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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异人

    “这不行。”几乎是一声脱口而出,但随即似乎又自觉不妥,柳月亭的脸上,一丝略含歉仄之意的笑容浮现而过,向着杨瑛道,“抱歉,这位杨姑娘,对于此事,在下恐怕却是难以做到了。”

    言罢时,他的目光于不经意间,朝向了此刻那比武台上的二人看去,眼中流动光彩。那位斗笠前辈先前于自己多次有恩,他自认难以与之刀刃相向,而对于那位蓝衣之人,他虽则一时还弄不清楚对方的来头,不过下意识里,他今日并不想遂其所愿,去参加这场由其号召而起的比武。

    “怎么了,”杨瑛一笑嫣然,口中道,“今日这露台比武可是关系到贵派中昔日之物的归属,方才贵派观望许久,但却迟迟未有所动,徒令我等望眼欲穿。眼下柳少侠既身为袁掌门的高徒,倘若能够小露一番身手,想必今日之事也能早些有个结果啊。”

    柳月亭微微转头,朝向对面一侧的那位姜雪灵姑娘处看了看,颇远的距离下,虽则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不过,时下却也见她正自面向这边,投来目光。

    “实在抱歉,杨姑娘,”柳月亭回过头来,牙齿咬紧了两下,向杨瑛道,“请恕在下将要有负所望了。”

    “更何况,”他继续说道,“也实不相瞒,其实在下最近方才初摸我天墨功法的门道,运用尚且粗陋,恐怕就算勉力献丑,也是难以入得姑娘之眼。”

    杨瑛笑颜道:“怎么说来,莫非柳少侠坚持不肯赏光,便是怕我等笑话不成?”

    “并非如此。”柳月亭强自一笑,道,“倘若能为师门出力,又焉能顾及个人名利,在下如此实有因由,还望体谅。”

    见他刚才收礼之时也许还有所歉婉犹疑,但这时却一度言出决然。

    杨瑛正不由得秀眉微微蹙起,还未及言语时,忽而身后响起一道言语声,却是那后面的比武台上,那蓝衣男子正自开口,朝向这边高声笑道:“柳兄过谦了,想柳兄新近练成‘火象剑道’,又得袁掌门真传,将来的修为定然是不可限量。况且柳兄就算不使得那四象剑道,先前凭借一手纯剑法也胜得过贵派天都峰上的首席弟子,如此少年了得,我看贵派之中,只怕却已是二十多年不曾有过了。”

    柳月亭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上一次在那参合峰大殿内,自己虽则胜过那位秦元辙师兄一招半式,正可谓实属侥幸,但此刻却叫那人一番添油加醋,看似是在奉承赞誉,实则意指自己先前炼气不成,偏行纯剑法路数与同门厮斗。

    此本为宗门禁忌,在那二十五年之前,门中曾有一位前辈师叔犯下此忌,最后不得不退出师门。

    而自己先前一时无知,也曾犯此一忌,如今虽则暂时还算安稳,但也难保不会何时又东窗事发,眼下正盼望此间风波早些过去,却不想经由此人之口,又再度被当众提及。

    更何况此人并非天墨门中之人,照他刚才的说法,在外人眼里看来,只怕俨然就是一副与自己好像本就熟识的样子,这时就算不去看向师父以及周遭的一众天墨同道,也知他们脸上会作何神色,当即气愤使然,应声道:“我说你可别要再搬弄是非,你想要我们大家来为那天权剑争斗厮杀,我可不会让你得逞!”

    那蓝衣男子闻言也不如何气恼,只面色略略黯然,口中叹惋了两声,道:“上次与柳兄酒馆一别,多日来凭生挂怀,不想今日相见,柳兄竟如此。”

    “也罢,也罢……”他口中又叹数声,随后一转话头,续道,“不过,今日之事终究是以武会友,顺便再将这‘天权’剑赠出,但若如柳兄等诸位天墨高士坚持要洁身自好,那这场武会岂不就少了许多的光彩。”

    “素闻贵派天墨门久居天下正道之首,‘炁清剑道’名声在外,不过天下间芸芸众生,有幸得以亲眼目睹者却是寥寥。”那蓝衣男子话语未断,说到这里,略一转头,抬手引向侧后方校场人群,口中接续道,“依我看,今日来到这里的人,想必可也并不都是冲着获取这天权剑而来。”

    时下那蓝衣男子向着柳月亭而言道,不过却又似乎是在向着更多的人说道。

    柳月亭知他惯用这等搬弄是非、混淆视听的伎俩,也不再去多作无用的争辩,心下强抑怒气,面上冷目以对。

    但兴许是那说者本有意,而听者亦有心。

    就在那蓝衣男子口中话音落罢,天墨人众这边略微静默得片刻,随即便有人越众而出,朝向过去,朗声而道:“这位兄台,柳师弟他有所顾忌不便,不如就由在下代为领教如何?”

    天墨众人间闻声而动,纷纷看去,见那旁侧之处,人数最为众多的参合峰弟子之间,一人独自行出,负剑而立,眉宇间温文尔雅,相貌清秀,却是那参合峰才俊弟子--宋诣。

    “掌门师叔,两位师叔,”当下,宋诣行至到袁迎舟三人身前,拱手一揖,道,“我看今日这天权剑之事关乎我们宗门,想来应该也是难以坐视不顾,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由弟子出马吧。”

    “宋师侄有心了。”袁迎舟口中赞许道,但随即眉间凝滞,稍一停顿,又道来,“只是,眼下事态尚未明朗,恐怕还不宜轻动。再说,今日宋师侄本是带领了参合峰同门随同于我等而来,眼下我等还未有所动,又怎好让宋师侄先行出手呢?”

    “还请师叔宽心,”宋诣言道,往那比武台上望去一眼,回头续道,“弟子修行多年,为师门出力便在今此一日,弟子定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这……”袁迎舟凝眉而思,言语中正有所犹豫。

    宋诣目色坚定,又揖道:“其实弟子等人今日前来原本也是师父的吩咐,师父他近日夜观天象,见星象隐晦不明,担忧我门中这天权剑倘若落入外人之手,将会有所不利。弟子当然知晓三位师叔今日断不会坐视此事发生,但想来这等比武争斗之事又何须三位师叔出手,便由弟子代劳即可,因此,还要特请掌门师叔准许!”

    闻听此言,袁迎舟又略微忖度片刻,点头应允道:“那好吧,不过宋师侄却当要多加小心才是。”

    “多谢师叔!”宋诣拱手而道,向柳月亭这边望来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平视向前,脚下轻点一下,翩然跃上了比武台去。

    见状如此,杨瑛笑笑不作语,向柳月亭道别了一声,转而往回去了。柳月亭朝向她身影回去的那边望去,不知怎的,心头隐隐生出了几分歉疚之意来。

    石质的台面之上,宋诣从容行出一段距离,与那斗笠之人遥相对立,站定抱拳,提声道:“这位前辈,在下天墨门参合峰宋诣请教。”

    那人静默一刻,微微抬头看来,清冷的嗓音道:“你是清殊的弟子?”

    宋诣一怔,心想此人也不知好大的来头,竟这般直呼师父的道名,皱眉应承道了一声:“是。”

    但那人接下来却毫无回应,唯有一阵默然。

    宋诣等待片刻,不见那人有所言语动作,也看不到他脸上是何神情,想起对方先前是怎生对付那裴万三来,也是这般的故弄玄虚。当下眉目一凝,将腰间长剑拔出,以剑尖斜指下地,同时身子稍微侧斜,目视过去,口中道了声:“剑名‘含光’,请赐教!”

    随即,眼见那人也是径自不动声色,宋诣面色一肃,也不再多作客套,手臂间真气运转,催持手中剑刃,朝向着对方,一招直刺的招数使出。

    他这招效法先前那裴万三的突袭伎俩,不过却光明正大得多。

    此刻,他的脑海中一边回想刚才对方应对那裴万三的诸般手法,另一边已然暗暗准备好了后手,眼下这一出老招新使,可说纯属便是那试探之举。

    七尺、五尺、三尺,心念闪动之余,宋诣心头默算距离,就在自己手中之剑堪将触及到对方之时,电光火石间,对方身形甫动,抬动手臂,不过却没有使出任何招数,仅仅是骤然间的一个挥舞,以剑鞘格开了自己的进击。

    宋诣心头一惊,被震荡开去的、握剑的手掌心微微发麻,不过更令他惊疑交加的却还在后头。

    他原料对方一时间里也是在审时度势,因而才不曾轻易使出先前对付那裴万三的手段,担心同样的方法或许难以再有成效,当下便想着要趁对方犹疑不定,迅速解决战斗,却怎料自己这边一套宗门“金象剑法”施展开来,一阵连番的攻势之下,招式尽数落空,但却如同先前的那位裴万三一样,竟伤不得对方分毫!

    眼见如此境况,人群之中顿时一片哗然。不想那斗笠之人先前以绝妙的仿招力压那裴万三也就罢了,对上天墨门人竟然也是这般的游刃有余。而时下,其人或许难以使用同样的方式再度打败那位天墨弟子,不过仅仅是凭借得一手无懈可击的防守便已然是立于不败之地。

    “想不到当今天下间竟还有这等人物。”比武台上的事况继续进行得一刻,天墨人众间,袁迎舟面容肃然,口中沉声咏叹道。

    因为就在这时,面对着如此境况,众位天墨门人心中的惊异来得可绝不比旁人少。凭借天墨门如今在中原江湖中的地位,作为参合峰上的青年弟子一辈中的俊秀,承蒙天墨门中两位太师叔辈长老的指点与栽培,那宋诣的武功修为放诸于天下间,不说顶尖,至少也可算是第一流的高手,却不想如今竟在这样一位莫名之人的面前碰壁如斯。

    比武台上,宋诣与那斗笠之人之间的比拼继续进行,但到目前为止,却仍旧不见那斗笠之人出手反攻,尽管已然有好几次,只要那人躲闪招架之余趁势反击,便有机会克敌制胜,但那人却全然无动于衷,就像是在隐藏着自己的某些意图,或者其他的一些什么……

    袁迎舟此刻心中的某个念头的破碎片段一闪而过,那是什么呢?

    他的目光微微虚掩,试图去抓住那道转瞬即逝的灵光。

    “但是,师兄,也许我们现在恐怕还是有所轻率了。”一旁的小声言语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样?”袁迎舟稍显愕然,转头道了声。

    “刚才师兄不是说今日此地,恐怕事情别有蹊跷吗?”韩东沧嘴角冷笑,朝向那对侧某处人群间看去一眼,道,“那边处,师兄你看。”

    袁迎舟看去,见他所言指之处,那里的人群之中,一位黑色长袍加身者正自立于其间,整个脸面几乎完全隐于连衣的暗黑兜帽之下,丝毫不显山露水,任凭周遭如何变化,犹自静默然,不为所动。

    袁迎舟目色一凝,倒并非是因为那人身上显得有几分故作神秘的装扮,而是其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某种气息,那样的隐晦不明,诡谲重重,绝非是正道练家所能具有。

    一时暗自惊异,如此人物,方才自己竟因分心别处,没有察觉。

    “其人不知何时现身此地,令使我等一时不察。”韩东沧看在眼里,似乎知他所虑,口中念念而道,“现下虽不知其人修行何道,但凭其内息,恐怕难能是我正道中人,还请师兄坐镇于此,我且去会一会他来。”

    袁迎舟凝眉不语,稍作沉吟,低声道:“如此也好,不过,你也当要多加小心!”

    “师兄放心!”韩东沧点头道了声,随后朝向那边望去了一眼,于天墨众人之间悄然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