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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柔意

    璃水下游的一片礁石河滩上,从石滩外的土地中生长出的青树往滩上伸展着枝冠。

    此刻的柳月亭正站在了此处,手上拿着断剑,一手抚摸着断口,眉头紧皱。

    想这柄剑虽然也不是像大师兄或者金燕师姐手中那般的名剑,不过却也同样是当年师父所赠,还是自己的第一把剑。先前他在镜州城中慌乱逃避那刘家堡时,也没忘记了捎带上自己的箩筐,其实也主要是不舍其中的剑鞘了。只是如今看到它这般折毁,想它陪伴自己渡过了许多岁月,心中不禁隐隐作痛着。

    溪面上起了风,顺着河道吹来,此刻的天空中不觉间已渐布阴云。

    天色已然不早。

    当下,柳月亭在此稍站得了一刻,便即又重新出发了。他将两截断剑放进了剑鞘中,打算回去天墨山后要请韩师叔帮自己重铸。眼下他还记着自己还要寻找二师兄的事,此刻既然自己已经来到了这璃水下游,他已打定主意今日要在这下游一带中多找寻一番。

    此刻的另一边,镜州城西门外的古道上,一群人正行在林道间,其中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正自脸上愤愤不已。

    方才他大张旗鼓,埋伏了许多人在那柳月亭的必经之路上,又还动用了堡中秘宝,料想此番必定可以一消心头之恨,只是最后哪料又被他一番诡计逃脱了去,心中不禁愈发怨愤着。

    只是随着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他眼下怨恨之余又不时抬头往四周古道两旁打量着,脸上不时闪过警惕的神色。他手中的那柄“天权”剑此刻也已然重新用黑布裹缠了,于手中紧紧攥着。

    当下他一行人自西向东而行,日落西山,暮色于后方降临。他回头看了看,那身后的古道远处已然有些朦胧着,古道两旁的林子中,落日的余晖一截截逝去,此刻在他眼中,那黑暗仿佛正从身后追袭而来。

    他不禁呼喝着周围众人加快了脚步,紧赶慢赶,再过得一刻时眼见那前方林子后的镜州城门已然若隐若现,心中方才不由松下了一口气来。

    不过正当他就快要行出这林子之时,前方一道林间岔路口上忽地转出了一个人来。一身暗蓝流光绸袍的男子,站在了那前方道路的中间,颇有几分俊朗的脸上含带着笑意,向着自己这边看来。

    刘亦谋一见那人心头莫名一紧,驻足道了一声:“阁下是谁?”

    那男子一笑,不答反问:“你刚才可是在那璃水之桥上欺负了一个天墨弟子?”

    刘亦谋眼角抽搐了一下,道:“我的确是跟他有些过节,不过你又是谁,这不关你的事。”

    “我嘛,”那男子此刻抬头向着四周漫不经心地望了望,随后忽地向着刘亦谋笑道了,“若是从功法修为上来说,大概可算是他的师兄了。”

    刘亦谋闻言一怔,但眼下也还不能断定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只是此刻自己还带着那柄剑,也并不想再多生是非,遂口中言道了:“那你也是天墨门的人?”接着他又咳了咳,续道,“不过我们也没对你那师弟怎么样,如今他已经离去了。”

    哪料那男子闻言却并不为之所动,脸上的笑容仿佛愈发邪魅了:“这我知道。不过你方才斩断了我师弟的佩剑,我却还要为他讨回公道……”

    说着,他看向了刘亦谋的手上,续道:“我看就用你这把来作赔偿吧。”

    刘亦谋大惊,强自一定心神道:“阁下说笑了,你那师弟手中区区一柄天墨入门佩剑而已,倘若需要赔偿,尽可开价便是。”

    那男子又笑道:“我看还是不用那么麻烦了,再说你这剑,我想我师弟他应该也会满意的。”

    刘亦谋牙关紧咬,心下明了,看来那人果然就是冲着剑来,当下手上不觉又攥紧了一点。

    “那么,”随即,那男子已然拔剑了在手,平举胸前,口中言道,“剑名‘承影’,请赐教了。”

    通透莹动的真气仿佛荡漾在了那剑刃之上,就如同水波一般。

    “这是天墨水象剑法?”

    刘亦谋口中惊诧,那男子只微笑不答。

    他心念一横,已然心知多说无益。当下思量着眼前的形势,此刻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倘若混战起来,想来对方也难讨得好。原本刚刚他才在那柳月亭那里吃了亏,眼下已然学乖,当即招呼了周围众人一起拥上。

    然而那男子见状一笑,随即却也是一般的径直向着刘亦谋欺来。

    刘亦谋见状忙凝神应对,只是随后一接上手便即又瞬间绝望。只觉倘若说之前对上那柳月亭之时,全因着他那剑下诸般“狡诈多变”,自己又一时大意方才着了道,那如今对上眼前此人之时,简直就是一上来就被他直接压迫到窒息。

    眼下刘亦谋在那男子手下还未过得五招便被他一掌拍在了胸口痛处,身子向后委顿之际,手中之剑已然到了对方手中。

    周围众人见状大惊,忙发劲齐上。

    只是那男子得手之后也不恋战,剑身回挽间,凡是剑刃划过之处,空中竟似凭空留有一帘水幕,剑锋所向直无人可挡,终是在那重重围困之中被他突破了开去,再转眼间已然消逝在了那前方岔路口处……

    此刻那远方暮色下的璃水之畔,柳月亭忽地转头向着镜州城方向望了望。这时的他已然顺着璃水下游河道行到了一处山水环绕之地。璃水到了这里就汇入了一个小湖泊,又在湖泊下游分了支流绕山而淌。

    柳月亭回过了头来,望着眼前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湖远岸青山含黛,那连山不高,不过满山披翠,半山腰处多生云雾如同玉带环绕。

    青山接碧水,从那座座白茫朦胧的山顶上斜斜延伸到了湖水中的山脊线挺直而平滑。此刻暮色已浓,前方那湖泊远岸,两条山脊线的交接之处云气卷动,有点点灯火之光从那山坳口间的云气之后透来,看来是那连山后的一座镇子。

    眼下天渐入夜,此刻的柳月亭已然没有打算再回天墨山,也没有打算去那座镇子。他在一处临湖山坳间挑了一处林叶茂密之所,攀入其中,将下层的青枝简单编织了一下,做成了一大片枝条软床来。

    当下他躺在其上,上下两层皆是稠密交织的树叶枝条,往外望去便是璃水湖泊和那山后的隐约小镇。

    碧湖清风来,带动着山林间的树叶一阵哗然作响。

    夜深。

    镜州城中的一座腊梅小院。

    客栈主人陈婉茹此刻正擦拭着最后几位客人走后的桌椅。尽管她先前吹灭了一些蜡烛,不过堂屋中剩余的烛火也隐隐照出了那角落处的最后一位客人,一个仿佛永远在隐在斗笠之下的男子。

    “他们以后不会再过来这里了,”当下那男子口中低沉着,“今日给你添麻烦了。”

    陈婉茹停了手上动作,那只手兀自直直拄在桌上的一块抹布上,眼波向那男子看去,笑了一笑,言道:“这种事情先前我自己也已经早已习惯了,在你来这镜州城之前。”

    “只是,”随后她脸上又爬上了几分黯然,“家夫亡故如今已有六年,你又何必做到如此呢……”

    那斗笠男子静默了片刻,一叹道:“杨兄弟是我生平之交,虽然他亡故之时未有所托,但如今见你这不安稳的境况,我又如何能不管呢。”

    “再说我来这里也是在喝酒,这城中多少客栈我也都去过,在哪里喝酒不是喝呢,还是说你是不想赚我这个客人的钱呢?”

    陈婉茹摇了摇头,没好气的笑了一笑,有些嗔怪地道:“这又是从何说起,你于我夫妇二人皆有恩情,我又怎么会呢?”

    那斗笠男子随后又默然了半晌,道:“我最近有在打算着一件事情,所以才在这镜州城中多留了一阵,也可以顺便照看一下你这边。”

    屋内的烛光晃动了几下,此刻夜已深了,那男子口中说道着,往窗外静默凝望片刻,随后留下了一锭银子,起身往屋外走去。

    “现在不是安稳的世道,你自己要多小心。”

    他走到屋子门下时忽地又驻足而立了,背身着道。言罢,他继续往前行去,到了院中。

    “青锋大哥。”

    他走到院门下时,陈婉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闻声,这位曾经的天墨门人回过了身来,向那堂屋中看去。

    那边的烛光中,陈婉茹垂首摇头了两下,紧抿了嘴唇,随后抬起了头来,目有忧色,又欲言又止:“嗯,没什么……”

    “婉茹,”此刻看着那堂门内的女子,他口中柔声道,“将来我们一定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