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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花影重门(中)

    江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办法十分粗暴,程瀛洲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嘉国公夫人会临时起意,想起土匪山贼那套本事。只听江枫又道:“我直说了,找人把岳侍郎绑了,诈一诈他,看看他到底是哪一路的。现在京卫拘审唐鹏已经被弹劾,万一刑部受岳文康的指使一定要提走唐鹏,到时候事情闹起来,再把殿下牵连进去,可就难以收场了。”

    程瀛洲有几分迟疑,“岳文康终究是朝廷命官,品秩不低……”

    “我来出面,”江枫道:“此事与大统领无关。”话虽这么说,她如今也是京卫指挥使,很难与京卫分割。二人迟疑之间,只听西面墙头上有声音传来。

    “二位,在下听壁角多时了。沈夫人若有难处,在下可以代劳。”

    二人都自负身手不错,却都未发现周围还藏有旁人。程瀛洲大惊失色,喝问“是谁?!”一枚铁蒺藜随着话音甩了出去。

    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铁蒺藜被一段衣带缠住,拎在一人手里。江枫吃了一惊,“顾先生?”

    穿深青色纱氅的正是顾梁汾,他与二人见礼,笑道:“二位莫怪,在下本有事想同沈夫人讲,但是从主街到此处都没找到机会。好容易到了这个僻静的所在,程统领又来了,所以在西面山墙上等了一会儿,并不是有意偷听……”

    江枫笑道:“顾先生,好俊的轻身功夫,我们竟然都没发觉。”

    顾梁汾道:“沈夫人谬赞了。上次沈夫人托武老伯查的事,有了些许眉目,但是还不能确定。我想着先告诉沈夫人,就跟着过来了。”

    江枫连忙敛了笑容问:“给刑书投书之人?”

    顾梁汾点了点头,“不过不能确定——那天夜里有人在刑书府邸旁边见过一个人,但是没亲眼看到他投书——”

    “是什么人?”程瀛洲问道。

    顾梁汾道:“就是二位刚才讨论的那位大人。”

    “岳文康?!”江枫和程瀛洲异口同声道。

    “别看这位大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去逛青楼经常不给钱的,”顾梁汾道,“他自己说姑娘们乐意,可惜青楼不买他的账——怎么样,需不需要在下代劳,让花子帮白眉帮的装成青楼讨债的把他绑来?”

    江枫此刻愈发觉得眼前这位思卿的兄长虽然同思卿没有血亲,但她二人的语态如出一辙,连动歪主意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然而颜陌溦的面容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她不禁想起了沈江东从前的话,顾梁汾不能入仕,亦不能招惹帝京世家,因为他一旦被有心人盯上,很可能牵扯出颜家旧事。

    程瀛洲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然顾梁汾看破了他们二人的顾虑,“二位放心,我不出面,让帮会的人出面,如何?”

    江枫点了点头,一旁的程瀛洲仍有疑虑,“控制住人很容易,怎么诈他却不容易——万一他不上钩,岂不是打草惊蛇?”

    江枫道:“试探试探,他不上钩,也就算了。藏他几日,他背后的人肯定着急,一着急就容易露出马脚。”

    顾梁汾的氅衣上有泥金菱格纹样,在漆黑的夜里偶尔借到一点点星月的光,闪烁出浅淡的、水波一样的晶亮,他思索了片刻,忽然道:“其实这件事情有一个疑点——这位岳侍郎与刑书乃同部同僚,要想给刑书暗暗投书,有大把的机会,何必大半夜跑去刑书府邸亲自投书?万一遇上打更的巡夜的怎么办?在下觉得,如果二位对这位岳大人已经有了八分怀疑再去诈他也不迟,否则这位岳大人才试探牵连思……,接着就被绑了,如程统领所言,打草惊蛇,他肯定先怀疑是二位动的手脚。”他叫思卿的名字叫得顺口,此刻觉得不妥,立刻收住。好在江枫和程瀛洲都在想岳文康之事,谁也没留意他欲直呼思卿之名。

    江枫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去摸耳边的宝塔坠子,果然骑马时颠掉了一只,她自己却没留心。她不动声色的把仅剩的一枚耳坠儿取下袖了,“不瞒顾先生说,如今事情已入死局,我这般急躁,也不过是急于撕开一条口子罢了。”

    顾梁汾虽然与杜嗣忠等江左出身的文臣私交极好,但自付是白身,所以并不出言对刑科官吏多加议论。只听江枫沉默了片刻,又对程瀛洲道:“其实我与岳侍郎共事数载,他除了贪花好色,从前也没什么异常。我还曾设想——岳侍郎把唐指挥当成端王的人,问唐指挥与端王是否有旧,唐指挥不应,岳侍郎也有可能是在诈他。如果唐指挥真的是端王的人,那么岳侍郎二度私下面见唐指挥,问及殿下是否暗通定藩时,唐指挥应该会承认——毕竟唐指挥一旦承认,那就择清楚了端王,反把皇后殿下搅了进去。如果唐指挥应了,那就证实了岳侍郎的猜想,唐指挥就是端王的私人。”

    “但是唐鹏没有应,”程瀛洲沉吟,“唐鹏的态度很明确,这件事无人指使,不干皇后殿下的事,也不干端王的事。可是岳侍郎未必信……”

    顾梁汾忽然明白了那日傅临川在狱中所见之人就是京卫指挥使唐鹏,心道难怪思卿如此紧张,于是道:“那不如……先等一等?谁着急冒进,谁容易出纰漏。这位岳侍郎岳大人无论疑心谁,做事总有个偏向。他要是先疑心那头,那头他有了行动,二位再出面诈他,他只会疑心是那头的人所谓。如果他先疑心二位,二位何妨稍待,瞧瞧他能折腾出什么东西来。”

    江枫不清楚定藩哨子的计划,不敢确定定藩行动的时间,心下认为一刻也拖延不得。然而顾梁汾那句“谁着急冒进,谁容易出纰漏”却说的她心中一动,只听她道:“顾先生说的也是,那还劳烦顾先生再问问附近的花子,有没有人亲眼看到岳侍郎给刑书投书。我们这边……先等等。”

    顾梁汾颔首,与二人作辞,飞身上了对面的墙头,一眨眼已经翻入另一条街巷,不见了踪影。

    相较于江枫,程瀛洲更清楚一些隐秘之事——比如抚州镇守遗折而今的下落。无论是挑拨岳文康疑心端王,还是挑拨岳文康怀疑中宫,亦或是借岳文康之手挑动端府和中宫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得力的既不是端王,也不是中宫,而是如今急欲端王死、中宫废的何适之和宁寿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