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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远莫致倚增叹(四)质问

    冯翊还在那求情,李安通却面无表情地伫立在那,淡淡道,“我回去,冯翊,你也回罢。”

    “不用。”赵启秀避开她的视线,“你随我来就是。”

    他转身向前走,步履坚定,丝毫不怕李安通不会跟上来。李安通拉冯翊起来,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没事的。”

    “通哥!”冯翊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通哥。”

    李安通浅浅一笑,“怎么,难道我不是吗?快回去吧!”转身大步跟上。

    赵启秀带着她并不向主殿去,反倒往大明宫。一路无言,到后,李安通刚一下马,好奇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我们为什么要到这大明宫来?”

    她随意地问,哪知一抬头就见他冰冷的眼神,默默地松开手。

    他一路带着来到琼瑶殿,外头正自下雪,“你留在这。”他留下一句,就想离开。

    “关于郭解……”她喊住。“你不会杀他吧?”

    “你还有心情管他?”

    李安通听到他这样说,肯定之前的古怪一定与郭解有关,“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若真的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我……”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他又想走,李安通不顾他的冷言冷语,再次拽住他的袖子,甫一抓住,赵启秀转身将她推至旁边的柱子上,动作又急又凶,就像炸毛的狮子。

    “我叫你别碰我!”他气急败坏,手却反压着她的手。

    明明是拒绝,可推人的样子又像是他先动的手。

    瞧了她一眼,又仿佛不敢看,迅速地撇过头,“你是没听懂吗?”

    李安通垂下眼,明亮的眼里是不解、委屈,还有无辜。“噢。”她乖乖地应了一声。

    说着,松开手。

    他再次气败,“我让你松手,你就松手?你……”

    眼神里满是心痛。

    “小禾。”她喊,“什么事情,说出来,不是更好吗?”

    赵启秀道,“说出来?”他也跟着松开手,恢复一脸镇定,“好。我问你,郭解若是真的做了不可宽恕的事情,你救也不救?”

    “他做了什么?”

    “他带着他的手下,也就是你认识的花明他们,劫杀朝廷命官,出狱后率领精兵乱杀长安百姓。”

    “郭解不会做这些事。”

    “他做了呢?”

    李安通道,“那我也不会饶他。”

    “好。”赵启秀点点头,“这是你说的。我会秉公处理。你就在这里呆着。你若插手,就是告诉天下人,你李安通护短,到时他们会怎么看待你这个大将军?”

    李安通沉痛道,“以命抵命,他若这般不成器,我也不会护他的。”

    赵启秀脸色稍缓,“好一个不成器啊。”他眼看琼瑶殿外头的小湖,湖面已结冰,“你真是大公无私,可以做到大义灭亲。”

    李安通摇摇头,“不。这不算大义灭亲。我只是为他好。”

    “你不救他,反倒让我秉公处理,这算是为他好?难道命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吗?”

    “生死是大事。可有时候也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赵启秀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就你大义凛然。我可跟你不一样,若是郭解这般骗我,瞒我,利用我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我不仅不会救他,也不会让人秉公处理,我非要亲手杀了他不可!”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咬牙切齿,李安通被说得眼皮一跳,摸了摸鼻子,“谁,谁会骗你呢?也没人会骗你。”

    “是吗?”赵启秀淡淡一笑,“我想也没有。不是有没有人骗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人能骗得了我。对于这一点,我向来是自负的。”

    “是。你是很厉害,没人骗得了你。”她随口应和,硬着头皮抬起头,对上他高深莫测的眸光。

    “真的吗?”他反问。

    那声音带着天生的冷意。她暗想,以前怎么没发觉。还是现在她心中有愧?

    “真。真的。”她也把视线转向外头的湖面上。

    她没看多久,脸就被他转了过来。她的一张小脸被他一双大手捏着,她轻轻地想挣脱出,可他使了很大的劲——不是她无法,而是她顺从。

    看着看着,他叹气道,“这张脸,真不该躲在面具后面。你不觉得可惜吗?”

    “什么?”

    他微微嘴角上扬,很快又以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示人,继而松开自己的手。

    “你小的时候就很会打架吗?”他突然问。

    李安通谦虚道,“也不是吧。”顿了顿才嗯了一声。

    “天生的?从无败绩?”

    李安通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唯一的败绩不是和你打吗?“基本没有。”

    “那我们打一场吧?”

    李安通瞅着对面的赵启秀,只见他已经脱掉了外袍,露出精实的身形,脸上则带着一贯的娴雅从容,明亮的眸子如今多了几分不见底的黑沉。

    她咽了口唾沫,好心劝慰道,“你不是我对手啦。”这句话当年他们甫认识的时候她就这样说,如今多年过去,她还是那样。

    当年她输,完全是因为他的诡计多端,现在她可十分清楚地了解他的为人。可不会再输。

    “你都没打,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

    她嘟囔道,“还用打吗?一招就解决了。”

    他听到她的自言自语,斜眼一睨道,“你放心。我照样赢你。”这话语间尽是自信自负,虽不至于狂傲,可确是极有底气。

    李安通一笑,“好大的口气。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他也跟着微笑,“赢了便赢了呗。你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吗?”

    “没有赌本,可没意思。这样吧,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她知他聪慧机敏,城府智谋无一不在自己之上,可现在比的可是她的拿手好戏,说什么也不能轻易认输。

    何况,高手论战,的确可以用虚浮的技巧夺胜,可到了最后,拼的还是真本事真本领。

    “好。”他答应。

    说毕,忽地欺进,双手合抱,已扭住了她的小腿,想要将她用力向下摔去,她已借势跃起,避了开来。

    “好厉害啊。”她感慨,“你又进步了好多。”怎么会有会有人学什么都像模像样,这样她可跟不上啊。

    “对。你要小心了。”他突然拔出一把匕首虚晃了两招,李安通来不及反应,身子微微后仰躲开,一只手已经抓住他拿匕首的手,另外一只握拳反手扣住他的颈部,

    “你用武器啊。”她略带了点遗憾。

    他并未回答,一脸肃然地挣脱开,用匕首对着她,“难道每一次上战场你不是实打实吗?每一次你能预测到别人会使用什么?你以为生死是玩笑?”

    他一连问了三句,脚步已经向前,李安通还未回答,迅速地也脱掉外袍挥舞着想要收过匕首,两人纠缠在一起,她抢他躲,李安通找准时机包裹住尖锐的匕首,那边赵启秀已经挥来一拳,

    她从未料过亲密的兄弟会这样对她,嘴角硬生生接了一拳。

    人被打了偏移,匕首掉落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来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这是开玩笑了。”他冷然道,“既然是将军,就要时刻准备着上场杀戮不是吗?”

    她暗想,那也不是见了谁都动手啊。她生气他的计较,抓着衣服就飞了过去,趁他乱神,双手拖住他的脸颊,将他整个拉着向后,推靠在柱边,

    “要不是看在是你,我根本不会有机会让你出手。”话语平静,隐隐带了点骄傲。

    赵启秀已是满头汗水,这连续几招已用了他不少力气,苍白一笑,“是吗?”突然发狠,一头用力地撞了过去,将李安通撞远了好几步。

    “你认真的啊……”她委屈地摸着头。第一次交手,他们还不是朋友,也没有这么亲密的关系,于是她处处不留情。

    现在不一样,哪怕就是对一般人,她也尽量不下狠手,何况是赵启秀?

    她来不及反应,赵启秀已然又冲了来,一拳挥了过来,边打边骂,“为什么不还手?”他将她撑起,抱着她,对着她背部猛烈击去,

    打了几下,她在下面,陡然发力,头供着他的胸口,双手抱着他的腰,像小羊撞人一样,直接将他撞翻在地,

    “你别过分。”她不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行动,仍是宽言道。

    赵启秀躺在地上,双手半撑起,胸口起伏,轻轻喘着气,过了一会儿坐起,对她道,“过分的人是你。”

    “我哪里过分?”她捡起地上的外袍重新穿上,伸手把长发从衣服内放出,背对着他,听见他道,

    “宣顺年间,在青州乐安郡发生了一件极大的案子。说的是,一个男子假扮女子,自称是寡妇,进入各个大户大户家里行骗,奸**人无数。案发的时候,男子已经骗了十来年。天遇,你告诉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怎么能假扮女子那么久呢?”

    她听了心口一阵发紧,不敢抬头,仍抱着侥幸,“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外形相似吧。”

    他冷笑,“差不多吧。据案本记载,那男子外貌类女,皮肤白嫩,身形很是纤细。——不过我想,外貌倒没什么,还是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更重要吧。这人学的一手针线绝活,比女子的还好,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那些妇人也真是蠢,明摆着一个男人,也能看差了眼?你说,他们为什么会看错了呢?”

    他已经站起身,走到李安通的面前,靠的极近,逼得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她低垂着头,手心里全是汗,“不,不知道。”

    他轻笑了一声,一只手抬起撑在柱子一边,“是信任。她们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才让他骗了一次又一次,骗了整整十年。你说是不是?李安通,你对我,不是也这样吗?”

    最后一句,他明明是笑着说出,李安通听来却如雷霆重击。拖了那么久,居然是他先知道了,他什么时候发现的?还是有人告诉他?他会恨自己吗?

    李安通低垂眼,双手微微成拳,声音颤抖,“我,你听我说……”

    她话没说完,他侧了个身搂住了她的腰,已经贴身吻住了她。李安通睨着看他另外一只白玉般的手斜着打从她面前穿过,转到她的背后,不过一瞬,她的长发已被解下,如瀑的乌发披散了下来,几缕碎发随意地散在额侧。

    他怔怔地看着她清俊的脸庞,双眼澄澈如水,身上的黑很适合她,把她衬着有几分出尘的孤傲。

    可再清俊、再标致,武艺再高强,也不能随意地下了定论啊。

    他真是傻。怎么会被她瞒了那么久呢?

    “你还想说什么呢?”他凝视着。

    黑暗笼着他的侧身,月色半敛,这不再是那迷人温和的月光了……李安通想。

    又听他骂道,

    “你真是混账!”

    李安通道,“你为什么骂我?”

    “谁给你出的主意?你的母亲?父亲?还是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你——你在军中,你跟我同榻过,跟他们是不是也……”他还有很多想问,可话到嘴边,一句也问不出口。

    李安通听此皱眉,推开他,“没有谁的主意,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自己的选择?也就是说,你本来打算伪装一辈子的。”

    “不行吗?”黑眸中闪着一股坚定,和理直气壮。

    赵启秀刚才还不可一世,转眼又好似很脆弱地问,“那我们,不是……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了想和你……”

    他想说,他曾经怀疑自己好男,年少的自己是多么痛苦纠结犹豫,可一切就被她一句“不行吗”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不行吗?是行啊。人家也不是非要和你在一起。只有他,还傻乎乎的。

    “你知道那个妆女男子的下场吗?这案子先是传遍整个乐安郡,后传到长安,皇上亲自下旨,凌迟处死。”

    “你要杀了我吗?”所以他带着匕首跟她搏斗,“刚才算我赢了吧。希望你好生处理郭解的事儿。”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赵启秀径直走出殿外,快到门口停住脚步,“骗我这件事,我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但杀你,你知道我舍不得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