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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怀忧心烦惋(二)受伤

    回头一看,竟是孟玉宸。

    “你来做什么?”她道。

    孟玉宸探头向里,“我来看看。”

    两人看向房内,里面果然坐着一苗条身影的女子。回过头一看,相貌略显普通,没有一丝一毫的美,肤色随她的母亲翠娘,黄黄的。五官倒是算端正的,可惜在李安通面前,黯然失了不知多少色。

    李令仪看到两人进来,如登对的眷侣,刚才她有点儿自怨自艾,想着自己外貌平平,此刻更加千愁万怨——

    那一声习惯性的“哥”怎么也叫不出来,冷冷垂头不说话。

    “令仪。”李安通喊,“我们快回去。”

    李令仪赌气道,“要回你们自己回。我在这挺好的。”

    孟玉宸闻言,立即顶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但麻烦你,别拖累别人。”

    李令仪登时心头又怒又火,又涌现着复杂的情绪,委屈得差点欲落下泪来,声音都变了,尖声道,

    “我什么时候拖累你了?你是大少爷,我是什么东西!我不敢拖累你!”

    “那最好了。”孟玉宸笑对李安通说,“我们快走。她说别管她。”

    李令仪闻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暗想打死自己都不能回去,自己跟这个孟家大少爷从此再无纠葛!

    李安通宽言道,

    “令仪。子丽不是这个意思。他很关心你,不然为什么要来这里找你?我们快离开这儿,太危险。”

    孟玉宸也想跟着说,李安通张大眼睛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了。

    “你不相信哥哥?”她又问。

    李令仪抬起头,看见李安通形貌出众,十分美丽中带了七分英气,三分洒脱,与寻常的美人绝不相同。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呢,自己口中的“哥哥”其实是个女人……

    “翠娘很担心你。我们快走,什么事情出去再说。什么事,哥哥会为你做主。”

    李令仪听了有些心软,站起身,“可外面很多人把守啊。”

    李安通悄悄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去,见廊上一个人影都无,当即招招手,示意两人跟她出去。一路顺利地走出客栈。不料郭丽含和王誉等人迎面而来。

    他们躲无处躲,避无处避,只能跟人正面相对。

    郭丽含看到李安通,又惊又怒,回头问,“王誉,你还不去抓了他们?”

    王誉不想违背娇妻,又不能违抗圣命,想着先将人抓起,之后再放行。

    本来有李安通一人在,千千万万人又何足挂齿?可惜身旁多了两个浑然不懂武的,便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她刚解决了一片,一手抓起一个就跑。李令仪吓得花容失色,一个踉跄地摔倒在地上。郭丽含在旁边观战,不知哪来的灵思,从王誉的腰间拔出配剑,用了自己所有气力,猛地朝李令仪掷去。

    那剑极轻,却无比锋利,眼看着利刃飞至人面前,情急片刻,李安通只得伸出手去挡,剑从手心而过,鲜血喷涌而出。

    李安通想不到娇娇弱弱的郭丽含竟下手这么残忍,根本来不及反应。

    “啊!”李令仪被眼前的惨状吓得捂住了眼睛,孟玉宸趁着对方人也在发呆,急忙拉着两人跑。

    跑出老远,才停下来,给李安通包扎伤口。三人重又来到之前说话的崖壁前。

    孟玉宸眼见李安通脸色发白,手上鲜血涌流不止,忍不住责怪李令仪,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通哥不至于会这样。”

    李令仪本就良心不安,哪里经得起人这样说,尤其那个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正在这时,何锦等人也都赶到了,围在李安通身边。李令仪只觉得他们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甚是奇怪,连自己母亲说的话也仿佛在责怪自己,再也忍不住,大声道,

    “你们都看不上我!我去死便是了!”

    转身往几步之遥的深渊冲,好像丝毫不惧死,真到了崖边,看底下云海聚散阻隔,掉下不知怎样的光景,这才吓出了一身冷汗,可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着身子已经越出,人已经直直往下坠,一只手已经被拉住了,李令仪抬起头,再次看见李安通正用她鲜血淋漓的手拉着她,

    生死片刻之间,人之想法终有点儿改变,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感动,或者两者兼有,

    她仰头喊,“哥哥。”

    李安通回之以淡笑,两人都想起幼时斗嘴的岁月。曾经李令仪恨李安通夺走了父亲,李安通则妒忌妹妹夺走了母亲,前尘往事,一笑泯恩仇。

    “起来!我数一二三。”李安通一咬牙,忍着剧痛,将人带了起来。带回李令仪的片刻,她自己却晕了过去。

    李安通自己不知道的是,她晕了足足一个多月,任凭外面如何风雨如晦,她始终笔直地躺在床上。从前很快愈合的伤口现在却怎么也愈合不了,让周边的人很是担心。尤其是孟玉宸。他想的是,如果不是他,李令仪不会跑出去,李安通也不会受伤。

    是时正值隆冬,外头飘着鹅毛大雪,山山是雪,树树皆白。孟玉宸望着格窗外的雪花,望着望着,轻叹了一口气。

    孟芝夏想过来看李安通,恰好便看见哥哥一副情思难遣的模样,从前的哥哥没心没肺,只知吃喝玩乐,哪知什么人生疾苦,现在的哥哥不一样了……

    年龄大了,忧虑地便多了。

    “哥哥。这儿那么冷,你不进去看通哥吗。”

    “你先进去吧。我再等等。”

    孟芝夏点点头,转身想进,却止住脚步,回头道,

    “哥哥?”

    “嗯?”

    孟芝夏想了想,“你很担心通哥吗?”李安通只是手受伤,却一直昏迷不醒。

    “差不多吧。”

    “哥哥。你喜欢通哥,不喜欢嫂嫂吗?”

    孟玉宸皱眉,“她不是你嫂嫂。”

    “她已经许配给你了呀。我已经叫了很多年了……”

    “你还许配给赵启秀了呢,我敢让他喊我一声大哥吗??”

    孟芝夏摇摇头,“那不一样啊。我又不喜欢他。可你不一样呢。令仪喜欢你啊。”她顿了顿,又说,

    “哥哥。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你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呢。你这样,令仪不开心,翠姨不开心,通哥也不开心啊。”

    孟玉宸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竟说出这样稳重体贴的话,“他们开心不开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你可以不顾及他们。只想自己。我们都是这样的。以前是。现在不能总是这样了。”孟芝夏小脸闪现坚定,继续说,

    “还有,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啊。远远看着难道不好吗?”

    孟芝夏走后,孟玉宸仍站了很久。他不知是什么让妹妹变化这般大,但她的一番话确是引发他深思。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难道妹妹说的是她自己?她喜欢谁?说的又是谁?他有点儿糊涂了。

    不过他才不像妹妹这样清心寡欲,他就是要执着,执着到底。从小,他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无论是什么东西。

    这样一想,便不再赏雪,转身进屋探望人去了。

    日落星辰,次日醒来的李安通发现自己竟在大渊村,还是在后山的龙谭边。她曾经自尽于这个谭里,在谭中见到了阴间将军姚川。姚川没让她死,还说希望她完成阴间将军的使命。

    现在重回潭中,可是有什么要事交代?

    青黑见底的水中并无姚川的踪迹,反倒有个自己极为熟悉的背影,

    “文叔。”她喊他。

    他回头展颜,清癯的脸上是温润英俊的笑容。她也跟着笑,想伸出手去牵,人却越行越远。她不停地追赶,边追边喊,

    “小禾——”

    可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追到最后,只有泪流满面。

    她伤心至极,只能立在原地,无声地流泪。

    “哭什么?”有个声音在背后温柔地说。

    她回过头,“文叔……”低低地喊。

    他用一方素帕轻轻给她擦泪,“我以为你不会哭的。”

    “为什么不会?”

    “你是将军啊。”他笑道,笑容一如既往地好看。

    她也跟着轻笑。

    两人并肩坐下来,絮絮地说话,说到周边一片漆黑,隐隐传来虫鸣之声,赵启秀站起身道,

    “我走了。”

    “去哪呢?”

    他不答,转身渐行渐远,最后连影子也看不见了。李安通便坐在黑暗中,和夜色融为一体,黑夜之中,柔和的月色笼罩她一身,不知哪个是黑暗,哪个是她?

    等到昏昏睡去,再醒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人是何锦。她不由略感失望。

    虽说何锦笑容可亲,脸庞俊秀,观赏程度不亚于赵启秀,可总归是不太一样。

    “不高兴看见我么?”何锦似是察觉出她的失望,问。

    “是啊。”她坦白。

    何锦微笑地扶起她,帮她靠在床板上。“真伤人。我不想看,你想看到谁?”

    李安通不答,看向窗外,发现白雪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盎然绿意,几枝嫩芽抽丝剥茧地在枝头探出来。咦了一声,惊讶问,

    “春天了?”她昏迷的时候可是冬天啊。竟是昏迷了那么久么?她还记得她受的不过是小伤啊。

    “嗯。整整一个冬天你昏迷。”何锦答道,“你母亲她们都很担心。”

    李安通不解,“我怎么会昏迷那么久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总归你看了数十个医者了。他们都说很奇怪。手伤不严重,人就是醒不了。——不过你蓝叔来过。”

    蓝叔便是李安通熟知的蓝正青,“他怎么来了?”她问。旋即想到自己母亲。

    “他说可能跟你是阴间将军有关。你的虎符算是已经集齐了吧?”

    李安通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身上只有四块。”

    “哪四块?包括我的了吗?”

    “你的。俞闲给我的。来凤儿和盖颜的,还有一块是阿衍的,”李安通想了想,“那就是五块。”

    何锦又掏出三块,“蓝叔找到的。”

    李安通伸手接过。传说虎符一分为九,现在已经有八块了,算上自己丢失的一共是九块了。

    “蓝叔说,只要集齐九块虎符,你才能痊愈。”

    她把几块残缺的玉器一道放在桌上,仔细地拼凑,形成了一块双环的图案,恰恰好是一个完整的虎符。

    只是中心少了一块最大的,正是之前她重生后扔掉的那块。

    “找不到会怎样呢?”她问。

    “不知道。反正蓝叔说一定要找到,否则你的伤很难好转。”

    李安通笑容落寞,“是我自己扔掉的。可见冥冥之中一切皆是注定。”

    说话间,一个女子探头进来,“通哥?”眼睛圆圆的,像小鹿一般,鹅黄色的衣衫,梳着春日髻,乍看十分青春明艳。正是宋莹心。

    宋莹心是宋家郡主,改朝换代后仍不改其位。只是她已许配给前朝皇帝何贤,算起来还是个皇后呢。何贤死后,她自是要守这不明不白的寡了。

    宋莹心长相不俗,性格亦不错,只是因为这段前尘往事,已过桃李之年,仍是处子之身。

    “他们说你醒了。我便来看看。真的醒啦——你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声音悦耳,跟春日里的黄莺一样。

    “让你们担心了。”李安通只穿了一件月牙般素白的单衣,脸比衣白,面冠如玉,一个多月躺着,人也瘦了些,长发如瀑,虚弱中带了几分清俊。

    “等你全好了,我们便踏青去。你不知道,这儿的春景可美啦。”宋莹心一张小脸说得红扑扑的,显是高兴极了。

    “好。”李安通应了声。

    宋莹心得到她的回应,不知何故,脸染红晕,丽色生春,低头出去了。

    她走后,何锦道,“我道你的魅力只限于你的部下。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什么魅力?”

    何锦斜着睨了她一眼,“没什么。”

    话刚完,只见门口又进来一个女子,比宋莹心更明艳,俏丽无双,尤其那奶白色的肌肤,眼波流转,春日又多亮,她就有多美。这是孟芝夏。

    “通哥?”她喊。声音活泼了许多。“我听说你醒了。来看看你。你感觉如何?”

    “好多了。谢谢。”

    孟芝夏指了指外头的春色,“什么时候我们去逛逛?这儿美极啦。当然,等你好了先。”

    “好。”李安通点点头,“我一定去。”

    孟芝夏说完,面带笑容,喜滋滋地跑开了。

    何锦道,“哟。再来一个。看看还有没有。”

    他话音刚落,门口再探出一个头,“李安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