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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茶楼献艺

    芒县是紫鹿府管辖下位置最偏远的一个县,人口稀少,街道也没有车马嘈杂,人声鼎沸。不比金陵,谈不上有多昌盛繁华。正因为它远离首府,不是交通要道,这里比紫鹿很多县镇都要安宁许多,也吸引不少风雅人士隐居生活,不被外界的纷争所打扰。

    入秋的北方,傍晚时分日头未落,可让人感觉凉气嗖嗖,冷了起来。街道上的行人匆匆,紧紧裹着衣领回家。

    在不起眼的东南街角一隅,坐落着芒县最大的茶楼,润悦楼。虽然芒县不及紫鹿府民丰物富,这里百姓物质生活无忧,愈来愈追求休闲文娱,一时间,茶楼成了熙来攘往的最佳场所。

    这里兴起品茗之风,也可以下棋听曲。润悦楼风格雅致,楼外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也因此门庭若市,文人墨客,权贵豪绅都聚集此楼,一时无两。未到年关也非节庆,这时辰飞鸟走禽尚已归巢,这街道萧条冷清,而润悦楼人气非凡,贵客也是络绎不绝,其爆棚气势丝毫不逊于画舫廊桥。

    华灯初上,润悦楼今晚格外热闹,与旁边寂寥的陌巷形成鲜明的对比。

    楼分两层,下为戏台看座,上有雅间茶室。此时斟茶的小二忙忙碌碌,粗布麻衣的项背湿了一片,不知是手麻脚乱,碰洒了茶水,还是汗透了。额头的汗珠还来不及擦拭,就有客人喊着瓜仁果盘。端着圆盘经过一桌旁,衣着光鲜的乡绅粗气使唤着小二满上茶水,小二哥先是点头哈腰,笑脸迎道:“您且稍等,待我先给说书的先生沏好茶。”乡绅也不觉怠慢,回道:“那就去吧,正等着先生开场呢。”

    茶楼正北面是主台,四四方方,能摆上三四张长桌还有余。茶楼和说书密不可分,在这里摆台请人说书,成了老板招揽生意吸引客人的主要经营手段。

    正当茶客高谈阔论,打赌争辩,场面混乱不可开交,“铛,铛,铛”三声短促的锣响,众人渐渐安静,目光齐齐转向主台。一着藏青长褂,手持一把春秋扇,气度不凡,丰神俊朗。只见他迈着自信得脚步上台,然后面朝台下,站在桌前,先是如炬的目光朝台下一扫,顿时鸦雀无声,忽地将手中折扇悠然一转,收放自如。此时,台下传来洪亮的声音“好!”众人跟着鼓掌欢呼,知道说书要开始了。

    能让说笑厮闹得客人瞬间安静下来,等一说书人,这态势这派头可真不小。的确,一般的说书先生招不来这么大的关注度,只是这台上的说书青年,人称言枫先生,可是一枝独秀,才艺高超,一年前在集市旁休憩的凉亭给人讲书,引得贩夫走卒纷纷驻足,日复一日,听客越来越多,名声大噪。润悦茶楼的老板郑奕富瞅见,以微知著,慧眼识珠,看出来此青年非比寻常,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盛情邀请,招到自己的茶楼说书揽客,以求赚点吆喝声,攒点人气,多卖几壶绿茶。

    言枫先生果然不负他望,短短几日在茶楼便成了郑奕富的摇钱树和聚宝盆。芒县人口不多,但凡会点口技功夫的说书人和评弹艺人,都是有点名声和脸缘的。言枫先生确是面生的很,这初出茅庐的青年人不知打哪来,身份很是神秘。倒是这股神秘感打消了听客的顾虑,反而更加有兴致了。

    所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言枫先生的说书风格很对当地人的胃口,他讲的不是烂大街的古典名著,而是从未有人讲过和听过的民间故事,乡村野史,新奇多彩。说书时语调抑扬顿挫,时而婉转,时而紧急,疏密有间,还伴有惟妙惟肖的口技绝活,表演得也是恰到好处,很是自然,一点也不装腔作势。听得看客高潮迭起,仿佛置身书中的世界,与书里的人快意恩仇,潇洒人生。

    三五盏茶的功夫,一幕《八郎探营》讲完,已是戌时,可偌大的正厅还有很多客人没有走,似乎听不尽兴。往常也是如此,言枫已然习惯,经不起看客的呼声,他又延长了自己的说书时间,喝了一口茶,抖擞精神,绘声绘色讲解起来。

    这时一个女子从偏厅上了台,年龄不过二十,头上梳着双髻,缠着缎带。穿桃红色短袄,袭一身素色百褶裙,腰悬一块翠烟鸳鸯玉佩,很是显眼。虽不是锦衣玉袍,头发不见金簪银钗,可看起来大方活泼,不过少了闺中人的端庄。

    女子离着言枫三五步距离,呢喃道:该走了。言枫倒是不意外,点头会意,放下茶碗,摇了摇纸扇,抱拳对台下说:各位看官,在下有要事在身,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再会。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和谄媚的道歉,众人虽然意犹未尽,可也都没有吵闹挽留。毕竟言枫先生是同行说书人中的佼佼者,字字珠玑如金,能听上一个时辰已经很奢侈。大家都是老看官了,起码的理解和尊重要有。今天确实有些晚,来日方长,大家起身相互告别后,满足了耳目,都散了去。润悦楼的伙计送别客人,打扫完留下的狼藉,码上桌椅,熄灯打烊。

    似乎润悦楼现在的生意,全都仰仗着言枫先生这个“头牌”在运行。尤其是这夜晚,与酒楼妓院的惨淡相比,润悦楼营造出来的氛围是极其红火的。

    言枫和双髻女子离开茶楼,缓步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灵湘,下次不要一个人这么晚来茶楼了,我一个人可以回去的,又不是纤弱女子。”

    “对呀,我也不是纤弱女子,所以嘛,也可以一个人晚上出来!”女子机智的辩道。

    “你这张巧嘴,我这靠耍嘴皮卖弄才艺的功夫,都抵不过你的半句戏言。”言枫笑道。

    “我是贫嘴,你是真本事却谦虚,放眼整个芒县县城,谁人不识你言枫大先生。对了,西街我家门口的破落户宗方,听说为了存点银子去听你的书,三天没去赌坊。你这是冥冥之中行了一件大善事。”

    “听你这么说,赶明儿我在你家门口摆上桌椅,讲他一天一夜,让宗方这厮的也听个够,改改赌性。”

    “门前喜鹊叫喳喳,迎来送往有钱花。那我便舍本钱,提供好茶,伺候好你这个招财先生,替我家正正门风,驱驱晦气。”

    “不同你胡闹,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再去我义父家留宿一晚。”

    “不去驿站住了吗,我跟我爹打过招呼了,没事,跟以前一样,给你安排一间单独的好房住上。”

    “算了吧,驿站毕竟不是旅馆私宅,朝廷办事歇息的场地,常去容易惹麻烦,也让驿丞大人费心。”

    “你是跟我客气还是跟我爹客气?我爹何时让你难堪?”女子转念一想,又忍住了脾气,“也罢,驿站哪有申掌柜的庭院清净舒适,我不用你送了,转条街就到了,你先回吧。”

    “你白天不是说有什么重要的物件要交予我吗,这么晚不是来给我送东西的?”

    “东西嘛,当然要给你的,不过在驿站,既然你不去驿站过夜,明天再取吧。”

    “切,我还不知道你这小脑瓜想的什么点子,不就是想明天与我同道回庄里游玩一番,如意算盘打得精得很。”

    女子不好意思轻笑道“明日事明日再提,要东西就早早来驿站找我,过时不候哦。”说完迈着急步,消失在街尾。

    没有了女子的陪伴,言枫孤身一人,不免心生胆怯,但还是咬着牙,一路小跑钻进另一方向的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