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康小纭是赵月华见过，最美的女人。
没有之一。
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唇角……
她五官的每一处细节，她身体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但，赵月华之前每次在杂志上看到她的时候，就总觉得，她离美人，还是差那么一口气。
这一点，在亲眼看到她的真人后，更有了清晰明确的认知。
她真的不像美人，更像一个美丽而没有生命力的……布娃娃。
不过这并不影响赵月华对康小纭的怜爱——尤其是两个小时前，她在咖啡伞座下，刚听完了容蕊蕊跟她说的，她和她爸妈的故事之后。
A市，蓝柏集团总部门口的一家咖啡店。
“谢谢你康小姐，给我这个机会。”
赵月华端起咖啡杯，对着她对面的康小纭举了举杯：“接下来，你怎么办？”
“爸爸妈妈，会陪我出国。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康小纭美丽而空洞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或者，过段时间，还会是我一个人好好待在国外。”
赵月华不知道说什么，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陌生人给的再多，也抹不平最亲近的人，给一个人带来的伤害。那么……
“我能为你做什么？”
“帮我拿回来那张照片。”康小纭说，脸上第一次有了情绪：“从杜斐那里。”
“杜斐？”
“楚天重下午就要被警察带走了。为了能保证让我奶……让康嘉玲乖乖听他的话，杜斐应该会去把那些被拍过的女孩子照片全部拿到手。帮我拿回来我的那一份就可以了。”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到……”
“我会给你写张字条，你把字条交给他，他就会给你了。”康小纭轻声：“他是不会拒绝的，如果你担心，那你只要帮我把纸条交给他，就算完成了我们的约定。”
“为什么你不给他打电话呢？”赵月华不理解。
康小纭闻声抬眼，看着赵月华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彩：“你没有被人拯救过，也没有爱上过拯救你的人……对吧？”
赵月华一怔，眼神微微茫然：“被人，拯救么？好像有过，但不多。”她吸了口气，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我……”
“没什么对不起的。”康小纭恢复了那种空洞的眼神：“当年我爷爷还在世，我还叫周云云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机会，被人拯救。除了那一次——
我胆子小，在学校里一直被人欺负。直到有一次，书包被丢出教室，扔在水池里，桌椅被拆成了碎片搭在一起，我刚坐下去，就塌了，腿上，臀部，还有双手，全部被划出了血，内衣和衣服，也都被割碎了……
那群欺负我的女生大笑着跑过来，想拿手机来拍我。结果，他走过来，把校服上衣盖在我身上，抢走了她们的手机，然后把她们全部绑了起来，交给了JC……”
康小纭梦幻一般的语气，听得赵月华皱眉，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说，杜斐救了你？
那，你家人呢？那些女生……你家里人不知道？”
“不能告诉他们的呀？”康小纭梦幻般的大眼睛看着赵月华：“爸爸妈妈在奶奶那里，已经过的很艰难了，不能让他们难过。如果让爷爷知道这件事，他会生病的。唯一对我好的爷爷，他不能出事。所以学校里的人都不知道我家里有什么人，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康小纭的声音，细的像随时可能消失一样：“不过这件事之后，他们都知道了，也没有人再欺负我了，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他的爱人……”
她梦幻地一笑：“可我知道，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他这么做，才不是想保护我。他只是习惯这么做而已。
毕竟，他是杜家人。”
赵月华不语，她微垂眉目，看着手里的咖啡。
康小纭看着她，突然继续说：“我一度以为，没关系的。只要他可以一直保护我，那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但是……”
赵月华听见到停下，疑惑地抬头，看她。
“但现在好像不行了。”康小纭眨眨大眼，看着赵月华：“他的心里，有了一个最最重要的存在了。”
“啊？”赵月华尴尬地接了一声——原谅她，她实在是……跟不上这种恋爱脑大小姐的脑回路。
“嗯，他心里有了一个最最重要的存在。”康小纭勾起一抹梦幻的微笑：“他好像知道自己很重视这个存在了。但又好像，没有完全意识到她对他有多重要。”
她的表情，让赵月华想起了波西米亚女郎。
赵月华笑笑：“总之，我去替你拿回这些照片就可以了，对吧？”
“嗯。如果你拿回来的话，可以就销毁，不可以，就不销毁也可以。”
康小纭说完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起身，微笑，戴上帽子，离开。
留赵月华坐在原地，呆了片刻，突然苦笑着掏手机：“真是……这里很贵的啊，请人帮忙，连杯咖啡都不买单的嘛……”
同一时刻。
A市蓝柏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里。
杜氏父子隔着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旁边沙发上，乖巧坐着胡萧宇。
“我还挺好奇，那姑娘是怎么就让你给糊弄过去的。”杜长勇习惯性地从桌下的抽屉里抽出一盒雪茄，摆在桌面。正准备拿火机呢，突然停下，慢慢地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儿子。
几乎是同一瞬间，同样的角度，杜斐也慢慢地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老爸。
旁边的胡萧宇有种错觉：他好像看到了两个杜斐，或者两个杜长勇。
杜斐挑眉，杜长勇切了一声，闪电般地拉开抽屉，把雪茄扔回去。
杜斐微耸下肩，放松了点姿态：“知道你急着去找我爷爷跟我妈他们。但你好歹也得见着你孙子的面之后再去吧？不然，我妈能让你进门嘛？”
杜长勇眯眼：“你有本事，你倒是给我生一个出来呀！切！”扶了扶眼镜，从旁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你要是能把这怼我的本事，拿去忽悠人家，这会儿怎么也该拉上手了！”
杜斐认真：“我可不想忽悠她。这姑娘，聪明着呢。”
“人家聪明？还是你这一百六、七十的智商突然不够用？嗯？”杜长勇冷笑一声：“让你清洗下董事会，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办成这个德性……得亏我提前给你程叔他们几位打过招呼。不然我看你今天怎么被康嘉玲给整！说，那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康嘉玲会联系上她？”
杜斐斜着头，伸手去拿起父亲桌子上的玲珑球把玩：“很简单啊，她找到了那个缺失的圆心。”
“什么意思？”
“她的分析能力很强的。”杜斐撩起眼皮，看着自己父亲：“就算她一时半会儿没意识到。但等她今天看到媒体上传的那些照片时，也该意识到了。”
杜长勇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她其实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整个事件里，真正的毒饵不是你，也不是她，而是李成麟和康小纭。
而且，你也一直都没骗她？”
杜斐专心地玩着玲珑球，闻声抬眼看着父亲一笑：“当然。”
风翔传媒，一楼尽头，会议室里。
戴着八角帽，穿着黑色紧身高领毛衣和阔腿裤、高跟鞋的董如媚，正在HR卓文的引导下，办理离职手续。
此刻的她，摘下了那副黑色镜框，整个人的面部线条，显得平庸而柔和。连涂着正红色唇膏的薄唇，都显得放松了许多。
“谢谢。”签完最后一个字，董如媚抬头，看着卓文，真诚地道。
卓文尴尬一笑，想说点例行的话，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起身准备离开时，却被董如媚叫住了：“我……能不能麻烦一下，帮我叫一下她？”
“谁？”
“月华……赵月华，我想跟她……再聊聊，最后一次。”
“啊，那你可以直接微信约她……”卓文说完，看着董如媚的表情，略不可思议：“你不会已经……没有她的微信了吧……那电话……也没有了吗？”
董如媚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低头一笑，再抬头微笑，尴尬。
卓文二话不说：“我去叫她。”
说完，逃难也似地从玻璃房离开。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很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门被打开。
“领……董女士，你要见我？”赵月华刚回公司，还没来得及给杜斐发邮件，就被卓文叫了过来。她抿抿嘴，走到董如媚面前坐下。
接着，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董如媚打破了沉默：“你好像，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赵月华想了想，摇头：“也不是的。其实，我也是现在才发现，你对我的影响，还挺大的。”
“是吗？”董如媚笑笑。不知是不是去掉了那副金丝眼镜的缘故，这一笑，让她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嗯，有人之前说，你是我的心魔。我当时还当他夸张来着。”赵月华认真地看着董如媚：“不过，刚刚卓文叫我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真的成了我的心魔。因为明明知道你已经要离开了，已经伤害不了我了，但一听到你的名字，我还是会下意识地心慌，会指尖冰冷，会心跳加速。”
董如媚想笑，却笑不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帮我。”
“就是单纯地觉得不对吧。”赵月华啧了声：“我没有什么特别高尚的品德。听说你要走，我很开心。但我总觉得孩子无辜。你是一个恶人，但你也是一个母亲。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天底下的孩子们，都永远不会要跟他们的母亲分开。”
“原来是这种无聊的理由。我还以为你是怕我说出去些什么。”董如媚挑眉：“例如，你跟杜总。”
赵月华一怔，看着她：“我，跟他？你什么意思？”
董如媚轻轻一笑：“看来你真的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整我。”
“为什么要赶走那个董如媚？”蓝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杜斐轻轻一哂，伸手扶了下眼镜：“没错，她是个小人物，无关紧要。但错就错在她不该去算计赵月华替她顶罪——
她的那些男公关，需要一个身份洗白。所以，她看中了赵月华。”
杜长勇了然：“我看过风翔的报告，赵月华那姑娘独立打造IP的能力，确实是整个风翔里数一数二的了，放眼整个业界也都拿得了前十。
论总体成绩她不显眼，是因为上面还有好几个大的艺人工作室和团队压着。否则就论个人能力和实际业绩，她跟排名第一的那个焦阳阳，难分伯仲。
董如媚会选她的规划来洗白一群男公关，要让她替自己承担风险……
儿子啊，你不应该对这种事情感到奇怪吧？”
“爸，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跟她可不一样。”杜斐笑，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傲慢：“恶毒又无用的废物，自己不能产生价值，又想借窝孵蛋，又想让别人替她背锅，还又想一辈子都让别人受她影响，被她控制，忘不了她……
你说，这世界上哪能有这么多的好事儿，全让她一个人占了的道理呢？是吧？”
风翔传媒会议室。
赵月华瞪大眼，看着董如媚刚刚交给自己的一叠A4纸：“这是……什么？”
“你的合作规划，原本是给那个学霸宿舍男神团体用的。”
“你不是说这个提案没什么价值么？”
“我确实觉得没啥价值——一群长的有几分清秀的书呆子而已，没有啥意思。
所以我就用那几个男公关的名字替换掉了他们的，并且跟他们承诺，会把他们包装成高学历男神。
那些男公关，风月场里打滚惯了的，我又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其他恶心巴拉的关系。所以就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相信，我是真能把他们变成艺人苗子。”
就好像要亲手剥掉自己的外皮一样，董如媚坦然地陈述着自己的恶：“不过考虑到他们的背景确实不干净，生活作风问题也确实不少，毕竟，一群下半身动物嘛……早晚都有暴雷的可能，所以我还留了一手——”
她点着最后的落款：“五年来，我没改过你规划署名的报告不多，这是其中一个。”
赵月华只觉全身发冷：“你……用我的规划，改我的规划对象，让我替你背锅？”
“当然不是。”董如媚轻道：“至少不是从一开始就想这么样。我只是想着，如果他们真的能成，那这个规划，完全变成你的也未尝不可……”
赵月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表情复杂地看着董如媚：“我该谢谢你的坦诚以告？”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们联手把我赶走，但这一局，我还是赢了。”
赵月华眯起眼：“什么意思？”
“杜斐没告诉过你吧？就因为他发现了我要让你为男公关的事背锅，昨晚他半夜三点半跑到我家里，把证据摔到我脸上。
当时，他像个疯子一样，拿我一家人逼着我，要我从你身边彻底离开，不然就要让我们全家都在A市活不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要我签下承诺，一旦离开就永远也不会再见你，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赵月华，”
董如媚轻轻地往前一趴，看着赵月华的目光里，恐惧与兴奋，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我当时才弄明白了，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他杜斐会这么恨我，恨到要我身败名裂，远走他乡。
因为这个男人，是个疯子！他居然不许你关注任何除了他以外的人！连你的仇人都不许你多看一眼！
他是在嫉妒我！蓝蛇在嫉妒我，你懂吗？
他在嫉妒我，占据了你的全部注意力。
呵！呵呵！”
董如媚说完，往后微退，看着一脸呆滞的赵月华，眼神同情中带着些许得意：“所以，我赢了。明白了么？你们一辈子都逃脱不了我。”
“……哦。”赵月华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啊领导，我是真的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杜总嫉妒你，因为我太在乎你？然后……然后呢？为什么？因为他觉得我不应该关注你，纵容你成为我的心魔？还是因为他觉得我应该更关注工作本身？
可这些，他都跟我说过了啊！而且你是我们主动放走的，怎么变成还是我们要逃脱呢？”
董如媚的表情，彻底僵住。
蓝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杜斐叠着的双腿微微使力，座椅转了个方向，背对笑得一脸老狐狸样的杜长勇，淡然偏头，看向窗外：“没有为什么。
我只是希望，她能够更专心地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而已。”
说完，起身向着大门离开。胡宇萧慌张跟上。
杜长勇冷笑：“行，你嘴硬，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等等，听完结果再走！”
杜非无奈，背对着父亲，停下脚步。
一边说，杜长勇一边从旁边拿起从刚刚起就嗡嗡响个不停的电话，看了一眼，点开外放：“说吧。”
“是，刚刚SJ集团发布公告，因为朴承佑个人身体原因，接下来的SJ集团，将由其副手宋相宇暂代执掌。
我们在SJ留的人传出话来，今早，胡副总让我们把《甄嬛传》剧集中，女主借助跟男二生的私生子上位这一段翻译成南韩语，连带当年亲眼目睹朴相宪被杀的那个secondchair（次席律师）的证词，一起发给朴夫人。
一个小时后，朴家祖宅那边儿就传出了消息，有个跟了她几十年，被朴承佑称为义父的老管家，突发急病死了。
朴承佑听说消息后本来想回国去看看。但没想到朴夫人乘专机，中午就到了A市。
然后，他们母子俩关在书房里，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只是听说朴承佑大叫了一声之后，他的助理撞开门进去时，朴承佑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据说小腹中刀，险些命都没了，而且我们的人还打听到，刀当时是握在朴夫人手上的。
现在朴承佑还在ICU，不过据大夫那边传来的消息，他的预后很不好。就算命能留下，人也废了。所以现在他那几个叔伯兄弟，已经开始动起手抢他那把椅子了。
至于朴夫人，她当时已经是半疯状态，一直说什么还她儿子命来。就有人怀疑不是她动的手，是谁入室杀了朴承佑，然后逃跑了……”
杜长勇冷笑：“不是她？那宇萧这《甄嬛传》是白送了吗？”
他抬眼看着儿子的背影，皱眉：“叫你下手绝一点，可也没让你绝到这个地步。无论朴相宪跟朴承佑这对父子怎么样，朴夫人终究是个可怜人。”
“我就是因为看她可怜，才给她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啊！”
杜斐不解地回头：“难不成，我还要坐下来，请她喝杯茶。
然后再慢慢告诉她，当年，因为朴承佑的母亲，也就是朴相宪的情妇跟朴家老管家偷情，生下了朴承佑，害怕被朴相宪发现，就借着她的名义，让老管家弄死了朴相宪？
而且这俩人还串通合谋，又弄死了朴夫人跟朴相宪的亲生儿子，用他们的儿子顶替上去，才有了现在这个她用性命护了几十年的朴承佑？
哪个更残忍一点啊！”
杜长勇沉默，半晌叹息：“算了。已经闹开了，尽力而为吧。”
接着，他向着电话那端的人话：“继续说。”
“好的。
另外，还有关于SJ跟楚天重私下开设地下传媒公司的事情，也已经宣传出去了。
小杜总那边安排的人手，上周末晚上，就已经开始将这家地下传媒公司，一直在用AI换脸来大量制作X情影片的事情，陆陆续续地捅了出来。
现在事情发酵了一周，那些涉及此事的明星爱豆还有网红素人们，已经在网上开始声讨，并准备对SJ和楚天重发起联合诉讼了。钟律师和投行那边的朱教授都说，这么严重的事情，肯定会被高度重视的。
不过好在，这事儿是咱们蓝柏先发现的，并主动做出了切割，所以股市顶多震荡两天，就会恢复正常了。朱教授甚至还说，如果我们后期工作做好了，风翔的股票整体再往上走走，也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杜斐的唇角，勾起淡淡一抹满意的笑。
杜长勇也跟着淡淡一笑：“你们小杜总要的那些真照片，你们拿到了吧？”
“已经送到小杜总的办公室了。”
“康嘉玲那边呢？”
“已经打理好了。钟律师说，她的身后事，应该是要在牢里办了。”
“楚天重呢？”
“也一样。他的事情更严重些。他……”电话那端略迟疑了下。
“怎么？”杜长勇听出了属下的迟疑，看了眼杜斐：“难不成还有什么你们小杜总都没发现的事情？”
“嗯……那个……楚天重那里，除了……除了那些成年女性的照片之外……还有一部分照片……唉，反正就是小杜总这回事儿办得可太让人解恨了。这个楚天重，他就是个……就是个……”
对面的人没说完话，只是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
而只是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足以让这间办公室里的两个姓杜的男人，一齐变了色。
“不会吧？这楚天重……他难道……”胡宇萧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接着他咬牙，跳起来骂了一句：“C生！”
杜斐也难得严肃地眯眯眼，快步走过来，冷声质问：“没有其他人看到吧？”
“没有，准确地说，是我们都只来得及拿到其中一袋封起来的照片。剩下的，全部被J方带走，做隐私保护了……”
“做得好，这件事我们没办法再插手了。”杜斐夸了一句：“那袋照片也一并交给J方处理吧。”
“呃……杜总，那袋就是J方交还给我们的。当时照片原主找的律师也在场，还跟J方提出了隐私保护，申请把那袋照片封存收回，指名要您代为转交。所以……”
“我？”杜斐皱眉，微一思考：“康小纭？”
“是。”
“直接还给她。”杜斐面无表情：“现在去还。”
“呃……”
杜斐眯眼：“怎么了？”
“康……康小姐的律师，叫我转达康小姐给您的一句话。他说……有张照片，如果您不亲眼看一下，大概会后悔一辈子。”
杜斐凝眉，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风翔传媒会议室。
董如媚走了，整个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赵月华坐着发呆。
突然，她手机响起熟悉的旋律，不假思考地，她划开，接听：“蕊蕊。”
“送走董如媚了？”
“嗯。”
“康小纭呢？”
“见到了。谢谢你。”
“自己姐妹，再说谢我要翻脸了。
不过……月华，我打电话是想再提醒你一次，无论康小纭跟你提了什么要求，你都要谨慎处理——
她这个人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已经太多人栽在她无害的外表下了。尤其你这一两天，跟杜斐走得太近了！”
“我知道，你都提醒我多少次了。”赵月华失笑：“不过你也不想想，我一个没钱没势没能耐的，她一个大小姐，图我什么呀？”
“她真的跟你提了要求？”
“嗯，说是让我从杜斐那边儿拿回来些照片儿。
人小姑娘其实挺好的，还跟我专门说，如果我拿不回来也没关系，她给我写了张纸条，让我去找杜斐，交给对方就行。”
赵月华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让你，去找杜斐？”容蕊蕊的声音，突然不可思议地扬高了：“你确定？”
“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怎么，就因为她爱过杜斐？”赵月华奇怪。
“你怎么知道她爱过杜斐的？”容蕊蕊的声音更大声了：“是她亲口告诉你的？”
“嗯啊，怎么了？”
“你不能去！找其他人，代你去！要么你就看看她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再做决定！”容蕊蕊突然咬牙切齿地骂起人来：
“这个疯女人！我就知道她一定没安好心！那会儿我就不应该因为你哭，一时心软，就答应把你介绍给她认识的！”
“什么情况？”赵月华皱眉：“不是蕊蕊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康小纭为了杜斐杀过人！”容蕊蕊急促道：
“你以为她们一家为什么那么受她奶奶摆布？因为她在跟杜斐上同一所中学的时候，为了杜斐杀过她们学校的一个女生！
这事儿商界顶层这个圈子的人，基本都知道！没传开是因为她当时年纪小，她奶奶又找人在她的精神鉴定报告上做了手脚，这才只是被关进少管所了几年！
所以我当时才告诉你，这事情不对！杜斐应该还有更大的目的！”
“你是说，她也是这次杜斐要对付的目标之一？”
“杜斐把她们一家赖以生存的她奶奶都给扯了进来啊！肯定杜斐也是被她缠烦了，想借这个机会一举把她和李成麟一起，都赶出国去！
这两年就为了杜斐，她没少跟李成麟互掐！她奶奶嫁她固然是因为利益，但也未必不是因为真的怕了她，才会想尽快把她嫁出去的！”
“啥？”赵月华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可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是绝对不会伤害杜斐的嘛……”
“所以她才会去对付自己奶奶啊！你想明白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奶奶想跟楚天重对付杜斐，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又有病史，身体又很弱。出个门前呼后拥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被楚天重的人轻易就给抓到那种地方去，还拍了那种照片的？
再有，她就怎么那么巧，就能在对方正在犯Z的时候，拍下了视频做为证据？
又偏偏就这么巧，她第二个相亲对象，就是想对付杜斐的朴承佑？你可别忘了，朴承佑会迷上她这件事，可不是康嘉玲设计的！”
赵月华只觉得脑门血往头顶冲：“我……我还以为她真的像她妈妈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单纯地报复自己的奶奶……”
“怎么可能！我问你，她跟你到底说了什么？
她是不是跟你说了，她在学校被人欺负，是杜斐救了她！从那以后她就把杜斐当成爱人的事情？”
赵月华全身起鸡皮疙瘩，结结巴巴：“是……是没错……但……她……杀人？怎么……杀谁……”
“还能有谁！杜斐的爱慕者呗！”容蕊蕊没好气：“这个事还是我老公从他大BOSS林平和那里听说的，他就是高杜斐和康小纭一届的学长。
死了的是学校里最高年级的女生，长得漂亮，也是个家庭条件特别好的恶霸。
但因为那个女生家族背景不如当时还叫周云云的康小纭，所以就有意假装不知道她身份，故意欺负她。
后来杜斐出手救人，也让她更嫉妒康小纭，但因为康小纭的家世摆在那儿，她没办法，只能转头去强追杜斐。
但谁都没想到，这激怒了康小纭。
有天晚上，康小纭看见这个女生穿得很暴露地，跑去学校湖边想找杜斐。她就跟了上去，趁着那个女生走到湖边的时候，一把把那个女生拖进了湖里，硬生生在湖里给……”
赵月华全身发冷，紧紧抱住自己：“然……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被人从湖里抓起来的时候，半点儿逃跑或者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她还笑着告诉全校的人，以后谁敢再想跟她抢杜斐，就是一样的结局。
不过讽刺的是，她这么一说，反而让更多女生想追到杜斐了——因为大家都觉得，像康小纭这样的人，杜斐都乐于伸手帮一把，可见杜家的家教是真靠谱的。
所以后来杜斐每天都会收到无数情书，把康小纭弄得整个就真的跟疯了一样的。
不然就她奶奶康嘉玲再大的本事，也不能逼着法官跟审判员们，当着庭审被害人家长的面睁眼说瞎话，承认她孙女儿真的有精神病啊……
还有，李成麟想在一场慈善义卖会上，花高价抢走杜斐手表，把杜斐惹毛了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当时那个义拍会可就是康家办的！再想想后来李成麟的下场……
你要不要猜一猜，给李成麟递邀请函的人是谁？她抱着什么目的呢？
总之你听我的，先看看她给你的纸条是什么，然后再想想到底要不要去找杜斐！我总觉得，这女的叫你去找杜斐，肯定没安好心！”
赵月华深吸口气，果断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起来的纸条，微一犹豫，展开。
上面用小学生似的粗铅笔字写着一句话：
18年前，六一儿童节的早上，废弃工厂，小甜心，妳还记得捡到钥匙要还给主人叔叔吗？
轰地一声，赵月华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眼前一黑，人事不知，只留下电话那端，容蕊蕊不停的在叫她的名字。
“月华？月华？月！小月儿！小月儿你在听吗……”
同一时刻，蓝柏集团总部，杜斐办公室。
砰地一声门被用力推开，杜斐几乎是以小跑的步伐冲进来，抓起桌面上那只文件袋，毫不犹豫地撕开，然后，抽出了一张老照片。
在看到这张老照片的瞬间，杜斐的表情，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这时，后面的胡宇萧也跟了过来，疑惑地要凑上来看一眼：“哥？什么照片……”
杜斐一秒把照片反扣在怀里，接着慢慢转头，金丝半框眼镜的后面，冷漠如冰刃般的眼神，瞬间冻结了胡宇萧所有的思考。
只是视线一接触，胡宇萧就觉得全身如坠冰窟——这样的眼神，自从杜斐的妈妈，他的舅妈走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不敢说话。
他害怕。
这样的杜斐，让他害怕会不会杀了他……
沉默，压抑的沉默。
杜斐就这么偏着头，瞪着胡宇萧——或者说，越过他，在瞪着什么其他的人。
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如冰锋：“康小纭在哪儿。”
“她，她应该要去美国了……”
“告诉她的妈妈，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康小纭——她最好是在一个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的地方，最好，是个连看到阳光都很奢侈的地方。”
“好……好。”胡宇萧觉得自己快哭了——姐，你在哪儿？哥好像，好像疯了……
杜斐慢慢转身，把那张老照片按在胸口，慢慢走到办公桌后，坐下，重新拿出照片，仔细地看着，眉间有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痛楚与惊疑：“楚天重呢？”
“他，他已经被关起来了啊？”
“什么时候宣判。”
“这……他的案子，怎么也得……也得两个星期吧……”
“三天。”杜斐抬头，看向胡宇萧，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三天之后，我要他起码住进看守所里，他的室友，最好是那种老油条，犯过不止一次重罪，进过不止一次看守所的老油条。
你懂么？”
“……懂。”胡宇萧全身发冷，冷得上下牙甚至打起颤来。
“还有，”杜斐慢慢摩挲着这张老照片，然后慢慢地拿起面前的打火机，把它点燃，直到烧尽成灰，几乎快烧到他的手指，才丢进面前的烟灰缸里，看着火苗吞掉最后一丝相纸，轻声道：“我不想再留着贾家兄弟了……把他们的东西，全部送到J方那里去吧。”
“好……”胡宇萧刚说一半，他的电话就突然嗡嗡地响了起来。
看看杜斐头也没抬，他硬着头皮，当着杜斐的面接了电话：“什么事？”
“老板！赵小姐，她刚刚在风翔这边的会议室，晕倒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杜斐猛然回头，盯住胡宇萧。
胡宇萧吓了一跳，急急忙忙问：“怎么回事？她怎么就突然晕倒了？！送医院没有！？”
“现在已经在医院了，至于为什么晕倒我们不知道啊！刚开始是董如媚办完离职要见她，那会儿她还好好的！可后来董如媚走了，她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就晕倒了！！！现在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地址是……”
胡宇萧还在慌慌张张地找东西记地址，旁边一道黑影闪过。
下一秒，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胡宇萧微微一愣，急忙也挂断电话，冲了出去。
他的心里在哀号——不要啊月华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们都要完蛋啊……
凌晨三点零四分，A市XH医院里。
病床上的赵月华刚一醒来，就被面前的人惊到了：
“杜……杜总？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坐起身，惊吓地看着坐在自己床边，一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杜斐。
杜斐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接着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了又紧，紧了又紧，然后才在她的抗议声和挣扎中，慢慢地，轻轻地，松开了手。
接着，对她微微一笑：“对不起，我到底还是来晚了点。让你受惊了。
不过放心，以后不会晚了。”
没有之一。
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唇角……
她五官的每一处细节，她身体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但，赵月华之前每次在杂志上看到她的时候，就总觉得，她离美人，还是差那么一口气。
这一点，在亲眼看到她的真人后，更有了清晰明确的认知。
她真的不像美人，更像一个美丽而没有生命力的……布娃娃。
不过这并不影响赵月华对康小纭的怜爱——尤其是两个小时前，她在咖啡伞座下，刚听完了容蕊蕊跟她说的，她和她爸妈的故事之后。
A市，蓝柏集团总部门口的一家咖啡店。
“谢谢你康小姐，给我这个机会。”
赵月华端起咖啡杯，对着她对面的康小纭举了举杯：“接下来，你怎么办？”
“爸爸妈妈，会陪我出国。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康小纭美丽而空洞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或者，过段时间，还会是我一个人好好待在国外。”
赵月华不知道说什么，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陌生人给的再多，也抹不平最亲近的人，给一个人带来的伤害。那么……
“我能为你做什么？”
“帮我拿回来那张照片。”康小纭说，脸上第一次有了情绪：“从杜斐那里。”
“杜斐？”
“楚天重下午就要被警察带走了。为了能保证让我奶……让康嘉玲乖乖听他的话，杜斐应该会去把那些被拍过的女孩子照片全部拿到手。帮我拿回来我的那一份就可以了。”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到……”
“我会给你写张字条，你把字条交给他，他就会给你了。”康小纭轻声：“他是不会拒绝的，如果你担心，那你只要帮我把纸条交给他，就算完成了我们的约定。”
“为什么你不给他打电话呢？”赵月华不理解。
康小纭闻声抬眼，看着赵月华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彩：“你没有被人拯救过，也没有爱上过拯救你的人……对吧？”
赵月华一怔，眼神微微茫然：“被人，拯救么？好像有过，但不多。”她吸了口气，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我……”
“没什么对不起的。”康小纭恢复了那种空洞的眼神：“当年我爷爷还在世，我还叫周云云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机会，被人拯救。除了那一次——
我胆子小，在学校里一直被人欺负。直到有一次，书包被丢出教室，扔在水池里，桌椅被拆成了碎片搭在一起，我刚坐下去，就塌了，腿上，臀部，还有双手，全部被划出了血，内衣和衣服，也都被割碎了……
那群欺负我的女生大笑着跑过来，想拿手机来拍我。结果，他走过来，把校服上衣盖在我身上，抢走了她们的手机，然后把她们全部绑了起来，交给了JC……”
康小纭梦幻一般的语气，听得赵月华皱眉，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说，杜斐救了你？
那，你家人呢？那些女生……你家里人不知道？”
“不能告诉他们的呀？”康小纭梦幻般的大眼睛看着赵月华：“爸爸妈妈在奶奶那里，已经过的很艰难了，不能让他们难过。如果让爷爷知道这件事，他会生病的。唯一对我好的爷爷，他不能出事。所以学校里的人都不知道我家里有什么人，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康小纭的声音，细的像随时可能消失一样：“不过这件事之后，他们都知道了，也没有人再欺负我了，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他的爱人……”
她梦幻地一笑：“可我知道，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他这么做，才不是想保护我。他只是习惯这么做而已。
毕竟，他是杜家人。”
赵月华不语，她微垂眉目，看着手里的咖啡。
康小纭看着她，突然继续说：“我一度以为，没关系的。只要他可以一直保护我，那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但是……”
赵月华听见到停下，疑惑地抬头，看她。
“但现在好像不行了。”康小纭眨眨大眼，看着赵月华：“他的心里，有了一个最最重要的存在了。”
“啊？”赵月华尴尬地接了一声——原谅她，她实在是……跟不上这种恋爱脑大小姐的脑回路。
“嗯，他心里有了一个最最重要的存在。”康小纭勾起一抹梦幻的微笑：“他好像知道自己很重视这个存在了。但又好像，没有完全意识到她对他有多重要。”
她的表情，让赵月华想起了波西米亚女郎。
赵月华笑笑：“总之，我去替你拿回这些照片就可以了，对吧？”
“嗯。如果你拿回来的话，可以就销毁，不可以，就不销毁也可以。”
康小纭说完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起身，微笑，戴上帽子，离开。
留赵月华坐在原地，呆了片刻，突然苦笑着掏手机：“真是……这里很贵的啊，请人帮忙，连杯咖啡都不买单的嘛……”
同一时刻。
A市蓝柏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里。
杜氏父子隔着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旁边沙发上，乖巧坐着胡萧宇。
“我还挺好奇，那姑娘是怎么就让你给糊弄过去的。”杜长勇习惯性地从桌下的抽屉里抽出一盒雪茄，摆在桌面。正准备拿火机呢，突然停下，慢慢地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儿子。
几乎是同一瞬间，同样的角度，杜斐也慢慢地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老爸。
旁边的胡萧宇有种错觉：他好像看到了两个杜斐，或者两个杜长勇。
杜斐挑眉，杜长勇切了一声，闪电般地拉开抽屉，把雪茄扔回去。
杜斐微耸下肩，放松了点姿态：“知道你急着去找我爷爷跟我妈他们。但你好歹也得见着你孙子的面之后再去吧？不然，我妈能让你进门嘛？”
杜长勇眯眼：“你有本事，你倒是给我生一个出来呀！切！”扶了扶眼镜，从旁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你要是能把这怼我的本事，拿去忽悠人家，这会儿怎么也该拉上手了！”
杜斐认真：“我可不想忽悠她。这姑娘，聪明着呢。”
“人家聪明？还是你这一百六、七十的智商突然不够用？嗯？”杜长勇冷笑一声：“让你清洗下董事会，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办成这个德性……得亏我提前给你程叔他们几位打过招呼。不然我看你今天怎么被康嘉玲给整！说，那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康嘉玲会联系上她？”
杜斐斜着头，伸手去拿起父亲桌子上的玲珑球把玩：“很简单啊，她找到了那个缺失的圆心。”
“什么意思？”
“她的分析能力很强的。”杜斐撩起眼皮，看着自己父亲：“就算她一时半会儿没意识到。但等她今天看到媒体上传的那些照片时，也该意识到了。”
杜长勇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她其实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整个事件里，真正的毒饵不是你，也不是她，而是李成麟和康小纭。
而且，你也一直都没骗她？”
杜斐专心地玩着玲珑球，闻声抬眼看着父亲一笑：“当然。”
风翔传媒，一楼尽头，会议室里。
戴着八角帽，穿着黑色紧身高领毛衣和阔腿裤、高跟鞋的董如媚，正在HR卓文的引导下，办理离职手续。
此刻的她，摘下了那副黑色镜框，整个人的面部线条，显得平庸而柔和。连涂着正红色唇膏的薄唇，都显得放松了许多。
“谢谢。”签完最后一个字，董如媚抬头，看着卓文，真诚地道。
卓文尴尬一笑，想说点例行的话，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起身准备离开时，却被董如媚叫住了：“我……能不能麻烦一下，帮我叫一下她？”
“谁？”
“月华……赵月华，我想跟她……再聊聊，最后一次。”
“啊，那你可以直接微信约她……”卓文说完，看着董如媚的表情，略不可思议：“你不会已经……没有她的微信了吧……那电话……也没有了吗？”
董如媚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低头一笑，再抬头微笑，尴尬。
卓文二话不说：“我去叫她。”
说完，逃难也似地从玻璃房离开。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很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门被打开。
“领……董女士，你要见我？”赵月华刚回公司，还没来得及给杜斐发邮件，就被卓文叫了过来。她抿抿嘴，走到董如媚面前坐下。
接着，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董如媚打破了沉默：“你好像，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赵月华想了想，摇头：“也不是的。其实，我也是现在才发现，你对我的影响，还挺大的。”
“是吗？”董如媚笑笑。不知是不是去掉了那副金丝眼镜的缘故，这一笑，让她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嗯，有人之前说，你是我的心魔。我当时还当他夸张来着。”赵月华认真地看着董如媚：“不过，刚刚卓文叫我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真的成了我的心魔。因为明明知道你已经要离开了，已经伤害不了我了，但一听到你的名字，我还是会下意识地心慌，会指尖冰冷，会心跳加速。”
董如媚想笑，却笑不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帮我。”
“就是单纯地觉得不对吧。”赵月华啧了声：“我没有什么特别高尚的品德。听说你要走，我很开心。但我总觉得孩子无辜。你是一个恶人，但你也是一个母亲。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天底下的孩子们，都永远不会要跟他们的母亲分开。”
“原来是这种无聊的理由。我还以为你是怕我说出去些什么。”董如媚挑眉：“例如，你跟杜总。”
赵月华一怔，看着她：“我，跟他？你什么意思？”
董如媚轻轻一笑：“看来你真的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整我。”
“为什么要赶走那个董如媚？”蓝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杜斐轻轻一哂，伸手扶了下眼镜：“没错，她是个小人物，无关紧要。但错就错在她不该去算计赵月华替她顶罪——
她的那些男公关，需要一个身份洗白。所以，她看中了赵月华。”
杜长勇了然：“我看过风翔的报告，赵月华那姑娘独立打造IP的能力，确实是整个风翔里数一数二的了，放眼整个业界也都拿得了前十。
论总体成绩她不显眼，是因为上面还有好几个大的艺人工作室和团队压着。否则就论个人能力和实际业绩，她跟排名第一的那个焦阳阳，难分伯仲。
董如媚会选她的规划来洗白一群男公关，要让她替自己承担风险……
儿子啊，你不应该对这种事情感到奇怪吧？”
“爸，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跟她可不一样。”杜斐笑，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傲慢：“恶毒又无用的废物，自己不能产生价值，又想借窝孵蛋，又想让别人替她背锅，还又想一辈子都让别人受她影响，被她控制，忘不了她……
你说，这世界上哪能有这么多的好事儿，全让她一个人占了的道理呢？是吧？”
风翔传媒会议室。
赵月华瞪大眼，看着董如媚刚刚交给自己的一叠A4纸：“这是……什么？”
“你的合作规划，原本是给那个学霸宿舍男神团体用的。”
“你不是说这个提案没什么价值么？”
“我确实觉得没啥价值——一群长的有几分清秀的书呆子而已，没有啥意思。
所以我就用那几个男公关的名字替换掉了他们的，并且跟他们承诺，会把他们包装成高学历男神。
那些男公关，风月场里打滚惯了的，我又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其他恶心巴拉的关系。所以就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相信，我是真能把他们变成艺人苗子。”
就好像要亲手剥掉自己的外皮一样，董如媚坦然地陈述着自己的恶：“不过考虑到他们的背景确实不干净，生活作风问题也确实不少，毕竟，一群下半身动物嘛……早晚都有暴雷的可能，所以我还留了一手——”
她点着最后的落款：“五年来，我没改过你规划署名的报告不多，这是其中一个。”
赵月华只觉全身发冷：“你……用我的规划，改我的规划对象，让我替你背锅？”
“当然不是。”董如媚轻道：“至少不是从一开始就想这么样。我只是想着，如果他们真的能成，那这个规划，完全变成你的也未尝不可……”
赵月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表情复杂地看着董如媚：“我该谢谢你的坦诚以告？”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们联手把我赶走，但这一局，我还是赢了。”
赵月华眯起眼：“什么意思？”
“杜斐没告诉过你吧？就因为他发现了我要让你为男公关的事背锅，昨晚他半夜三点半跑到我家里，把证据摔到我脸上。
当时，他像个疯子一样，拿我一家人逼着我，要我从你身边彻底离开，不然就要让我们全家都在A市活不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要我签下承诺，一旦离开就永远也不会再见你，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赵月华，”
董如媚轻轻地往前一趴，看着赵月华的目光里，恐惧与兴奋，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我当时才弄明白了，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他杜斐会这么恨我，恨到要我身败名裂，远走他乡。
因为这个男人，是个疯子！他居然不许你关注任何除了他以外的人！连你的仇人都不许你多看一眼！
他是在嫉妒我！蓝蛇在嫉妒我，你懂吗？
他在嫉妒我，占据了你的全部注意力。
呵！呵呵！”
董如媚说完，往后微退，看着一脸呆滞的赵月华，眼神同情中带着些许得意：“所以，我赢了。明白了么？你们一辈子都逃脱不了我。”
“……哦。”赵月华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啊领导，我是真的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杜总嫉妒你，因为我太在乎你？然后……然后呢？为什么？因为他觉得我不应该关注你，纵容你成为我的心魔？还是因为他觉得我应该更关注工作本身？
可这些，他都跟我说过了啊！而且你是我们主动放走的，怎么变成还是我们要逃脱呢？”
董如媚的表情，彻底僵住。
蓝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杜斐叠着的双腿微微使力，座椅转了个方向，背对笑得一脸老狐狸样的杜长勇，淡然偏头，看向窗外：“没有为什么。
我只是希望，她能够更专心地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而已。”
说完，起身向着大门离开。胡宇萧慌张跟上。
杜长勇冷笑：“行，你嘴硬，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等等，听完结果再走！”
杜非无奈，背对着父亲，停下脚步。
一边说，杜长勇一边从旁边拿起从刚刚起就嗡嗡响个不停的电话，看了一眼，点开外放：“说吧。”
“是，刚刚SJ集团发布公告，因为朴承佑个人身体原因，接下来的SJ集团，将由其副手宋相宇暂代执掌。
我们在SJ留的人传出话来，今早，胡副总让我们把《甄嬛传》剧集中，女主借助跟男二生的私生子上位这一段翻译成南韩语，连带当年亲眼目睹朴相宪被杀的那个secondchair（次席律师）的证词，一起发给朴夫人。
一个小时后，朴家祖宅那边儿就传出了消息，有个跟了她几十年，被朴承佑称为义父的老管家，突发急病死了。
朴承佑听说消息后本来想回国去看看。但没想到朴夫人乘专机，中午就到了A市。
然后，他们母子俩关在书房里，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只是听说朴承佑大叫了一声之后，他的助理撞开门进去时，朴承佑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据说小腹中刀，险些命都没了，而且我们的人还打听到，刀当时是握在朴夫人手上的。
现在朴承佑还在ICU，不过据大夫那边传来的消息，他的预后很不好。就算命能留下，人也废了。所以现在他那几个叔伯兄弟，已经开始动起手抢他那把椅子了。
至于朴夫人，她当时已经是半疯状态，一直说什么还她儿子命来。就有人怀疑不是她动的手，是谁入室杀了朴承佑，然后逃跑了……”
杜长勇冷笑：“不是她？那宇萧这《甄嬛传》是白送了吗？”
他抬眼看着儿子的背影，皱眉：“叫你下手绝一点，可也没让你绝到这个地步。无论朴相宪跟朴承佑这对父子怎么样，朴夫人终究是个可怜人。”
“我就是因为看她可怜，才给她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啊！”
杜斐不解地回头：“难不成，我还要坐下来，请她喝杯茶。
然后再慢慢告诉她，当年，因为朴承佑的母亲，也就是朴相宪的情妇跟朴家老管家偷情，生下了朴承佑，害怕被朴相宪发现，就借着她的名义，让老管家弄死了朴相宪？
而且这俩人还串通合谋，又弄死了朴夫人跟朴相宪的亲生儿子，用他们的儿子顶替上去，才有了现在这个她用性命护了几十年的朴承佑？
哪个更残忍一点啊！”
杜长勇沉默，半晌叹息：“算了。已经闹开了，尽力而为吧。”
接着，他向着电话那端的人话：“继续说。”
“好的。
另外，还有关于SJ跟楚天重私下开设地下传媒公司的事情，也已经宣传出去了。
小杜总那边安排的人手，上周末晚上，就已经开始将这家地下传媒公司，一直在用AI换脸来大量制作X情影片的事情，陆陆续续地捅了出来。
现在事情发酵了一周，那些涉及此事的明星爱豆还有网红素人们，已经在网上开始声讨，并准备对SJ和楚天重发起联合诉讼了。钟律师和投行那边的朱教授都说，这么严重的事情，肯定会被高度重视的。
不过好在，这事儿是咱们蓝柏先发现的，并主动做出了切割，所以股市顶多震荡两天，就会恢复正常了。朱教授甚至还说，如果我们后期工作做好了，风翔的股票整体再往上走走，也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杜斐的唇角，勾起淡淡一抹满意的笑。
杜长勇也跟着淡淡一笑：“你们小杜总要的那些真照片，你们拿到了吧？”
“已经送到小杜总的办公室了。”
“康嘉玲那边呢？”
“已经打理好了。钟律师说，她的身后事，应该是要在牢里办了。”
“楚天重呢？”
“也一样。他的事情更严重些。他……”电话那端略迟疑了下。
“怎么？”杜长勇听出了属下的迟疑，看了眼杜斐：“难不成还有什么你们小杜总都没发现的事情？”
“嗯……那个……楚天重那里，除了……除了那些成年女性的照片之外……还有一部分照片……唉，反正就是小杜总这回事儿办得可太让人解恨了。这个楚天重，他就是个……就是个……”
对面的人没说完话，只是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
而只是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足以让这间办公室里的两个姓杜的男人，一齐变了色。
“不会吧？这楚天重……他难道……”胡宇萧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接着他咬牙，跳起来骂了一句：“C生！”
杜斐也难得严肃地眯眯眼，快步走过来，冷声质问：“没有其他人看到吧？”
“没有，准确地说，是我们都只来得及拿到其中一袋封起来的照片。剩下的，全部被J方带走，做隐私保护了……”
“做得好，这件事我们没办法再插手了。”杜斐夸了一句：“那袋照片也一并交给J方处理吧。”
“呃……杜总，那袋就是J方交还给我们的。当时照片原主找的律师也在场，还跟J方提出了隐私保护，申请把那袋照片封存收回，指名要您代为转交。所以……”
“我？”杜斐皱眉，微一思考：“康小纭？”
“是。”
“直接还给她。”杜斐面无表情：“现在去还。”
“呃……”
杜斐眯眼：“怎么了？”
“康……康小姐的律师，叫我转达康小姐给您的一句话。他说……有张照片，如果您不亲眼看一下，大概会后悔一辈子。”
杜斐凝眉，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风翔传媒会议室。
董如媚走了，整个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赵月华坐着发呆。
突然，她手机响起熟悉的旋律，不假思考地，她划开，接听：“蕊蕊。”
“送走董如媚了？”
“嗯。”
“康小纭呢？”
“见到了。谢谢你。”
“自己姐妹，再说谢我要翻脸了。
不过……月华，我打电话是想再提醒你一次，无论康小纭跟你提了什么要求，你都要谨慎处理——
她这个人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已经太多人栽在她无害的外表下了。尤其你这一两天，跟杜斐走得太近了！”
“我知道，你都提醒我多少次了。”赵月华失笑：“不过你也不想想，我一个没钱没势没能耐的，她一个大小姐，图我什么呀？”
“她真的跟你提了要求？”
“嗯，说是让我从杜斐那边儿拿回来些照片儿。
人小姑娘其实挺好的，还跟我专门说，如果我拿不回来也没关系，她给我写了张纸条，让我去找杜斐，交给对方就行。”
赵月华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让你，去找杜斐？”容蕊蕊的声音，突然不可思议地扬高了：“你确定？”
“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怎么，就因为她爱过杜斐？”赵月华奇怪。
“你怎么知道她爱过杜斐的？”容蕊蕊的声音更大声了：“是她亲口告诉你的？”
“嗯啊，怎么了？”
“你不能去！找其他人，代你去！要么你就看看她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再做决定！”容蕊蕊突然咬牙切齿地骂起人来：
“这个疯女人！我就知道她一定没安好心！那会儿我就不应该因为你哭，一时心软，就答应把你介绍给她认识的！”
“什么情况？”赵月华皱眉：“不是蕊蕊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康小纭为了杜斐杀过人！”容蕊蕊急促道：
“你以为她们一家为什么那么受她奶奶摆布？因为她在跟杜斐上同一所中学的时候，为了杜斐杀过她们学校的一个女生！
这事儿商界顶层这个圈子的人，基本都知道！没传开是因为她当时年纪小，她奶奶又找人在她的精神鉴定报告上做了手脚，这才只是被关进少管所了几年！
所以我当时才告诉你，这事情不对！杜斐应该还有更大的目的！”
“你是说，她也是这次杜斐要对付的目标之一？”
“杜斐把她们一家赖以生存的她奶奶都给扯了进来啊！肯定杜斐也是被她缠烦了，想借这个机会一举把她和李成麟一起，都赶出国去！
这两年就为了杜斐，她没少跟李成麟互掐！她奶奶嫁她固然是因为利益，但也未必不是因为真的怕了她，才会想尽快把她嫁出去的！”
“啥？”赵月华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可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是绝对不会伤害杜斐的嘛……”
“所以她才会去对付自己奶奶啊！你想明白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奶奶想跟楚天重对付杜斐，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又有病史，身体又很弱。出个门前呼后拥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被楚天重的人轻易就给抓到那种地方去，还拍了那种照片的？
再有，她就怎么那么巧，就能在对方正在犯Z的时候，拍下了视频做为证据？
又偏偏就这么巧，她第二个相亲对象，就是想对付杜斐的朴承佑？你可别忘了，朴承佑会迷上她这件事，可不是康嘉玲设计的！”
赵月华只觉得脑门血往头顶冲：“我……我还以为她真的像她妈妈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单纯地报复自己的奶奶……”
“怎么可能！我问你，她跟你到底说了什么？
她是不是跟你说了，她在学校被人欺负，是杜斐救了她！从那以后她就把杜斐当成爱人的事情？”
赵月华全身起鸡皮疙瘩，结结巴巴：“是……是没错……但……她……杀人？怎么……杀谁……”
“还能有谁！杜斐的爱慕者呗！”容蕊蕊没好气：“这个事还是我老公从他大BOSS林平和那里听说的，他就是高杜斐和康小纭一届的学长。
死了的是学校里最高年级的女生，长得漂亮，也是个家庭条件特别好的恶霸。
但因为那个女生家族背景不如当时还叫周云云的康小纭，所以就有意假装不知道她身份，故意欺负她。
后来杜斐出手救人，也让她更嫉妒康小纭，但因为康小纭的家世摆在那儿，她没办法，只能转头去强追杜斐。
但谁都没想到，这激怒了康小纭。
有天晚上，康小纭看见这个女生穿得很暴露地，跑去学校湖边想找杜斐。她就跟了上去，趁着那个女生走到湖边的时候，一把把那个女生拖进了湖里，硬生生在湖里给……”
赵月华全身发冷，紧紧抱住自己：“然……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被人从湖里抓起来的时候，半点儿逃跑或者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她还笑着告诉全校的人，以后谁敢再想跟她抢杜斐，就是一样的结局。
不过讽刺的是，她这么一说，反而让更多女生想追到杜斐了——因为大家都觉得，像康小纭这样的人，杜斐都乐于伸手帮一把，可见杜家的家教是真靠谱的。
所以后来杜斐每天都会收到无数情书，把康小纭弄得整个就真的跟疯了一样的。
不然就她奶奶康嘉玲再大的本事，也不能逼着法官跟审判员们，当着庭审被害人家长的面睁眼说瞎话，承认她孙女儿真的有精神病啊……
还有，李成麟想在一场慈善义卖会上，花高价抢走杜斐手表，把杜斐惹毛了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当时那个义拍会可就是康家办的！再想想后来李成麟的下场……
你要不要猜一猜，给李成麟递邀请函的人是谁？她抱着什么目的呢？
总之你听我的，先看看她给你的纸条是什么，然后再想想到底要不要去找杜斐！我总觉得，这女的叫你去找杜斐，肯定没安好心！”
赵月华深吸口气，果断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起来的纸条，微一犹豫，展开。
上面用小学生似的粗铅笔字写着一句话：
18年前，六一儿童节的早上，废弃工厂，小甜心，妳还记得捡到钥匙要还给主人叔叔吗？
轰地一声，赵月华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眼前一黑，人事不知，只留下电话那端，容蕊蕊不停的在叫她的名字。
“月华？月华？月！小月儿！小月儿你在听吗……”
同一时刻，蓝柏集团总部，杜斐办公室。
砰地一声门被用力推开，杜斐几乎是以小跑的步伐冲进来，抓起桌面上那只文件袋，毫不犹豫地撕开，然后，抽出了一张老照片。
在看到这张老照片的瞬间，杜斐的表情，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这时，后面的胡宇萧也跟了过来，疑惑地要凑上来看一眼：“哥？什么照片……”
杜斐一秒把照片反扣在怀里，接着慢慢转头，金丝半框眼镜的后面，冷漠如冰刃般的眼神，瞬间冻结了胡宇萧所有的思考。
只是视线一接触，胡宇萧就觉得全身如坠冰窟——这样的眼神，自从杜斐的妈妈，他的舅妈走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不敢说话。
他害怕。
这样的杜斐，让他害怕会不会杀了他……
沉默，压抑的沉默。
杜斐就这么偏着头，瞪着胡宇萧——或者说，越过他，在瞪着什么其他的人。
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如冰锋：“康小纭在哪儿。”
“她，她应该要去美国了……”
“告诉她的妈妈，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康小纭——她最好是在一个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的地方，最好，是个连看到阳光都很奢侈的地方。”
“好……好。”胡宇萧觉得自己快哭了——姐，你在哪儿？哥好像，好像疯了……
杜斐慢慢转身，把那张老照片按在胸口，慢慢走到办公桌后，坐下，重新拿出照片，仔细地看着，眉间有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痛楚与惊疑：“楚天重呢？”
“他，他已经被关起来了啊？”
“什么时候宣判。”
“这……他的案子，怎么也得……也得两个星期吧……”
“三天。”杜斐抬头，看向胡宇萧，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三天之后，我要他起码住进看守所里，他的室友，最好是那种老油条，犯过不止一次重罪，进过不止一次看守所的老油条。
你懂么？”
“……懂。”胡宇萧全身发冷，冷得上下牙甚至打起颤来。
“还有，”杜斐慢慢摩挲着这张老照片，然后慢慢地拿起面前的打火机，把它点燃，直到烧尽成灰，几乎快烧到他的手指，才丢进面前的烟灰缸里，看着火苗吞掉最后一丝相纸，轻声道：“我不想再留着贾家兄弟了……把他们的东西，全部送到J方那里去吧。”
“好……”胡宇萧刚说一半，他的电话就突然嗡嗡地响了起来。
看看杜斐头也没抬，他硬着头皮，当着杜斐的面接了电话：“什么事？”
“老板！赵小姐，她刚刚在风翔这边的会议室，晕倒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杜斐猛然回头，盯住胡宇萧。
胡宇萧吓了一跳，急急忙忙问：“怎么回事？她怎么就突然晕倒了？！送医院没有！？”
“现在已经在医院了，至于为什么晕倒我们不知道啊！刚开始是董如媚办完离职要见她，那会儿她还好好的！可后来董如媚走了，她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就晕倒了！！！现在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地址是……”
胡宇萧还在慌慌张张地找东西记地址，旁边一道黑影闪过。
下一秒，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胡宇萧微微一愣，急忙也挂断电话，冲了出去。
他的心里在哀号——不要啊月华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们都要完蛋啊……
凌晨三点零四分，A市XH医院里。
病床上的赵月华刚一醒来，就被面前的人惊到了：
“杜……杜总？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坐起身，惊吓地看着坐在自己床边，一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杜斐。
杜斐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接着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了又紧，紧了又紧，然后才在她的抗议声和挣扎中，慢慢地，轻轻地，松开了手。
接着，对她微微一笑：“对不起，我到底还是来晚了点。让你受惊了。
不过放心，以后不会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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