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飞鳞篇·4

    深夜，雀红翻来覆去却难以入眠。鱼群撞击门窗的声音敲得她烦闷不已，她索性坐起身，打理了一下衣着，想要读一会儿书。她刚想拿茶壶，却发现桌上空空如也，这才回忆起方才下去打水时被一系列的事情扰乱了心神，茶壶落在了大堂的桌上。雀红扶额轻叹一声，便披上外衣走出房间。

    大堂里，流浪者横七竖八地睡在各个角落，鼾声和梦呓此起彼伏。雀红在黑暗中轻手轻脚地踏下楼梯，却见柜台上点着一根蜡烛。那个穿着破袍子的理线师，正在烛光里仔细地看着一张破烂的羊皮纸。

    雀红不满地走了过去，低声说道：“柜台里可都是本店的商业机密，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待着干嘛？信不信我天亮就去报官？”

    江北却并未对雀红的挑衅产生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地图。”在雀红的柜台上，贴着一张褐衣镇的地图。而江北正在将自己带来的地图与那张地图摆在一起对比。

    看着她认真的神情，雀红不禁好奇起来，便问：“你看出了什么？”

    江北的手指依次划过旧地图的河道：“我是走水路来的，沿着饮马川坐了三天的船，在芦苇渡下了船，然后一路向东来到了褐衣镇。按照旧地图，我原本估算自己到达褐衣镇至少是在两天以后，但我只走了半天就到了。当时以为是地图画错了没多想。”她又指了指柜台上的地图：“但是按照这个，从芦苇渡到褐衣镇就差不多只需要半天。——你这里的地图上，饮马川的走向与我手中的地图不同，而且也更靠近褐衣镇。”

    “这没什么奇怪的！”雀红嗤笑道，“褐衣镇人口越来越多，用水的需求也越来越大。饮马川人工改道，是人尽皆知的大事。”

    “多久之前竣工的？”

    “今年四月。”

    “那这里的灾相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雀红沉吟道：“五月吧……但只从时间上来看，也说明不了什么。”

    江北用手指在地图上横画了一下：“饮马川的下游本是一片湿地。你们的河流改道工程，使这个湿地失去了水源，相必现在已经干涸了，灾相便因此而生。”

    雀红苦笑道：“我们夺取了湿地的水，灾相便淹没我们的镇子吗？人间那么多不平事，老天爷却偏偏在意这些？”

    “可能老天爷觉得，人间的不平事，还是要人来自己解决。”江北将自己的地图卷起了放进背包，“我明天沿着饮马川去考察一下。如果灾相的确因河道工程而生，那我们只能想办法让一切恢复原状了。”

    雀红抱臂沉思片刻，郑重地对江北说：“在有定论之前，你千万不要对外声张。饮马川改道是褐衣镇几十年来最大的工程，其中的利益牵扯盘根错节。你一个外来人，若是错了，便是心怀不轨，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抓你；若是对了，便是动了别人的蛋糕，更加死无葬身之地。”

    江北点头道：“感谢提醒。但灾相就在那里，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话原是红雀山人说的。雀红惊诧过后，转而面露微笑，提起茶壶回房去了。

    后方的阴影里，正在偷吃的跑堂小哥抹掉脸上的饼干碴子，一脸震惊地望向饮马川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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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北不知不觉便趴在一个桌子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已经接近正午。大堂里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四下里空荡荡的。刺眼的阳光从街道投射进来，照在她的地图上。尤掌柜蹲在江北的身侧，正眨着长长的睫毛望着她。

    “你莫不是闻到午饭的香气了？”雀红站在柜台后揶揄道。

    江北懊恼地挠头道：“本来打算早晨出发的，我竟不知不觉睡过了。”

    “坐了三天船，又是救人，又是找灾相——你也不是铁打的。”雀红把一盆热水重重地摔到江北的面前，“看着跟个野人一样！洗洗脸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妨碍我做生意！”

    江北洗完脸，望了一下空荡荡的大堂：“我怎么没看到有什么人来？”

    雀红面露不悦：“今天特殊——连跑堂的和耿厨子他们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肯定是你在这里把客人都吓跑了。”

    江北耸耸肩：“那我走了。祝你生意兴隆。”说完，她站起身，将随身的包裹背上。雀红还想再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又别过头去。

    忽然，一个镇民跌跌撞撞地跑进旅馆，对雀红说道：“老板娘！你家店里的伙计和一群人要炸掉饮马川的水坝，工程的负责人周达正在和他们对峙！快去看看吧！”

    “人在哪里？”雀红和江北同时惊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