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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拯救武昌(2)

    何腾蛟起初还不相信左良玉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但是静下心来一想,天底下还有左良玉干不出来的事情吗?左良玉和他的部下们过去杀人放火、奸**女,哪一次手软了?这一次就算是要屠武昌全城,也只不过是规模比以前更大而已,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想到这里,何腾蛟不由得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什么宁南侯,什么平贼将军,他左良玉就是南方最大的祸害,他就是最大的贼!

    可是现在,何腾蛟手中没有一兵一卒,拿什么阻止左良玉?除了卢鼎之外,他没有第二个人可商议,但卢鼎也没打算掺和这件事,他只是提醒何腾蛟,要他不要出去乱走,如果有什么舍不得的人,都接到总督衙门里来,只要不出衙门的大门,就是安全的。

    区区一个总督衙门,又能保得住多少百姓呢?到那时,整个武昌都会化为血海,当初张献忠破城,尚且只杀富户,左良玉却打算屠洗全城,以城内的子女财帛作为其兵马的开拔费。堂堂开府建节大明侯爵,对待治下百姓竟比流寇还残忍,这让何腾蛟的心中出现了巨大的波澜。

    还有谁能帮忙?还有谁能救武昌?一个原本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出现在了何腾蛟的脑海中。

    “项大人,亏你还敢来啊。”刘宗敏冷笑道。项煜一揖到地:“汝侯莫要见怪,彼时之事,情非得已。”

    项煜的表情十分尴尬,他原本是明朝的詹师傅少詹事,翰林院侍读,李自成攻克北京时投降了顺军,被授予太常寺卿之职。当时项煜是巴结大顺最卖力的人之一,到处宣扬:“大丈夫名节既不全,当立盖世功名如管仲、魏征可也!”但是顺军撤离北京的时候,带头逃跑的同样也是他。不过这也不奇怪,当初他就是靠巴结魏忠贤起家的,魏忠贤倒台之后又立刻走东林党的门路贿赂钻营。跑到南京之后,项煜发现南京也不欢迎他,弘光朝廷正在大兴“顺案”,清算投降过大顺的官员,项煜在南京也待不住了,于是一路逃窜,来到何腾蛟门下混口饭吃。何腾蛟虽然也看不起他,但考虑到这家伙还有点口才,还是赏了他一口饭吃,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项煜身后的另一个人向刘宗敏施了一礼:“刘将军,此时不是计较旧怨的时候,武昌局面危如累卵,无论如何,也要先保全全城百姓。”刘宗敏说:“堵大人,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只是你们何督师实在太不干脆,又要我们驱逐左兵,又不许我们进城,难道要我放炮仗把左良玉吓走吗?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把武昌交给我们大顺军,能谈便谈,不能谈我们直接攻城也是一样。”

    堵胤锡说:“也请将军体谅体谅我们的苦衷,毕竟我们都是大明臣子,公开与贵军合作的话,会有很多麻烦。”刘宗敏说:“这一点我也替你们想到了,放心吧,我都帮你们准备好了。”

    何腾蛟毕竟也不是吃干饭的,他在左军内部也串联了不少人,池现龙、柳启铭、戴九曜、陈廷玺、曲同彻、朱斗耀、郭之栋、孙勋、陶唐臣、申从周、孔尚节、阎紫金……但是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手底下没几个兵。他们都反对左良玉的谋反和屠城计划,但是在左军中的发言权很有限,不久前的军议上,副总兵马士秀公然宣称:“有不奉令东下者击之。”这些温和派为了自保,也不敢明着提出异议。

    何腾蛟心中很清楚,凭自己在城中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阻止左良玉,左良玉之所以还没有执行他灭绝人性的计划,完全是因为担心刘宗敏的追击。如果他在城中大杀大掠的时候遭到了顺军的攻击,极有可能全军崩溃,在弃城东进的时候被追击很可能也是同样的下场。正因为如此,左良玉才迟迟不动。但是左良玉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恶化,他对部下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弱,这些短视的军阀们能做出什么来谁也不好说。

    可是,能和这些逼死了先帝的流寇合作吗?何腾蛟的心中始终迈不过这道坎。以他自幼接受的教育,造反自然是大逆不道的,杀害皇帝更是十恶不赦。然而偷偷潜入城中的湖广按察司副使堵胤锡与他力争:“驱天下之民而从贼者,尽兵之为也。”如果不是有众多像左良玉这样的官贼,天下又何来这么多流寇?在基层做过官的何腾蛟也不得不承认堵胤锡说得有道理,虽然很多流寇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不见得就比左良玉更高尚,但就眼下的情况来说,至少刘宗敏比左良玉可靠得多。

    一面是心中奉为天经地义、金科玉律的忠义信仰,一面是武昌数以十万计的百姓的生命,何腾蛟无法做出抉择。可是他必须做出一个抉择,马上就做。堵胤锡和项煜从顺军营中带回的消息,促使何腾蛟做出了最终决断。项煜在刘宗敏的帅帐里见到了一个老熟人,是他过去的一个学生,一个他从来没想过还能重逢的人。

    “闯贼渡江了!”鼓角声击碎了武汉三镇的清晨,两年前闯军第一次进攻武昌,因为不熟水文而失利,但是不久之后,张献忠成功地攻克了武昌,这一次刘宗敏进攻武昌,得到了张献忠旧部汤志的响应。汤志原本是麻城县的一个奴仆,明代蓄奴之风盛行,很多人往往世代为奴,不得脱籍。有的士绅对奴仆比较温和,有的则残酷地压榨剥削奴仆,有各种残害奴仆的陋规。有的奴仆被当成牛马一样随意转卖,不许识字,连婚配都被限制,很多女奴为主人玩弄,终身不得婚嫁。奴仆稍有不如主人之意,重责立至,遭到殴打甚至酷刑虐待。有压迫,自然就有反抗,崇祯七年时,南直隶的桐城就爆发了奴仆起义,起义被镇压之后,官员们讯问奴仆领袖张儒为何造反,张儒回答:“无他,不愿为奴耳!”张儒的残部知道单凭他们的力量是不可能报仇的,决定和北方的“流贼”联合,他们引来了扫地王张一川所部,攻下了凤阳,烧毁了朱元璋出家的皇觉寺,刨了朱氏家族的祖坟。张一川后来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又被张献忠消灭,这些奴仆起义的余脉就成为了西军的一部分。崇祯十六年张献忠从南直隶进兵湖广,他们和麻城的奴仆首领汤志等人取得了联系。于是黄州、武昌等地的奴仆纷纷响应张献忠,联络渔民,帮助西军渡江。但是后来张献忠放弃了武昌,奴仆起义遭到了左良玉的反攻倒算,损失惨重,汤志率领残部躲进山中打游击,这一次顺军来打武昌,他们怀着对左良玉和明朝官府的深仇大恨再次响应。大将之上千帆竞渡,在众多本地渔民的带领下,刘希尧、蔺养成、周凤梧三人指挥的顺军水师大举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