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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剑拔弩张

    到了界碑亭,纪维感到异常的轻松,大口呼吸着空气中夹杂的泥土味和草木的清新。气味不及山上浓郁,却飘着附近村庄农家烟火的气息,实在是难得。近一个月的禁足,纪维身心饱受折磨,这次下山,又是熟悉的感觉,如同疲惫的鸟儿早就想翱翔天际,脱离牢笼。

    纪维放下担子,耸了耸肩膀,干回来他的老本行。今日人少,没有木豆和棒槌帮忙打下手,可不能再得空偷闲躺在亭中石阶上晒太阳了。

    卓朗用竹竿支起粗麻布盖,挂上旌旗招牌,乃一个大大的“茶”字。贺佩兰生起炭火,点炉子烧水煮茶。纪维搬着简易的木头桌椅。

    时日正当午,日晒强烈,但天已入秋转凉,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不过是附近村庄的农户路过,都带了瓦罐,谁有心思这么惬意喝上几口浓茶?纪维耷拉着脑袋,一边向贺佩兰抱怨人少茶凉,一边伸手去摸卓朗腰间的佩剑。

    卓朗条件反射般推开纪维的手,义正言辞说道:“不可乱动,我这剑可是开了锋的,锐利无比,小心误伤你。”

    纪维憨笑道:“卓叔叔我这不是无聊嘛,打记事起就见你带着它不离身,跟宝贝似的,平日里也没见你挥砍过几次,当真会几招剑术?若非拿来唬人的?你看连个麻雀的影子都没,不如趁这闲功夫耍几招让我们也开开眼,就当解解闷怎么样?”

    卓朗摆摆手,轻轻摇摇头:“断不可胡说,这里不是舞刀弄剑的地方,日后我自然会教你。不过嘛,我可以说说此剑的名堂。”

    说罢,卓朗低头信手抓起腰间宝剑,藏青色剑鞘很不起眼,但能看出有些年头了,将剑抻在胸前,并未拨出,卓朗缓缓说道:“我这把剑,名青莽,剑长二尺二寸,重达两斤六两。乃祖上留下,传承已有五代。佩剑乃杀器,不能随便把玩,一旦出了剑鞘,不仅容易生锈变钝,还会走了光芒,散了寒气,对敌人就没有威慑力了。

    “敌人?卓叔叔用过此剑比武或者打斗过吗?能不能讲给我们听听?”纪维摸不着剑看不了热闹,扫兴之余多少心有不甘,于是想听听故事解闷。

    卓朗见四下无人,小声对他们说:“关于这些事情,离开寨子是不能乱说的,容易走漏风声。你们只需知道,执剑不是为了杀戮,而是自保,手无寸铁只会任人宰割。当然,有我在,就会保护好你们,力保山寨无恙。我想,等你们长大了,也会同我一样。”

    纪维似懂非懂,贺佩兰对冷兵器之类毫无兴致,伏在桌案上,看着煮沸的茶水冒气,斟了一盅,递与卓朗。

    卓朗接过,掀起袖角,正准备一饮而尽,可茶杯刚碰到唇边,突然停住,竖起耳朵像是在听什么。

    纪维见卓朗定在那里愣住,以为走了神,忙问道:“卓叔怎么了?”

    “你们听,这声音好清脆,由远及近,有人来了!”卓朗认真说道。

    “有人来了好啊,说不定又是一波客人上门买我们茶水呢?”

    “哎,只怕来者不善。霹雳吧啦作响,是铁器撞击的声音。多年前我在官府牢狱当差数载,那里捆人用的长链子粗脚镣,碰撞发出就是这种声音!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来者不善!”

    纪维和贺佩兰听得发怵,不禁打了哆嗦。

    “不打紧,我看看怎么回事。”

    卓朗快步踩上凉亭,蹬着柱子攀上顶头,远远张望。看得出来,身手矫健。看了一会跳下来,走到纪维和贺佩兰跟前低声说道:“是官差,正朝我们这边走来,不过只有两人!”

    “啊?官差!”纪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慌了神,不知所措。

    “卓叔,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官差呢,这可怎么办?”贺佩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傻了,毕竟山下危机四伏的环境已经让人瘆得慌,而这危险正在来临。

    “没事,一会我来应付,你们只管斟茶递水。”卓朗冷静地安慰着他们。

    正说着,那边两名官府衙差慢慢走入三人的视野。

    确切的说,是两名押送犯人的解差,一微胖,一黑瘦。他们手里都提着杀威棒,而且一人拎着木枷,一人拿着铁锁。卓朗认得出来,应该是官府的解差,刚送完流刑的犯人,打道回府,路过此地。幸好不是缉捕盗匪的捕快,没有拿着画像四处追查朝廷逃犯。卓朗心里有了低,长舒一口气,脑海里筹谋各种对策,只图平安过关。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卓朗拍拍发呆的两个后生的肩膀,说道:“先淡定不要慌张,免得让人生疑。我想他们最多停留喝口茶水,马上天黑还要赶路。你们稳住不要多说话,有我在呢。”

    “卓叔叔,要不我们先撤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或者到山洞避一避。”纪维有些心虚,虽然常在山下活动,也遇上过蛮横的人和耍赖的泼皮。但今天这阵势,像冲着他们而来,更像朝廷派人来缉拿要犯,怎能不让人胆战心惊,诚惶诚恐?

    卓朗摇摇头:“不行,现在撤来不及了。我们一走,二人起了疑心追上来,该往哪逃?不走,硬着头皮也要面对。”

    但等两名官差走过来,三人还是愣在那里,神态有些不自然,手足无措了。

    特别是贺佩兰,看着官差手里那些寒冷如冰的家伙,又听到手铐脚镣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吓得躲到茶摊布围后面。

    两位解差一路说笑,但也看得出满脸的疲惫,应该是赶了不少路。

    矮胖的解差挺着肥肚腩,一脸横肉褶子,看来没少吃官府和百姓的油水。艰难挪着步子,一屁股瘫在凳子上,放下手里的武器,脱下官帽,正眼不看卓朗他们,喊道:“伙计,上壶不冷不热的茶水!渴死我了!”

    黑瘦的那位不紧不慢,解开包袱递过一个烧饼给矮胖的,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杀威棒竖在一边,这才做下,示意纪维他们上茶。

    卓朗给愣神的贺佩兰使了个颜色,贺佩兰会乐意,拿起另两个茶碗走过来,纪维提着茶壶跟过来。贺佩兰将两个茶碗分开摆在解差面前,又接过纪维的茶壶冲茶水,忽地手有些发抖,差点将茶水洒在桌面上,很狼狈不堪。纪维见了立马救场,按住贺佩兰的手,这才稳住了。

    这慌忙的场面让纪维后背发凉,直冒冷汗。

    幸好两位解差目光不在桌上,心思也不在这里,旁若无人聊着他们这趟差事。卓朗站的地方不远不近,神情淡然地用小刀劈着大块木炭,依稀听到二人对话。

    “兄弟,这趟差事真难,我的脚底板都走废了。娘的,昨日个在岱峦驿站歇脚的功夫,该换上一双新靴子!”瘦黑的解差一面抱怨,一面用力脱下官靴,让双脚通风出气。

    矮胖的解差大快朵颐吃着烧饼,回到:“是啊,屠大人给咱的这点碎银,当打发叫花子,还不够我们哥俩路上吃喝的,哎!也难怪,雾霞关那个鬼地方是真穷,吃饭不带半点油腥,等回到裕康府我们的地盘,咱俩得好好吃喝一顿!”

    卓朗也听出了,二位解差是裕康府护送流放的囚犯到西边雾霞关大牢的,这是了了公差返回衙门。

    骄阳渐盛,两人说话带着气喘。方才赶路已是精疲力尽,饥肠辘辘,好不容易歇息下来聊几句还口干舌燥的,也不想说太多了,自顾自咕噜噜大口贪婪地将茶水一饮而尽,仍不解渴,招呼贺佩兰过来添茶。

    不同于第一杯茶,两人喝了第二口有点品茶的味道了。矮胖的舔了舔嘴唇,叹道:“想不到这荒郊野外有个茶棚就罢了,还有如此好喝的茶水,不错,不错!”

    瘦黑的解差默默点头,又抬起头来认真打量着贺佩兰和纪维,问道:“你们是附近庄子的?”

    纪维壮着胆子,大方地说道:“二位差爷,这是正宗的高山茶,毫绒多,翠绿,色泽好形态饱满,二位受累辛苦,多喝点解解乏。”虽然避开问题,甚至有点答非所问,但回答自然,卓朗听着也是松了一口气。

    矮胖的解差也看向贺佩兰,眼里发光,放下茶碗,站起身来,欲言又止,嘴角扬起一丝蔑笑,待看清卖茶人的模样后,心满意足的坐下,与方才的精神气截然不同。

    贺佩兰也瞥见矮胖的官差双眼直勾勾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自然,本能地躲避目光,又退后几步。

    矮胖的解差还是开口发话了:“哎,茶好,人更好!这茶水是很甘甜无比,很嫩很鲜,但比起沏茶的姑娘,肤白水灵,犹不及啊,哈哈。”几句话暴露了丑恶的本性,令人作呕。

    “是啊,光喝茶哪能解我们哥俩的渴呢,我这还有一壶老酒,小姑娘不凡陪我兄弟二人畅饮几杯,让我们痛快痛快。”瘦黑的解差也是色胆包天,毫无耻辱可言。

    轻薄的话语,猥琐的嘴脸,让人好生厌恶,明显是在挑逗贺佩兰,还是如此明目张胆,实在是欺人太甚。纪维恶狠狠盯着他们,说道:“官爷这是什么话,喝茶便是,我家妹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望二位见谅,不能招待了。”说着,拉着贺佩兰朝茶棚外面走去。

    矮胖的解差收敛笑容,眉毛竖起,怒上心头,呵斥道:“站住!黄口小儿撂下几句话就想走,大爷还是头一回见。”

    瘦黑的解差仍然保持轻笑,对胖解差说道:“兄弟别动怒啊,看把他们脸都吓苍白了。唉,这位小兄弟看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古语云,喝淡茶,说淡话。你们的茶水味香浓郁,我们哥俩喝了,又见沏茶的人是如此美艳的姑娘,说点荤话也无妨吧,哈哈。”

    贺佩兰想要自己化解危机,对二位官差作揖行礼,然后轻声细语道:“两位大人,小女子不会饮酒,喝茶请自便,恕小女子身份低微,笨嘴拙舌,不能奉陪了。”

    矮胖的解差又站起身,偏头看向纪维和贺佩兰,冷冷地说了句:“今天就要这丫头陪我们喝杯酒,还要陪我们喝高兴了。敢博我面子,扫我们的兴致,休怪我们不客气!掀了你的摊子!”

    纪维不折不挠辩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分明想让我们难堪!”纪维拉着佩兰想逃脱。

    卓朗见情况不妙,想压压解差的火,于是便用略带责难的眼神望向纪维:“休得无礼!二位官爷只是与你们开个玩笑罢了,你们切莫当真。我看,不如以茶代酒,恭敬二位官爷如何?”

    矮胖的解差走过来,并不买卓朗的账,没好气地说:“你又是何人?今个要出头与我们为敌?”瘦黑的解差也站起来,挡了纪维和佩兰的去路。

    卓朗解释道:“所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二位路过此地无非是想喝口茶解解乏,我等小民自当照顾周全。如果二位胡搅蛮缠,无端生事,我倒想讨要个说法。”

    “哟嚯!今天爷是碰上硬茬子了,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是吧,把爷的兴致全搅没了,你们也别想好过。你们的茶水有毒,让我腹痛难忍,这笔账怎么算!”

    见对方愈发嚣张耍起无赖,纪维觉得多说无益,愤怒得脱口而出:“你们想怎样?”

    矮胖解差也不藏着掖着,伸手过来拽贺佩兰,贺佩兰一闪,躲在卓朗身后,卓朗抬手挡在矮胖解差面前,矮胖解差用力掰卓朗的手,可卓朗腕力惊人,任凭对方咬牙切齿甚至用双手吃奶的力道掰扯,几乎纹丝不动。

    “哎嗨!我就知道你这莽夫不简单,一个卖茶的腰中别剑是何居心?敢与官兵斗法?”

    纪维见卓朗没有吃亏反而占据上风,腰板瞬间硬实起来,斥道:“我呸,你们也是官兵?就是一对仗势欺人的赖皮。我等好生卖茶水给你们,你们几番羞辱,又是何居心?”

    二位差役并不理会纪维的斥责,反而对卓朗起了疑心:“你个带剑的究竟是何人?深藏武功,根本就不是正经卖茶水的,快据实招来!不说的话拿你见官老爷,让你皮开肉绽!”

    问起卓朗他们一行人的来路,卓朗知道不来硬的根本捂不住,必须以暴制暴,是时候施展自己浑身的本事化险为夷。

    卓朗威胁道:“我知道你们不是我们紫鹿府的差役,这里也不是您二位撒野的地盘。真要动起手来,二位未必是我的对手,不信?可以试试我手里的剑!”

    说时迟那时快,卓朗退后一步,“刷”的一声,一道白光亮起,剑已出鞘,光芒四射,一瞬间,剑齿寒光四溢,已经搭在矮胖解差的咽喉处。这出手速度,其他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纪维知道,这便是青莽剑的煞气所在,恰恰说明卓朗叔叔武艺高超,对付区区两个恶差绰绰有余。

    矮胖的解差想不到对方敢拔剑威胁自己,顿时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黑瘦的解差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破胆,连忙抱拳求饶:“别动手,好汉!我早看出来阁下非等闲之辈,是我俩有眼无珠,顶撞大侠,冒犯了你们,罪该万死,多有得罪,还请开恩啊!”

    矮胖解差嘴唇发抖着挤出几句不利索的话:“大侠饶命,是我混账,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卓朗见二人认怂,想想不过两个草包差人,伤了他们还会引来官府追查,惹祸上身,放了他们也没那个熊胆回来报仇,毕竟裕康府离这里数十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卓朗想,短兵相见是最鲁莽的行为,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放二人归去算了。

    刚收剑入鞘,不想西边路上风尘四起,乍一听是结队的马蹄声,感觉数匹骏马疾驰如飞,奔着茶棚而来,大有黑云压城之势。

    果然,还没等几人回过神,近十名穿着粗放的强壮汉子骑着高头大马奔来,个个手里拿着环形大刀和长戟一类的兵器,阵势庞大。这些人在棚前呵住马儿,狂野得很。

    这阵仗,卓朗也没见过,心头掠过一丝不解,更多的是紧张不安。

    这一日真是不太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今天这里要发生刀光剑影的事了。

    领头的人对旁边骑马的弟兄说道:“哥几个,今天我们不白忙活,捡了肥货,这两个当差的在这里祸害百姓,碰上我们自认倒霉,下辈子就别给官府做事了,哈哈哈!”

    这群人凶神恶煞般,两名解差与之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此刻已然成为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

    这伙人,究竟是什么人?卓朗、纪维纳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