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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闹市降马

    莽庄梁庸不遗余力的教导,芒县申宅也成了言枫的栽培之地。

    当然,言枫也没有被申宅大院束缚住手脚,除了吃住在这里,一般情况下,都会去百艺坊听听曲艺书评,看看大雅行家在众人面前,是如何表演技艺,如何拿捏尺度,如何有张有弛。这并不是偷师学艺,只是在这个艺术氛围很隆重的场地内,接受文化的熏陶,特别是主流说书艺术的展示。

    有了梁庸亲身指导,百艺坊的技能积累,还有义父申甫远书房万卷书籍的陪伴,短短三年,言枫的说书技艺日益娴熟,可以在小众面前自然表演,获得认可。

    要说申甫远的书房,的确有“颜如玉”和“黄金屋”。言枫一肚子的墨水,大部分都是在这里吸收的。

    言枫先天聪颖加后天勤奋好学,什么四库丛书,十国史录,被他翻阅无数遍,在心里滚瓜烂熟。其中故事情节最新颖独特,符合大众口味的要属《楚汉春秋》、《劝善金科》、《盛世鸿图》、《铁旗阵》等,这些有演义成分,观众也感兴趣。最主要的是,只此一处别无他家,起码这芒县的说书精英是掌握不到这些个故事集的。

    果然,言枫开始了街头说书表演,新颖独特的故事,加上惟妙惟肖的高超表演才艺,引得街上许多人围观,甚至将路口、长廊、拱桥围得水泄不通,比街头杂技、比武卖艺的还要火。

    县城有条芒茅河穿过,狭窄平缓,水质清澈。河上有座拱形的石桥,谓之虹桥。虹桥西侧是各种酒家、当铺、药铺、茶楼、布店等商铺,招牌醒目,旗帜飘扬。虽然间隔有距,楼阁飞檐陈旧,但还是人来人往,有序经营着。

    虹桥东侧便是人群集中的正阳大街。这个县人口不多,所以集市也不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就在县中心这巴掌大小地盘。菜市、鱼市、茶市、杂货市聚集于此,形成一个小有规模的闹市,物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虽然比不上紫鹿府的大集热闹,县城老百姓还是愿意来此购买点生活必需品和小商品,人气并不差,满足得了小民生活,也养得起商户和流动小贩。

    因此,芒县辖区的四象镇、白马镇的一些做小生意的商人和小贩,总是喜欢赶着驴车,装载稀缺物,不计辛劳,远道而来,在这里摆上摊子贩卖杂货,赚点小钱。而管辖的衙门,因为生意小又不影响秩序,还方便了百姓购物,满足了县城的货品流通和交易需要,反而吸引了更多店家商户来此,购屋租房入驻争生意,缴纳足量税钱供衙门花销,也就不计较这些小贩了的鸡毛利益了。

    言枫这会如同往日,在虹桥东侧的大槐树下说书,清闲逛街的路人、小姐围过来,聚精会神听着,如痴如醉。总有慷慨的仰慕者,大方掏银子从旁边的茶摊买上一壶好茶,供言枫小先生间歇饮用。也有热心人奉上糕点甜果的,言枫没有推辞拒绝,就当是听书的报酬和花销了。

    祥和的场面很快被打破,因为街面上的人群突然四散,慌张朝巷道和桥上跑,伴着惊呼声和嚎叫声,引得听书的众人瞬间清醒,纷纷向正阳街看去。

    言枫也停下了,放下手中茶碗,站起身朝街上张望。

    忽又听见有人大喊:“马疯了!快躲开!躲开呀!”

    原来,街上突然出现一匹飞奔的烈马,拖着缰绳,向这地市飞驰而来,无人骑乘,十分惊险。后面还跟着两人,骑着两匹马驹,像是追赶此脱离束缚的奔马。

    言枫快步穿过虹桥来了大街上,招呼来不及反应的行人让路,自己则是跑到地市旁边,催促收拾货品的小贩躲闪。

    怎奈自己没有御马之术,又身无半点武功,无法阻拦这疯马来袭,言枫很是着急。

    这时地市跑来一人,既不惊慌,也不退缩。向前蹿了几个箭步,追上那马,勇敢地扑向马背,可是失败了,在地上翻滚几圈。此凶险情景看得众人心惊肉跳,言枫也是替出手的青年捏了把汗。

    还在这青年身手还算敏捷,若无其事站起身,疾步追上,想要牵扯住拖地的缰绳,怎奈疯马奔速太快,根本抓不住。

    青年还是没有放弃,眼看就要踩踏到地摊上的杂货了。青年使出全身气力,纵身一跃,这次终于骑上马背。众人看得逞了,拍手叫好,言枫也是长吁一口气。

    不料烈马根本降服不住,无论青年怎么扯缰绳拍打马背,烈马还是没有停下来,反而受了惊吓跑得更放肆了。

    “这可如何是好?壮士不会骑马啊!”有眼识的看客替救险的青年揪心。

    言枫灵光一闪,想到自己学过几声马鸣的口技,于是急中生智捏着嗓子扯了几声母马的嘶鸣。要说这言枫的口技真是出神入化,烈马听到逼真的母马嘶吼声,居然停止了奔驰,摇了摇脖子,消停下来。

    眼见彻底化险为夷,瞠目结舌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鼓掌声叫好声响起一片,无不称赞两位智勇青年。

    马背上的青年从马鞍跃下,手里不忘牵着缰绳不放。言枫看了正脸,惊喜万分,原来壮士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的二哥楚谦!

    楚谦也看到拟声勒马的言枫,高兴地牵马走过来,大喜道:“三弟,原来你也在这里。刚才要不是你的几声马鸣,我还真奈何不了这疯马!”

    “二哥胆识过人,我真替你担心。好在现在危险解除了,多日不见,我带你到家中做客叙叙旧。”

    正说着话,骑马的两人也追了上来。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下马后,两人抱拳谢过楚谦和言枫。而其中那位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打扮怪异,不穿红装,偏偏着了一身青色宽袖布衫,束腰长裤,手持缰鞭,英姿飒爽,眉宇间倒有几分男子的气概。

    这女子,似曾相识。言枫心里嘀咕着,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言枫琢磨着,女子先开了口:“笙哥,你先将马匹带回马厩,我随后就回!”

    随行的男子长相粗放,也是一身利落的武人装扮。“好的,小姐!”

    正当男子牵马要走,人群中有激愤的百姓喊道:“不许走!放马惊了人,扰了市场秩序就想一走了之。送他们见官,让县太爷严惩!”其他受惊的百姓自然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群情激奋,嚷嚷着不能放过。

    驻马的方寸之地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时脱不了身。

    有一眼尖的彪形大汉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指着马匹主人说道:“我给驿站送过草料,认得他们!姑娘便是县里驿站驿丞余大人的千金灵湘小姐,那位随护是养马的萧笙。”

    “那又如何!驿站的人就可以胡来坑害百姓吗?”

    一鹤发老者斥道:“是啊,你们好大的胆子!据老朽所知,驿站的马匹归官家所有,私乘辄道罪加一等!官家的人也不能枉自骑出扰乱街市!你们简直目无王法!”

    义愤难平,楚谦怎么劝解大家都不行,没了招。

    言枫环顾四周,又观察了一下马匹,笑容浮上脸庞,对众人道:“各位街坊四邻,小生斗胆站出来有一番说辞,不知乡亲父老可否容我一言?”

    “言枫小先生知书达礼,老朽洗耳恭听。”

    “那好,敢问这位灵湘姑娘,这马匹为什么飞奔上街?”

    灵湘还没有说话,随行的萧笙倒急着开口辩解。

    “都是在下的不是。这烈马从外地运来驿站不久,水土不服,又恰巧到了发晴期,一时习性反常,难以驯服。不想今天早上暴躁发狂,趁人不备跳出栅栏,逃离马厩跑上街市,是我们疏忽了,请乡亲们见谅。”说完,萧笙抱拳向众人谢罪。

    余灵湘开了口:“多亏及时发现,也多亏两位智勇双全的壮士挺身救险,才没有出大乱,小女子在这里向各位赔个不是。”

    言枫道:“既然是无意之过,又没有造成行人受伤货物受损,况且,我看得出来,余姑娘和萧兄弟是真心道歉悔过。在老先生面前,小辈替二位求个情,这事就算了吧。”

    可众人还是不依不饶,这番说辞说服不了人心。

    彪形大汉粗着嗓子道:“言枫先生的面子我们自然给,也是救险居功了。可是他们既然犯了法,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算了,还是让县官来评判。”

    言枫笑道:“我看这烈马,并非驿马!”

    “言枫小先生何出此言啊?”

    “驿站的马不是官家驿马是什么,言枫小先生大可不必为这二人开脱,送他们见官便是!”

    “稍安勿躁,我且问各位,书院里难道都是才子佳人?还有酒囊饭袋呢。”

    众人呵呵笑了。

    言枫一本正经道:“让我解释完,你们在送他们见官可好?”

    “先生请讲。”

    “方才大家都看到了,此马高大彪悍,野性未脱。跑起来健步如飞,马蹄笃速节奏感很强,声音铿锵有力。”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言枫拿着折扇,绕着烈马踱步。

    “大家再看,此马比普通马车的配马要高出一头,胸鬃长硬,恐怕你们见过的驿马也没这么高的吧。而且这马一看就不是在马厩长期喂养出来的,四蹄坚硕,肌腱发达。中原的马矮小毛短,性情温顺。所以,此马并非我中原马,而是塞北大草原放养出来的良驹。”

    余灵湘也很诧异:“公子又是如何判断这一定是塞北的马呢?”

    言枫挥着扇子,轻拍胸脯,笑道:“本人不才,有幸从一本《四海牧马记》的书上了解过。这中原马、南疆马、西域马、塞北马形态各异,按书中所记载,分辨起来倒也不难。”

    围观的人听得默默点头。

    言枫又说道:“那本书就在申宅家中,有谁不信,可与我同道取来此书,一看便知。”

    “我们自然相信言先生说的话,不必了。”

    这时候,先前的鹤发老者夸赞道:“言枫小先生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老朽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你说的这些,还不足以证明这匹马它不是驿马。”

    老者出了难题,众人也跟着口风道:“是啊是啊,塞北的马就不是驿马了吗?”

    言枫道:“诸位问得好!塞北的马也有驯化成驿马的,只是这匹马它一定不是!”说罢,让楚谦跨上马背,“二哥劳烦你用手拨开马背的鬃毛,看是否有马印。”

    “马印?”

    “就是红色的印戳,在马背上。”

    “三弟,我翻遍了都没有啊。”

    “你们也可以自行看看他们骑来的两匹马有没有马印。”

    好奇的彪形大汉上前拨弄马毛,看遍全身,也回答说找不到马印。

    “那就对了,驿马的马背必有印戳!谓之马印,标志此马已入籍。驿站的马管理严苛,据《新唐书·百官志》记载:‘马之驽良皆有籍,良马称左,驽马称右。’你们不信可以搜遍马身,没有马印,便代表没有入马籍,它就不是驿马。”

    “确有此一说。”人群中书生模样的人答道。

    言枫接着说:“书上的大家头一次听闻,见多也就不怪了。况且,驿马一般驯化有度,性情温顺,不会轻易发狂。驿马不认主人,任何人都能勒马缰降服骑乘。所以,驿站出入的送信兵或驿官可随时随意驾驭任何一匹驿马跑路办事。方才我二哥第一次跃上马背,此马仍烈性不改,怎么可能是驿马!”

    “驿站也有私养的马匹,这两位骑的应该就是。如果不是,也是驿站蓄力备选的,还未入籍,官家的人骑出应急也无妨。他们官家的人通晓律例,知道规矩,是不会擅自骑乘驿马的。想要验证我说的虚实真伪,可咨询衙门的人或者老前辈。”

    “说得好,说得好啊!阁下此方高论有理有据,未掺杂半点虚言,令在下佩服之至!”牵马的萧笙赞叹道。

    余灵湘问道:“言公子说得很清楚了,诸位如果还有什么不满或者疑问,小女子愿意自行去县衙说个明白。只是现在街口拥堵,麻烦诸位让道,莫再耽误集市正常经营。”

    众人哑口没了反驳的声音,散开了各自行自己的事,热闹的正阳大街又恢复如初。

    余灵湘见言枫和楚谦要走,急忙拦住二人。

    “两位公子今天仗义出手帮我们解围,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楚谦道:“哈哈,我三弟你应该听过大名,这芒县可是数一数二的街头说书先生;至于我嘛,俗名楚谦,粗人一个,会些拳脚轻功罢了,不值一提。”

    “这里不是说话的合适地方,我向来不欠人人情,有恩必报。二位公子如不嫌弃,我们去附近的望月楼一叙如何?小女子做东请二位吃个便饭,以报答脱困之恩。”

    “姑娘倒是爽快,只是我今天远路赶来,刚到这集市摆上地摊卖竹器箩筐,恰巧遇上这档子事。姑娘不必客气,好意心领了,我还要卖我的东西呢。”楚谦犯了难,一番推辞。

    “诶,这有何难,日头还长着呢,我帮兄弟守着摊子卖货,保准给你卖个精光!你就放心跟我们家小姐去吧。”萧笙拍着胸口保证。

    余灵湘道:“就放心交给他,他以前可是卖马的,算个生意郎,脸皮厚,会几声吆喝。”

    萧笙不好意思摸着脑勺憨笑。

    见二人还在迟疑,余灵湘嘟着嘴故作生气状。“二位还不如我这姑娘家,小女子无所顾忌诚心邀请,你们倒是扭扭捏捏的,刚才的气概呢。”

    “也就吃个饭,三弟咱就答应了吧,在这街上杵着难堪,还被烈日烤晒着,别让余姑娘为难。”楚谦有所动摇。

    “也罢,姑娘直爽,在下也不是墨迹的人,走吧!”

    余灵湘利索地扔过鞭子:“笙哥,你牵马速回,然后来守着这位楚兄弟的摊位,快去吧。”

    萧笙牵马离开,余灵湘、楚谦、言枫三人朝望月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