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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怀忧心烦惋(六)同归

    她看到孟玉宸呆了一呆,好看的脸没了头发衬托,倒是逊色了不少,可也因为没了这层阻挡,俊容更为突出。

    很快赵启秀和王甄也赶了过来。来不及问候,李安通已经蹲下查看那死士的状态,发现人已经死,还是咬舌自尽的。

    “你们怎么在这里?”孟玉宸终于回过神来,立马又想自己如今已经剃度,他身上穿着灰色僧袍,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俨然一副僧侣的打扮。念此,背过身,换了种别扭语调,

    “各种施主请吧!”

    “这人你认识吗?”李安通可没心情跟他闹矛盾,指着地上的人问道。

    “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赵启秀说。

    孟玉宸看到他俩终于又在一起,火上心头,“你们爱信不信!”

    “子丽。你这样喜怒无常,怎么算得上出家人?”赵启秀话语间带了丝嘲讽。

    “和你有什么关系!”别人怕赵启秀,他可不怕!

    王甄是新晋提拔的,并不认识孟玉宸,不知他是他们的老友。听他口中对赵启秀这般无礼,觉得这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忿忿道,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们公子说话!”

    孟玉宸冷笑,“哪来的一条狗?敢在本少爷面前撒野!”他不由地想,当年他是龙城一等一的少爷,那时赵启秀还落魄着呢!现倒好,风水轮流转,他孟玉宸居然出家当了和尚。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人。他痴情地盯着李安通,不禁万念俱灰,终是有点儿体验到方丈师傅所说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的禅言。

    他垂下眼,落寞地站着。远处望着明明是个丰神俊朗的公子,却满目悲凉。只听他怅然道,

    “你们走吧。我已经在这儿出家了。”

    “他让我们走。我们便走吧。”赵启秀对李安通道。

    李安通见孟玉宸主意已决,也不强求。出了门,三人对刚才的刺客分析了一遭。这人手法灵活,心思缜密,是一等一的高手。

    “看武功路数,我倒觉得像是外族人。”王甄说。

    “仔细说说。”赵启秀说。

    王甄不敢怠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刚才与之交手虽是李安通,他也在旁看着。那人射箭的方式极为特殊,单手外翻,用的是一种十字弩,这种弩箭射程短,劲道猛,一旦被射中,必死无疑。

    十字弩是番邦宇文部落常用的。而宇文人善养死士,据说西卫的死士传统便来源于这个民族。

    赵启秀当然知道宇文,那里跟宋接壤,双方一向战争不断。之前他们忙着内乱,给了他们发展的机会。现在鸭子翅膀硬了,想要单飞了。

    只是不知为何其中一个死士会来到这里,还来暗杀他们?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哎哟了一声,肯定不止一个,他把担忧跟李安通一说。

    李安通道,“那你觉得他们会在哪?”

    赵启秀说,“我们回去。”

    他们赶忙回到孟玉宸的房间,推开门,房内已空无一人,孟玉宸和那刺客尸体已不知去向。房间摆设整齐,密道的门已经关闭。他们再次打开,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孟玉宸的呼喊声。他们急忙追上。

    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发现,几乎是手忙脚乱地,那死士只得丢下孟玉宸和同伴的尸体,独自逃走。

    救下孟玉宸后,李安通还想继续追击,哪知那人的速度比之前的死士还要快,边跑边回头射箭,李安通差点被射中。一直追到天大亮,那人跑到山脚的集市上,一溜烟儿的混入了嘈杂的人群中。

    李安通悻悻然地不得不折转而还,回去的路上遇见一个老者,脸上满是脓包,异常丑陋,拉着她非要给她算卦。

    “此去何方?所见何人?所为何事?”老头摇头晃脑地说。她懒得回答,掉头就想走。

    哪知那老乞儿在她身后继续说,“此去不可去。所见不可见。所为不可为。将军。好自为之啊。”

    李安通停住脚步,回头,“你说什么?”他竟能知道她以前是个将军。

    老乞丐抚了抚胡须,慢条斯理地说,“将军命阴,外头世事危险,不如留在这深山之中。”

    “哪里危险?”

    “天机不可泄露。”

    神神秘秘的。无聊。李安通提脚便要走,但听老者在后头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在后头喊,“害你之人就是救你之人哪!喂,你不是要抓我么!”

    李安通暗道糟糕,这老头就是刚才逃跑的死士,回过头,可哪还有那人的踪影?

    此人真会捉弄人!她回到暮云寺,恰好跟来找孟玉宸的孟芝夏、李令仪等人碰上,便一道和赵启秀等人会面。

    孟玉宸的态度还是很坚决,不和他们回去。孟芝夏听说哥哥出家当了和尚,伤心不已,央求众人务必要把哥哥带回去。

    “哥哥他这么爱玩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僧门寂寞?通哥,秀哥,求求你们,我哥哥不能出家当和尚的。”

    盖颜说,“那方丈说了,是你哥哥自己要出家的,也没人逼他!”

    李安通道,“我再进去跟他说说吧?也许他心一软,就跟我们回去了。”

    “你进去只会火上浇油。”赵启秀道,“这事还得令仪去。”

    “我?”李令仪惊讶地说。

    “是啊。你。”赵启秀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李令仪听了频频点头,转身进去了。

    没过一会儿,人果然出来了。李安通好奇地问,“你让她跟他说了什么!”

    “不可说。”赵启秀笑笑。

    这时,孟玉宸走到李安通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你别跟他回去,刚才令仪跟我说,你要跟他回去。”

    李安通看了赵启秀一眼,他从未说过让她回去的话,现在他是通过李令仪的口告诉她吗?还是只是劝说孟玉宸回去?

    “通哥!你忘了他之前怎么对你了?他追杀你!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回去!”

    “他没有追杀我。”她边说边看着赵启秀,“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孟玉宸松开她的手,身子向后退,

    “他这么对你,你还是选择原谅他!我呢,我以前虽然也对你不好,可我已经改了!为什么你没原谅我?”他语气激烈,显是极为难受,双手紧握成拳,白皙的脸胀得通红。

    “子丽……”李安通无奈地喊了一声,有些话她实在不方便当众说出口。那就是——文叔于她,绝不只是一个朋友,而是知己。她也相信赵启秀绝不会害她。

    这种感情,她无法宣之于口。别人也无法理解。

    “还是你认为我以前乱来,以后也会乱来?是吗?”他口中的乱来便是指,年少时他纵情声色,无论男女,都“收入囊中”。

    “我已经改了呀!”他大喊。

    盖颜在旁插嘴道,“改了就可以了吗?来凤儿告诉我说,你可会玩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来凤儿一向跟孟玉宸不合!她看不上孟玉宸的生活方式,整日里混在酒色中,不是个正经人。

    “她懂什么!大不了以后再也不去就是了!我发誓!通哥,是不是你也不相信我?”

    “子丽……我不需要你发誓。”李安通叹息。

    “我就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就是不会信我的,是不是!”他再次痴痴地问。“既然如此,我们走吧。你不是要回长安吗!我跟你一道回去。”

    “你愿意回去吗?”赵启秀问李安通。

    “回去。”李安通说。她想回去,人不能一辈子在这深山里,还是要回去的。

    众人即刻出发,晨起夜宿,离开了暮雪山,下到距离长安附近的镇里,住到当地最好的客栈里。

    是夜,李安通刚打算休息,有人敲响房门。她打开门,外头站着是宋莹心,她温柔安慰道,

    “通哥。表哥他行事虽放荡,对感情也很偏执。人却是不坏的。你千万别介意。”

    “我知道的。”

    宋莹心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其实他跟芝夏很可怜的。我姨母从小就不管他们。子丽小时候长得又太可爱,他旁边的坏人又那么多,渐渐地就成那样了。这些年,他接管三生阁,生意也算是做得有声有色,真的改变很多了。他对你,本来也是死心的。没想到你……”

    “放心吧。我早就不怪他了。现在也不会在意。”

    宋莹心笑笑,心想,你不在意才是表哥最在意的事情啊。一步错,步步错。表哥是不可能得到通哥的欢心的。

    回道,“那就好。你也早些歇息吧。”语罢,转身离开了。宋莹心走后,便是孟芝夏,也俏皮地说了几句安慰人的话,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们一个个都十分地担忧她,好似孟玉宸会伤害她。

    最后一个来的是赵启秀。两人依烛而坐,聊了许久。恍恍惚惚中,不知是真是假。

    “那两姊妹都来安慰你么?”刚才他看到那对姐妹先后来找她。客栈中人来人往,那对姐妹花美丽显眼,很难不让人注意。

    “怎么了?”

    “他们以前这么对你,现在突然这么好,你还是小心点好。”

    “你太小心了。”她笑道。

    赵启秀微微一哂,“难道不是吗。你就没有怀疑过我,难道你就这么信我不会害你!我当初说过的话你忘记了吗?——你假扮男子骗我那么久,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现在可以解释一下。”

    赵启秀哈哈笑道,“我们之间何必说这些。”他会追杀她不过是想保护女扮男装的她,若非如此,李安通势必会被满朝甚至天下人攻击。

    唯有暂退江湖,她才有可能得以重生。

    她的一切,不能这么轻易失去。

    而他的所有苦心,从未对她言明过,可她就是明白。之前群芳楼外火光中两人默契地对眼就是证明。还有后来王誉的放过……

    “你信我。其他人也得要信啊。”

    “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李安通默然,站在顶点的他未免寂寞,一般人太难走进他的心。她免不了再多劝他几句,哪知他前言不搭后语,总是避开来。

    最终她叹气道,“我劝不了你。你这样谁也不信任,不累吗?”从前他好歹还会信别人几分,现在越发严重了。

    她想起那死士的算命话语,突然道,“我若是有天不在了。你岂不是很寂寞?”

    赵启秀灿然一笑,轻抚她的手背,“你说得对。所以你还是别离开我的好。”

    两人重会以来。从未谈及她的女儿身份。他对她没有任何避嫌的行为,可也没有过分逾矩的动作。

    这摸手。倒是目前头一遭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眼看夜色已深,往日,两人促膝谈至深夜是常事,聊完便席地而睡。现如今倒好。分住两房,总是不免麻烦。

    她看出他的不舍,大方道,“你若不想回去。住这也可。”

    “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心光明。随他们说去吧。”

    赵启秀摇摇头,“不。人言可畏。这次回长安,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安通听了一呆,这倒是她没有想过的。“我明白了。那你回房吧!”

    赵启秀一向以清冷面貌示人,此刻低头靠在她的肩上,依恋地靠了许久,小声说,

    “你放心。有我。我会尽量帮你。让你风风光光地回来。”

    他抬起头,“照目前看来,我这一生,得到了太多。不过那些都是过眼云烟,我从不放在心上。名利富贵,百年后,大家的确都知道了我,可那是真的我吗?天遇,是非对错,真真假假,全部都埋在历史的尘埃中了。而你,知道真正的那个我。我的心,我的喜怒哀乐,我的所有。”

    他自幼熟读群书,算是博览群书的高知人士。如果不当皇帝,他可能会是一个县官,为一方百姓请命,或成为博士,跟叔叔蓝正青一般研究经史子集。

    可是命运浮沉,他代替大哥走上一条不归路。这一条太难了,像是走在冰上,古人云“如履薄冰”,稍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幸好。这一条路他不是一个人在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李安通是相依为命的。

    他们说着话,赵启秀猛地靠近她,她不及反应,刚想问怎么了,听他在自己耳边亲昵地说,“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

    “谁?”

    “不知道。可能是刚才的宋莹心或者孟芝夏,谁知道呢。”

    她刚想说他们没必要。人已经被抱住了。许久没有碰到他的胸膛,只觉温温热热的,说不出的舒服,也不推开,任由自己靠在他怀里。她从小假扮男子,没有一般儿女的欲拒还迎,扭捏作态。

    靠了一会儿。赵启秀低头看她脸颊粉红,鲜艳欲滴地如一朵绽放的玫瑰,身随心动,连月来的思念一齐涌上心头,情难自己,俯身欲亲。

    在这千钧一刻,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我不准!”孟玉宸从外头跳将进来,分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