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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马精

    “过来,我陪你去看看。”

    姚可汐好碎花裙,外边披着一件毛袄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绣着花卉图岸的裙摆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轻轻摇摆着,不施粉黛的脸蛋儿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

    “你?吃个早点就回来吧,我也只是去看看热闹而已。”

    江秦有些迟疑,毕竟有修士的存在那可就完全变了性质,再加上小姑娘的模样事情主动找上门的几率大得可怕。

    姚可汐抬了抬尖尖的下巴,不悦道:“我想出去走走,在家里都快发霉了,这不是有你呢嘛,你看,我都有黑眼圈了,小福每天大早上都过来吵嚷我真的睡不着。”

    “小姐?”屋外传来刘婶儿迟疑的声音。

    小姑娘一个激灵,迅速把绣床上的小白蛇抓起放在衣袖里,装作正在整理床铺,嘴里轻声回应。

    “啊,马上就好。

    “唉,小姐,要不我陪你出去吧,指不定那小泼皮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用不用,在街上他不敢的。”姚可汐边说边瞪了一眼从袖口处准备溜出来的小白蛇。

    大部分人对于小孩那种撕心裂肺或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嚎声十分反感甚至会有种莫名的火气。

    刘婶儿也不例外,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听过这么尖锐卡痰的声音,甚至有时候梦里都会听到这难忘的声音。

    小福他不是幼稚,他就是故意装出这种癫狂的样子来膈应别人,他从来都不指望别人能对一个要啥没啥的泥腿子产生什么好意,路边瞧见了,拿他来举例子给自家娃娃看都算好的了。

    院子外头的小福全然不顾左邻右舍的恶毒目光,门后没了声儿,那个老婆子准是去叫姚可汐了。

    小福抹去脸上的汗渍,抬起脑袋撇了一眼不怎么风气的门庭,故作老气摇头笑了一下。

    小福父亲年轻时有过一段风光的时光,一艘渔船的船长,虽然称不上是锦衣玉食但好歹衣食无忧,一次出海丰收回来过后就沉迷上了赌博,四处借钱几乎把所有的人缘都败坏了。

    曾经搭过小福父亲渔船的一个武道练家子再次路过就想着来还个人情,顺手就把小福收了当弟子。

    因为从小就生活在市井里的原因,让他觉得一切都是虚伪的,只有自己拳头硬了别人才会恭恭敬敬的对待自己,而且可以为所欲为。

    小福认为自己现在也算是个习武之人了,以后有的是自己大展拳脚的风光时候。

    这个小县城没意思,他要带姚可汐出去外面看看,与其做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子,长大后嫁给那些花心的伪君子,还不如让他来,即使是用强。

    “咔咔”

    紧闭的大门极不情愿的打开了一点空间,露出一个身材走样儿的老妈子,脸色黑如锅底,眼袋都快拉到老脸中间了,显然是近日睡眠不佳。

    小福脸上的雀斑抖了抖,见刘婶儿把门后遮得严严实实他很想破口大骂,但还是收了收脾气。

    “汐儿呢?”

    “我家小姐让我转话,请你回去吧,不要再纠缠了。”刘婶儿两手在门后时刻抓着门把儿,准备说完就关门。

    “汐儿人呢?我要见她。”小福两手直接撑着门板不让关,他一秒都不想看见这张晦气的老脸,滴溜溜的眼睛就像青楼外头的乞丐一样,盯着门板望眼欲穿。

    刘婶儿黑着老脸胸口起伏了几下,观望了一下四周门窗邻居的目光,还是把木门打开了,她就想看看这小混蛋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门后露出一道修美的倩影,少女肤白如雪,五官精致灵秀,一双嫩葱芽儿似的小手叠放在腰间,那端庄的雅气一眼看上去就和天上玉宫里的天仙儿似的。

    小福眼睛都直了,下意识伸长脖子,模样惹的周边的人纷纷皱眉嘀咕。

    小福两手放在两侧衣布使劲搓了搓,眼睛始终停留在那张俏脸之上,绞尽脑汁一阵词穷只能憋出一句:

    “汐儿,你好漂亮啊。”

    姚可汐每次面对街坊邻居看热闹的眼神总觉得十分窘迫,再加上小福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小布鞋头一阵鼓动。

    姚可汐暗暗叹了口气,冷着脸一字一句道:“没什么可说的,我和你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关系,日后再传流言蜚语的话就让我爹把你提到衙门去。”

    姚可汐语气不冷不热,今天直接把话说挑明了,就是因为小福一直对别人说胡言乱语,导致姚可汐在上学塾时候交的朋友都开始对她避而远之。

    败坏姚可汐名声清白不说,对于姚可汐的父母来说更是面子丢的干干净净了,自家女儿和一个惹厌的小混蛋不清不楚,否管事情真不真,门风就已经败坏了。

    大娘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经常拿这件事来奚落她,有几次作势欲要扇脸还是被丈夫拦了下来。

    如果小福的行为举止能够正常些,能聊几句的朋友还是可以做的。

    江秦对此也没法子,他总不能去吃了小福吧,想杀就杀那不入魔了?自己这样子露头吓唬?得了吧,他没两眼放精光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就算好的了。

    以前是她态度太软了些,以为眼不见为净,才让这小赖皮逮住机会死缠烂打,现在她把话直接说绝了。

    刘婶儿板着脸想送客,但小福就跟完全没听进去似的。

    “汐儿,你瞧你这话说的,我跟你说我现在已经开始习武了,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我师父可是一代宗师!”小福底气十足的拍着胸脯。

    一代宗师是不是他不知道,但有真功夫是真的,师傅成不了宗师但他可就不一定了。

    “小女无福消受,你请回吧。”姚可汐斩钉截铁道。

    巷子中一阵寂静……

    “你?可别哈哈咳咳……”

    原本黑着脸的刘婶儿直接笑出痰来,发福的身子一抖得厉害,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瘦的跟猴干一样,习武?哈哈……”

    “呵呵,哪个宗师瞎了眼啊。”

    “听到没,人家叫你滚蛋,哈哈乐死我了。”

    街坊四邻充满讽意的哄笑声一下子充斥了整条巷子。

    哄笑声中小福再也绷不住了,脸色铁青,气血冲脑猛的朝着近在咫尺的刘婶儿恶扑去,瘦干的五指合拢冲着腹部去。

    姚可汐瞳孔猛缩,还等周围人来得及反应,瘦小的拳头就毫无悬念地打在了刘婶裹着棉布的小腹上。

    四周瞬间安静了片刻。

    “你你你!你要干啥!”

    刘婶儿最先反应过来,顿时往后跳了一步,脸皮颤抖,伸手就去抓一旁的扫帚。

    而小福还保持着那个对拳能冲的姿态,眼里强烈的震惊和茫然盖过了怒气。

    脑海中仍然是那个老东西竟然纹丝不动的一幕。

    刘婶儿明明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他的拳头,固然他学得不精,但好歹运气发力这两个步骤他都没错,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有板有眼奋力砸出去的一拳,狗都得被打的踉跄一下,这老婆子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又是跳又是抓扫帚的。

    “你真是混蛋!”

    姚可汐惊怒交加,她是真的没想到小福能胆大心狠到这种地步,刘婶儿平日里最多赶人,拿着扫帚也是装装样子而已,从来都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今天就因为一两句笑声他就对刘婶儿动手。

    回想起刚才刘婶儿笑着吃了一拳的一幕,姚可汐瞬间反应了过来,心中难免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今天没让这臭蛇乱跑,今天要是没有江秦看着恐怕刘婶儿挨了这一拳就得躺床上了。

    在街坊四邻一片铺天盖地的骂声中小福盖着大斗笠落荒而逃,跑的时候目光还一直放在自己的右手上,有种在做梦的恍惚感。

    活见鬼了不成?

    冒着雨溜过一个拐角时停下脚来,他不信邪的再试了一下,运气发力一拳砸在自己小腿上,一阵酸麻的痛顿时传来,疼得他直咧牙。

    “这不可能啊,那老东西难不成穿十层衣服脚上绑了铁不成?怎么动都不带动的……”

    小福揉了揉发疼的腿肚子嘴里嘀嘀咕咕,心中难免有些焦急。

    师傅明天就要启程了,归期未定,以后想再见汐儿一面怕是只能在梦中了。

    去问问师傅吧,看能不能……

    小福随即起身一步三回头得朝着别处走去。

    小院中。

    “刘婶,你没事吧。”姚可汐坐在长凳上,一边轻拍着刘婶儿的脊背一边关切道。

    方才一瞧见小福那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的表情,她就知道是江秦弄的鬼,但还是不放心,毕竟在外人眼中刘婶确确实实是吃了一拳。

    刘婶儿六十多岁的身子发着抖,也不知是气还是追出门外给累的,拿着扫帚老脸一横:“奶奶的,老身今天就去问他老子到底怎么管教的,小姐你以后出去可得小心着些,那小混蛋一看就是天生的坏种,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说着她还伸手从怀中抹出一小块玉菩萨塞在姚可汐白嫩的小手上,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没人了之后凑近悄咪咪的道:

    “小姐,你出去可得带着这菩萨,刚才好像是菩萨显灵了,保平安啊!我一点痛都没有,真的!”

    姚可汐呆呆的看着挤眉弄眼怕说了忌口的刘婶儿,心中暖意流淌却又觉得哭笑不得。

    菩萨?就他?冒着佛光的白蛇怎么看怎么奇怪好吧。

    “刘婶儿,这菩萨是你求来的,放在我身上多半没用,而且你带着没病没痛不是更好嘛,我真没事。”

    姚可汐眨了眨灵秀澄澈的大眼睛,将手中温热的玉菩萨推了回去。

    刘红真的是怎么看这丫头怎么顺眼,乖巧懂事不说又生得一副讨人喜的模样。

    “唉,我那儿子要是有你懂事,早给我生个娃娃抱了。”刘红一阵喟叹。

    “呵呵,说不定今年就能呢。”

    “借小姐吉言了,老身先去忙了,你出门可千万注意着点。”刘红把玉菩萨塞回怀里,拍拍身子起来嘱咐道。

    “好的”姚可汐笑着应了一声。

    随着天色渐渐明亮,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客栈酒楼今天额外热闹,店小二搭着抹布匆忙走动。

    以往不同的是今天黄峰县的官道上多了一群身穿银铁甲胄的兵家,路道中央搭着木台,看痕迹似乎是连夜建起的。

    周边陆陆续续围了许许多多的民众,而邻近木台的酒楼上层也是木窗皆开。

    姚可汐坐在一个路边摊的长椅上,在边缘远远观望着人群和木台,微微低头悄咪咪问道: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一颗比拇指大些的白玉脑袋从软玉温香的衣襟内出冒了出来,借着周围人视线全部聚集在木台上的空隙打量了一下。

    “我听到有人说新皇帝上位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处决贪官恶官以示自己的廉清光正,宣读新规政,都挺正常的。”

    “哦。等等,不对吧,你一条蛇都能活那么久,那皇帝有那么多天材地宝怎么会寿终正寝呢?”姚可汐心思单纯的问道。

    “你听谁说的皇帝就一定要寿终正寝才能换人上去?”江秦吐着樱红的蛇信子,有些无语。

    “哦,那马好壮啊,怎么跟牛一样。”姚可汐指着木台不远处酒栈马棚。

    酒栈的马棚应该是被兵家征用了,正拴着好几匹深棕色的骏马,其中一匹毛色乌黑发亮的烈马个头竟然比身边的几个同类大上一号。

    饶是个头已经不小的士兵都要站在木凳上给他梳毛按摩,黑马打着响鼻,过得比人都舒坦。

    就在这时,原本正在享受一套服务的黑马仿佛是察觉到姚可汐的视线一般,慵懒地睁开眼眸朝这撇了一眼,随即睁大了眼眸,嘬了嘬马嘴喷出一串带着唾液的热雾。

    “那马看过来了,好神…呃……它怎么……”

    姚可汐刚想说这马神奇来着的就被这马的反应噎了一下,嘴角一阵猛抽。

    那匹高壮的黑马甩了甩尾巴拍了一下身旁梳毛的士兵,眼神无比狂热地盯着姚可汐,长长的唾液挂在嘴边。

    ???

    这一刻,姚可汐三观都被震碎了一地,俏脸顿时蔓延上一抹红霞,手足无措地想要起身离开。

    “嗯?马精?”

    这下江秦可是来了兴致,对着那匹马张开漆黑的红口,露出一对白亮的小牙远远对着躁动不安的黑马虚吼了一声。

    “黑将军,您有什么吩咐吗,诶?诶诶诶是喝水太多了吗,您怎么尿了!?”

    正在伺候着将军宝贝马匹的小士兵一看到这陪着将军叱咤战场的老祖宗甩甩尾巴,他就知道又有活儿可做了。

    但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黑将军”双目惊恐地扯着拴在柱上的缰绳,一边挣扎着一边乱尿,浊黄的马尿顿时劲射到周边的同类和小士兵上。

    不远处人群中间木台上穿着甲胄的中年人听到这般大的动静顿时跳了下来,按着头盔一路小跑靠近马棚。

    “混账东西,连匹马都照顾不好!”

    “老大,我我……我”

    ……

    “马精?”

    姚可汐赶忙将衣襟处露出脑袋的小白蛇塞了回去,看着马棚里乱尿的黑马情不自禁“咦~”了一声。

    小白蛇被捂在平坦温香的胸口处闷声回道:“我之前也是蛇精来着的,都是先成精再成妖的,不过也有例外吧。”

    姚可汐小手轻揉着太阳穴,感到一阵难以理解,脸上的羞红还未完全消退,看上去十分可人。

    她本来是想着出来吃个早点的,但现在她连一丁点的胃口都没有了。

    小白蛇听着近在耳边的心跳声,沉默了一会儿,痛心疾首开口道:

    “你没发现那是匹母马么?你在想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姚可汐脸色顿时一僵:“啊?是…是这样吗?”

    旋即又羞赧地捏着茶杯低声骂道:“你才想上不得台面的事呢!而且谁有事没事会…会盯着马的那里看啊!”

    姚可汐生气地捶了一下藏在衣襟下的的蛇脑袋。

    “你知道那马为啥会一直盯着你看嘛,因为它饿了。”江秦扁着蛇脑袋解释道。

    “饿了?为什么,我又没吃的。”姚可汐先是感到莫名其妙,片刻后随即就是后知后觉的脊背发凉。

    “食人!?”

    “看样子是的,而且没少吃。战场上几个月吃不到一个馒头都是常况,粮草紧缺,那战死的敌人自然也就成了这家伙的饲料。”

    江秦慢悠悠的说道,风轻云淡的语气仿佛是在讲述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姚可汐却感到一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