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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相思苦(一)残书

    李安通上山还是春日,下山已是孟夏了。

    山上云卷云舒,过得快活,不知山下是何夕。

    还未回府,路上便遇见了郭红含,双方相遇,李安通下意识地避让开,不料人却直面冲她而来,

    “将军留步。”

    “你找我?”她跟郭家恩怨情深,可说不上恨,可也没那么熟。

    郭红含点点头,“有事求您帮忙。”她说了来龙去脉,原来,她的丫鬟巧云失踪,她本想拖爹爹郭嘉树帮忙,可他人忙事多,也不会搭理她这种小事。

    而李安通,年岁跟她差不多,平易近人,权力大,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当时,北军南军,禁军背后真正的主子正是李安通。

    “在哪失踪的?”

    “安邑坊。”

    李安通微微皱眉,那里靠近东市。长安三教九流,诸方势力,都能在那里上演。不过……人失踪,要是何贤当政之时倒还可能,可现在承平盛世。

    人绝不会无故失踪。

    她应下这门事,派人调查,一调查不得了,失踪的岂止巧云一人,长安失踪的女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这还是明面上的,地下的不知还有多少。

    本来以为是个小案,这样一来算是一个大案了。失踪案不归她管,她便将事情交给廷尉的人去办,协助的有万年县的捕贼尉,可事儿偏偏如泥牛入海,半点波澜都没起来。

    弄了半天,考虑失踪的女子越来越多,她便跟赵启秀说了。

    “这事儿是得你亲自去。你再从北军调几个好手亲自去抓人,我看那个雪漪蛮好。你带着去。”

    雪漪如今是北军的中尉,是里头的一把手,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赵启秀轻拍桌案,“你现在是王,再加一个中尉,不信吓不到这些老狐狸。”

    “你知道会是什么事情?”她诧异。案子还没查呢,怎么他就好像全知道了一样。

    他哈哈一笑,手随意一指,“闭着眼睛都知道大概会发生什么。我现在不告诉你,你自己去查查就知道。古往今来,无非权色而已。趁着这次,我们干次漂亮的,事成,我正式给你封王。”

    她吓了一跳,“封王?为什么?”

    “你就满足于此,我可不满足。本来我就早有这个打算,哪知你用一个假身份骗得我好苦。现在时机成熟了。我把整个徐州都给你,以后用人,我管不着你;用钱,我也管不着你。再给你丹书铁券。你就做那里的‘土皇帝’罢!”

    这话说的,“恩赏?”

    “差不多。让你更加对我死心塌地。”

    她笑道,“不怕我起兵反你?”

    “你若要杀我,又何须起兵?”

    他倒是大方。

    她还在考虑要不要接受,他已经搂住她的腰,将人带到怀里,“案子办好,我们回家一趟。”

    “龙城么?”

    他点点头,“我想回去祭祖,给我哥哥上香。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两人离家转眼已经快十载了,

    她点头答应,正低头想事,只觉有人吻她的眼角。

    “光天化日……”她轻斥。

    “情不自禁。”他无辜地说。

    她从他身边退开,拱手告辞,背影正挺,赵启秀目送她离开。

    李安通回府,雪漪和北军的一些精锐将士已经等在门口。她暗赞,这些年,赵启秀上手,一切都已经牢牢在他的控制中。她与雪漪见面,两人是老相识,不寒暄,直接交代案情。

    目前能查到的就是一个叫“烟花楼”的地方,曾有人在那里看到有失踪女子逃出来过。

    “烟花楼啊。”其中一名将士说。

    “你知道?”李安通问。

    “知道。好多人知道呢。将军。这地方是个销魂窟,又称魔窟。那个地方,嘿嘿,若是你是个没地位没势力的,那就是有去无回的。”

    “这么严重么?”

    那将士点点头,“将军若是要去,千万小心为上。听说这里面的狐狸狡猾着呢。一般来说,妓院挑人,都选些涉世未深的,可这烟花楼不一样。他们什么样的都吃,最好是那种有点才艺的,有才有貌的,他们最喜欢。”

    “是他们喜欢,还是你喜欢啊?”雪漪问。

    那将士立马道,“哎。雪帅别嘛。我是知道那样不好,不会这样乱来。”

    李安通想,敢情就是权色交易嘛。大家都是权力漩涡之中的人,哪只猫没尝过腥?也难怪赵启秀派给她的,不是郭解,郭解就是只偷腥的猫。

    也因为如此,这事有点儿难。先不说里头的主子是谁。真要抓出来,朝堂势必要引起一番波动。

    “这事,我们若是明目张胆地去,可要打草惊蛇。”雪漪说,“我看我们还是引蛇出洞。这种事,自然得——”他呵呵一笑,看向李安通。引蛇出洞,当然要扮成恩客才行。

    出于谨慎,李安通和雪漪换了一身打扮,等到华灯初上,就去了那销金之地。进去倒也顺利,一来他们出手大方,二来身上衣物一看皆非凡品。进入之后,李安通发现,这楼的确跟寻常的妓院不太相同,这儿的窗子几乎都是透死的,到处都是打架的好手。

    ……

    建武十八年春。一间华丽的房内,一个少年正拿着一本书快速翻读。少年脸孔俊秀,侧脸刚毅,十五岁的年纪,身材瘦削,眼下有青黑,想来是连夜来读书,颇觉憔悴。

    这是本残书。他想。

    就这样没了?

    少年名为傅绍承,他手中拿了一本名为《龙渊侯》的话本,书写到烟花楼戛然而止。十三年前,大名鼎鼎的李安通将军,传说中的开国酂侯,在建功立业之后的某一天,神奇地失踪了。

    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这本书杂糅了很多不属于李安通的事儿,前后逻辑不顺,多处地方都不符史实,词不达意,文笔也堪忧,想来不过是无名小辈写的野史,不值一提。不知何故只写到烟花楼一案,后续便没了。

    什么玩意儿!他将书扔在一旁。他会看有关李安通的书,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她是他传说中的义父,他如今的衣食住行,全是她供的,而偌大的侯府却没有她半点儿踪影。

    另,他身边所有人,都似乎很想念她。尤其是锦叔。如今侯府真正的当家人就是何锦。

    当年的烟花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书写到这里就不写了?

    他想得头痛,索性不想了,拿着剑走出门。这剑据说也是李安通留下的,不过不是她手中的名剑鬼彻,而只是锦叔后来送给她的无极剑。

    “哎。去哪啊?”他刚出门,就有人喊住他。这是负责照看他生活的宛平。“不读书啦?唉不是,到底读书了没有?”

    “读完了。”

    “这么快。”宛平咽了一口唾沫,这小子不仅剑舞得好,读书也行啊。于是换了个话头,“不是我说你。读完再换一本啊。小心主子骂你。”

    傅绍承一听,回头用剑指着她,“你会告密么?”

    宛平不知他的剑这么快,嘴上仍不饶人,“就算你不想想主子,你想想我们侯爷。她若回来,看到你不学无术,该有多伤心!侯爷可是说了,她希望你文武双全,以后成为国之栋梁!”

    又是李安通……回来,还会回来吗?“那便等她回来再说罢!”他收剑提脚就往外走。

    到了酒楼,几个平日里玩耍的朋友都在,喝酒吹牛,玩了一阵。

    这时,有人提起,他们现在所在酒楼后面的空楼,以前就叫“烟花楼”。

    “具体说说。”

    “哟。守定,今个儿,怎么那么好奇啊。”

    “少废话,叫你说就说。”

    那人缩了缩脖子,这傅少爷的背景可硬着呢,整个长安城谁也不敢惹他,加上,他的拳头也很硬,武功非常之好。

    “就是十三年的烟花楼,销魂窟,是你义父亲自查的案子,你不知道?”

    傅绍承知道,整个侯府都可以看出李安通的影响所在,可,怎么说呢,有关她详细的事情,却是很难问出来的,可以说是讳莫如深。不仅侯府,整个长安城都是如此。

    有人说是当今圣上忌讳这个名字,也有人说她当年功高震主,后被杀了,是乱臣贼子。反正说什么都有。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问。

    “这酒楼的老板名为孟玉宸。我爹爹曾经有幸跟过他一段时间。我爹爹告诉我的。外人都说这孟老板是只笑面虎,十里洋场都不在话下。我爹爹却说好几次看到他在独自喝闷酒哩。”

    “别打岔,继续说那个案子。”他有点儿不耐烦。

    那人说,“这案子其实也很简单。当时的老板名为李贵,他抓了好些少女,做些见不得人的情色勾当,这些少女好些还是高官子女呢。你说这李贵胆子肥不肥。”

    傅绍承嗤了一声,“怕不是贿赂了很多人,才能这样猖狂吧。”

    “哎。就是这样。当今圣上就借着这条藤,摸出了背后的好多老虎,其中就是跟着我们皇上的功臣全椒侯倪邱!这烟花楼后来三易其主,到现在都卖不出去,渐渐地都成了一桩空楼。”

    “为什么卖不出去?”

    “听说是闹鬼!”邻桌一个男子插嘴道,“当年这李贵对待这些女子别提多狠了,动不动就打,三更半夜都在蹂躏这些无辜的女子。死了好几个,全埋在烟花楼后面的院子里。”

    “岂止。有二十来个吧。”

    “这李贵丑的很,那些女子谁也不肯从他,都全自杀了。”这人说着还嘴带笑容。

    “这烟花楼四面八方都是锁死的,三步就是一个护卫,谁进了都别想走。我听人说哦,当年酂侯他们是几个人一起进去抓人的,估计也埋里面了。”

    他们聊得火热,只听有人冷哼了一声,“我们将军什么人,能出不来?”大伙打眼望去,是一个刀疤从嘴一直延到脖子的壮兵,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乍看凶狠能干。傅绍承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能打的。

    “将军当年经历了多少战役,在鬼门关面前走了多少遭,还怕这小小的淫棍?说出来都笑死个人。”

    许是这男子态度太嚣张,有人顶道,“嘿。你说你们将军厉害,逃出来了,那后来了。她人去哪了?这十几年来,我可半点音信都没听到了。”

    “就是。我看哪,就是死……在烟花楼里了。”这人害怕那壮兵,一个死字愣是没说出去。

    刚才先挑起话题的兄弟对傅绍承说,“你义父失踪这事啊,已经是长安城的头号谜案了。嘿。我说,你就不好奇?”

    “好奇啊。可我有什么办法?”傅绍承说,“我每日都被安排地明明白白的,又要读书,又要练剑,他们又不许我问。”

    “你可以自己去调查啊。把你义父的下落调查出来,让她亲自举荐你。你就不用一步步往上爬了,这要走到何时才是一个将军啊。顺便让她提拔提拔我。”

    其实傅绍承小小年纪,已经是仓曹参军了。放眼整个长安城,同龄的少年中就没人像他一样有这个本事。他的前途明亮,可以说要亮瞎人的眼了。

    傅绍承睨了朋友一眼,“她与我何干。”

    话是这样说,朋友的建议却实实在在地放在他的心中。

    李安通是在烟花楼失踪的,那一切都要从烟花楼查起。这些年,他听了太多有关她的事……如果真的能找到她,至少跟她说一声谢谢,谢谢她收养自己。

    他决定亲自去烟花楼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