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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扫墓

    除夕这日,只出摊半日便收了摊。全家一起大扫除,然后准备除夕宴。由于初一还要出摊,晓月和晓莉上了闹钟,早早睡了。

    凌晨三点半,晓月被闹钟叫醒。她推了推晓莉,晓莉揉揉眼,起床了。洗漱的时候,袁爸袁妈都起床了。

    一家人推着三轮车,顶着寒风前行。昏黄的路灯将人影拉长缩短,就像此时的心情,有期盼有忐忑。

    到了归一寺门口,卖香的太婆已候在侧门处。陆陆续续有上香的香客来了,果然如太婆所说,早来的香客最大方。

    鞭炮和香烛都比平时贵一些,但没有一位香客讲价。

    第一批香客买了四个万响的鞭炮,晓月忙着递鞭炮,晓莉收钱。袁爸袁妈不放心站在不远处看着。

    “会不会做生意啊?买了这么多,一句口彩都没有。”女顾客有些不满。

    晓月一愣,赶紧说道:“祝您全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女顾客这才满意点点头,抱着鞭炮进了侧门。晓月赶紧将讨口彩告知晓莉,一大早来上香的都很在意这些。

    果然,掌握了密码后,生意很是顺利。

    “太婆,鞭炮一万响,万事都如意。”

    “叔叔阿姨,鞭炮两万响,好事都成双。”

    “您这一大家子,买个四万响,事事都顺心。”

    晓月看着香客,根据来人说着不同的口彩,几乎没有落空的。袁爸袁妈看着一万响的鞭炮逐渐减少,赶紧回去拖了一些过来。

    天边出现一线霞光,太阳要出来了。晓月和卖香的太婆达成协议:太婆帮着拉客,晓月帮着太婆卖香。

    香客渐渐多了,但来买鞭炮的人反而开始减少。即使来买鞭炮,也多是壹千响,贰仟响,五千响要得少。

    到了九点钟,来的人应称为游客了,买鞭炮的人更少了。见此,几人商议过后便收摊了。

    忙的时候不觉得,一回到家疲惫与饥饿一起袭来。简单冲了杯京果米泡,吃过后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多。袁妈热了几个菜,几个人吃过以后,大伙儿坐在一起数钱。

    一共数了三遍,大家才相信是真的:一上午居然卖了快四千元。本钱早已回来了,这些都是纯纯的利润啊。

    存货已卖出去一大半,大伙儿都放了心。袁妈提议,初五再出摊,这几日休息休息。这一提议获得了大家一致赞同。

    “初二回娘家,要不明天我们去你舅舅家,顺便去上上坟。”袁妈再次提议。城里套路深,我要回农村。原来袁妈在这等着呢。

    袁爸皱了皱眉,道:“你们去吧,我留下看家。”袁爸素来不喜欢舅舅,平日极少陪袁妈回娘家。

    初二一大早,袁妈清了一大堆年礼外加四挂二千响的鞭炮。母女三人拎着大包小包去了车站。

    “妈,这鞭炮就在当地买吧,车上不让带。”晓莉说。

    “家里的又便宜又好,干嘛花那冤枉了。鞭炮我用报纸包了,就说是烟。”袁妈不乐意。

    “禁止携带易燃易爆物品上车。”车站喇叭大声宣讲,大厅还有工作人员检查行礼。

    么办?这鞭炮扔了可惜,送回去又耽误时间。晓莉晓月看着袁妈不说话。

    袁妈急中生智,扯着二人躲在梧桐树后,将两条鞭炮塞进晓月卫衣内。晓月纤瘦,卫衣外套上棉祆后,除了身体显得稍壮些,还真看不出来。

    晓莉本就有些丰满,又已开始发育。袁妈上下打量晓莉,发现实在是没有扩展空间,只好打消在她身上也藏一藏的打算。

    袁妈将剩下二挂鞭拆开外盒,重新整理成两个正方形,用报纸包起来放在塑料袋中,和其它礼品放在一起。袁妈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晓莉晓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整理好包裹,袁妈带着二人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哦,不,跨进车站大门。

    一位穿着军大衣的男子走了过来。袁妈主动打开几个袋子给男子看,晓月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男子简单扒拉几下,又打量了三人几眼,挥挥手放行了。

    走了老远,晓月才敢放开呼吸长吐一口气,差点憋死了。平日顾虑重重思想保守的袁妈,遇事居然这么淡定?!

    虽然袁妈这事儿做得不对,但这份胆识确实令人佩服。

    江城至丁镇的客车停在站内,但未开门。车前站满了拎着大包小包的人。车站购买的车票只有时间班次,没有确定座位。

    晓月看着客车叹气,就她们这三人能挤上车就不错了,座位就甭想了。二个半小时啊,可怜我的腿。

    司机和检票员过来了。人们蜂拥而上,堵在了车门处。门开了,人人都想先上反被卡在门口,没人愿意退让。

    袁妈母女三人站在外围候着,反正挤不赢,不如最后上。有两壮汉拉开客车中段车窗,将孩子塞进车内。

    晓莉见状,将包裹往地上一扔,一步上前,双手扒住窗框,右脚一蹬,左腿上扬勾住了窗框。晓月赶紧上前,托住晓莉臀部向上一举,晓莉顺势翻进了车内。

    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见状,也过来翻窗。客车门口众人急了,终于松动,一群人陆陆续续进去奔向座位。

    晓月将一个包裹从车窗递了进去,晓莉接了放在旁边座位上。只是一眨眼工夫,座位上就坐满了人。

    晓月将包裹都从窗户递了进去,然后站在门外等候上车。待袁妈和晓月好不容易挤到晓莉附近,发现晓莉正与中年男子对峙。

    男子想挤进去抢靠窗的座位,晓莉双手撑住前座靠背瞪着男子。

    “妈,您快进来坐。”看到袁妈过来,晓莉松了口气。男子看到小姑娘增援到了,转身向车后部挤去。

    晓月竖起了大拇指,袁女侠太厉害了!行李架都塞满了,只好将包裹塞在座位下面。

    晓莉拍拍大腿,示意晓月坐她腿上。晓月摇头,“这样坐两人都累,咱俩轮换吧。”

    “也行。那你先坐。”晓莉站起来。

    “我想先站站。路远着呢,我累了和你换。妈,您晕车药吃了吗?”晓月转移话题。

    “上车前吃了。”

    “那您闭眼休息一下。”

    一只手搂着晓月的腰,将她抱过来,“姐还不需要你让,先坐腿上,呆会儿再换。”

    好吧,姐始终是姐。

    一路颠簸,终于到站。从丁镇家到舅舅家还要步行半小时。走过高低起伏的泥巴路,穿过阡陌纵横的田间小路,远远看见一排低矮的小屋。

    晓月长吁一口气,终于到了。胳膊好酸,腿好沉,手有些痛,不用摘手套都知道:手上肯定有袋子勒出的红痕。

    乡村视野开阔,舅妈表姐早已迎了上来。乡间习俗,上坟的物品不能带入主家。袁妈将年礼递给舅妈,打算先去上坟。

    “你哥到镇上去玩耍,我让飞飞去喊他了。大丫二丫去做饭,我陪你们去上坟。”舅妈安排有条不紊。

    外公的坟在半山腰,外婆的坟在自留田里。晓月一直不明白两人的坟为何离这么远?不过这个疑惑她从未问过。

    晓月出世时,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均早已过世。她很羡慕别人家都有老人疼爱,小时候曾捡了个奶奶回家,哭笑不得的袁妈费了老大劲才将人送走。

    给外公外婆上过坟后,袁妈又带着姐妹二人去了余家村。余家村是袁爸外婆生活过的村子,姐妹俩称呼她姥婆。晓月留有印象,那个坐在屋前晒太阳的小脚老太太。

    坐在余家村后山坡上,袁妈给姐妹俩讲起了姥婆的传奇故事。姥婆是袁妈的远房姑母,嫁给余家少爷。余家有钱有房有田,偏偏这余家少爷不爱读书,不务正业。

    明熹宗朱由校长期不理政事,最大的喜好是“木匠活”。余家少爷居然同好,一手木雕活灵活现。

    姥婆当年是十里八乡出名的能干姑娘,余父特意上门为儿子求娶。姥婆一嫁进余家便作了当家主母,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余家少爷升为余家老爷,更是撒手不理家事,只沉迷于鲁班技艺。

    姥婆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一生生了八子一女,子女个个聪明能干,却不长命。前面七子都未成婚便去世,唯有幺儿成婚一年尚未留后便走了。姥婆没有让儿媳守寡,而是以女儿身份将儿媳嫁出,陪嫁是江城最繁华地带的三层小洋楼。

    唯一的女儿活得最久,在四九年去重庆的途中病故,留下一子便是袁爸。袁爸是姥婆唯一的后代,每年寒暑假都是在姥婆这儿度过的。

    姥婆死时,袁爸回去为老人送终,却发现姥婆的物品被余家村的人瓜分干净。袁爸忍着气出钱为老人安葬,出殡时却说袁爸不是余家人,没资格打头,祖屋也没资格继承。

    安葬完姥婆,袁爸一把火烧了祖屋,从此没再回过余家村。

    晓莉晓月两眼泪汪汪,老爸好可怜。难怪老爸不愿过来上坟。

    “那爸爸后来为么事去了乡下?”晓月好奇的问。

    “后来啊,你,没了工作。在江城活不下去,我和你爸只好投奔你姨爹了。”袁妈想起往事,唏嘘不已。

    “你爷爷客死异乡,你爸时隔好久才收到消息,赶去却是尸骨无存。你奶奶当年死在逃难中,也是临时埋葬,寻不到了。所以每次上坟或祭祖时,你爸都很难过。”

    休息了会儿,晓莉晓月起身为姥婆姥爹坟头培土除草。上香烧纸钱放鞭炮,磕头许愿。

    袁妈双手合十,低头闭目嘴唇蠕动,神态很是虔诚。“姥爹姥婆,您在天之灵保佑全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回程的路上,晓月问“妈,许愿真的有用吗?”

    “姥婆生前能干,死后肯定也了得。她一定会保佑我们的。”袁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