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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35形如槁木

    夜里,一个身影来到了杂物间旁,透过窗户的缝隙,官玉声看到师弟和师妹两个依偎着正睡的浓。他放下心,提起灯走开了。

    他是装成下人,才混了进来。从前夜看到宋碧城与浪得虚名接头,后又杀人灭口后,他的心中满是疑问。

    宋碧城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官玉声自认自己太封闭了,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关注师弟师妹们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在登仙阁看到宋碧城的所作所为,他太吃惊了。

    不过他们兄弟之间,这些事可以放在以后在解开,目前最大的事,就是把姚子然和苏掩雪平平安安弄出来。

    首先得抓住轻翅燕子,再看看王怒有什么举动。死了个儿子,王怒居然没有任何动静,真是让人倍感意外。该是时候回归了,官玉声在心中盘算着,已经来到了惊羽卫府衙前。

    夜里执勤的侍卫们看到他大喜过望,大家围着他问东问西。有侍卫告诉他:“老大人也回来了。”

    官玉声已经知道师父已经回来了,他进了内堂,却被侍卫告知师父去了河边。

    这时候去河边做什么?官玉声立即出了门,沿着河岸寻找。心中一边组织着语音,看到师父的第一句话,他要说什么?

    在一处弯弯的河道旁,官玉声远远的看到师父正跪在地上,黄纸燃烧的火光一闪一动的,似是在祭奠着什么人。

    官玉声不敢打扰,悄悄走近了。

    只听师父哭泣着,像一个普通人家的老头那样无助:“你们在天之灵,保佑他,平安回来啊!你们怎么不保佑他啊?他在哪?你们托梦告诉我!你们倒是给我托梦啊!”

    师父边哭边把黄纸撂上,黄纸遇火,燃起火焰,那飞烟随着风飘的很远很远,似乎是在往天上飞。

    官玉声静静听着,久久未动,然而茅长世已警觉的发现身后有人,他猛然回身看到了官玉声。惊讶和惊喜在他苍老了的脸上交替,他颤巍巍上前,官玉声看了师父的憔悴面容,已先他一步扑了上去,一下子跪倒在地。

    师父老了,原来坚毅的脸如今形同槁木,原本掺和了根根白发的颅顶,如今一片花白。

    官玉声顿时后悔起自己的任性来,师父是爱着自己的,他这段日子一定苦苦寻找自己未果。想到这里,官玉声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他也并不是为了总指挥使的职位,有没有这个职位,他根本不在意。

    茅长世跪下来,哭着摩挲着官玉声的脸。他仔细看了看,是官玉声无疑。他粗大的手在官玉声前胸后背一摸:“受伤了?”

    官玉声忍着泪点点头,茅长世抱住他,哭的呜呜咽咽。猛然,他想起了什么,把官玉声拉到那堆黄纸前:“快给你父母磕个头,告诉他们,你好好的,你回来了!”

    官玉声没想到师父祭拜的是他的父母,他撇过脸去,不再看那火苗。他冷硬的样子刺激到了茅长世,茅长世双手握住官玉声的一只手。官玉声感受到了师父的颤抖,他看着师父,看到老人眼中的悔恨:“玉声,你是不是一直在恨着师父?”

    官玉声道:“师父把我养大,我为什么恨师父?我能力不如碧城,指挥使给他......”

    “不,不是这个事。”茅长世泪如雨下:“我说的是,你父母的死。我这些年一直都自责,可是我当时只是一个侍卫长,能力有限,实在是救不了许多人......。”

    官玉声如被人打了一闷棍,轰隆一声,记忆的闸门打开。

    “辛苦耕,辛苦种,水涝一来都成空!”孩子们拍着手做游戏,衣衫褴褛,个个面黄肌瘦。连年水灾,让百姓苦不堪言,然而孩子们不懂,他们苦中作乐,在勉强吃饱后唱起了歌谣。

    这一年的夏季尤其难过,水灾一直没停过,靠近山区的地方,山体垮塌,连路都堵死了。山民们只得拖家带口,翻山越岭,出去讨个生路。

    年轻的夫妇牵着两个孩子,站在被山洪冲垮的家门口,来来回回的看,仿佛要把这一切都印在心底。他们舍不得,这里本是块肥美的土地,只因不可捉摸的水灾,让一切努力都成泡影。

    他们带着两个幼子来到了京城,遇到了惊羽卫。夫妻俩把大儿子给了茅长世,转身便抱着小儿子离开了。

    小小的官玉声看到父母决然的背影,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挣脱茅长世的双手,去追父母,可是腹中饥饿,脚步绵软,跟本追不上。他看到父母抱着弟弟越走越远,他嚎啕大哭,呼喊着爹,娘,弟弟......。

    他从此在师父茅长世的护佑下长大,他努力学习武艺,奋进,拼命。父母和弟弟成了他心里不能触碰的一角,他一直努力把这一切忘记。可是亲情的撕裂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竟生根发芽。他不知道他的一切动力,都来源于对父母的恨。他的被抛弃,被放弃,就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野兽,嘲笑他可笑的出身。他是那么的爱父母爱弟弟,可是父母却在他和弟弟之间选择了弟弟。

    此时此刻,听了师父的讲述,他才知道,那时候弟弟病了。他饿的迷迷糊糊的,一路跟着父母乞讨到了京城,却不知道京城也是饿殍遍地。一家人即将饿死,而弟弟又生了重病,奄奄一息。已经走在绝路的一家人遇到了在街上巡逻的惊羽卫,遇到了茅长世。年轻的夫妇在茅长世的眼中看到了不忍,他们发现了这一丝光亮,拼命把大儿子塞到茅长世怀里,然后迅速离开,不给对方一点拒绝的机会。他们寄希望于这个好心人,希望他能给大儿子一口饭吃,能让他活下去。

    官玉声不知道,在父母决然的抱着弟弟离开后,竟是一家人的生死离别。他的父母抱着弟弟跳了河,他们把所有生的希望寄托在了官玉声的身上。

    官玉声恸哭在地,他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被父母深爱。

    人生就像黑夜中的暗室,忽然一下子门开了,天亮了,他看到了真相,可是这真相又是让人如此痛苦悲伤。他茫然无措,心底里自己都不知道的那股让父母刮目相看的劲消失了。他像个失去了方向的小舟,漂荡在浩瀚的海面上。

    官玉声感到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宋碧城刚踏进惊羽卫府衙的大门,侍卫们就围上来了,大家七嘴八舌的禀告。

    “大人,老大人回来了。”

    “官大人也回来了。”

    宋碧城吃了一惊,没想到官玉声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怔了一怔,忽然想起在花船上看到的那个身影,哦!原来是官玉声。

    解了心底的疑惑,宋碧城心中紧绷的弦松弛下来。

    宋碧城往内走着,听着侍卫们的禀告。

    “大人,老大人和官大人都被王国公给抓了!”

    宋碧城又是一惊,心中立即快速盘算起来。他相信官玉声是不会乱说话的,可姚子然苏掩雪都在王怒的手中,官玉声投鼠忌器,说不定就会说出他看到的......。

    宋碧城这么一想,后背汗湿了一片。

    他抬头看着隆重的天幕,心中有了计划。

    国公府,小三子终于在天快亮时混了进去。

    他扮成夜香工混杂在掏粪人的行列,推着粪车在国公府内穿行,终于来到了关押茅长世和官玉声的院子。

    大家正干着活,小三子偷偷左右四顾,院子内格局尽收眼底,等到粪都清理的差不多了,他忽然捂着肚子道:“哎哟,肚子痛。”

    老夜香工道:“去去去,茅房在那边。咱们先去旁边的院子,你等会来找我们,可别乱跑,国公府可不是乱跑得的。”

    小三子答应一声,连连道谢。

    待众人走了,他轻轻溜到柴房旁边,伸头在几个窗户外偷看,隔着窗户纸,他先看到了歪着的茅长世,接着看到旁边的屋内关着的官玉声。官玉声并未睡觉,正挺直的坐在地上。

    小三子摸向胸口,里面装着一个小圆筒,圆筒内是一个飞针发射器,针上已被淬上了剧毒,只要捅破一点窗户纸,把毒针射中官玉声就万事大吉了。

    小三子攥着发射器正要拿出来,只听一个人声问道:“是这边是吗?”

    “对对对,就是这里。”

    小三子赶紧躲入旁边的茅房,只见国公府的侍卫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做老大夫打扮,一个年轻后生,手中提着老大夫的药箱。

    侍卫边走边介绍:“就惊羽卫的老指挥使。”

    老大夫问道:“什么毛病呢?”

    “老骨头架子了,多少有点毛病。”

    侍卫用钥匙打开关着茅长世的房门,老大夫走了进去,年轻后生本一只脚已踏进了房门,然而又退了出来。他对侍卫说道:“长官,我要上茅厕。”

    侍卫一指不远处的房子,那后生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侍卫陪着大夫进了屋,那后生走进了茅厕。

    小三子蹲在马桶上装作如厕的样子,只见那年轻后生进来后并未如厕,只是伸头探脑的瞎看一番,嘴里啧啧道:“国公爷的厕所也不过如此嘛,我要输了!”

    小三子鼻子眼里嗤了一下,原来是土包子进城,真是丢人现眼。这后生三看四看,就是不走。小三子心里有点着急,他溜号的时间不多了。

    小三子正在想如何支走这个土鳖,那后生开口问答:“我说哥们,你便秘啊?”

    “啊?!”小三子迷茫的看向对方。

    那后生道:“你都出汗了!”

    小三子憋了一脸通红,点头道:“啊,对!”心里一股火气,这在平时,他肯定仗着自己惊羽卫的身份把对方一顿好打。

    茅厕外,侍卫和老大夫喊道:“好了没啊!”

    哪后生往门外走去,小三子如同得救。

    那后生道:“师父,这里有个大哥便秘了,您给看看呗!”

    小三子气的不打一处来,提起裤子道:“我好了。”

    出了门,门外站着侍卫,老大夫,还有老夜香工,众人直直的看向茅厕,小三子心中一紧。

    见人出来了,老夜香工对着侍卫说道:“来了来了,他呀,今天第一次来,怕生,躲在茅厕都不敢出来了,我这就带他走了。”侍卫客气说笑,将两拨人送到院子门外。

    及至出了国公府大门,两拨人两个方向,各自回家了。

    小三子行到半路溜了,他转身加快脚步跑上了老大夫和后生回家的路。一直跟着到了胡同里,小三子在胡同口抓了一根木棍,一直行到胡同里,忽然眼前的两人闪身不见了。小三子预感到不好,前后左右上下找了一遍,不见两人踪影。忽然,他背后被人戳了一下,他转身一看,老大夫嘻嘻的笑着:“是找我吗?”

    小三子一棍挥出去,老大夫灵巧的躲开了,后生也从胡同外走了进来。小三子这才发现,这两个人压根就不是什么老大夫和后生,他们的脸上带着人皮面具,在清晨幽暗的光线下,两个人发出了狰狞的笑声。

    小三子拖着被暴打后的身躯,一瘸一拐的向惊羽卫府衙走去。他心中盘算着如何向宋碧城交差,啊,那两个人,着实太可恶了!别让他抓到他们,否则一定要把他们拍成肉泥!

    真是丢脸,堂堂惊羽卫侍卫居然会被这种人暗算,以后还怎么混?

    等着瞧吧,小三子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两个家伙一雪今日之耻!

    小三子按下恼火,智商这才回归:这两个人是什么人?潜入国公府又是去做什么的?

    宋碧城推开茅长世的房门,师父的房内有一些机密档案,连他们几个弟子都不知道,他想看看都有些什么。

    姚子然,苏掩雪,官玉声和师父如今都被关在国公府,惊羽卫只剩他宋碧城一人了。

    茅长世的房内陈设简单,跟二十年前一样,几乎没变过。很快,宋碧城就摸清了房内能放东西的物件。在师父的床下,他发现了一个小箱子。小箱子是锁着的,然而钥匙就挂在锁头上。宋碧城打开箱子,最上面是几个小布包,压低放着几封信。信封已经很黄了,有了些年头,宋碧城打开一封信,发现是师母写给师父的信,交代她身故后的种种安排。宋碧城想起了师母,那是一个温柔和气的女人,可惜红颜薄命,在他刚来茅家时就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

    师母在信中交代了如何照顾几个小孩子,特地叮嘱师父,官玉声和宋碧城这两个孩子,孤僻忧郁,让师父好生看待教养。宋碧城想起了当年初到茅家的情景,孤僻忧郁?师母病的那么重,还关心他是孤僻忧郁的。所幸,他长大了,健康的长大了。不仅仅长大了,还学了一身好武艺,有了纵横的资本。

    宋碧城将信放回信封,把思绪从往事中拉回来,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他又打开一个长条小布包,布包里有个纸条,写着苏掩雪的名字,里面是一根碧玉簪子。宋碧城不明就里,他又看了看纸条,手指捻了捻,发现反面有字,他翻过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嫁妆。

    宋碧城数了数,一共六个布包,应该是给他们几个弟子攒的东西。宋碧城又打开一个,字条上写着官玉声,里面放着一张纸,宋碧城打开那纸,发现是一张房契。宋碧城再次打开一个,这次的纸条上写着自己的名字,里面是一小包黄金。宋碧城掂量着黄金,心中想着,这怕是师父这些年攒的所有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