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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我相思门(一)回归

    不料,孟玉宸阻拦完便跑了。

    赵启秀道,“子丽疯疯癫癫的。”好事被阻,他略感不悦。

    “他也不是故意的。今天晚了,你快回去睡吧。”

    赵启秀仍不放心,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睡到半夜,孟玉宸走出房门,回头便看见赵启秀也站在门口。

    “子丽。你晚上不睡觉,想做什么?”

    “与你无关。”

    赵启秀冷声道,“你想去找她,跟她同归于尽是吗?”

    孟玉宸诧异地想,他竟能猜出我的心思。转眼又想,毕竟是赵启秀,也没什么稀奇的。“可惜了你聪明绝顶,就用来猜我的心思了!所以你特意来阻拦我吗?你就这么不信我?”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我以前很喜欢你。文叔。先喜欢的你,我把你当成一个无暇的人。”

    赵启秀静立在那,等他继续说。

    “后来我才喜欢李安通。你们两个,我都很喜欢。想着,只要我们三个人一直快快乐乐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是你起了异心,想要抛下我,独自占用她!现在,我还发现,你根本不如她。因为你其实一直没把我当真正的朋友,一直在利用我。是吧?”

    “你说完了吗?”

    “没有!”孟玉宸大喊,“你的心思那么重,叫人如何相信你?你配不上通哥!”

    “配不配得上,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等着瞧吧。”

    听到孟玉宸这赌气的孩子气话语,赵启秀淡淡一笑,他的心机城府早已不能与当初相提并论,更加不是孟玉宸所能比的。

    一番计较,劝道,“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吧?你就那么讨厌我?就算你不在乎我,难道你也不在乎你妹妹?她很担心你。”

    他本没有这个必要来说服他,可一想到李安通或许在乎,便放下身段来帮孟玉宸分析。

    说到妹妹,孟玉宸的神情果然一缓。

    见这么说奏效,赵启秀又道,“还有,我对你难道不好?我把三生阁交给你,让你管理。我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孟玉宸抬头看他,但见他的脸庞俊雅美丽,身姿挺拔潇洒,完全看不出是那般心思叵测的人,曾对他的喜爱又涌上心头,年少的自己是何等迷恋他啊。可他毕竟不是天真无邪的,他一眼就看出他的不真诚来,

    “你就这样骗她的是不是?这对她有用,对我却没用。”他说完,转身离开。

    赵启秀站在原地,反倒笑笑…他一直知道孟玉宸表面看上去纨绔,底子里其实活得很明白。他能看透这繁世名利背后的虚伪,玩世不恭地活着。

    这一点通透,李安通也有。所以她才能吸引孟玉宸。

    回到长安,李安通先回了自己的宅邸,发现一切照旧。赵启秀非但没有没收宅子,还派人保护起来。而她的“妻子”月影早已被赵启秀安排嫁人了。

    听说她回来,月影携一堆仆婢赶回府,并浮夸地把最近长安所有八卦齐齐倒给她——只是所说的跟盖颜没什么区别。

    但李安通不解的是,为什么月影会匆匆地被安排嫁人了。于是,开口询问。

    月影道,“那人对我很好,是圣上亲自帮我选的。也是个将军,跟王甄一道守卫皇城。长得也很不错,当然了,跟通哥你是无法比的。对我也不错。”

    李安通沉吟半晌,暗想,她在军中多年,很是了解军中的男人——大体上来说,女人于他们确是可有可无的。可一旦要娶,便要娶个贤惠的良家女子,模样还要好。赵启秀安排月影嫁人,动机恐怕没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那人真的会不嫌弃月影的出身吗?

    “叫什么?有空带来我见见。”

    “就是今晚啊。他在碧云阁请你吃饭。你的很多好兄弟都在。他早就在说了,一直念叨着。”月影的脸上挂着笑,只是这笑容并不幸福,细看反倒还有一丝勉强。

    李安通长叹一口气,“你实话告诉我。那人好不好?”

    她跟月影虽不是真正的夫妻,可好歹挂着夫妻的名义多年,算来也是共过患难的。平日里,月影也很照顾她的起居生活。她也经常为月影出头。她出事后,因为不想连累她,便没有把实情相告。其实,双方心中都对对方很是挂念。

    月影本见她这样关心她,泪水忍不住就要涌出。

    她是风月场子里的人,一向冷血惯了,看谁也都觉得不真心。哪怕回到了自己的叔叔身边,成为了真定王的外甥女。但落难了的凤凰已经变成了鸡,再怎么装扮都回不去了。所以,她跟生养自己的那些人关系也很生疏。

    可李安通例外。通哥人好,这不用说了。两人身世也相当,说来还有一份同命相怜呢。

    “其实还不错,没那么糟糕。可毕竟不是真心娶我的。”

    李安通蹙眉,叹气道,“我出事,你一定不好过。——那他为什么娶你?”

    月影噗嗤一笑,“还不是因为你。”

    “我?”

    “对呀。只有我嫁人了,你才恢复尚未婚配的身份。”她特地强调了“尚未婚配”这四个字,笑盈盈地看着她。

    李安通还是不解,仍是道,“那看来你那个丈夫一定是得了什么圣命才娶的你。只要你不愿意,我可以帮你跟他说,让他取消婚约。”

    她这样说,月影突然哎哟了一声,“我的小通哥哥!不,通姐姐!我这样挺好的。大松绝对不敢欺负我!现在你回来了,他就根本不敢了!男人嘛。前途比什么都重要,女人算什么。只要前途还没定,他就会永远跟我摇他的狗尾巴!除非有朝一日,他能爬到你的头上来!而那是不可能的!——还有啊。我总不能阻了你的好事!”

    “……我的什么好事?”

    月影瞪大眼睛,“你不会想孤家寡人一辈子吧。可惜了你的倾城容貌!你不知道,你出事后,他们把你形容成什么样子。比红颜祸水好不了多少了。——再说了,你不想婚嫁,你怎么也不考虑考虑我们年轻能干俊雅无双的秀哥啊。他可也要单着一辈子了。”

    李安通到这里才听懂了她的意思,俊脸微红,不知该说什么。

    月影又笑,“通哥,你只有说到这些的时候才会害羞,我才明白你也不过是个漂亮的年轻人。否则,我一直把你当神看待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子话,转眼已入定。月影便携着李安通一道前往碧云阁吃饭。碧云阁是最近开的楼,处于长安有名的平康里北坊区,由月影的夫君大松主理,背后的势力自然是赵启秀了。

    平康坊分北、中、南三个坊区,按照等级由高至低。北坊出入的人非富即贵,坊内路面宽敞,可容两辆马车出入。

    李安通沿街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并排立着的彩楼,上面点满了灯。一路都是如此。快到碧云阁的时候,人语喧哗声渐隐,显得华丽庄重。楼的两边,站着好些军官,个个站着笔直,看到她来,集齐行了个军礼。

    这些都是她的部下。他们是羊谷之战曾经跟她生死的将士们,其中几个人已经做到做她之前一样的官位。最好的莫过于跟她生死之交的冯翊了。他如今新婚燕尔,满面春风,好兄弟又回来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从来不剃的胡子都剃掉了。

    这次便是由他亲自率领众兄弟们迎接李安通,要知,他如今的地位绝不会比李安通的低。仪式过后,他去见李安通,笑吟吟道,

    “通哥!你终于回来了。”

    李安通笑着看冯翊的一身军服,他套的是金甲——当时场上将军穿的都是玄甲,这金甲是在普通铠甲上镀了一层金,让他整个人都金光闪闪的。

    “你这样穿着像个金娃娃,还能上战场打战吗?”她又围着冯翊转了一圈,“我都认不出你了。帅气多了。以前怎么不剃?”冯翊没了胡子,虽没成为绝世美男子,倒也比以前顺眼太多了。

    冯翊知道李安通已知他跟盖颜已成了亲,难为情地说,“这不是有空了嘛。”

    李安通哈哈大笑,她知道冯翊出奇的懒,可以半年不洗澡,别说剃胡子了,现在有了爱妻,自然是不比当初了。“看来,你早该成亲了。”

    冯翊嘿嘿了两声。“这碧云阁今晚包场,专门就是为了迎接你的。通哥。”

    说到碧云阁,李安通道,“长安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样的地儿。你弄的吗?”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这是秀哥的主意。他说你们年少时,龙城也有一个叫什么天一阁,他知你在那里受了很多委屈。现在特地为你弄了这么块地!”他顿了顿,“他对你还是很好很好的。”

    李安通想起十三岁时的一些事,那时她年轻鲁莽,在天一阁做了很多蠢事。她仰头看了阁中一圈,但见四周金碧辉煌,水阁长廊繁复无尽,端庄有礼的婢女来来往往,比当初的天一阁不知气派华贵了多少。

    她还待要问,远远见着有一人,穿朱戴紫,满身的贵气外溢,这与身俱来的雍容莫名熟悉,会是谁呢?她盯着那人的背影一会儿,只是那人未转过头来,径直竟长扬而去了。

    她跟冯翊交代了几句,便追了出去。碧云阁的隔壁是云间寺,双方仅隔着一堵墙。穿过连接的小门,进入寺庙的后方。这庙很小,礼佛的人都是官宦人家,庙倒也大气,一座巍峨的大殿居在其中。殿前一颗苍天古树,郁郁森森,树冠斗大如伞地延展开来。转了一圈,没找到人,想着就回去赴宴。

    此时正是黄昏,寺内清幽,寂静异常,隐隐有木鱼诵经之声传来。回到连接的木门时,注意到墙边有几株已凋谢的梅花,花边的泥墙上写满了文人子弟的诗,其中一诗是朱红字迹写就,十分鲜明,诗曰: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她刚觉奇怪,身后声音便起了,“这是宋初年间一名诗人写的,诗人妻子去世,万分悲痛,一日来到这寺中,感物伤怀,便写了这首。”她回过头,是个青袍束发打扮的小厮,这人她刚才在那贵气男子身边见过。

    那小厮见李安通满脸困惑,率先道,“我叫阿暮。将军忘记我了?”

    李安通蹙眉想了半晌。

    阿暮继续道,“将军追我们来,是觉得我们熟悉,但想不起我们是谁了是不是?——哎。您忘记我们了,我们公子可要伤心了。”

    “你公子是谁?”

    “您跟我们公子曾经有过约定。将军还记得吗?”

    “你是……赵玄身边的阿暮?”

    阿暮喜道,“将军总算想起我们来了。”

    “你们不是在睢阳吗?”赵启秀下令将赵玄一脉一辈子困在睢阳城,没有他的亲诏不得出来。难道这诏令已经被撤销了?

    阿暮忽然面露悲伤,“皇上下旨,让我们离开睢阳,转到长安万年县西市的狗脊岭做看斩人。”狗脊岭是长安城里处决犯人的地方,而西市乃人流密集的要道。在这砍头,显是有杀鸡儆猴之效。

    而看斩人,这是什么职务?

    “皇上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这个……您就去问皇上吧。将军,公子还在等我。我就不打扰您用膳了。”阿暮朝李安通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告辞离开。

    李安通望着阿暮离去的身影,寻思,赵玄为什么避而不见,反倒让阿暮来告诉她。不过,她也没多想,将这桩事放在了心里,调转回头赴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