苏掩雪的肩膀,一本正经说道:“美,可美了,要是能拥有这样的美貌,就是只能活一天,我也愿意!”

    苏掩雪哈哈一笑,搂着暮雨的腰:“我的美人儿,不至于!”

    暮雨急了:“至于,至于!”酒后的小脸红扑扑的,她将头靠在苏掩雪的肩膀上,听着苏掩雪的心跳。这样温柔的客人,她希望天天遇到。

    台上是个容貌清丽的姑娘在独自弹奏着古筝,嘈嘈切切,闲闲雅雅。没有伴舞,没有合奏,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行云流水的故事。与靡靡之音比起来,别有一种心肠。很多人听的入了迷,和着乐声一起,魂游天外。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古筝,瓷盘的碎片在台上飞溅,台上的姑娘惊慌失措。台下,众人都看向王便,原来王便将一个大圆盘子仍上了高台,他旁边的两个伺候的姑娘吓的魂风魄散,大气都不敢出。

    王便骂道:“滚!”两个姑娘立时拔腿便逃。

    “哎哟,怎么回事!怎么惹的我们王公子不开心了?”柳妈妈摇着扇子飞舞到王便面前,给他扇着风去着火,又吩咐“叫煮雪和焚琴来!”

    王便鼻孔朝天:“不用,胭脂俗粉!叫万馨儿来陪我!”

    众人听了这话一片哗然。柳妈妈笑道:“王公子,等会我们馨儿跳完了舞,我让她给您敬一杯。今儿可是我们馨儿的大日子……。”

    “叫她来,跳什么舞,小爷看腻了!都说万馨儿是登仙阁的第一花魁,是个绝色美人儿,我倒要看看,跟我的洗脚丫鬟比,哪个更美!”王便说完一扫众人,那些官家世子一脸震惊,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忍不住辩驳道:“王公子,您也忒霸道了!”

    “就是,欺人太甚!”

    众人七嘴八舌,声音越来越大。

    王便用鼻孔朝身边的汉子点了点,那帮汉子嗖的一声,拔出身上的佩刀。众人吓的离了桌纷纷后退,有人大叫道:“王便,我们是朝廷命官之子,你敢杀我们?”

    王便冷笑道:“我不杀你们,谁说我要杀你们了?”

    一个壮硕的汉子从人群中把说话的人揪了出来,用刀鞘狠狠捅了一下那人的肚子,那人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众人惊恐不已,纷纷后退,无人再敢啧舌了。

    “叫万馨儿来!”王便将腿翘到桌上,用牙签剔着牙。

    柳妈妈满脸笑意不减:“公子别急,待会馨儿就上台了,我先敬您一杯。”王便不搭不理,头一瞥,两个壮汉便去了。众人不明就里,也不敢放肆。柳妈妈迎上来给王便扇着风,又扯来两个姑娘,姑娘战战兢兢的上来讨王便的好,都被壮汉赶到了一边。

    “放手,放手!”台后一片嚎啕嘈杂声传来,台上帷幔被粗鲁的掀开,众人看向台上,大吃一惊。两个壮汉倒拎着一个女子的头发,将她拉扯到舞台中间。那女子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她身后一群女子哭着喊着,让那两个大汉放手。

    柳妈妈一见,差点昏厥过去:“馨儿,我的馨儿!砸我招牌!”扑向台上,要与那两个壮汉拼命!

    台下众人瞬间清醒了,群情激奋:“王便,你个王八蛋!”

    “欺负弱小,你算什么东西!”

    “王便,你有种冲我来!”

    不等王便吩咐,他的那群打手早已拿出棍棒,甩开手臂,逮着一个打一个。众人哪里禁得住这种毒打,都躲藏不急,想往外逃,几处出入口早被打手们把住,一时间大厅里一片哀嚎。

    电光火石间,一个人手持一把长剑飞身上了舞台,一脚踢飞一个大汉,然后拔出剑来,直取抓着万馨儿头发的那个汉子。

    那汉子早已反应过来,不仅不怕,反而仗着自己一身横肉,往上一仆。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起来。那汉子虽膀大腰圆,只是蛮力,两三招之后,便被来人斩杀了,被剑客飞起一脚,滚到了台下。

    王便的打手们愣了,没想到会遇到不怕死的。他们平时蛮横惯了,遇到这种人反而不敢上前了。

    众人又惊又喜,看向台上的英雄,原来是个蒙面的剑客。那剑客扯下一片帷幔,将万馨儿裹了,柳妈妈已疯了似的冲了过来,将万馨儿搂住:“馨儿,你有没有受伤啊!天杀的王便,你这只疯狗!老娘跟你拼了!”

    万馨儿是登仙阁的摇钱树,柳妈妈绝不允许有人动她的心肝宝贝树!

    见有人出头,众人胆子壮了些,纷纷唾骂王便,指责他仗着他父亲王怒的势力作威作福。

    王便瞪着鼻孔,满脸冷漠:“谁在骂我,给我狠狠的打!”

    众人一阵胆颤,然而已经有人冲开打手的阻拦冲了进来,是那些贵公子们的下人们听到主子被人诘难,都纷纷冲了进来。

    王便没想到有人敢反抗他,那个蒙面剑客是违逆他的第一人,他要把他抓来,一刀一刀剐了,让那些人看看,得罪他王便是什么下场。然而趁着大厅混乱之际,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剑客便挣脱了几个壮汉的围攻,消失在了舞台上。

    有人保护,那些公子哥个个恢复了往日的神气,他们聚在一起,斥责王便,要求王便滚出登仙阁。

    本是个绝色佳人,倾世的美人儿,居然被王便如此肆意践踏,大家气氛极了,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是谁要造反,都给我记下来!”王便瞪圆了眼睛,溜了一眼几位世家子,顿时空气又凝固了,无人敢说话。大家敢骂王便,可是绝不敢顶着造反的名头,这关乎着自家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王便不过一个草包,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大家怕的是王便的父亲--王怒,当今的国公爷!

    只有抢着把万馨儿带回后台的柳妈妈在回台咒骂不止,大叫着要让哥子把王便打死。

    王便收下的打手听了问道:“公子,要不要杀了这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