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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怀忧心烦惋(四)打醮

    “帮你的是什么人?”何锦问。

    .“什么帮你的人。”

    “昨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李安通摇头,“我也不知。要不,你看看吧。”她把布条交给何锦,第一个搜身已经解了,至于第二个打醮,实是不解,

    “山腰有一个道观,山下很多村里人都会来这里打醮,以祈福禳灾,希望来年风调雨顺,你不如去那里看看,也许能找到答案。”

    “这样啊。你要不要一起?”

    何锦道,“山腰太远,我就不去了。你可以去看看。”

    李安通本想找个人一起,奈何其他人都有事去了。第二日一早,出门前,宋莹心喊住,

    “通哥。你去哪?——昨晚表哥出去,就没再回来了。”

    “子丽没回来?”李安通道,“那芝夏呢?”

    “她昨晚劝过表哥,以为已经说通了,哪知会一去不复返。芝夏早起得知,伤心大哭,现在,令仪在陪着她呢。”

    “我去找找吧。你们就在客栈里。”

    李安通出了客栈,出了暮雪村,想着也不知孟玉宸到了哪里,便往着打醮的暮云观去,一路问问人。运气还不错,沿路遇见的村夫樵夫,说看到过一个漂亮少年,脸上带着一看就让人落泪的神色,不开心极了。

    那樵夫撇了眼李安通,继续说,“哎,他长得跟你差不多。不过,一看就心情不好。你们是兄妹吗?”

    李安通匹自诧异,这村野人也能看出她女扮男装,不由好奇问,

    “兄弟能看出我是女孩子么?”

    那村夫憨憨地笑,“这有什么难的!还有人会认错么?”他指了指东南方向,“你就往那边去,他就往那里去了。”

    巧的是,孟玉宸去的方向正是暮云观。难道昨晚帮她的人跟孟玉宸离开有关?她道了声谢,往暮云观而来。

    暮云观是一所年代久远的观所。外墙由黄泥涂就,土黄土黄的,本该是朱红的大门掉了很多漆,远远看着,便觉旧旧的。

    来往的人却是很多。这附近还有一所古庙,也是香火旺盛。今日又是一年一度的打醮盛事,不少人来此祈福。

    李安通进去一看,但见观前的空地前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观的四周都挂满了当地人祈福的彩条,还有不少道士站在正殿前摇铃念祷文,热闹程度不亚于长安外的道观。

    还挺隆重的。听人说晚上另有庆典,为庆祝什么土地娘娘披择人间。

    “居士何不留下一观?”一个青袍道士道。“晚上会有大戏,这邻近所有人都会来的。”

    这两所观庙在半山腰,上山只用半个时辰都不到。李安通还看到上山的大路两边都是明灯高挂,观外卖年画的,卖小吃的,卖香火的,摊贩陆陆续续地聚满山腰。

    打眼瞧那道士,但见他面皮光滑,双目炯炯有神,乍看比寻常道士要精神得多,不太像个出家人。

    “居士怎么想?”那道士又问,“居士可有什么要找的人?”

    李安通心一咯噔,这人倒能看出她要找人,也不隐瞒,说出孟玉宸的形貌特征。

    “这人我倒没见过,不过晚上人多,想必居士要找的人一定也在其中。”语闭,道士跟她点了点头,径自忙去了。

    晚膳摆在道观后山,空地上摆了至少三十来桌,每桌都是人,桌上佳肴野味,应有尽有。每个人的表情都愉悦满足,各自交谈,无人理会她。

    李安通挑了个座位坐下,旁边的是个粗野大汉,两道蚕眉粗且厚,浓密的胡子满脸,腰间一把大金刀,体格有三个她。

    她甫一坐下,那人就往她那边靠,似乎想把她挤下去。刚开始她还能忍。岂料不知这壮汉是不是故意捉弄,边跟他身边的人说笑,边继续往她这边挤——

    “兄弟。”她忍无可忍。

    那汉子转过头,粗声粗气,“干什么!没看见老子在说话吗?”

    依照以前的性子,李安通早就炸毛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又是戴罪之身,出来又有要事在身,心平气和地说,

    “你坐在我的位子上了。你移一下。”

    “哎哟!”粗大汉的声音高得吓死人,“什么叫你的位子?啊!这里少说有千把来个座位,怎么说是你的位子呢!”

    说着,那汉子转向他的同伴,“大家说对不对!”

    李安通见周遭的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暗想,这山野的人好不讲理。寻思,不能跟他们计较。自己便先忍下,不理就是。想着就要离开先换个位置。

    “喝!别走。你这小娃娃,惹了我大王村的大王,就想走?不给个说法,别想走!”他说着就来拽李安通的手臂,不料他的手刚一搭上她的肩膀,那方人已经腾空飞起,几百来斤的人在空中横着,咣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李安通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学他的语气说,“老子给你脸,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人看她只是轻轻一踩,地上的男人却满脸痛苦,疼得鼻涕眼泪横飞,

    “错了。大王。我错了……”

    李安通收起脚,又想走,袖子又被人抓住了,

    “大王!你身手这样好,是哪个路子上的?哪座山,哪个庙啊?”那汉子拦住李安通,已经换了副舔狗的表情。

    “无山无庙,孤家寡人。”

    “大王,请坐。”那汉子拉着李安通来刚才的位置坐下,小眼睛笑得没了缝,“吃顿便饭再走。”

    这话说着好似这酒席都是他摆的。李安通摸摸肚子,恰好饿了,其他地方指不定再遇上什么怪人,当即坐下吃饭。

    喝了酒,吃了饭,话也说开了。

    两人不打不相识,李安通最擅长收服的便是这种三脚猫功夫的粗汉子。汉子就叫大王,其实是他无父无母,名字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大王还把桌上其他几个兄弟介绍给李安通,几人都对她刚才那一手擒拿佩服地五体投地,希望她再耍一次看看。

    李安通道,“重要是快。”

    大王道,“老大,这也太快了呀。我都来不及反应。”

    李安通心想,我若是给你反应的时间,我还叫李安通?她听惯了吹嘘,也不在意。聊完了武功,话题便转到了今日的打醮上。

    “打醮是今岁才有的。老大。您不知道!这背后有人咧!”大王指了指昏色天中觥筹交错的众人。

    “以前是没有的?”

    大王的一个兄弟说,“有个屁!这暮雪山附近十几个村镇谁来这里弄什么排场!就算有空,长安城外的大慈恩寺不好?非得来这破观破庙。”

    “就是!我们听说有白食,这才召集了兄弟来的。”大王说,“本来以为有什么人把守着,来的竟都是些跟我们一样的村民,这才……嘿嘿。”

    李安通奇怪道,“不知道是谁?怎么会呢。”

    “我听说是万年县的县尉。”

    “是吗?我可听说是长安城的某位高官。”

    这时,大王指了指天,“我可听说是皇城里的。”他转向李安通,“老大,去过长安没?”

    李安通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去过。耳朵却听他们讲圣上所进行的几番改革,话中自是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口吻语气间倒是满是对新朝的赞赏。

    说着说着就说起圣上对待功臣之事。李安通听着未免摇摇头,偏远百姓哪里知道当朝的事情,不过是道听途说。

    听到最后,酒足饭饱,便起身想要离开。岂料外面敲锣打鼓的,好戏开场了。她跟大王几人跟着人群来到观外。

    只见空地前的戏台上下都是人,上面是浓妆艳抹的戏子,下面是盘膝而坐的观者,锣鼓声,欢呼声、叫卖声……

    “这演的什么玩意?”大王叫道。只见戏台上站着一红一白两个少年郎,两人相伴而亲,说说笑笑……

    “据说是新戏,说的是圣上和酂侯年少时的事……”

    “听说这两人都相当年轻,尤其酇侯,容貌风姿绝丽,可是美人薄命,已经死了。”

    “岂止是死了。她女扮男装二十来载,在长安朱雀门外的空地上,酇侯把长发解了,这才让大家知道她的身份……”

    听说他们说着她的事,其中有真有假,但还是胡编乱造的多,李安通听了异常尴尬。又看了眼台上,皱眉不再看。

    她不喜欢看戏,大王等人也跟着她,还说要帮她找人。

    他们来到上观的山口,从这里看去,蔓延的灯火明亮。李安通所站的地方立着一柄大灯轮,月光印照着当中的缺口,正是一个月牙的形状。

    李安通匹自奇怪,但见头顶烟火绽放,满山的灯齐齐点亮,就像满天繁星,人群惊呼声此起彼伏。她也跟着抬起头,突然心中似是感到有人在注视她——

    她微低下头,目光自然地看向正前方。

    最前面,正站着自己几月来朝思暮想的人。他的周身有无数人,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白衫的他,脸上是温润干净的笑容。

    两人之间隔着人海。望了一会儿,才走到一起,并肩顺着人潮走。

    “你怎么来了?”她问。

    “这话该我问你。”赵启秀说。

    李安通掏出布条,“不是你写的吗。”

    赵启秀微微一笑,“你猜呢?”

    两人边走边聊,来到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上有各式各样的灯笼,千奇百怪!琳琅满眼,赵启秀掏出银两买了一盏给她,

    这是一盏极其普通的花灯,款式朴素简单,让人见之即忘。边给边问,“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该问什么?”

    赵启秀终于哈哈大笑,“是啊。我和你,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回去吧,我都解决好了。”

    他说完话,微微举手,刚才热闹的市集转眼变成了一片寂静,仿佛空气凝结了一般,

    “你看!一切已经尽在我掌控之中了。”

    李安通这才明白今日打醮的意义,“那个大王呢。不会也是你安排的?”

    “他是我新提拔的侍卫长,负责我的安全。身手怎么样?”

    李安通默然,怪不得刚才她与之交手的时候觉得不对劲:他的力道使得相当巧妙,她稍不注意,就要为他所擒。

    “不错。”

    “他本名王甄,外号就是大王。他知道能得到你的夸奖,定是很开心。”

    李安通不回答。

    赵启秀又问,“你觉得我让他跟你相识是做什么?是试探你吗?”

    李安通嘴角终是露出一丝笑容,淡淡说,“你太紧张了。文叔,我不会这样想的。”

    赵启秀打从见到人的那一刻起,心上总崩着一条弦,怕人不信他,又怕人太信他。

    安排大王,他既是试探,又是试探,第一个试探是看李安通是否还是他心目中的无双酇侯,第二个试探是想看看她对自己是否改变。

    哪知,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李安通毕竟还是李安通,胸中一片澄净,双目清朗,哪里有半点对他的嫌猜之心。

    他几个月肃清政敌,一扫旧朝陈弊,雷厉风行地实行了改革,人也不自觉为朝堂那诡谲糜烂的风气影响。

    没那么相信人了。

    他一向就是如此,只是如今变本加厉了。

    花灯也是。他跟李安通既是知己朋友,也是亲密恋人,还是君臣,他不赠其他华丽锦绣的灯,而只是给她一个最最简单的。

    寓意很是明显。作为朋友。两人是否还能回到最初?她回去后,作为臣子,是否他给什么,她就受什么?

    而作为恋人,他对她仍是一片初心。她可明白?

    哪知李安通会轻而易举地看出他的所有心思,笑意浅露,当中有丝丝嘲讽,些些温柔,淡淡豁达,

    她说他太紧张了。他近几个月身为帝王的压力瞬间消失殆尽,心头取而代之是说不出道不明的莫明感受,酸酸麻麻的,竟有流泪的冲动。

    打从大哥死后,他很少有这般情绪波动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因为她。

    世界安静,身后是灯火阑珊。赵启秀终是忍不住,将人轻轻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