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厄之四
祝景明那日下学就得到了好消息，自然是喜不自禁，一路催促着车夫，下了马车也没顾上仪态，风风火火一路直接跑到了畅春院。
等他推开门进到院子里，脑门上都是汗珠子。
结果院子里的丫鬟却说少奶奶还在书房看账，不在畅春院。
祝景明满腔喜悦被拦了一拦，擦擦自己脑门上的汗，感觉里衣上也有些汗津津的，不舒服不说，一身的汗味终究不雅，于是招呼着后头气喘吁吁才跟上的和顺，先回房里头换了身衣服。
等他全套换了新，得到消息的祝大奶奶带着后头的婆子们，也走到了畅春院，别的话还没说，脸上的笑意就遮不住了：“哎哟，你媳妇在书房呢，没打听清楚就瞎跑，这个天气出一身汗，要是没注意可要风寒的，你别因为身子好了就不注意……”
祝景明可顾不上停下来打招呼，拉着祝大奶奶的胳膊，就一起往书房走了过去，路上顺口回道：“我已经换衣服了，不会生病的。娘，玉衡真的有孕了？”
祝大奶奶竖起两根胖嘟嘟的手指头，笑眯眯地道：“可不是，都两个月了呢！你们平日里胡闹可得注意着点，别伤了我宝贝孙子！”
“都两个月了，这不是没事儿吗……”
祝二少爷摸摸鼻子，尴尬地转移了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是个小子呢？说不定是个宝贝闺女呢？”
祝大奶奶依旧笑眯眯道：“闺女也行啊，到时候长大了，也不送到别人家里头受气，咱们招个上门女婿！”
她说得乐淘淘的：“我还打听过了，你们书院几个夫子，这两年都添了男娃娃，到时候咱们看着哪个长得好学得好的就预备上！你和媳妇的模样，生出来的丫头肯定差不了，咱们家多出出力，该有的都给她一溜儿的都安排好了”
祝景明万万没想到，自家母亲的安排已经这么长远，顿时心里一惊，连忙道：“这……还没确定是闺女呢，要是个小子呢？”
“小子不是更好？清河镇上有一家算一家，哪个姑娘会不愿意进我祝家的门？”
说到宝贝孙子的未来，祝大奶奶乐得嘴巴都合不拢：“到时候多看看多找找，咱们府里这么大的地儿，院子就没住满过，看来，真的只能靠我宝贝孙子把咱们后院好好填填满！”
祝大奶奶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眼自家身如修竹的帅气儿子，继续道：“你成亲后身子也好了，大夫也说媳妇身子好得不行，玉衡对咱们家有恩，我也不能强求她生一窝儿；管不了儿子我也要操心下孙子，到时候在孙子头上，可再不能再一脉单传了，多纳几个漂亮姑娘，好好散散咱们祝家的香火！”
祝大奶奶对第一胎，是男是女显然都有不同的对策，仅仅半天，已经对孙辈未来的二十年都做好了规划，心里头乐个没完，接着道：“我和你爹都商量好了，等孙儿生下来了，我们就把生意都交给媳妇，我们呐，这身子好好养着，也没出过大毛病，再来个十五年，好好把孙儿带大，要是能够看着曾孙子出生，那可真是……”
祝大奶奶抓紧了祝景明的胳膊，响亮地抽了抽鼻子，道：“景明，今天这事儿，我和你爹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这在往日，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娘……”
祝二少爷站定，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祝大奶奶眼角的泪迹，又轻轻拢了拢伤感的祝大奶奶，安慰道：“这些都是真的，再过几个月，你的大胖孙儿就出生了。这么大好的日子，你给别掉眼泪，咱们以后会越过越好的！”
宝贝儿子的安抚格外有效，祝大奶奶深吸了口气，拿过手帕擤了擤鼻子，将帕子扔给旁边的婆子，脸上再次带了笑。
“是呢！以后会越过越好的，娘可不能扫了兴。”
书房的门被敲响，玉衡推开门，就看到外头笑得眼睛亮晶晶的祝景明，旁边还站着一个同样眼睛亮晶晶的祝大奶奶。
就是为了躲开祝家二老的嘘寒问暖，她下午才早早进了书房看账本，没想到祝二少爷一下学，又把祝大奶奶带了过来。
祝大奶奶一摆手，后头走上一个婆子，婆子手上端着一个餐盘，餐盘上放着一个细砂的汤罐，并两个小碗和一大两小三个勺子。
祝大奶奶解释：“你也看了一下午的账本了，可得仔细些眼睛。景明刚从书院回来，你们俩都辛苦了，我下午找厨房煲了鸡汤，你们先喝点吊吊胃口，后头马上就摆饭了，可得多吃些！”
祝大奶奶无微不至起来，真是挑不出一处不好。
婆子把餐盘放到了书房，祝大奶奶也知道小夫妻要单独说些小话，她也善解人意，带着后头一群婆子丫鬟知情识趣地先走了。
和顺出去关上了房门，现在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祝景明上前两步，目光不自觉地就放在了玉衡的肚子上。
玉衡拿开汤罐的盖子，看到有蒸腾的白雾从碗里缓缓升腾起来，看来这鸡汤还是刚从炉子上拿下来不久。
她拿着大勺和小碗，准备舀罐子里的鸡汤，也没看祝景明，嘴上则道：“别看了，才两个月，什么痕迹都没有，要不是大夫真的诊出来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祝景明上前两步，接过玉衡手上的大勺，忙道：“鸡汤看着挺烫，别溅到你身上了，我来吧。”
祝二少爷平日里总爱使些这样小意的关心，玉衡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
她把勺子交给他，才终于仔细打量起祝二少爷来。
祝景明和今日出门时已经不是一套衣服，怕是回来之后专门去换的，所以才过来得晚了些；
他脸上有喜色，也按捺得很好，怕是心里激动着，又习惯性不敢情绪波动大免得坏了身子，可终归还是期待这个孩子的，眼睛看着都亮些；
虽然有了孩子，可还是知道见面第一时间先关心自己，主动来盛了鸡汤，立场站得不错，是个好相公……
明明是每日都会看到的相公，玉衡今天看着，心里竟然不自觉地点评了起来，她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手也下意识放在了小腹上。
她从来没有做过母亲，白天刚听到消息，原本还略有些慌张，但现在看着身旁的孩子他爹，玉衡隔着肚皮感受着肚子里安静的小宝贝，心里的那些慌张就渐渐烟消云散了去。
真是不可思议，她在凡间有了相公，还有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她真的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妇人了。
那是她在天上每日布时，才看到过的烟火生活——总有些繁琐，面对无能为力的事情，还会生出些搅人心肠的不快活，烦恼总是如期而至，要忧心的事情没完没了——凡人们活得如此卑微，像是灰色调的土地上长出来的花草，矮矮的一丛连着一丛，铺天盖地，又生机勃勃。
她观察每个凡人，有时候都要被他们生活里的苦水给淹没过去——但这些灰色调的琐碎里，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甜蜜，譬如祝景明现在贴心的为她盛了一碗鸡汤，譬如她肚子里这个神秘的意外……
——那些让她恼怒的所有琐碎，和所有的不快活，此时好像也成了微不足道的调剂品。
她生活里的主角就那么些，是她爱的人，也是爱她的人，只要这些是确定的，苦海虽无涯，可她却无畏无惧。
等他推开门进到院子里，脑门上都是汗珠子。
结果院子里的丫鬟却说少奶奶还在书房看账，不在畅春院。
祝景明满腔喜悦被拦了一拦，擦擦自己脑门上的汗，感觉里衣上也有些汗津津的，不舒服不说，一身的汗味终究不雅，于是招呼着后头气喘吁吁才跟上的和顺，先回房里头换了身衣服。
等他全套换了新，得到消息的祝大奶奶带着后头的婆子们，也走到了畅春院，别的话还没说，脸上的笑意就遮不住了：“哎哟，你媳妇在书房呢，没打听清楚就瞎跑，这个天气出一身汗，要是没注意可要风寒的，你别因为身子好了就不注意……”
祝景明可顾不上停下来打招呼，拉着祝大奶奶的胳膊，就一起往书房走了过去，路上顺口回道：“我已经换衣服了，不会生病的。娘，玉衡真的有孕了？”
祝大奶奶竖起两根胖嘟嘟的手指头，笑眯眯地道：“可不是，都两个月了呢！你们平日里胡闹可得注意着点，别伤了我宝贝孙子！”
“都两个月了，这不是没事儿吗……”
祝二少爷摸摸鼻子，尴尬地转移了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是个小子呢？说不定是个宝贝闺女呢？”
祝大奶奶依旧笑眯眯道：“闺女也行啊，到时候长大了，也不送到别人家里头受气，咱们招个上门女婿！”
她说得乐淘淘的：“我还打听过了，你们书院几个夫子，这两年都添了男娃娃，到时候咱们看着哪个长得好学得好的就预备上！你和媳妇的模样，生出来的丫头肯定差不了，咱们家多出出力，该有的都给她一溜儿的都安排好了”
祝景明万万没想到，自家母亲的安排已经这么长远，顿时心里一惊，连忙道：“这……还没确定是闺女呢，要是个小子呢？”
“小子不是更好？清河镇上有一家算一家，哪个姑娘会不愿意进我祝家的门？”
说到宝贝孙子的未来，祝大奶奶乐得嘴巴都合不拢：“到时候多看看多找找，咱们府里这么大的地儿，院子就没住满过，看来，真的只能靠我宝贝孙子把咱们后院好好填填满！”
祝大奶奶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眼自家身如修竹的帅气儿子，继续道：“你成亲后身子也好了，大夫也说媳妇身子好得不行，玉衡对咱们家有恩，我也不能强求她生一窝儿；管不了儿子我也要操心下孙子，到时候在孙子头上，可再不能再一脉单传了，多纳几个漂亮姑娘，好好散散咱们祝家的香火！”
祝大奶奶对第一胎，是男是女显然都有不同的对策，仅仅半天，已经对孙辈未来的二十年都做好了规划，心里头乐个没完，接着道：“我和你爹都商量好了，等孙儿生下来了，我们就把生意都交给媳妇，我们呐，这身子好好养着，也没出过大毛病，再来个十五年，好好把孙儿带大，要是能够看着曾孙子出生，那可真是……”
祝大奶奶抓紧了祝景明的胳膊，响亮地抽了抽鼻子，道：“景明，今天这事儿，我和你爹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这在往日，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娘……”
祝二少爷站定，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祝大奶奶眼角的泪迹，又轻轻拢了拢伤感的祝大奶奶，安慰道：“这些都是真的，再过几个月，你的大胖孙儿就出生了。这么大好的日子，你给别掉眼泪，咱们以后会越过越好的！”
宝贝儿子的安抚格外有效，祝大奶奶深吸了口气，拿过手帕擤了擤鼻子，将帕子扔给旁边的婆子，脸上再次带了笑。
“是呢！以后会越过越好的，娘可不能扫了兴。”
书房的门被敲响，玉衡推开门，就看到外头笑得眼睛亮晶晶的祝景明，旁边还站着一个同样眼睛亮晶晶的祝大奶奶。
就是为了躲开祝家二老的嘘寒问暖，她下午才早早进了书房看账本，没想到祝二少爷一下学，又把祝大奶奶带了过来。
祝大奶奶一摆手，后头走上一个婆子，婆子手上端着一个餐盘，餐盘上放着一个细砂的汤罐，并两个小碗和一大两小三个勺子。
祝大奶奶解释：“你也看了一下午的账本了，可得仔细些眼睛。景明刚从书院回来，你们俩都辛苦了，我下午找厨房煲了鸡汤，你们先喝点吊吊胃口，后头马上就摆饭了，可得多吃些！”
祝大奶奶无微不至起来，真是挑不出一处不好。
婆子把餐盘放到了书房，祝大奶奶也知道小夫妻要单独说些小话，她也善解人意，带着后头一群婆子丫鬟知情识趣地先走了。
和顺出去关上了房门，现在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祝景明上前两步，目光不自觉地就放在了玉衡的肚子上。
玉衡拿开汤罐的盖子，看到有蒸腾的白雾从碗里缓缓升腾起来，看来这鸡汤还是刚从炉子上拿下来不久。
她拿着大勺和小碗，准备舀罐子里的鸡汤，也没看祝景明，嘴上则道：“别看了，才两个月，什么痕迹都没有，要不是大夫真的诊出来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祝景明上前两步，接过玉衡手上的大勺，忙道：“鸡汤看着挺烫，别溅到你身上了，我来吧。”
祝二少爷平日里总爱使些这样小意的关心，玉衡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
她把勺子交给他，才终于仔细打量起祝二少爷来。
祝景明和今日出门时已经不是一套衣服，怕是回来之后专门去换的，所以才过来得晚了些；
他脸上有喜色，也按捺得很好，怕是心里激动着，又习惯性不敢情绪波动大免得坏了身子，可终归还是期待这个孩子的，眼睛看着都亮些；
虽然有了孩子，可还是知道见面第一时间先关心自己，主动来盛了鸡汤，立场站得不错，是个好相公……
明明是每日都会看到的相公，玉衡今天看着，心里竟然不自觉地点评了起来，她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手也下意识放在了小腹上。
她从来没有做过母亲，白天刚听到消息，原本还略有些慌张，但现在看着身旁的孩子他爹，玉衡隔着肚皮感受着肚子里安静的小宝贝，心里的那些慌张就渐渐烟消云散了去。
真是不可思议，她在凡间有了相公，还有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她真的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妇人了。
那是她在天上每日布时，才看到过的烟火生活——总有些繁琐，面对无能为力的事情，还会生出些搅人心肠的不快活，烦恼总是如期而至，要忧心的事情没完没了——凡人们活得如此卑微，像是灰色调的土地上长出来的花草，矮矮的一丛连着一丛，铺天盖地，又生机勃勃。
她观察每个凡人，有时候都要被他们生活里的苦水给淹没过去——但这些灰色调的琐碎里，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甜蜜，譬如祝景明现在贴心的为她盛了一碗鸡汤，譬如她肚子里这个神秘的意外……
——那些让她恼怒的所有琐碎，和所有的不快活，此时好像也成了微不足道的调剂品。
她生活里的主角就那么些，是她爱的人，也是爱她的人，只要这些是确定的，苦海虽无涯，可她却无畏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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