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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寻秀雨(四)血战

    当夜吃饭时,李安通热血上涌,对着这千把来人道,

    “各位将军。这几日,我们曾四涉沘水,次次得胜归来。不是我等夸口,也不是我李安通神威,如果不是各位有本事,又说什么胜利?明日,同样,我们要第五次渡过沘水,这一次不比之前,大家可能有去无回。故而,愿意跟我去的,就站我这边;不愿意的,就留守,李安通也绝不会勉强。”

    八千陈留兵面面相觑,第一次见李安通这般严肃,可想明日该是怎样的血战。

    但是,接连几天的胜战,让李安通又顺利地募集了三千死士,这些人跟着她已历生死,感情较之前进步了不少。见到她,个个眉开眼笑,有些喊将军,有些喊通哥,亲密无间。

    李安通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召集到这么多人。大家歃血为盟,指河为誓,等清酒落地的片刻,有人为他们唱起慷慨激昂的歌,正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行。”

    一遍不够,又来一遍,沘水岸,英雄热血,宋军战士心连心。

    事后,李安通对左朝阳道,“就麻烦将军率领一部分人,向羊谷东门突进,争取和城中守军联系。”

    左朝阳满口答应,“是是是。安通兄弟请放心。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其实,昨夜,赵启秀已经布置了该做的所有事宜——

    “将军可知。明日李安通五渡沘水,有多少胜算?”他目光锐利,直视左朝阳。

    左朝阳一时心虚,道,“自是必胜了。”

    “左将军真的这么认为?”

    “那,必败?”

    赵启秀微笑道,“左将军对天遇就这么没信心吗?”

    左朝阳擦擦汗,不知怎么的,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将——他目前的职位比他高了至少三个级别,——可他总感中气不足,“那是……”

    “胜还是败,部分在天,部分在人。天那部分,我们无法掌控。人那部分嘛,自是事在人为了。所以明日,天遇的得胜,还需要将军的助力。故而,我想劳烦将军答应文叔一件事。”

    “你说。”

    “明日五度沘水,若是有人敢掉头回来,无论是官兵还是宋兵,一律击杀!”

    左朝阳大吃一惊,“什么!那若是李安通回头呢。”

    赵启秀苦笑道,“他不会的。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好。”

    “是是是。”他恭敬以应。

    “还有。将军率人向羊谷挺近时,需要一路散布谣言,就说我大哥十万宋军已经赶来救援,同时宣告何荩诚已经阵亡。反正就是,造谣造得越起劲越好。另外,请将军把这几日的官兵尸体通通收集起来。每一匹战马上驮一名官兵尸体,还要在尸体上插旗帜,上书血字‘宜城大军到’,然后放回官军大营。”

    左朝阳小心地问,“做这些,都只为乱官军军心?”

    赵启秀点头道,“不过是小计而已,主要是还是要看他了。”他嘴里的他,就是指李安通。

    想起昨晚的对话,左朝阳仍旧赞叹,他一向觉得这两个少年不凡,今日果然验证。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本来还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如今不如趁早赌一把,就把宝押在赵启秀身上。

    亲切地对李安通道,“安通兄弟尽管去,这里有我。”

    李安通听他这样一说,也放下心来,和冯翊去了。

    正是炎夏。刚下过雨,河水暴涨——昨夜还只是过膝,今日已有人般高。李安通率三千死士骑马刚渡,后面就有人偷摸着往回跑。

    只听得一声惨叫,她回过头,便见左朝阳带人立在沘水边,对着逃兵就是血淋淋的一刀。

    有了先例,接下来便再无人敢回逃,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李安通向前。

    宽河刚过一半,又见对面官军已经列起长长的厚人墙,意在阻止他们前进,声势浩大,每个官军手中都是长刀利刃在手,刀光银辉,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性地灼人眼眸。

    面对如此强悍的阻势,李安通开口问道,“该当如何?”

    冯翊立马应道,“唯有死战!”

    冯翊喝完,三千死士同样跟着喊,“唯有死战!”

    李安通提高声音,又问,“该当如何!”

    冯翊加大音量地回答,“唯有前行!”

    后面的声音旋即也震耳欲聋地传来,“唯有前行!”

    官军被气势雄浑的龙城军震慑住了,这一批教前几日来势更为凶猛。

    将至河边时,李安通把剑出鞘,扬剑在半空中,挥了两下,三千死士齐齐跟着拔出佩剑,整个沘水岸边都是刀剑碰撞的声音,噌噌噌……

    李安通最后高声喊,“该当如何!”

    这时,众人齐声呐喊,“不胜不还!”呐喊震慑林野,响遏行云。

    声落的刹那,是鲜血飞溅,是掠耳快转,是战声淋漓!三千死士如黑色旋风一般地疾驰而来,碾压一切,所过之处,官军们纷纷逃窜。

    这是战场上才能养出的铁血兵。李安通剑锋指处,所向披靡。

    更为糟糕的是,官军中还流传着阴间将军的传说,把李安通由人化鬼——她本就威猛盖世,此刻在口耳相传中更显恐怖。

    加之,她面若桃花,容色极美,与之对阵的敌将,有些从未见过李安通,只为贪看她的容貌,可这一瞬贪欢,项上人头便已落地。

    多日来的厮杀,把李安通传成一个嗜血艳绝的鬼将军。不是鬼,又何以有如此美丽的容貌;不是鬼,又怎么会有出神入化的剑法,气吞山河的气势?

    这样的浴血奋战,拼命的厮杀,李安通杀到何荩诚所在的中军之处。

    令人奇怪的是,何荩诚却突然放慢攻势,甚至开始按兵不动。中军人数也有一万八千人,而李安通只有三千,比例也有六比一,没有道理啊,难道是何荩诚有其他的策略?

    是夜。李安通和主要部将商议,大家都说,何荩诚可能准备置之死地而后生。

    羊谷迟迟攻击不下,如今官军军心又大乱。他现在按兵不动,实则可能在准备放大招,以这二万主力和李安通的三千死士,决一死战。

    但就算知道如此,他们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商讨无果,各自休息。

    到了三更时分,突听得外面鼓声大乱,李安通急忙披衣起身。

    就知道这何荩诚会有计谋。难道这几日的按兵不动,就是为了伏击?可是即便是在深夜里她也加强了防守,何荩诚怎么敢靠近呢?

    眼见一阵火光在上空燃起,只听有声音远远传来,“请李安通将军入帐一见。大将军跟您有事商议。”

    一声刚落,另一声又起。

    将士们纷纷劝道,“通哥别去。谁知有没有陷阱!”

    连冯翊也道,“明日是决战之日,他们估计是求饶来了,通哥,我们又何所畏惧!”

    他话一落,其他人便跟着喊,“就是,何所畏惧!”

    这几日,他们还听说,宜城的赵家军也会赶来救援,眼看胜利唾手可得,为什么还要前去跟何荩诚谈判?

    李安通听他们这样一说,便拒绝了使者。

    又过了一会儿,使者又来告知,说何荩诚将亲自前来和她见面。李安通一愣,她不去,他倒是来了。冯翊等人都让她拒绝,李安通想了一下,

    “让他过来。”

    “通哥,有诈!”马若男不放心道。

    李安通道,“他都敢来,我若是不敢见他,反倒是显得我们怕了他。让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要玩什么把戏!”

    几声战鼓雷鸣,何荩诚带着戚威、巨无霸等人过来面见李安通,每走几步,便听她的将士们大喊之前的口令:该当如何,唯有死战!该当如何,唯有前进!该当如何,不胜不还!

    最后,便大喊,“胜!胜!胜”一声比一声响。

    区区三千将士,却喊出来近万人的气势。何荩诚边走边心惊,如此士气,什么人能有?他匆匆聚集的百万官军为何一击就溃散,道理原来是在这里。

    而站在中间的还是李安通。在长安时,他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后来她杀了他的兄长,率领着西卫迅速占领长安,他才高呼,实在是轻敌!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这个二十多年前叱咤战场的老将还是不敢相信,就是这漂亮的像个人偶的少年,就是连日来斩杀几万人的铁血少年将军?

    李安通跟这个何荩诚不太熟,反倒是,他身边的戚威,她熟得多,当年,他曾让她跪着走长安。

    何荩诚道,“李安通。我们单独谈谈?”

    李安通心想,单独谈谈就单独谈谈,我也不怕你。

    挥退众人,点亮灯火的帐篷内。

    何荩诚道,“李安通。你我本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场战,我若是豁出命来,放弃羊谷,加紧防卫,你猜我等有多少胜算?”

    “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少胜算?”

    她心直口快,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把何荩诚说的老脸一黑。但他并不在意,继续道,

    “想必胜算很大吧。不管怎么说,你和赵启秀两个,打一个,我还是绰绰有余的。”说到后面,语气还略带了点狂妄……

    李安通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意思就是说,她和赵启秀,他本来都想要。现在她把他老人家逼急了,他就全力攻一个就好了,

    “大将军既然都这样说了,我们明日战场上见分晓即可。”

    这个人……何荩诚又被堵了一回,老脸一热。现在的年轻人说话太尖锐了!所以他不是来给她留余地来了么!他尴尬地笑了几声,

    “这样吧,你退军三十里,我也撤退。就是说,我不再攻羊谷,你也不再前行,如何?”

    他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将,老将,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前面如此低声下气,已经破天荒了,说出去都没人信……希望这个小孩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料,李安通道,“你能保证不再攻我们么?你退军,退到哪里,退回洛阳?是真的?”

    何荩诚见她这么不信自己,也有些生气了,道,

    “我堂堂大将军,难道还会骗你不成?我们君子协议!否则,我们明日战场上见真章。反正我人多,有几万人,你三千人,你死得起么?”

    何荩诚会这样来一招,倒是把她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若是能和平休战,再好不过了,跟着她的这些人也不用白白牺牲,羊谷也得以保全。

    问题是,这其中有多少诡诈的部分,以她的智商,她就摸不准了。她为人处世,更多的还是依靠自己的感觉。

    本来何荩诚占据绝对优势,现在面对她的猛烈冲击,一时泄了气,才有了这缓兵之计。可料不准事后稍加整顿,就突然发狠,把她恶狠狠地咬上一口。

    一旦被咬,就有可能是致命一击。

    她需要想想。

    何荩诚见她犹疑,继续道,“不急。李安通大将军可以好好想一想。想好再回答我。”他笑着道,“我听闻当年戚威让安通兄弟雪夜蒙羞,现在我就让他还给你。”

    他喊进戚威,命令戚威当众给李安通道歉,再跑到外面磕上三百个响头,以作偿还。

    戚威跟宋军交战多次,虽然在成昌大败,但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这次,他也主张,先攻正在围困宜城的赵启演,——那边久围不下,兵困人乏,正是突袭的绝佳时机,——而不是在这个坚固小城羊谷浪费时间。

    可何荩诚不听。

    何荩诚岁数大了,好不容易出山,对排场很是看重。攻打羊谷,也是觉得自己堂堂战神,明知仇人李安通在此,焉能轻易错过?故而驳回了戚威的意见。

    哪知,守城的赵启秀这般厉害,撑了足足半个月有余。于是,本该是速战速决的战役,一下子变成了难以忍受的持久战,怎不让人气馁呢!

    现在何荩诚还让他当众给李安通道歉,他心中的愤懑就更多了,也更加觉得,若是他来指挥这场战役,根本不会输到这个地步。

    “戚将军,还不快去!”见戚威还立在那里,何荩诚皱眉严厉命令。

    戚威哼一声,转身出了营门。

    李安通刚想唤住,可戚威动作快,已经率先出去了。

    当初他折她的傲气,可并没有太为难自己。若是以前,别人惹她,她不会放过那人。现在她成熟了不少,也不是那种以牙还牙的人。

    何荩诚问道,“安通小兄弟,可还满意?刚才的提议,是否再考虑一下?”

    李安通道,“我要再考虑一下……”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小兄弟同意,我们现在就签订休战协议。当然了,你也要马上退军三十里。如何?”

    “我……”她犹豫再三,不敢擅自做主,送走何荩诚后,召集将领进来。

    马若男道,“通哥,不可啊!再说了,为什么让我们先退兵?要退也是他们先退。”

    冯翊道,“对!不能退!都已经前进了。不若我们就乘胜追击,一举歼灭之?”

    其他人也认为,如今士气高涨,风头正劲,决不能在此刻退缩!

    可是还是有少部分人认为,若能休战,何必再战?如今兄弟们已到了精疲力尽的阶段,何必将计就计,稍加整顿,再给何荩诚一个迎头痛击?若是何荩诚敢乱来,他们再打也就是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有自己的道理。

    李安通想的是,若是何荩诚当真有诚意休战,她当然乐意之至,就怕他有其他阴谋心思。

    就在他们徘徊之际,何荩诚已经送来了他先签订好的休战协议,还做出妥协——不需要他们退兵三十里。反倒是他们,会退兵三十里,最终退到之前戚威守的广陵城。

    协议上言语恭敬,用行动表明了诚意。如此盛情,在未知生死、前途渺茫的情况下,经过一番商讨,他们决定,和何荩诚暂时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