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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思兮在东门(四)家宴

    李安通自觉反应过度,可已经来不及了。

    赵启秀已经皱眉,“你紧张什么?”

    她摇摇头,“你,迟迟不睡做什么!”

    赵启秀不言,容色严肃,“想不睡就不睡,想睡就睡。”好一番霸气的言论啊。他以为她已睡着,随手一放,这不是很正常的么?哪知她反应如此之大,让人心头又是一阵火冒。

    她避他如蛇蝎,生怕他怎么了她?着实可恼,刚才对她的迷恋顿消,涌上的反倒是一股不服输的狡狯,他本就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哪肯就这么落了下风?

    心想的是,她既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我,我难道还不能欺点回去?

    他以手支着脑袋,侧着身子,目光如水地望着她,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吗?”

    李安通摇摇头,她觉得这笑容跟赵玄的颇像,不,比他更邪魅,她模模糊糊记得赵玄曾经说过——其实赵启秀才是真正的大灰狼,因为赵玄尚不会隐藏,而赵启秀却是藏尾巴的好手。

    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怎么也抹不去了。

    他继续道,“因为,我无时无刻,在想,想某个人——”声转低滑,带了几分魅惑,“想他在做什么,想他吃什么,想他去了哪,想他喜欢谁——”

    他说着说着,微微起身靠近,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种种柔情,是玩笑,也不是玩笑,

    李安通被他说话的样子所蛊惑,不知不觉任由他俯向自己,宫灯在外面,照不到床这里,所以这里一切漆黑。可是两人都觉得通体都被对方的眼照亮了——明明衣饰整齐,却好像什么都没穿一样。

    羞涩、好奇,还有心动。

    他还是说着,好像要把这个玩笑开到底,“想他有没有在想我,想他的样子,想他的眼睛鼻子嘴,想身……”他听了下来,不说话了。

    忘记了刚才只是想要调戏一下的初衷,只是望着她,从上往下静静地看着,目光沉沉,认真、细致还有缠绵,想望进她的心里去,

    望着望着,终像是断了的弦,一下子没绷住,神使鬼差地轻轻地覆上,这一吻较刚才的要温柔太多了。赵启秀生怕会惊动了人,吻得可谓是小心翼翼。

    两人都乱了,一个忘记拒绝,一个忘记这本是一个玩笑。

    吻深深浅浅,都意在试探,等到欲罢不能,借机想更深一步的时候,李安通才回神大惊失色,用劲把人推开,力气略大,赵启秀被飞出一丈远。

    刚才旖旎的暧昧登时消失殆尽,李安通道,“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还能做什么。霸王硬上弓咯。

    “不是说……”李安通抓抓头,简直无语,他刚才的行为哪是假戏假做……亏她还那么信他。

    赵启秀也极为不好意思,的确是信誓旦旦的,可面对她,就全部乱套了。一定是鬼附身了。他揉揉胸口,心想,只能打苦情牌了,

    “那你也不用那么大力就把人甩开吧?肋骨可能断了。”

    果然,李安通嘟囔道,“哪有那么夸张——”

    “都是兄弟,亲一个而已。”他理直气壮,“我只是试试。”

    “试什么?”

    “……看一下会不会被你诱惑。”赵启秀道,“现在知道了,不会!我会记得这个教训的。”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哎哟哎哟地装模作样。

    李安通不好意思道,“我哪知道,你……要不要我看看?”

    “不用了。”赵启秀道,“你去睡吧。我去塌上睡。”

    还睡。她还敢睡吗?可看赵启秀的模样,似乎伤得挺重。她也无心睡眠了,帮他上药处理伤口,忙了一会儿,一转眼,天都蒙蒙亮了。

    次日。李安通出宫来,心中不安,女人倒也罢了,现在她成了皇上的“男人”,这可怎么是好?她为了这个兄弟,也算是大义凛然吧。

    回府补了一会儿睡,睡起已是午后太阳西斜,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郭府的一个酒席要赴,匆忙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出房门一问,才知郭嘉树已经来请她多回了。

    她暗叫不好,匆忙拉了匹马,就赶赴郭家,也不讲究什么排场了。

    到后,郭府门口挂着红红的大灯笼,外面的一切都焕然一新,两排小厮已经候在门口了。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望眼欲穿。按照时辰,李安通早该到了。

    不过她是第一候,迟到也没什么关系。

    郭嘉树之前还在等着,刚才又进去布置了。

    李安通急急下马,这群小厮当中有认得李安通的,忙迎了上去,其他人则是不敢相信,堂堂大侯爷就这么来了?一个人也不带?侯爷的气场在哪里?这就是传说中的酂候李安通吗?

    “我来晚了。”她歉意道,“开饭了吗?”

    为首的小厮是郭府管家,忙道,“正等着您呢。不晚不晚。侯爷这边请。”

    大家前呼后拥地迎着李安通往里走,郭府比她那个侯爷府有过之而无不及,论说起来,还要富丽。她那也是老宅,可仍是不及人家这个住了好几代的,处处都有典故,处处都是古董。

    李安通心中也是明白,不敢乱来,生怕闹了笑话。

    也暗恼赵启秀,若不是她,她还能带几个人在身边,帮着她指点几句。如今独自进入这诗书之族,钟鼎之家,可要局促死了。

    到了正厅,郭嘉树已经迎了过来,他的身后是一列姬妾,女儿儿子。李安通认识的几个都站在最前面,他们都是嫡子嫡女,比较有身份。

    “通儿。你来了。”郭嘉树显然十分高兴,觉得这顿饭有点像李安通认祖归宗。

    李安通拱手行礼道,“老侯爷有礼。”

    郭嘉树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一一为她介绍。最前面的是郭学林,她是知道的,她朝他点点头。

    郭嘉树道,“学林,还不向李侯爷行礼?”

    郭学林不情愿地行了一个礼。同样是儿子,这个只比他大几个月的李安通,居然已经做到了侯爷,爵位还是自己赚来的。他心胸本就窄小,如今落魄了,不见上进,反而更是沉迷于过去的威风。

    看郭学林行得不够认真,郭嘉树心头不禁动怒,这个儿子以前没觉得草包,后来他身为麒麟军首领,却被何胤钦的部队轻易地拿下。郭嘉树就明白了,哪单单是草包,还是蠢到家的还没有自知之明的草包。

    他厉声道,“再来!这就是我们郭家的礼节吗!”他是恨铁不成钢。本来他就厌恶极了宋政君,如今对她的儿子也厌恶了不少。可偏偏郭学林是他目前唯一的嫡子,是未来爵位的第一继承人。

    李安通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多不好意思啊。都差不多岁数,还要行大礼。

    “重新行!他以为他面对的是谁?通儿,你是皇上钦封的侯爷,劳苦功高,让他行这点礼怎么了?”

    如今在场的都是自家人,郭嘉树也不会顾忌儿子的颜面。

    跟郭学林比较好的郭丽含忙拉拉他的袖子,郭学林看到父亲气得脸色铁青,心中也是害怕,憋屈地跟李安通行了大礼。

    李安通十分不好意思,她想起过去,前世她也这样跟郭嘉树吵过,好像那时郭嘉树也是让她做什么事情,逼着她做。可不同的是,她是哪怕被打死,也没有顺从郭嘉树。

    剩余的几个庶子,都乖乖地跟李安通行了大礼。还有些比较识相,看李安通十分年轻,跟她亲热地聊了几句。

    紧接着就是一排女孩子了。

    首先是郭红含。她自从经历了婚变一事,性子变得淡了很多,也不是以前那个乖巧温顺的女儿。她的年龄已经过了宋朝标准的女子婚嫁年龄,可她全然不关心,也是长安城中少数对赵启秀的后宫不感兴趣的人之一。

    她微微地朝李安通点点头,就不说话了。

    到了郭丽含。她的心理,就完全不一样了。她还想着等孟芝夏嫁过去之后,接下来就轮到自己。

    她对自己的美貌本就十分自负。上次没能在蒋无闻那里名满天下,她觉得这里的主要问题还是在李安通——是她没有快速地拿下蒋无闻。所以,她对李安通拼命护她出来并不真心感激,反倒是有点恨她。加之,李安通和赵启秀关系暧昧,郭丽含对她就更加没有好感了。

    但话还是说得好听的。

    “侯爷真是年轻啊。可是听说侯爷的妻子十分美丽,可是真的吗?”

    郭丽含对自己家族现状还是看不太清晰,觉得自己仍是名门之后,而李安通、冯翊他们都是个草莽,小门小户的,是底层上来的将军,又看李安通毫无威严,胆子一大,便出口语带讽刺。

    李安通的妻子是一名妓女,这也是她被人笑话的一条。只是郭嘉树对此并不知情。他还道这是兄妹间的亲密交谈,十分高兴,由着他们聊天,自己去张罗晚饭去了。

    “嗯。还好。”李安通没听出讽刺,反倒是谦虚了一下。

    郭丽含又道,“她怎么没来?”

    “嗯……本来要来的。”李安通摸了摸脑袋,“可她……”她能说她忘了嘛?

    郭丽含打断她的话接口道,“我知道了,她是不好意思来么?”

    她捂着嘴偷笑,她一笑,身后的姐妹婢女也跟着笑。这些人常处深闺,无事可做,对长安的八卦却是了若指掌的。月影的真实身份,曾在哪里做过妓女,她们都清清楚楚。

    李安通口拙道,“不是。不是。其实是我忘记了。本来是该带来的。”

    郭学林看父亲走了,也跟着讽刺道,“不用带来了。我们自己去柳色弄找去。”月影以前卖身的地方就在柳色弄。

    他们刚才一群人都在郭嘉树的逼迫下跟李安通行了好大的礼,如今爹爹不在,还不扳回一局?

    那些人本事是不大的,可嘴上的功夫是从小就在内宅里“真刀真枪”练就的。李安通哪是他们的对手。

    李安通隐隐也听出一点,却不反驳,只是沉吟不语。若是以前,她必然掀桌动怒。可现在,除非关涉到自己人被欺,一般的闲言碎语,李安通都极少理会。

    后来看李安通不说话了,郭丽含等人才自觉扳回了一局,脸上都有得意之色。只有大小姐郭红含早就身处这样的环境,已然见怪不怪——当初她为爱当众表白,到现在还有人拿此背后取笑。

    开宴后,郭嘉树拉着李安通让她做到自己身边,不断地给她夹菜,还担心李安通不知这其中的繁缛礼节,几乎是事无巨细地解释给她听。

    酒足饭饱后,桌上话题又开始转到李安通身上。这时,已经有人得到消息,说李安通昨夜没出宫,跟皇上待了一整晚。

    又因为李安通看着小,跟他们都差不多岁数,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故而有庶女大胆问道,“将军。皇上这婚事到底怎么办呀?会不会娶那孟家小姐?”

    这些庶女大部分以郭丽含马首是瞻,所以这话也是替郭丽含问的。可是她们也希望有朝一日嫁入高门,故而问的时候都带了几分期待。

    李安通道,“这个,我不知道……”

    “不知道?”郭学林笑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昨晚不是一直和皇上呆在一起么?”

    李安通暗暗感慨,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皇上自有主张。”

    郭丽含接口道,“听说还有皇上的表妹,是么?叫什么真真的。你见过吗?长得美么?”她一急,连称谓都忘记了。

    “见过,长得很好。”她道。

    郭丽含一愣,没想到李安通竟然会如此坦诚,因为她以为李安通会说,“见过,但肯定不如郭小姐你这样倾国倾城。”

    范真真是长得极好,也绝不比郭丽含差。

    他们见从李安通这儿套不出什么话来,也就兴致缺缺了,主要是还有些话他们不敢当着郭嘉树问。故而,一等到郭嘉树离开,他们便围着李安通再次开火。

    比如,“侯爷,皇上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又比如,“侯爷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李安通被问得烦不胜烦,他们或明或暗地问她,或直言不讳,或旁敲侧击,非要从她口中套出一点东西来。

    她心中不耐,想就此离去,可又未免太早。而郭嘉树也迟迟不回来。

    终于郭丽含问道,“侯爷,请问皇上还记得,他当初也答应过我的婚事吗?”

    李安通道,“额……”

    郭丽含伤感道,“他若是还记得,就该知道,我已被当众许给他。侯爷能帮我去说说吗?”

    郭学林接口道,“姐姐。你何必求侯爷呢。侯爷事情那么多,那么忙,虽说他跟我们家有点关系,可人家已经是高飞的凤凰拉,哪还会记得我们?”

    边上的人附和道,“丽含。我看,皇上八成把你忘了。”

    郭学林道,“胡说。皇上怎么会忘了我姐姐?我姐姐是长安第一美女,这是公认的!”他又转口问李安通道,“是不是啊?侯爷?”

    李安通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事实上,赵启秀提过孟芝夏,提过范真真,甚至还提过盖颜,就是没提过郭丽含。“我想……我想、他。”

    “皇上当然不会把你们这些贱人放在眼里拉。”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