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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报之青玉案(一)大婚

    李安通没料到刚出门就遇见一个熟人,

    “沈太傅?”

    那边沈云竹想见人,却被告知,赵启秀需要静养,暂时不见他。

    两人沿着宫道往回走。

    李安通心下不安,总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

    沈云竹则看到她脸色潮红,也是说不出的感受——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李安通喜欢谁,和谁在一起,都是她的事儿!

    记得小的时候,他也满不在乎的。她偶尔来烦他,偶尔不来烦他,他全不放在心里。

    现在又为什么介意她跟谁在一起呢?

    沈云竹走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的背影,难道他……难道他以前讨厌她的原因是,他介意她既来找他,又去找别人吗?这么多年,他就为了这个一直耿耿于怀,无法释怀吗?

    直到昨日她表达了对他的崇敬,他这才忽然有点明白自己。

    若是她一直没有归宿,他还可以安慰自己,看,到了最后,她也没有选下来。

    但真有了那一天,他却有点儿手足无措了。

    他迷迷糊糊地忆起,小时读书,当他远远看到李安通和顾小楼他们走来,那时的他是一种什么心境呢——隐隐中含着期待,等人真的到了眼前,又摆出一副不理人的姿态。

    看到她真的不理自己,又更加气愤,更加厌恶她。

    就这样周而复始,大家都长大了。一转眼十多年了。他痴痴地想,她若是再对我好一点,我哪会这样呢。

    明明最先认识她的人是他啊。不是赵启秀,也不是什么何锦。

    他一路无话,面容严肃。李安通还道他是因为西卫的事情不高兴,劝解道,“沈太傅,你别担心。皇上不会怪你。”

    “皇上当然不会怪我。”他苦涩道。

    “啊?怎么说?”

    沈云竹道,“他命我对付西卫,不过是想敲山震虎。让他们知道,想对付朝廷,他们还差一点。”

    从一开始赵启秀就不打算除去西卫,时机也未到,他也不想和李安通正面冲突。可不震慑一下,又心下不安。这才命他摆下鸿门宴。意思到了就行了。

    西卫的事情他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另外一个。

    他迟疑了半晌,问道,“李安通,以前,你为什么,总爱……”少时,她总爱跟他多说几句的,在学序时,她上课常常睡觉,抢拿他的东西,妨碍他读书……不知为什么,往事清晰地在脑子里放映着,乱得他的手发颤,

    “什么?”李安通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在想什么。

    年少成字,如今成诗,他再也回不去了。沈云竹想。夕光照着她如白玉的脸,一脸关切地看着他。这么近,也那么远。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沈云竹道了声没什么,他转身想走,李安通喊住,“沈云竹。”

    他冷下脸,心情莫名糟糕,“还有事吗?”

    “没,没有。”她看他又恢复成之前的大冷脸,“小楼最近马上回来了。他跟我说要娶昭兰,你怎么看?”

    “顾小楼,他不是……”

    为这事,李安通曾经劝过顾小楼,希望他若是真的喜欢沈昭兰,就要有始有终,不能因为人家姑娘遭遇不幸,就断了这情缘。

    顾小楼去河北之前,答应她会考虑,现在估计是考虑好了。他刚升官,也是心情不错,加之年龄长了些,想跟沈昭兰再续前缘。

    沈云竹无法拒绝,妹妹现在是谁也不肯要,总觉得别人看不起她,可顾小楼就不一样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有什么地位高低之分。

    可他又本能排斥,想这样又要和李安通亲密了几分。顾小楼无父无母,李安通就是他的亲人,而他是沈昭兰的唯一哥哥。

    “沈太傅,你怎么看?”

    “让顾小楼来吧。我们商量一下。”自己哪怕再讨厌,也要把不悦往肚子里咽。

    “他让我代办。小楼还有一些事情在路上。”等他到,不知要何时了。而她作为他最亲的人,理所当然要代劳。

    “你?”

    李安通摸了摸鼻子,“不好吗?”

    “随你吧。”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宋朝婚礼说繁复也繁复,说简单也简单。沈云竹有心要给妹妹一个盛大的婚礼,于礼节上无不用心,而李安通和顾小楼相依为命,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也是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到了大礼那日,婚礼隆重盛大,万物具新,加之赵启秀有心捧场,各路显贵纷纷捧场,光是礼品都堆满了两个厅。一切礼仪过后,几个年少时的朋友相聚。

    赵启秀在桌上对顾小楼道,“以后可要好好的了。”

    顾小楼瞥了一眼李安通,笑嘻嘻道,“皇上说的是。”他趁着众人都在说话,靠近赵启秀小声道,“皇上,我大喜之日,就给我个恩典吧。”

    “你还要恩典,我给的还不够?还要什么。”

    “叫你一声秀哥啊。”顾小楼满脸堆笑,小脸喝了酒,红通通的。年岁渐长,小楼还是瘦猴脸,肉不见长,人却精明了许多许多。

    “这不算恩典吧。”

    “当然算啦。”顾小楼笑道,“秀哥你放心。我绝对站在你这边!”他很早就知道赵启秀喜欢李安通,现在他受他的恩典当了大官,更是把赵启秀的话奉为圣旨。

    “你站在我这边?不见得罢。你通哥,和我,你选哪一边?”

    “哎哟。秀哥。你两……”顾小楼笑嘻嘻地将两根拇指凑在一起,“天生一对啊。你看,我和通哥那么多年,我看他就跟看猴王一样,大铭跟我一样……怎么到了你这里,猴王就变天仙呢,这不是说明你们天生一对啊。”

    这话说得好听,说不受用,那是骗人的,赵启秀道,“是吗。”

    “是啊。那些什么锦的,秀哥你别担心。我和通哥从小一起长大,太了解他了。他喜欢人是不会说的。死要面子。我记得小的时候,通哥跟良叔想要一把剑,可良叔没银子给她买,通哥就日日去看,我们凑齐要给他买,他就说不要。死活不要。通哥就是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人。”

    赵启秀听完若有所思,看向正和朱大铭说话的李安通,“他喜欢,可他不会说,是吗?”

    “是啊。”顾小楼道,“再喜欢的东西,他都不会表达的。通哥就是这样一个内敛的人。”

    “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开口吗?”

    顾小楼摸着下巴,尽力地想从小和李安通相处的时光,摇摇头,“从没有过。像我,喜欢谁会到处说。通哥的话,基本没有。”

    这时,顾小楼突然想起来,“除了对良叔吧。通哥对良叔感情很深。良叔走了,通哥很难过。不过平日他也不会说‘爹我好喜欢你’之类的话。”

    赵启秀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她往日里对他的顺从不抗拒,是真的逼不得已呢,还是她其实也是心动的?这可是难题啊。

    顾小楼拍好赵启秀的马屁,这才喜滋滋地找李安通去了。少时的三兄弟聚首,他、李安通还有朱大铭。虽无血缘关系,却亲似兄弟。

    顾小楼把酒杯端起,拉着李安通说了许许多多煽情的话,从小时说起,一直说到他后来做错了事,说到声泪俱下,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说到醉了,才被人拖到婚房里去了。

    李安通对一旁的朱大铭道,“人成亲了就是不一样,长大了。”

    朱大铭道,“小楼一直崇拜你,很怕你不理他。”

    李安通叹了一口气,“他是我弟弟一般,我怎么会不理他呢。”她说完对朱大铭道,“你也是。你要和小楼回河北,还是跟我在长安?”

    朱大铭道,“我住小楼那习惯啦。倒是你——通哥,你可别糊里糊涂的。”大铭打从来了长安,也听了不少有关通哥的事儿。通哥长得好,人也好,爱慕的人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跟赵启秀纠缠不清,他就有点儿不赞成。

    连好兄弟都这样说,李安通躲避他的视线,这朱大铭自从断腿之后,人开阔了不少,说话也犀利,“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朱大铭道,“通哥,是兄弟才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寻常人谁会说?秀哥是很好。可你们的身份毕竟是君臣,君臣怎么能当夫妻呢?”

    这话她的母亲也跟他说过,李安通无奈道,“我知道啦。”

    “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朱大铭摇摇头,“我就是担心你。”

    李安通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说有分寸,她其实半点没有。不然为何每次都破防?她低着头往回走,感到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手腕也被握住了,有人把她带入房内。

    里面黑黢黢的,只有细碎的灯光从格子里透进来,她被抵在门上,借着外面的光,她看清他的脸。

    “做什么。”

    “来找你。”赵启秀黑眸明亮,边说边凑到她的唇边。李安通把头转了过去。

    赵启秀感受到她的不快,定了定神,“怎么了?”

    “没什么。皇上还不回宫吗?”

    “就这么希望我走吗?”他的眉梢蕴了丝冷。明明两人进展迅速,某人又退回去了。最近她忙于婚事,又好久没理他了……

    “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的。”她也不客气。说着就往门口走。

    赵启秀将她拉回来,她举手荡开,力道没控制好,甩在了架子上,上面的花瓶被推了下来,砸在地上,发生剧烈的声响。

    李安通瞥了一眼,并不停步,赵启秀大步向前,拦住她,“我说了,不准走。”

    “你在命令我吗?”她仰起头,眉眼之间是赵启秀熟悉的倔强。

    是他又爱又恨的倔强和满不在乎,他急火攻心,想自己费尽心思,到头来她还是这样疏离,心灰意冷至极,低声道,“没有。你走吧。”

    李安通眉心微动,一时冷不下心,她会如此,不过是想到母亲和大铭的话,他们日渐亲密,根本就是在玩火,她不是赵启秀的对手,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穿帮?

    到那时,她可能会害得身边人都是不好的下场。她不能这么自私,只顾自己的个人私欲。

    可她不忍心,走到赵启秀跟前,“你——”

    他抬起明艳的脸,将她猛地抱在怀里,“有本事就走,不要回头。你回头了就是告诉我,你想要我。”他松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想要我。正如我想要你。”

    声音温柔,他想她不善言辞,那就由他来情话绵绵吧。

    李安通就知道她一回头某人就得寸进尺。

    “知道了。”

    “就这样?”他盯着她的眼神发烫,今日的她太惊艳了,她平日不穿艳丽的颜色是对的,怎么会有人穿什么颜色都穿得那么美。

    在李安通的百般抗拒下,仍被吃了不少“豆腐”。有时,连她也不明白,为何赵启秀对她总是这般饥渴,看她的眼神也像是要吃了她……

    她好不容易摆脱,继续冷起脸,“我们就不能发乎情,止乎礼吗?”

    “你对我也算有情吗?我怎么看不到?让我看看?不是无情无义吗?”

    他答非所问,李安通无可奈何,微叹了一口气。

    赵启秀密切关注她的反应,认真道,“天遇,你在怕什么?有什么我不能知道吗?”他顿了顿,半贴着她的耳朵,低声下气地说,“别瞒我好不好?”

    “我也很犹豫。我怕你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赵启秀笑得风情,“还有什么是我赵某人无法接受的?你说罢。”

    “今日不是时机。过段时间。”他一再纠缠,这事迟早露馅,她还是说了罢。

    她肯坦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赵启秀温热的指腹抚摸着她的唇瓣,接着俯身轻轻一吻,“好。我等你。那我回宫了。”

    “嗯。”她淡淡地答道。

    看她冷淡,赵启秀又心有不甘,折回来,“你不吻我一下吗?”

    李安通无语地想,她怎么不知道赵启秀会这么黏人……“快走。”她轻呼。

    他拉她入怀,紧紧抱住,“不。”

    李安通没法,粗粗一吻,送他离开,自己独自立在黑暗中,思考要不要告诉赵启秀真相。想着想着,听着外面笙歌渐隐,她刚想离开,不料此时,内屋传来脚步声。她心一惊,里面有人?

    她刚才和赵启秀这般,那般的,里面居然有人?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该羞还是该怒。

    本来这种事情,她最忌在外人面前,就是在皇宫内她也是能避就避。赵启秀跟她性子本一样,可他行事最近乖张了很多,许是当了皇上,放肆了不少。

    现在被人看去了,不是坐实外面的传言?

    她悄步走到分隔外堂和内堂的帘子后面,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帘子,抬眼便看到玄衣缓带的沈云竹站在那里,整个人罩着一层阴影,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