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理线师 » 第11章 飞鳞篇·3

第11章 飞鳞篇·3

    褐山旅馆的大堂里,衣衫褴褛的人们围坐在一起。鱼怪撞击木板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着,每一声,都引得人们浑身战栗,生怕这唯一一道屏障被撞破。

    一个男孩喃喃道:“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刚才那个大姐姐说这是灾相——她——她真的能解决吗?”

    “理线师啊……”老婆婆抬起沟壑纵横的面容,轻抚着男孩的后背,“我还记得他们鼎盛时期的时候,曾经奔走于九州大地,为百姓解决灾相危机,称得上是卧虎藏龙、豪杰群起。可是就在一夜之间,理线师全部杳无音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处理灾相的问题了。”

    男孩问:“所以,人类就输给灾相了吗?”

    老婆婆摇了摇头:“不是人类输了。有钱人总有办法逃到别的地方,但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却成为了牺牲品。”

    “那——那理线师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只是传说在过去的某一天,理线师们都做了一场噩梦,有的人疯了,有的人废了。多少英雄豪杰,只在一夕之间便悉数覆灭……”

    老婆婆的话音落下,周遭陷入一片沉默。这时悉悉索索的声音才凸显出来——那只蛇鹫正在柜台上来回扑腾,用喙和爪子翻弄着柜台内侧的抽屉。雀红从房间出来取茶,看到柜台被翻得乱七八糟,大骂道:“尤掌柜!你在搞什么名堂?!把我的账本都翻乱了!”

    尤掌柜抬起头来,扑腾了几下翅膀,用长腿拉开了一个抽屉。那抽屉里凌乱地堆着大大小小的信封,信封的正面用各种字体写着“红雀山人启”五个字。“这都不是我的东西!不要多管闲事!”雀红挤到尤掌柜的翅膀下面,作势要关上抽屉。但尤掌柜却不依,扑着翅膀后退。只听“哗啦”一声,雀红和尤掌柜把抽屉掰断了,形态各异、新旧不同的信封散落一地。

    “蠢鸟!走开!吃你的食去!”雀红懊恼地推开尤掌柜,俯身去捡拾信封。

    忽然,木门上传来“咚咚咚”三声规律的轻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转身望向门口。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一次。尤掌柜扇了两下翅膀,飞到门口,望向雀红。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女声:“喂!你们店的耿厨子回来了!”

    “耿厨子!”雀红喜出望外,立刻打开门。周围的人也纷纷迎了过来。

    耿厨子一见熟悉的面孔,才终于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又哭又笑地泪流满面。雀红上前拥抱着他。

    耿厨子不好意思地说:“掌柜的,我把买的菜都丢了……”

    “还管那些作甚?人没事就好!”雀红招呼着跑堂小哥过来,“快带他去房间上药!”

    小哥立刻过来,扶着耿厨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这时,雀红才回想起门外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她擦擦眼睛,转而问道:“怎么不进来?”

    “理线师与狗不得入内——你们店的规矩。”江北冷冷说道,转身要走。

    雀红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门内,然后把门重新闩好:“我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不近人情的人。既然你救了我们店的人,我就不会再赶你出去。”

    江北顿了一下,转而笑道:“规矩改了?”

    “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事先说好,本店客满,你也就在大堂凑合一夜吧。”

    江北看到自己踩在了一个信封上,便退了一步将它捡起。那信封已经开启,露出信件的一角,虽然可以看到的字不多,但她一眼就看到上面写着“灾相”二字。她望向柜台,发现类似的信封洒了一地,便问道:“这些是什么?”

    “还给我!”雀红一把抢过江北手中的信,转身走向柜台。

    江北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这些信和灾相有关!是别的地方在求救吗?”

    “你不是理线师吗?”雀红不耐烦地反问,“怎么?连这个行业如何运作都不知道吗?”

    她一说完,便看到江北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江北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地说:“我——我只学过剑术……”

    “难怪!你还是转行吧!”雀红将手中的一叠信封重重地堆到柜台上,“这都是委托书,来自九州各地的委托书!但没有理线师接,寄再多也没有用。”

    江北望向那些散落的信件:“这些委托书都寄给了一个叫红雀山人的人,他也是理线师吗?”

    “他是灾相使。”

    “灾相使?”

    “你还真是一无所知!”雀红叹了一口气,“也就是中间人。很久以前,灾相使在民间收集灾相的情报,然后按照事件的难易和紧急程度,分配给自己认识的理线师们。”

    江北眼前一亮:“哦!那这位灾相使在哪里?”

    “他死了。”雀红面无表情地说,背过身去,仿佛在整理柜台后面的酒坛。

    江北不知如何回应,呆呆地站在原地。

    雀红转过身来,重新整理信件,低声说:“唇亡齿寒的道理——灾相使和理线师一样,已经绝迹了。”

    江北顺着她的动作望向信件,忽然醍醐灌顶一般追问道:“等等——但你叫雀红?”

    “和我没关系。”

    “可是这个名字……”江北举起信封,“收信人叫‘红雀山人’,这不会是巧合吧?”

    雀红终于忍无可忍,对她吼道:“红雀山人是我爹——抛妻弃女的爹!”

    这一声暴喝在封闭的大堂中被放大,那些暂住的流浪者纷纷看向柜台。雀红似乎并未想到自己会如此失态,脸上掠过一丝惊慌。“现在的我和这个人没半点关系,你要是愿意多管闲事,就自便吧!”说完,她对着蛇鹫大喊一声“尤掌柜!回房去!”便匆匆离开了。那蛇鹫听了便也乖顺地扑腾着翅膀,从江北的面前掠过。

    ---

    大堂里沉默了片刻后,人们便又各自攀谈起来。江北蹲下身,将散落的信件一一捡起,在柜台上摆成了整齐的三摞。忽然,一只布满皱纹的手从柜台的缝隙里捡起一枚信件,递给了她。江北抬起头,看到是方才与她搭话的老婆婆。“老板娘是个好人,平时不是这样的。这般待你,估计是有她自己的苦衷。”

    “再有苦衷,我与她素昧平生,又在哪里得罪她了?”江北不满地喃喃道。

    “褐衣镇的红雀山人,曾是十里八方有名的灾相使。一旦有灾相出现,就会有人将委托书寄送给他,他会迅速联络理线师前往处理,深得人们的信赖。十多年前,他的那些理线师朋友们突然失去了联络。红雀山人却执着地给他们写信,甚至动身亲自探访,都如石沉大海、一无所获。期间他无心打理旅馆,外出又需要钱,不知不觉便家财散尽。妻子受不了债主的骚扰逃回了老家,他却也不管,一心扑在寻找理线师的事上。直到去年六月,他因泥石流死在了外出寻访的中途。”

    “这是……雀红的父亲……”江北感叹道,“为了寻找理线师而抛妻弃女——难怪雀红会对理线师有这么大的敌意。”

    “他是个好人,但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劝过他,既然找不到理线师来解决灾相,就不要找了,也别做灾相使了。多顾顾家里,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但当时他对我说——灾相就在那里,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把消息传出去,把求救声传出去,就算没有人听到,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即便老婆婆已经年老体衰,这些话却依然如雷鸣般震慑着江北的心神。她侧目望向雀红的房间,只见房门紧闭,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缝流淌而出。“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往事……以后不会再跟她怄气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年轻人,吵架拌嘴才显得有活力啊!”老婆婆笑道,“你们的心都是向善的,我只是想让你更了解她一点。雀红和你差不多大,却已经掌管着旅馆几十个人的吃喝拉撒了。她背着这么重的担子,想必也是十分孤独的吧。这心结既然出现了,最终还是要解开的。”

    江北握紧腰间的佩剑,郑重地说:“我一定会尽全力解决褐衣镇的灾相,不负理线师的职责。”

    老婆婆笑着摆了摆头,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