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龙渊侯 » 看公冠佩玉阶春(五)受阻

看公冠佩玉阶春(五)受阻

    此时,花隐吟道,“超人不如超己。”李安通顿然了悟,只要比刚才射出的那箭更好,也许,就能打败雪漪。

    她屏住呼吸,大脑放空,专注于箭上,气力由胸透臂,经臂至手,全力博出,博出的那一刻,忘却一切,兄弟、师傅、亲人,所有……仿佛进入一种冥思空灵的境界。众人只见一股劲气贯箭,箭如展翼一般纵飞射出,如鹰隼翰飞戾天,闻来一声呼啸,箭已消失。

    雪漪回神惊愕,惊愕后先是不信,不信后才见浩恨,长叹一声道,“你们去吧。”

    “大人!”下面的人纷纷喊道。

    “我输了。你们走。”

    比武的人,哪用看什么结尾。结果是给外行人看的。真正的高手见招,出招即见生死。他的不服气,到今日可以结束了。他败了,败得心甘情愿。

    李安通也没料到雪漪会这般利索,让他们就此离开。一行人趁夜沿着朱雀主街疾奔,眼见城门口就在眼前,都暗中希望不要再生变数。

    快到之时,唯见一名小将堵在路中间,名为戚飞尘。李安通暗想,此人昏聩无能,何荩诚怎么会让这样的人阻拦他们。他自己为什么不出面?

    “李安通。你若是敢踏出这长安城门,可别后悔。”见他们都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戚飞尘立马沉不住气道,“你以为我在骗你?你可知,朱大铭和顾小楼如今在哪里?”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她心中一惊,“你说什么!”

    “你听到的就是我所说的。”他言罢就想离去。

    李安通猛地飞起,掷了剑鞘过去,把戚飞尘从马上击飞在地,“说清楚才准走。”

    众人都被她的这一操作吓到了,暴怒的卫主大人也会这样……

    戚飞尘则是少见的冷静,“你若是想知道,就随我来。”他一步一瘸地往前走,来到城门前,扬手一指远处的城楼上,“你自己看看罢。”

    李安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高高的城墙上悬挂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人,因风飘荡,摇摇欲坠,他的身材早已没有往日的肉感,而是白色囚衣上。血迹斑斑。

    朱大铭,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她急欲发狂,大喝一声,“戚飞尘!”

    戚飞尘道,“哎。通哥。这不是我的主意。这是我们大将军的吩咐——你若是敢走出这长安城一步,我们就立即吊死他。当然了,你还有一个伙伴,叫什么来着,顾小楼是吧?”

    李安通眼睛充血,恨不得现在就大开杀戒。可若是如此,就一定会连累在场的其他人。

    她道,“你放过他们。我留下。人是我杀的。一切都在我。”

    “通哥!”她身边的声音此起彼伏。

    戚飞尘道,“这可不是我说了算。大将军说了,一个换一个。你要换朱大铭,还是顾小楼呢?”

    李安通心潮起伏,她没的选择,大铭的性命在他们的手里,她绝对不能让他死,决不能……哪怕她自己死,大铭也不能死。可是小楼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个抉择太难选了。

    小清音喊道,“这可是我们卫主,难道就不能换两个么?”

    戚飞尘冷笑道,“小妹妹。在你们卫主心中,她的命可并没有比她的两个兄弟珍贵一点。”他又问,“怎么样啊,卫主大人,考虑好了没有?”

    其他人都想再劝李安通,可见她一副严肃痛苦的模样,全部都开不了口,李安通若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们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跟着她?

    这时,城楼上的朱大铭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用力大喊道,

    “老大,救小楼吧!我没事!”

    李安通抬起头,忍住掉泪的冲动,“你没事吗?”

    “没事!”朱大铭咧嘴一笑,“我肉多,吊吊没关系。”

    戚飞尘道,“怎么?卫主是打算救顾小楼了?”

    “他人呢?”她问。

    戚飞尘手一扬,下面的人马上带了顾小楼上来,顾小楼看到李安通就冲上来,抱住她痛哭道,“通哥!”

    李安通拍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就好。”

    戚飞尘道,“现在该卫主大人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卫主放心,只要你和你的人乖乖的,我们绝不会动朱大铭。”

    俞闲道,“卫主!”其他人也纷纷劝阻,这实在太亏了,就为了个顾小楼,就要牺牲李安通。

    李安通转身对俞闲道,“西卫先全权交由你照顾,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俞闲没想到在经历了那么多,她还愿意相信自己,“你——”

    “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李安通道,“你还记得吗?”

    俞闲微笑,“记得。”他笑完,旋即严肃道,“卫主有吩咐诶,俞闲万死不辞。”

    他说万死不辞,她能信他吗?可她还有可以相信的人吗?她转身跟着戚飞尘离去。

    戚飞尘把李安通投入一个天牢中。原来这一切都是何荩诚早就安排好的,先让雪漪强攻,若不成,再让他们以人质要挟,连天牢都是他用心布置安排的。

    刚到牢中,旁边人就上前,一棍子击在了李安通的小腿上,让她跪下。不料,李安通反射性地倒把那人打飞了。

    戚飞尘害怕殃及自己,颤声道,“李安通,你不要乱来。”

    “我乱来了吗?”她道,“你们对我用刑,我也是本能反应。”

    戚飞尘又给旁边人使了一个眼色,这次他们不敢乱来,仅仅把她的手脚用粗粗的铁链扣上。

    “大将军有令,将罪犯打入天牢。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监。”

    戚飞尘转头,对一直隐身在暗处的人道,“交给你罢。”

    “是。”

    这声音,是陈疆世。

    “啧啧啧。通哥。你也有今天啊。”他的声音已然变化,发出尖锐的嗓音。

    说着用脚踩上李安通的手指,雪白如葱段的手指,瞬间红肿。

    “当初,你饶我一命。我本该报恩才是。可是,我想,上天还是舍不得让我受苦,给了我往上爬的机会……于是现在,我什么都有了……”

    他有满腔的话,想说,可无人可以炫耀。现在终于有了。

    陈疆世挥退众人,“你知道沈昭兰现在是谁的女人?”

    李安通抬起眼,冷笑道,“你无非是想告诉我,你拥有她了,是吗?”

    “是啊。”陈疆世道。自从来了长安,他便知道孟玉宸根本不算什么,孟玉宸被抓入三生阁的那些日子,他就已经决定和朱大户两人另谋出路,认识了好些狐朋狗友,顺带着就认识了戚大将军的公子——戚飞尘。

    当时,沈昭兰被戚飞尘玩弄的消息,长安城都传遍了,连顾小楼也不要沈昭兰了,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沈昭兰。

    可是命运弄人。

    那些公卿贵戚子弟欺人太甚,玩火太过,把他的命根子也玩掉了。罪恶祸首就是戚飞尘,他有苦难言。也许是心有愧疚,戚飞尘就把他引荐给何荩诚。靠着出卖李安通,供出她的诸多消息,他立了功,得了赏,如今跟在何荩诚身边当个小官。

    可那份不再是男人的苦,又能跟谁说呢。沈昭兰本来见他高升,对他还算和善,可没多久,就渐渐冷淡了。

    李安通道,“你跟我说这些,想希望我同情你么?”

    “不。通哥。”陈疆世道,“你知道的,我一向怕你!从小就怕!你和我,是天和地,云和泥。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可是我就是想看看,我陈疆世到底能飞到一个什么地步!现在你看,我做的如何?”

    他后退一步,展示自己的新衣服,新官服,新官帽……

    “噢……原来你希望我叫你一声疆哥啊。我说过,大渊村的第一早就是你。”

    陈疆世道,“呵呵,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个么?不过看到你落水,我还是很高兴的。对了。”他正正自己的衣襟,回头道,

    “告密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大铭被抓,也不是我的主意。你猜猜还有谁?”

    李安通道,“现在就你告诉我罢。”

    “不不不。这样实在太没意思了,一定得由你自己亲自发现。”他转头对狱卒道,“想怎么弄都可以。将军说了,反正人没死就好。”

    他回头又瞥了一眼李安通灿然如玉的脸,“任何事情!哈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牢门被重重地合上,陷入无尽的黑暗中。一个狱卒低着头,等陈疆世走后,才阴笑着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恶魔刚走,另一个便至。

    此人比陈疆世可恶百倍,正是宋仟,“好久没见。李安通。风水轮流转,咱们今日就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罢!”

    他满腔仇恨和怒火,要尽数发泄……李安通的鬼彻剑就在火架边,他顺手拿起就扔到了炭火里,“今日,不把你折磨成一个将死之人,我宋仟就叫宋蛤蟆!”

    他打开牢门,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的李安通。

    “先刮花你漂亮的小脸,然后把你葱白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再把你全身的骨头一寸寸慢慢用锤子敲碎,最后呢,把你的额头轻轻地,划出一道血痕,接着把水银灌进去。嘿嘿。你猜怎么着,水银就会让你全身皮肤全部剥落……嘻嘻。想想就好刺激啊……你那个朋友对我做的,我十倍奉还!你可别恨我,要恨就恨你那个朋友吧。”

    当初,赵启秀担心宋仟会违约,便剁掉了他的一个手指头,剁指之恨,非报不可。

    他手持利匕,刚蹲下来准备刺伤李安通的脸,外面传来铁门敲击声。宋仟骂了一声晦气,走出去了。

    李安通松了一口气,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所有仇人今日全部集中在一块了。她观望了一圈,想着逃出去的可能性,可这是何荩诚专门为她打造的牢笼,四处都被封死了,连窗户都没有。

    她真的是插翅也难飞了。

    正想之间,门又被打开,宋仟再次进来,嬉笑道,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赵启秀吧!嘿嘿。不得了啊。我们大将军派出的军队,被他们打败了。”

    李安通心想,怪不得何荩诚顾不到自己,原来忙着部署平乱去了,而龙城军是指由赵启演等赵氏宗亲和马飞扬一道的起义军。何荩诚的部队先行至成昌,遇见龙城军的伏兵,首战就遭遇了失败,中央大军死伤不少。

    消息传来,长安城震动,

    “不过……他得利,你就要失利拉。因为堂堂西卫之主就要命丧我宋仟的手里了。嘻嘻,这叫什么?这叫物物相克。赵启秀克我,我克你。你么,你克他。冤家!”

    他说得兴起,没有注意到后面的火炉里鬼彻剑已经蠢蠢欲动,在他靠近李安通的那一刻,已经悄然飞起,缓慢地盘旋在他的身后——他向前剑也向前,他向后剑也向后,仿佛跟他做游戏,只是宋仟本人不知道。

    宋仟又道,“除了刚才那个办法,你还有比我还残忍的法子么?你只要说一个出来,我就饶了你。怎么样?”

    李安通微笑,“还有人比你更狠的吗?”

    “这话说得好!心狠手辣,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所以,我就动手咯。”他猪眼笑眯眯道。

    “刺啦!”就在他即将动手的那一刻,鬼彻剑从他的背后直挺挺地刺穿了他的心脏,进去后剑身还打了个好几个转,绞出了骨血碎肉来,仿佛在嘲笑他刚才说的话语。

    李安通道,“你不是不把我当主子么?”她对鬼彻道。

    声音清冷,较之以往更显清冽。

    鬼彻剑在空中打了个转,舞了一番,才把那个扑腾的黑猪心甩开,剑身在地上的稻草上打了个滚,表示已经擦干净,飞入李安通的手中。

    “我没有了龙泉太阿,只有你。上天注定我要杀人了。你说呢。”她似对鬼彻,又似对自己说。那一次,她把龙泉太阿留在了黑水镇,一直没拿回来。

    鬼彻刚杀完人,隐隐泛着红着的血光,许久才黯淡。

    李安通闭目养神,也不趁势逃出,调整内息,舒展筋骨,几个时辰过后,她便听到耳边传来骨头断烈合并之声。

    此时,天刚蒙蒙亮。

    她提剑走出牢门,挡在她面前的是一扇坚硬不可摧毁的铁门。坐在外面看门的狱卒们,猝不及防地,在熟睡中被一声剧烈的撞门声惊醒。

    铁门轰然应地,只见李安通浑身是血地站在铁门口,如从地狱来的嗜血恶魔。

    “去给我开门。”她指了指巨型石门。

    几十个狱卒几乎全部都吓软了腿,别说帮李安通开门了,就是门在哪儿他们现在都说不出口,只有一个老一点的狱卒回过神,颤颤巍巍地前往打开石门。

    石门轰然而开,又轰隆而闭。骤然得见的日芒曜着她的双眼,许久,李安通才抖抖颤动的睫毛,睁开眼,展开双手,感受阳光的爱抚。

    那一刻,天地与她同在。

    来吧,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