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罪恶昭彰终有报，生时无果死后偿
道缘究竟是何时学会驾云乘风的？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在真身得成之后的那天，他曾旁观了祖师与白衫客乘风而去，就在那之后，他仿佛就心有所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驾云之术。
当然，速度不快，尚且不及奔马，可能只算得上是“爬云”而已，但毕竟也是他道缘学会的第一个神仙术法。或许，自此开始，他道缘就能被称作“仙”而非“凡”了。
“神仙！”
“拜见神仙！”
“神仙饶命啊！”
见得道缘飞天之景，那些家奴院工们都丢了火把，跪地磕头不止，就连管家都跪伏了下来。
唯有李才一人，见得此景，肝胆俱丧。
“神仙……神仙……神仙来索命了！”
惊恐悔恨之下，引动病根，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摔倒下去，居然就这般睁着眼死了。
道缘在半空中一见，眉头微皱。他本想把这李才扭送官府，治他个杀人之罪，可没想到这人居然直接被吓死了。虽然是死有余辜，但终归是没受到应有的惩戒。
这府中老爷死了，周边家丁却无一个伤心流泪，只冲着半空中道缘磕头，有那胆大的，还冲着道缘喊冤屈：“我等皆是从犯，全是他一人指使的，他才是主谋！神仙老爷饶命啊……”
道缘只在半空中看着，面色冷肃，并不答话。不多时，忽然一阵阴风皱起，吹过地上跪伏之人，众人一个接一个昏晕过去。阴风掠过中庭，来到半空，恍惚间便在道缘面前成一个女子形象，冲着他盈盈下拜。
“民女多谢仙人，报我冤屈！”
两世以来，这还是道缘第一次遇见鬼魂。和常人相比，鬼魂身形自上而下逐渐虚淡，至小腿处已经恍惚不可见了。而且，鬼魂身周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这一见，道缘才知道所谓“鬼气”究竟是何物。
所以，当时观气时所见，院中一妖、一鬼，此时便都现身了。
道缘本欲睁开法眼看她，可一想到坑中那触目惊心之景，又想起人皆爱美，鬼亦如此，还是收起法眼，只以常目观之，淡然道：“如今首恶已除，我倒有些疑惑。我且问你，你究竟有何冤屈，竟引得那恶徒对你做下这等事来？”
听得此言，那幽魂不住地落泪：“回仙人的话，民女本是良善人家，怎奈父母好财，被他以银钱强娶。初时还百般宠爱，不过三月，便被他厌弃。他家中有一花瓶，并非珍贵之物，我失手打碎，他却不依不饶，执意要我赔他百两纹银。我去哪里给他筹来？我顶撞了他几句，他便发火，让家奴把我打死。只因他听得传言，说死人无皮，不能成鬼作祟，便让人将我皮肤剥下。我因着此事，不能投胎轮回，好生命苦！”
情至极处，这幽魂泣不成声。
“唉……罢了，罢了。”道缘也长叹一声。恶徒虽死，可这幽魂也不能复生，受这六年苦厄，又当何如！
思索间，他指着地上躺倒的鬼桃树，说道：“那恶徒言说，昨夜见有女鬼作祟，要取他性命。我深知寻常厉鬼不能牵扯阳世，那莫非是此物为你助阵吗？”
这话，他之前没对李才讲明，也是知道他身有孽债，让其惊恐慌张以助成事。但实际上，寻常鬼魂并不能伤害活人，便是要显形让常人见着也不容易。此番显形，还是因为夜半更深，阴气浓重，才能让道缘不开法眼，就能看得见她。
但也仅仅只是看得见罢了，并不能干涉人间。阴阳天隔，乃是此世定数，若成鬼便可伤人，世间哪还有什么因果报应？便只剩群鬼相斗之事了。
这世间仙、妖、鬼、魔皆修真身，于鬼而言，不成真身者不能干涉阳间人物，此亦是天地间的大道。故而，道缘看那阴魂身形虚淡，便知她道行浅薄，真身未成，并不能动手掐那李才，更遑论在他脖颈上留下两道黑印了。
“正是它助我。”那幽魂只顾点头，“我不知此为何物，只是初成鬼时，便有它在一旁，我时常以阴灵气浇灌于它。有它相助，我便能短暂化出真形，昨夜里若非他叫了家奴院工，阳气冲撞，我早已报仇雪恨了！”
说此话时，道缘分明看出了她眼中的恨意。
“若真如此，今夜你也就无法与我诉说冤屈了。”道缘叹息，摇头道，“你以为，那鬼桃之树，是无缘无故的要助你吗？”
“这……”幽魂愣了片刻，迟疑道：“它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成？”
道缘看着她，又指了指地上那棵树，道：“此物非是凡桃，而是一棵妖树。它吸食阴灵气以修炼，自我壮大。你养了它六年，我问你，是否最近几日，它对你的帮助越来越大，你也是昨日里才能显化身形的？”
“正是。难道……”
“你猜的不错。”道缘眯起双眼，看着这棵已经无甚奇异的桃树，“它生了六年，六乃阴数，今年合该它有一转。它正是要借着你报仇之刻、阴灵气旺盛时将你吞食，以助它成功。”
“竟……竟有此事？”幽魂面色一变，看那桃木时，再无感恩之情，只剩惊恐之色。再看向道缘，满是感激：“多谢仙人救我！”
“无妨。”道缘抬头看向前方，睁开法眼，眼前已有两个阴司勾魂使者。
方才道缘与那幽魂说话时，他便已察觉到两团阴气的出现，此时看去，正是两个身穿官袍，缠绕勾链，长相青面獠牙的鬼怪。这两个一见便是已经修成了真身的，虽然面目凶恶，气相却平和正直，看见道缘时，还向他拱了拱手。
道缘也拱手回礼，在一旁观瞧着。只见那勾魂使者伸手甩出一条勾链，那勾链虚虚淡淡，却直刺入李才尸体之内，再勾出时，便拽出了一个虚淡的影子，一脸浑噩，顺着链子踉跄地跟了过来。
“你这恶徒！”
一见此景，女鬼便要冲上去，只是被道缘伸手拦住。那二位使者眼见此景，知晓是有内情，也不多留，只冲道缘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两位且稍等！”道缘出声阻拦了一句，“两位尊使，贫道还有些问题要问。”
“先生请问。”
道缘本以为这两人公务繁忙，定不会搭理他，可没想到，这两人面对他时，居然显得有些客气。
他不过是一普通仙修，这两位修为可都比他要高深。莫非阴间鬼神，都似这般好说话的吗？
心头转过些猜想，他拱手道：“敢问两位，这李才的魂魄，去往阴间，当受何等处罚？”
“因他杀人而隐瞒，未受惩罚，当先送往孽镜地狱，照出他生前所作诸多恶事，再送往刀山地狱，令他赤身裸体爬刀山，罪孽满后，再令其投胎轮回。”
“如此甚好。”道缘点点头。虽然这李才生前未能受惩，可终究难逃死后之苦。
不过，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鬼，开口询问道：“两位尊使，我身边这位幽魂，被人妄杀，皮肤都被剥去，难道就因此不能入阴司地府吗？”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疑惑道：“并无此说，只是她魂魄上有一道气机，牵引着肉身所在，肉身不腐，魂魄便不能去往阴司。这居然不是先生作的法吗？”
“非也，非也。”道缘笑了笑，吹出一口仙气。这一口气遇着风，便在坑中化作熊熊之火，不多时便把坑中女尸烧尽。就在此时，那幽魂只觉周身轻松，似是失去了什么枷锁一般，两位使者见状，伸手一招，她便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去罢，去罢，来生投胎好人家，莫要再受此生之苦！”
“多谢仙人！”
那幽魂泪眼涟涟拜谢，跟随着阴司使者，一行人身形隐去。
见他们离去，道缘笑意略收，伸手抄起那棵鬼桃，目光不住地扫视。
“竟是我小瞧了你，你竟还有勾魂索魄之能。你这不过一转的小小妖物，究竟还有怎样我不知道的能耐？又是哪来的孽障，将你置于此处的？”
这种天生的奇木，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生长的。何况，这鬼桃是吸阴气为食，若不是有那幽魂供养，只怕早就枯萎了，如何能生长到这般地步？那幽魂的尸身葬于此处，偏就此处生出了鬼桃，真就这般机缘凑巧？
说是巧合，也未免过于离奇了。
“只怕……这背后还牵连着什么。”
他看向脚下歪七扭八躺倒的家丁仆役们，长叹一声，伸手从袖中取出纸笔，凌空作书，写了一道偈子，随手一抛，便挟起那棵桃树，驾着云头远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悠悠醒转，慌忙四看时，仙人已经不见。花园里只剩他们众人，和老爷李才那死不瞑目的尸体。
而就在他们中间，老管家手捧着一张宣纸，老迈地身躯不住颤抖。
“管……管家，您看什么呢？”有个胆大的仆役低声问道。
管家看着他们，也不说话，只把那纸张递过来。
那纸上写得，赫然是四句偈语。
“欲海难填恶滔滔，真仙临凡收孽妖。
应伏法者自伏法，莫待天雷一命消。”
众人膝盖一软，登时就跪了下来。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在真身得成之后的那天，他曾旁观了祖师与白衫客乘风而去，就在那之后，他仿佛就心有所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驾云之术。
当然，速度不快，尚且不及奔马，可能只算得上是“爬云”而已，但毕竟也是他道缘学会的第一个神仙术法。或许，自此开始，他道缘就能被称作“仙”而非“凡”了。
“神仙！”
“拜见神仙！”
“神仙饶命啊！”
见得道缘飞天之景，那些家奴院工们都丢了火把，跪地磕头不止，就连管家都跪伏了下来。
唯有李才一人，见得此景，肝胆俱丧。
“神仙……神仙……神仙来索命了！”
惊恐悔恨之下，引动病根，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摔倒下去，居然就这般睁着眼死了。
道缘在半空中一见，眉头微皱。他本想把这李才扭送官府，治他个杀人之罪，可没想到这人居然直接被吓死了。虽然是死有余辜，但终归是没受到应有的惩戒。
这府中老爷死了，周边家丁却无一个伤心流泪，只冲着半空中道缘磕头，有那胆大的，还冲着道缘喊冤屈：“我等皆是从犯，全是他一人指使的，他才是主谋！神仙老爷饶命啊……”
道缘只在半空中看着，面色冷肃，并不答话。不多时，忽然一阵阴风皱起，吹过地上跪伏之人，众人一个接一个昏晕过去。阴风掠过中庭，来到半空，恍惚间便在道缘面前成一个女子形象，冲着他盈盈下拜。
“民女多谢仙人，报我冤屈！”
两世以来，这还是道缘第一次遇见鬼魂。和常人相比，鬼魂身形自上而下逐渐虚淡，至小腿处已经恍惚不可见了。而且，鬼魂身周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这一见，道缘才知道所谓“鬼气”究竟是何物。
所以，当时观气时所见，院中一妖、一鬼，此时便都现身了。
道缘本欲睁开法眼看她，可一想到坑中那触目惊心之景，又想起人皆爱美，鬼亦如此，还是收起法眼，只以常目观之，淡然道：“如今首恶已除，我倒有些疑惑。我且问你，你究竟有何冤屈，竟引得那恶徒对你做下这等事来？”
听得此言，那幽魂不住地落泪：“回仙人的话，民女本是良善人家，怎奈父母好财，被他以银钱强娶。初时还百般宠爱，不过三月，便被他厌弃。他家中有一花瓶，并非珍贵之物，我失手打碎，他却不依不饶，执意要我赔他百两纹银。我去哪里给他筹来？我顶撞了他几句，他便发火，让家奴把我打死。只因他听得传言，说死人无皮，不能成鬼作祟，便让人将我皮肤剥下。我因着此事，不能投胎轮回，好生命苦！”
情至极处，这幽魂泣不成声。
“唉……罢了，罢了。”道缘也长叹一声。恶徒虽死，可这幽魂也不能复生，受这六年苦厄，又当何如！
思索间，他指着地上躺倒的鬼桃树，说道：“那恶徒言说，昨夜见有女鬼作祟，要取他性命。我深知寻常厉鬼不能牵扯阳世，那莫非是此物为你助阵吗？”
这话，他之前没对李才讲明，也是知道他身有孽债，让其惊恐慌张以助成事。但实际上，寻常鬼魂并不能伤害活人，便是要显形让常人见着也不容易。此番显形，还是因为夜半更深，阴气浓重，才能让道缘不开法眼，就能看得见她。
但也仅仅只是看得见罢了，并不能干涉人间。阴阳天隔，乃是此世定数，若成鬼便可伤人，世间哪还有什么因果报应？便只剩群鬼相斗之事了。
这世间仙、妖、鬼、魔皆修真身，于鬼而言，不成真身者不能干涉阳间人物，此亦是天地间的大道。故而，道缘看那阴魂身形虚淡，便知她道行浅薄，真身未成，并不能动手掐那李才，更遑论在他脖颈上留下两道黑印了。
“正是它助我。”那幽魂只顾点头，“我不知此为何物，只是初成鬼时，便有它在一旁，我时常以阴灵气浇灌于它。有它相助，我便能短暂化出真形，昨夜里若非他叫了家奴院工，阳气冲撞，我早已报仇雪恨了！”
说此话时，道缘分明看出了她眼中的恨意。
“若真如此，今夜你也就无法与我诉说冤屈了。”道缘叹息，摇头道，“你以为，那鬼桃之树，是无缘无故的要助你吗？”
“这……”幽魂愣了片刻，迟疑道：“它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成？”
道缘看着她，又指了指地上那棵树，道：“此物非是凡桃，而是一棵妖树。它吸食阴灵气以修炼，自我壮大。你养了它六年，我问你，是否最近几日，它对你的帮助越来越大，你也是昨日里才能显化身形的？”
“正是。难道……”
“你猜的不错。”道缘眯起双眼，看着这棵已经无甚奇异的桃树，“它生了六年，六乃阴数，今年合该它有一转。它正是要借着你报仇之刻、阴灵气旺盛时将你吞食，以助它成功。”
“竟……竟有此事？”幽魂面色一变，看那桃木时，再无感恩之情，只剩惊恐之色。再看向道缘，满是感激：“多谢仙人救我！”
“无妨。”道缘抬头看向前方，睁开法眼，眼前已有两个阴司勾魂使者。
方才道缘与那幽魂说话时，他便已察觉到两团阴气的出现，此时看去，正是两个身穿官袍，缠绕勾链，长相青面獠牙的鬼怪。这两个一见便是已经修成了真身的，虽然面目凶恶，气相却平和正直，看见道缘时，还向他拱了拱手。
道缘也拱手回礼，在一旁观瞧着。只见那勾魂使者伸手甩出一条勾链，那勾链虚虚淡淡，却直刺入李才尸体之内，再勾出时，便拽出了一个虚淡的影子，一脸浑噩，顺着链子踉跄地跟了过来。
“你这恶徒！”
一见此景，女鬼便要冲上去，只是被道缘伸手拦住。那二位使者眼见此景，知晓是有内情，也不多留，只冲道缘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两位且稍等！”道缘出声阻拦了一句，“两位尊使，贫道还有些问题要问。”
“先生请问。”
道缘本以为这两人公务繁忙，定不会搭理他，可没想到，这两人面对他时，居然显得有些客气。
他不过是一普通仙修，这两位修为可都比他要高深。莫非阴间鬼神，都似这般好说话的吗？
心头转过些猜想，他拱手道：“敢问两位，这李才的魂魄，去往阴间，当受何等处罚？”
“因他杀人而隐瞒，未受惩罚，当先送往孽镜地狱，照出他生前所作诸多恶事，再送往刀山地狱，令他赤身裸体爬刀山，罪孽满后，再令其投胎轮回。”
“如此甚好。”道缘点点头。虽然这李才生前未能受惩，可终究难逃死后之苦。
不过，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鬼，开口询问道：“两位尊使，我身边这位幽魂，被人妄杀，皮肤都被剥去，难道就因此不能入阴司地府吗？”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疑惑道：“并无此说，只是她魂魄上有一道气机，牵引着肉身所在，肉身不腐，魂魄便不能去往阴司。这居然不是先生作的法吗？”
“非也，非也。”道缘笑了笑，吹出一口仙气。这一口气遇着风，便在坑中化作熊熊之火，不多时便把坑中女尸烧尽。就在此时，那幽魂只觉周身轻松，似是失去了什么枷锁一般，两位使者见状，伸手一招，她便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去罢，去罢，来生投胎好人家，莫要再受此生之苦！”
“多谢仙人！”
那幽魂泪眼涟涟拜谢，跟随着阴司使者，一行人身形隐去。
见他们离去，道缘笑意略收，伸手抄起那棵鬼桃，目光不住地扫视。
“竟是我小瞧了你，你竟还有勾魂索魄之能。你这不过一转的小小妖物，究竟还有怎样我不知道的能耐？又是哪来的孽障，将你置于此处的？”
这种天生的奇木，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生长的。何况，这鬼桃是吸阴气为食，若不是有那幽魂供养，只怕早就枯萎了，如何能生长到这般地步？那幽魂的尸身葬于此处，偏就此处生出了鬼桃，真就这般机缘凑巧？
说是巧合，也未免过于离奇了。
“只怕……这背后还牵连着什么。”
他看向脚下歪七扭八躺倒的家丁仆役们，长叹一声，伸手从袖中取出纸笔，凌空作书，写了一道偈子，随手一抛，便挟起那棵桃树，驾着云头远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悠悠醒转，慌忙四看时，仙人已经不见。花园里只剩他们众人，和老爷李才那死不瞑目的尸体。
而就在他们中间，老管家手捧着一张宣纸，老迈地身躯不住颤抖。
“管……管家，您看什么呢？”有个胆大的仆役低声问道。
管家看着他们，也不说话，只把那纸张递过来。
那纸上写得，赫然是四句偈语。
“欲海难填恶滔滔，真仙临凡收孽妖。
应伏法者自伏法，莫待天雷一命消。”
众人膝盖一软，登时就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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