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巴哈阿丁/纳西尔帕
是巴哈阿丁。
巴哈阿丁雅贵的波斯大袍形象如今更替成与世无争的白色亚麻布，他还是那么朴素和毓秀。
白逸猜测过多少可能，可能这位阿塞莱军师会中计，可能他会被苏丹处死、监禁，但绝对想不到这人会跑来俄耳堤西亚。
“自由带走了我。”巴哈阿丁用一种淡漠的口吻说。他牵着尼娅，温柔地抚摸女孩的手，尼娅对白逸笑出一排白牙，上一次这样的笑容还是小希。
很少有中土人目睹巴哈阿丁的真容，他是白人，来到这座城里时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就不怕，”白逸喘着气跑到他面前，做贼似的左右看一眼，生怕宴会上的贵族注意到他们，他难以置信地对巴哈阿丁低吼：“你就不怕他们把你抓起来？你知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巴哈阿丁！”
白逸的低吼里，对名仕落寞的惋惜、对自己能描述成“我不及也”的天才的不可理喻，都有。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贝尔所描述的领主与领主间微妙的关系，他与巴哈阿丁之间的对峙不知耗尽多少累累尸骨、多少家破人亡，明明是深仇大恨的存在，此刻他却对对方表现出真正意义上的关心，这让白逸很矛盾。
这个渺乱的时代没有人告诉过白逸这样做究竟是对亦或是错，他认为的正派的贝尔对自己露出的赞许，肯定也参杂着自己国家的立场。
巴哈阿丁抚着尼娅的头，他们之间像是恩爱的斑腹小鸮，轻轻依偎。
白逸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她——”
巴哈阿丁微微低头，伸手表示“我懂”。
白逸犹豫着后退几步，从尼娅生怯的眼睛里看见了恳求。
“我们都是聪明人。”巴哈阿丁微微抬头，眼犀明亮地与白逸对视，“尼娅救赎了我，所以此行是特地前来感谢你，感谢你送给我这份最棒的礼物，现在我要去看尼娅的父母。”说完视线又回到爱人身上，他直起身。
“我已经不再叫作巴哈阿丁，这是穆斯林的名字，从今往后我会继承我父亲的名：纳西尔帕，且发誓终身不再为阿塞莱的敌手。”
“纳西尔帕……”白逸复述这个拗口的名字。
他不解地摇摇头，上前一步，“你可是传奇的军师啊，在俄耳堤西亚那段时间，我读过太多关于你的战争卷宗，围点打援、攻城塔速搭设计、三角方位列阵、能跨越铁索的战舰，第一次的攻城还靠着轻甲兵来个差不多一换二的战损比，你就这么甘心回归一无所有？”
“但那些终究都是失败，对吗？”纳西尔帕微笑，看着白逸语塞，“那是属于巴哈阿丁的失败，现在的纳西尔帕准备去应聘一份律师的工作，之后和尼娅幸福地生活在城外一座小村庄里。”
“你没有失败，你是异教徒出身，我就沿着这一线索离间你和温吉德还有他儿子，其实也没有啥把握，你输的不是战术，是人心。”白逸遗憾地摇摇头说。
他握住纳西尔帕的手，真心望着眼前年轻的同龄人，“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家族。”
“我不会加入与巴努·胡勒延为敌的家族，苏丹对我有恩。此外，你派来的所有降使，苏丹已经选择仁慈地释放，他会大方承认自己的失败，然后再等一年或者十年，再来翻覆中土。”纳西尔帕平静地说。
“我……”白逸差点适应不了纳西尔帕的语速，他想了想，磕磕巴巴地问：“温吉德不是说要屠城么？我在砍2……不不不，我听闻苏丹很谨慎，他怎么会放你出来？”
“他像是个玩骰子的人，能投出许多次好结果，但当他确实做到时，却又不懂得如何利用，”纳西尔帕说，“苏丹放走我后一定会后悔，但如果我为他攻陷俄耳堤西亚，我才是最后悔的人。”
“最后悔的人？”白逸吃惊。
“我是一枚进入鸡蛋里的沙砾，试图挤破那层薄膜。”纳西尔帕说。
白逸愣愣看着纳西尔帕。
庭院外的街道，游手好闲的平民聚集在拱廊里，饶有兴趣地注视白逸身上的宝剑盾牌，身后的宴会音乐变得多彩，越来越热闹。
白逸和人说话时总是习惯眼神闪躲，但面对纳西尔帕却不会，甚至愿意长时间凝视那双宁静、没有涟漪的瞳孔。
他看懂了什么，纳西尔帕和温吉德的家族如同范蠡与勾践、韩信与刘邦，只是他的离间计成功加速了这一进程。纳西尔帕绝非屈原、岳飞一类忠愚的人，他玩不过人心，但也通晓人心。
“你刚刚提到过家族。”纳西尔帕十指交叉，期待白逸的回应。
“我提到的不是瓦罗斯，是一个自由的家族，”白逸回过神，开始吃力解释。见俩人都困惑地望着自己，他伸手去掏衣袋里那张王族家族证明，居然真的掏了出来，只是这张薄薄的绢纸已经沾上数不清的汗渍、血渍、淤泥，变得皱皱巴巴。
他使劲捏着边角，打开纸张展示上面歪歪扭扭的王冠，然后提到脸旁，顺便咧出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容：“王族，很厉害吧？”
“哈哈。”尼娅被白逸的夸张表情逗笑，小脸微微红润。
纳西尔帕哭笑不得：“‘王族’？”
“新的家族，”白逸严肃说，“贝尔大公亲自认证，不效忠任何国家，成员可以有同盟性质，我们还在成立的阶段，不过一个月前经历过一次分裂，现在成员还在赶回来的路上，我真心希望你能加入王族，担任秘书。”
“为了报答朋友的恩情，我答应。”纳西尔帕点点头。
白逸激动到差点大叫：“欧耶！”但还得拼命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以免纳西尔帕对自己求贤若渴的“爱慕”感到诧异。他和纳西尔帕聊起住址和联系方式，直到贝尔过来提醒他回去宴会，白逸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没走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一眼那对恩爱的情侣。
“他们是谁？”贝尔好奇地问白逸。
“我的一位朋友和他的老婆。”白逸叉着脖子，他快意地大笑。
贝尔忽然停下脚步。
“奉劝几句，如今俄耳堤西亚的区域分封还没定，戈弗雷和彼得都在抢城里的人才和地盘，他们都想把需要修复的城墙的区域扔给对方。”她盯着白逸说。
白逸收起笑容：“嗯。”
“无论你有什么打算，我都建议不要响应之后城里任何政治会议邀请，圣殿骑士和医院骑士之间的矛盾非同小可，我已经能看见这个月甚至之后那股可怕的激流。”贝尔眯起眼睛，目光掠过远方残破的城楼。
巴哈阿丁雅贵的波斯大袍形象如今更替成与世无争的白色亚麻布，他还是那么朴素和毓秀。
白逸猜测过多少可能，可能这位阿塞莱军师会中计，可能他会被苏丹处死、监禁，但绝对想不到这人会跑来俄耳堤西亚。
“自由带走了我。”巴哈阿丁用一种淡漠的口吻说。他牵着尼娅，温柔地抚摸女孩的手，尼娅对白逸笑出一排白牙，上一次这样的笑容还是小希。
很少有中土人目睹巴哈阿丁的真容，他是白人，来到这座城里时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就不怕，”白逸喘着气跑到他面前，做贼似的左右看一眼，生怕宴会上的贵族注意到他们，他难以置信地对巴哈阿丁低吼：“你就不怕他们把你抓起来？你知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巴哈阿丁！”
白逸的低吼里，对名仕落寞的惋惜、对自己能描述成“我不及也”的天才的不可理喻，都有。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贝尔所描述的领主与领主间微妙的关系，他与巴哈阿丁之间的对峙不知耗尽多少累累尸骨、多少家破人亡，明明是深仇大恨的存在，此刻他却对对方表现出真正意义上的关心，这让白逸很矛盾。
这个渺乱的时代没有人告诉过白逸这样做究竟是对亦或是错，他认为的正派的贝尔对自己露出的赞许，肯定也参杂着自己国家的立场。
巴哈阿丁抚着尼娅的头，他们之间像是恩爱的斑腹小鸮，轻轻依偎。
白逸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她——”
巴哈阿丁微微低头，伸手表示“我懂”。
白逸犹豫着后退几步，从尼娅生怯的眼睛里看见了恳求。
“我们都是聪明人。”巴哈阿丁微微抬头，眼犀明亮地与白逸对视，“尼娅救赎了我，所以此行是特地前来感谢你，感谢你送给我这份最棒的礼物，现在我要去看尼娅的父母。”说完视线又回到爱人身上，他直起身。
“我已经不再叫作巴哈阿丁，这是穆斯林的名字，从今往后我会继承我父亲的名：纳西尔帕，且发誓终身不再为阿塞莱的敌手。”
“纳西尔帕……”白逸复述这个拗口的名字。
他不解地摇摇头，上前一步，“你可是传奇的军师啊，在俄耳堤西亚那段时间，我读过太多关于你的战争卷宗，围点打援、攻城塔速搭设计、三角方位列阵、能跨越铁索的战舰，第一次的攻城还靠着轻甲兵来个差不多一换二的战损比，你就这么甘心回归一无所有？”
“但那些终究都是失败，对吗？”纳西尔帕微笑，看着白逸语塞，“那是属于巴哈阿丁的失败，现在的纳西尔帕准备去应聘一份律师的工作，之后和尼娅幸福地生活在城外一座小村庄里。”
“你没有失败，你是异教徒出身，我就沿着这一线索离间你和温吉德还有他儿子，其实也没有啥把握，你输的不是战术，是人心。”白逸遗憾地摇摇头说。
他握住纳西尔帕的手，真心望着眼前年轻的同龄人，“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家族。”
“我不会加入与巴努·胡勒延为敌的家族，苏丹对我有恩。此外，你派来的所有降使，苏丹已经选择仁慈地释放，他会大方承认自己的失败，然后再等一年或者十年，再来翻覆中土。”纳西尔帕平静地说。
“我……”白逸差点适应不了纳西尔帕的语速，他想了想，磕磕巴巴地问：“温吉德不是说要屠城么？我在砍2……不不不，我听闻苏丹很谨慎，他怎么会放你出来？”
“他像是个玩骰子的人，能投出许多次好结果，但当他确实做到时，却又不懂得如何利用，”纳西尔帕说，“苏丹放走我后一定会后悔，但如果我为他攻陷俄耳堤西亚，我才是最后悔的人。”
“最后悔的人？”白逸吃惊。
“我是一枚进入鸡蛋里的沙砾，试图挤破那层薄膜。”纳西尔帕说。
白逸愣愣看着纳西尔帕。
庭院外的街道，游手好闲的平民聚集在拱廊里，饶有兴趣地注视白逸身上的宝剑盾牌，身后的宴会音乐变得多彩，越来越热闹。
白逸和人说话时总是习惯眼神闪躲，但面对纳西尔帕却不会，甚至愿意长时间凝视那双宁静、没有涟漪的瞳孔。
他看懂了什么，纳西尔帕和温吉德的家族如同范蠡与勾践、韩信与刘邦，只是他的离间计成功加速了这一进程。纳西尔帕绝非屈原、岳飞一类忠愚的人，他玩不过人心，但也通晓人心。
“你刚刚提到过家族。”纳西尔帕十指交叉，期待白逸的回应。
“我提到的不是瓦罗斯，是一个自由的家族，”白逸回过神，开始吃力解释。见俩人都困惑地望着自己，他伸手去掏衣袋里那张王族家族证明，居然真的掏了出来，只是这张薄薄的绢纸已经沾上数不清的汗渍、血渍、淤泥，变得皱皱巴巴。
他使劲捏着边角，打开纸张展示上面歪歪扭扭的王冠，然后提到脸旁，顺便咧出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容：“王族，很厉害吧？”
“哈哈。”尼娅被白逸的夸张表情逗笑，小脸微微红润。
纳西尔帕哭笑不得：“‘王族’？”
“新的家族，”白逸严肃说，“贝尔大公亲自认证，不效忠任何国家，成员可以有同盟性质，我们还在成立的阶段，不过一个月前经历过一次分裂，现在成员还在赶回来的路上，我真心希望你能加入王族，担任秘书。”
“为了报答朋友的恩情，我答应。”纳西尔帕点点头。
白逸激动到差点大叫：“欧耶！”但还得拼命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以免纳西尔帕对自己求贤若渴的“爱慕”感到诧异。他和纳西尔帕聊起住址和联系方式，直到贝尔过来提醒他回去宴会，白逸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没走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一眼那对恩爱的情侣。
“他们是谁？”贝尔好奇地问白逸。
“我的一位朋友和他的老婆。”白逸叉着脖子，他快意地大笑。
贝尔忽然停下脚步。
“奉劝几句，如今俄耳堤西亚的区域分封还没定，戈弗雷和彼得都在抢城里的人才和地盘，他们都想把需要修复的城墙的区域扔给对方。”她盯着白逸说。
白逸收起笑容：“嗯。”
“无论你有什么打算，我都建议不要响应之后城里任何政治会议邀请，圣殿骑士和医院骑士之间的矛盾非同小可，我已经能看见这个月甚至之后那股可怕的激流。”贝尔眯起眼睛，目光掠过远方残破的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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