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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思兮在东门(六)闹剧

    人潮渐渐散去。范氏才敢把脸色摆出来给赵启秀看,可是她又不太敢摆。儿子已经是皇帝,她唯一可欺负的人就只有李安通了。

    因为就算她得罪了李安通,难道儿子还敢治她的罪不成?

    范氏看似柔弱,但看到这个破坏自己儿子幸福的李安通,满腔怒意齐齐爆发,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若是再失去一个,她宁可现在就拼了这条老命杀了李安通!

    她也不管李安通是别人所说的什么阴间将军,勇猛盖世。

    趁着赵启秀不在,李安通独自站在那里,她冲上前,就是响亮的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巴掌响亮得有些还没离开的客人迅速加快离去的脚步,生怕殃及自身。

    李安通雪白的脸上登时留下一个红色的手指印,鲜红鲜红的,活到现在,她是真的真的没被人打过巴掌,一般人连她的身都近不了,遑论打巴掌?

    而她眼看着范氏逼近,心中有了预感,却不后退,而是硬生生地受了她一掌。

    看到李安通不躲,范氏反倒是错愕至极,——她没有必要承受她的侮辱,她不是酂候吗?

    “你怎么不躲?”她哑声问道。

    “让大娘出气。”什么人遇见这种事都会动怒的。

    “你——”范氏道,“你不用如此。我还是不会原谅你的。”

    李安通心想,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啊。我被你打,是觉得自己在欺瞒这可怜的老母亲。赵启秀是心安理得,她可不,她良心不安。

    范氏打完,的确是舒畅多了,看到李安通脸上红红的,也不像刚才那样恨她了。

    她想的是,李安通乃堂堂第一候,却肯为了自己的儿子被她这样侮辱,可见她也是认真的,两人真是情比金坚。

    虽说心里还是难过这一个坎,可一看李安通美若天仙,看得连她都心动,就有些理解儿子。这样的美人,谁还管性别?

    罢了罢了。

    赵启秀回来,却见母亲要走了,又看看李安通脸上那个鲜明的巴掌印,顿时明了。

    范氏走之前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说完,长扬而去。

    李安通走到赵启秀身边,道,“你伤了你母亲的心。”

    赵启秀道,“没有。”

    “她都这样了,还说没有?”

    “她要的是想象中的我,既然得不到,必然伤心。可若是我真的听了她的话,过得不快活,她才是真正的伤心。”

    李安通脸一红,什么意思,他的意思说跟她在一起他很快活吗?

    “这样任性的皇帝,我从未见过。”

    赵启秀道,“哦?那你现在见到了。有实力才可以任性。”

    李安通心道,还记得以前的赵启秀从不会这么嚣张,看来当了皇帝,日日有人歌功颂德,对他的影响略大啊。

    “让我看看你的伤吧。”他凑近她的脸,仔细查看,外头还有些客人东张西望的,他索性搂住她的腰,亲密地贴近她。是看看呢,还是搂搂呢。

    李安通道,“皇上克制。”

    “不是说演戏吗?不该演全套吗?”

    李安通心想,“我还有郭丽含的事情没解决呢。还演戏——”

    赵启秀仿佛猜到她的所想,“让郭家人死了这条心吧。你何必畏惧他们?”

    “不是畏惧。”李安通道,“是人言可畏。”

    赵启秀微笑道,“我还道李安通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原来你也怕这些。”

    舆论,可以造就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赵启秀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事实上,很多地方,他都是顺应人心的,除了在自己的婚事上。

    他不成亲,这必然要顶着巨大的压力。

    “你不怕吗?”她皱眉,她若不好好善待郭家,她底下的将士必然有闲话,她又如何服众?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赵启秀道,“怕又如何?天遇,你若是事事都要顺着他们的心意做,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当然了,决不能跟他们硬碰硬。”

    李安通知道他多得是手段对付郭家,可他若出手,郭家焉有活路?马上道,“这是我的家事,就不用皇上操心了。”

    “这怎么能算操心呢,我愿意为你效劳。——还有,你府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也已经听说了。我把倪邱派给你当管家,好好管你的府邸。”

    倪邱是以前就跟赵启秀的,心窍比任何人都多上一个,就是比赵启秀少一个。一物降一物。他若来,她这个侯爷府肯定会被整治地井井有条。

    可李安通总感赵启秀微笑的背后是满满的打算,也就是说她的一切举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监视她呢。监视?没必要吧……

    “怎么?你不愿意?”他柔声问。

    “我随意。”

    赵启秀听她这样回答,反倒是沉默了。两人关系虽亲密,可终究是君臣。他明目张胆地派人入驻她的府邸,难道她都不介意?

    弄得他都想提醒她一下,什么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两人聊了一阵,李安通打道回府,路上有小厮赶赴过来,说是夫人和郭家人打起来了。

    到了郭府,但见月影和郭丽含等人个个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现场婢女奴婢乱成一团,看到李安通来了,众人都错愕不已。

    郭丽含没料到会有外人突然光临,吓得花容失色,惨叫一声进里屋去了。

    李安通问了缘由,原来是月影觉得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赶着去郭府赔礼,想着自己好好道歉,便让侯爷和皇上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她哪有诚意道歉的心?

    面对郭丽含他们的尖酸挑衅,狂性爆发,根本受不住他们的冷嘲热讽——这一言能忍,你一言她一言的,千言轰来,月影便忍无可忍,双方开撕了。

    本来郭丽含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名门女儿,自是不屑和月影打架,可谁料月影却是个虎性,仿佛有心挑事似的,那他们也不能就这样平白挨打。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郭丽含出来,这时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众人都赶忙进去一看,原来是郭丽含有意要寻死,口中还道,说月影这般欺负于她,她不如就此去了好。

    月影百般委屈,实感无奈,对李安通道,“通哥,我没有欺负她。”

    郭丽含身边的婢女道,“都打成这样了,还说没有?你们根本就是欺人太甚,就算是侯爷,也可以这样欺负人吗?”

    月影道,“可是你们看看,我的人也被你们打成什么样了?”

    郭学林道,“那是你们先动手,我们才不得已动手的啊。不然,我们何必动手?”

    双方越吵越凶,都一口咬定是对方先欺人太甚。

    这时,突然一声惨叫,月影扯掉头上的发簪,披头散发地嘶吼了一声。手乱脚乱之际,也不知怎么的,郭丽含等人本来都是围着月影的,全部轰然逃散。

    李安通过去一看,见月影周边有不少血,而她的胸口正插了一把刀,鲜血渗透了她的胸口,她忙扶住她,“月影?”

    月影哭着道,“他们非要说是我先动手,那我就以死证明!”

    郭丽含和郭学林哪知会发生这等大事,都吓得脸色惨白。这侯爷夫人也太决绝了。这可真死了怎么办?为什么这个时候爹爹却不在呢?

    李安通吩咐身边的小厮赶紧去请大夫。

    不料月影道,“不!通哥,我不想在这郭府死,我们回自己的府邸吧!”

    郭学林赶忙道,“是是是。还是回你们侯爷府的好。”

    李安通不知月影为何这个时候还要回府,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可看她伤得十分厉害,也不勉强,带着她打道回府。

    离开时,还能听到郭丽含他们长吁了一口气的声音。

    两人坐在马车上,李安通本来还是扶着月影的,等放下车帘,马车走动,她才推开她,淡淡道,“好啦。别演了。”

    月影猛地坐起来,道,“侯爷好聪明!你怎么知道我是演的!哎哟!糟糕,你都看出来了,那他们肯定也……”

    “他们看没看出来,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是看出来的,我是猜出来的。”

    “猜出来?”月影道,“哪里有破绽吗?”

    “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破绽。”因为赵启秀曾经利用月影帮她解决西卫的事情,现在根本就是故技重施。

    上次的吵架可能是真的,是月影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可今日,就极有可能是赵启秀在背后指使,让月影去跟人起争端,至于怎么演戏中刀,这她就不知道了。

    她把想法一说。月影哈哈大笑,

    “你们可真是心意相通!这些不过是江湖伎俩,主要是表情要浮夸,动作要到位,还要身边丫鬟配合。皇上说,对付这些人,不要明着来,他们阴,你要比他们更阴,更坏,方能制住他们!”

    李安通本想自己解决郭家的事情,可赵启秀这样横插一脚,气是出了,可不算彻底解决根本。

    这件事必然瞒不过郭嘉树的眼睛,他们现在给郭嘉树苦瓜吃,断了郭家的路,郭嘉树就有可能从其他地方入手对付他们——赵启秀就不怕他联合一些老臣在朝堂上反抗他吗?

    所以她现在已经确定,肯定是月影先动手的,先挑事的。

    他们闹完,反正是谁也不知真相,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自有理,这个时候偏偏月影敢“以死明志”,舆论又会倒向他们这一边了。

    这一招“破釜沉舟”也是厉害。

    于是,李侯爷府拿回了面子,也给了交代,月影也得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他让你解了气,你许他什么?”

    月影道,“也没答应什么。”她低眉顺耳道,“通哥。我肯定站在你这边的。”她从小就活在市井,十分看重利益。

    谁给她好处,她就能心向谁。赵启秀连番贿赂,助她解气,她焉有不回报之理?

    只是这回报什么,单看赵启秀需要什么。这个皇上想要的,不过是李安通一人而已。

    这样的心计。有时月影也悚然,心想谁还能逃过赵启秀的天罗地网,又有谁能抵得了这样全方位的攻击?

    李安通能把持到现在,连她都佩服,若是她,不到一天,不,一个时辰,就彻底沦陷。

    李安通见她不肯说,也不逼迫。她也根本不在乎身边人打着什么小算盘,无论是月影,还是已经来到的倪邱,她总觉得,自己行的正,坐的端,我心光明,夫复何言?

    回到府,倪邱已经立在那里,还是老样子,黑胖黑胖的,乍看还以为能干得动多少人似的,其实也就一张嘴厉害。

    李安通看府里已经焕然一新,该打扫的打扫,该做饭的做饭,婢女小厮都各安其位,不似之前欢声笑语,乱七八糟,完完全全地是像个侯爷府了,可也太严肃了些。

    “侯爷可还满意?”他谄媚地立在李安通身边。

    李安通道,“这话,你想问的是另有其人吧?”

    倪邱道,“侯爷。您这话怎么说的。我既来了你这里,就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你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叫我往西,我……”

    他还要说,李安通举手打断,“好啦。我知道了。你好好做吧。”

    倪邱又道,“还有一件事,想向侯爷汇报。”

    “你说。”

    “关于何锦何公子的院子。”

    “有何问题?”

    “会不会跟侯爷您住得太近?”何锦的院落就在李安通的隔壁,过去也就几步路的事情。

    “不会。”

    倪邱道,“哎。本来我也不想说的。可是侯爷,您要考虑一下何公子啊。他身体不好,那院子坐南朝北,冬天冷,夏天热,屋子里也十分潮湿。风水也不好,阴气太重。我听说,这院子死过人。这前任主人的一个侍妾就死在那里,那死的时候啊……”

    她再次举手打断,“那你的意思是?”

    “换一个。我看西南角的那个院落就蛮好。”这可被挪到十万八千里了。

    李安通是笨,可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连倪邱打着什么算盘也弄不清。倪邱是赵启秀的人,他想讨好皇上,所以自作主张敢动她的人。

    极大可能还是赵启秀的意思,她猜,否则倪邱何必编造这一大堆的理由非要说何锦的院子不好?他初来乍到,也不敢得罪她。

    她冷笑一声道,“你去告诉他,不换!何锦就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