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人活一世,总得留下些什么 » 七 班会

七 班会

    林老师开了一个特殊的班会。这个班会的主题是《你从哪里来》。

    班会上同学们踊跃发言。

    王同学:“我妈妈说我是垃圾桶里捡回的。”

    李同学:“我爷爷说我是邮递员叔叔送来的。”

    张同学:“我爸爸说我是树上果子里蹦出来的。”

    赵同学:“我妈妈说我是她求菩萨送来的。”

    ……

    王艳一开始趴在桌上,没精打采。慢慢的,她坐了起来,也随着同学们一起笑了。原来,有这么多家长都喜欢骗孩子啊。那么,爸爸妈妈也是骗我的吧?

    晓月和丁玲看见王艳笑了,她们也笑了。

    晚上回家,王艳又开口喊了爸妈。王爸王妈喜极而泣,抱着王艳连连道歉。

    期末考试后,学校召开了家长会。袁爸请了半天假,去了学校。国家教育改革,小学由五年制改为六年制。晓月恰逢其会赶上了第一届。

    开完家长会,一群家长围在林老师身边,袁爸起身朝外走。

    “您是袁晓月的爸爸吧?”林老师叫住袁爸。

    “您认识我?”袁爸很诧异,他从未和林老师说过话。

    “其他学生的家长都来找过我,只有袁晓月的家长没有。”林老师笑道,反向思维没毛病。

    “呃,我觉得晓月平日很乖,应该没什么需要麻烦老师的。”袁爸愣了愣才回答。

    “袁晓月是很优秀。这次分班,七二年生的分到六年级,七三年生的分到五年级。袁晓月还小,多读一年基础更牢固。”林老师解释。袁爸点点头,没有说话。

    回家后,袁爸告诉晓月这件事。晓月不想多读一年,这不是变相留级吗?但她不敢说,她怕爸爸不高兴。

    江城的夏天雨水多,今年尤其猛。晓月家这一片离归一寺不远,原是水田改造而来,地势很低。如今雨势一大,整个平田村都成了水溏子。

    家里进了水,一家人都忙着搬东西。家具没办法,小件物品都往阁楼上放,有些稍大物品则被堆在桌上柜顶。

    水位越来越高,晓月站在水中可至胸部。水里有鱼游过,晓莉跳下板凳去捉鱼。鱼从指间溜走,晓莉一路追过去。

    巷子里充满了孩子们的尖叫声,笑声,很是热闹。晓月听着心痒,也下了水出去玩。

    隔壁传来孩子哭声,晓月趟过去一看:孙奶奶抱着孩子坐在桌边,其他人正把东西往更高处放。

    孙校长父亲因为家里穷,盖不起房子。袁爷爷大度,让孙爷爷直接倚着自家一面墙来盖房子。也就是说,两家共用一面墙。

    孙家房子矮一些,里面没有阁楼。如今水位越来越高,好多东西都无处放。

    晓月回家给爸妈一说,袁爸袁妈立马去了孙家。

    “孙校长,我家隔楼上还有不少空间。要不把衣服被子之类放那儿,晚上也正好睡。哎,这水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退。”袁妈道。

    孙校长也不客气,先用大脚盆载着孙奶奶和娇娇去了晓月家。孙奶奶有风湿,受不得寒。晓月帮忙扶梯子,孙奶奶爬上阁楼。

    随后袁爸上了两节竹梯,将娇娇递了上去。接着又帮孙家把不能泡水的东西运到了阁楼上。

    “哇,船。”有孩子惊呼。

    晓月出去一看,一青年男子划着条木船在巷子中穿梭。听议论,这人在荷花湖公园上班,估计是把游客船划回来了。

    “小心下水道。”为加快排放速度,所有下水盖都打开了,井囗处湍急的水流形成旋涡。

    大人发愁,小孩子们欢乐多多。一群半大孩子跟在船后打闹着。待到高中读《威尼斯》时,晓月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却是此时的场景。

    下午四点多钟,水位还未退下。烧火做饭是不可能了,孙校长和袁爸一人坐一个脚盆出去采购了。二人用双手做桨,划着盆游远了。

    袁妈怕晓月着凉,喊她回来换了衣服上阁楼呆着。晓莉身体壮,性格又像男孩,袁妈便没管她,随她去了。

    阁楼不高,只有一米五左右。晓月上去倒还自在,大人在上面就得弯腰了。娇娇已经睡着了,孙奶奶也躺着闭目休息。

    两位娘娘盘腿坐在阁板上,小声说话。晓月凑过去小声问:“大娘娘,小娘娘,我看好多人都到王卫兵家去避难,你们怎么不去啊。”他家是水泥建的二层楼,结实又宽敞。

    孙大娘娘没吭声,孙小娘娘撇撇嘴:“他家再好,我们也不去。当年就是他家举报,才害得我们两家受罪的。谁知道他家的钱是怎么来的。”

    晓月恍然,难怪袁爸对她们去王家看电视反应会那么大。她们错怪袁爸了,不是袁爸心眼小。

    “回来了。”袁妈的声音。

    “走了好远,才找到一家,只有馒头。”袁爸说。

    “有的吃就不错了。孙校长,您快上去歇会儿。”袁妈道。

    两大袋馒头,本是两餐的份量,被大家吃完了。晓月打了个饱嗝,拍拍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今天的馒头真好吃。可惜没水喝,口有些干。

    “幺儿啊,你在哪儿啊。快回来啊。”漆黑的夜里传来妇人凄厉的哭喊声。

    “听说前头二街李家老幺,下午出去就没回来。有人怀疑是掉进下水道冲走了。”袁妈厉害,也没见她怎么出去,就能知道这么多消息。

    大家戚戚然,天灾人祸啊。

    吃饱了,没水洗漱,大家都躺下睡觉。本以为还早会睡不着,谁知不一会儿就响起一片呼噜声。

    ……

    “水退了。”屋外传来劫后余生的欣喜。袁爸去买吃食了。大家都下来大扫除。先将屋内家具搬出去,沉淀的淤泥铲出去,再打水冲洗地面。

    今日艳阳高照,火般的热情很快将路面哂干。小巷里到处是忙碌的身影。花国人民遇到灾难,不会怨天尤人,只会埋头苦干对抗天灾。

    晓莉晓月打水擦洗着家具上的淤泥,太阳大不一会儿家具就干了。

    袁爸又买了两大袋馒头回来,没办法,如今能买到这都不容易。他还带回来一个劲爆消息:

    “李家幺儿不是掉进下水道了。他昨天趁着淹水,撬开了仓库大门偷东西,被警察抓了,如今还在派出所拘留呢。”

    众人默然,生与死,李家是哭还是笑?

    “饿死不能偷,穷死不能抢。做人要有底线。”袁妈教育孩子,姐妹俩齐齐点头。

    “若敢做坏事,打断你们的腿。”袁爸的教育简单粗暴。

    最近村里来了不少人,拿着工具在这里量来量去,并记录着。作为一名消息灵通人士,袁妈很快得到了消息:

    江城推行房地产改革,平田村作为首次试验点,要被推倒重建。

    很快消息传开,邻里相见聊天的内容全是房地产改革。平田村这一块全是私房,人们对这次改革既担心又期待。

    晓月最近总是做梦,梦里的晓月飞快的成长。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女,患绝症,晓月像一名旁观者看完了自己的一生。白日里晓月恹恹的,梦里信息量太大,她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晓月觉得荒唐,潜意识里却又认为是真的,因为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她不认为自己想像得出来。她来江城两年了,很少四处跑,为了印证,她决定去梦中所见的地方走一走。

    晓月坐上了45路公交,到了江城关下车。钟楼与梦中一模一样。虽然第一次来,晓月却仿佛走过千百回,熟练的经过教堂,走进一个小区。

    这里是市二医院职工宿舍区,小区不大,仅三座楼房加一排平房,呈“E”字排列。房屋比梦里所见要新一些,毕竟梦中是十多年后。

    江城的夏日是炎热的,晓月头有些昏,也有些口干。但她没有买水喝,出门前只带了坐公交的钱,喝了水就得走回去了。

    在小区转了一圈,没有见到梦中那个相伴一生的人,晓月有些失望,却又松了口气。

    她慢步向外走,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那少年瘦瘦的,皮肤白皙,戴着眼镜。是他吗?晓月呆呆站着,没有躲闪。

    “哎,哎,小心。”少年喊着,避让不及撞在晓月身上。晓月倒在地上,双眼紧闭。是他吧?与成年后的模样有所不同,却能依稀看到那人的影子。

    “田嫂子,你家峰峰把人撞昏了。”嘹亮的女声在小区回荡。

    少年扔下自行车,蹲在晓月身边,探探鼻孔,还好有气。一个胖女人飞快冲了过来,蹲下狠狠掐向晓月鼻根处,嘴里嚷嚷:“你别装昏,小小年纪就会碰瓷了。”

    晓月醒了,鼻根处火辣辣刺痛感。她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一张大饼脸。没错了,这位就是梦中的婆婆。

    “就说她装吧,我一掐人中就醒了。”田婶子得意洋洋。

    晓月无语,那是人中吗?!人中,在鼻根与上嘴唇之间。田婶子在医院工作,不过在挂号室上班。

    一家子学医的,就她一个不是,却最喜欢乱给人下诊断,常常把人气死。梦中晓月怀孕时体虚,晚上盗汗。田婶子一口咬定晓月得了肺结核,晓月说不是,她还非说是。一家人都没理会她。

    少年扶着晓月坐起,有人递过一杯水。晓月接过一咕噜喝完,人舒服多了。

    “你感觉怎么样?有哪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少年连声发问,目含关心。

    “我看她好好的,哪用去医院。”田婶子撇撇嘴。

    晓月慢慢爬了起来,看看田婶子,转向少年:“刚才有些中暑,现在没事了。不用去医院了。”说完向院外走。

    “哎呀,你的车把手都歪了。中暑就一边歇着去,非要往你车头撞。不是我厉害,肯定赖上你。”

    “妈,你少说两句。”

    晓月甩甩头,将脑中浆糊甩出去。梦中老公人是不错,但那婆婆委实令人无语。

    晓月看完自己的一生,无法感同身受。感觉就像旁观一场电影,体味别人的人生。

    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无法对田峰产生异样的情愫。对她而言,田峰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晓月回家,又喝了一大杯水,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晓月,醒醒,起来吃晚饭了。”晓莉轻轻拍打晓月。呀,这一觉睡得够长。

    吃过晚饭,晓月去隔壁玩。

    “孙爷爷,娇娇呢?”晓月只看见孙爷爷在家。

    “晓月来了,娇娇发烧去医院了。”孙爷爷拿糖给晓月吃。

    发烧?晓月脑筋中一道光闪过:梦中拆迁前,娇娇误诊打了退烧针,影响了出疹子,最后病故。是这一次吗?晓月不确定。

    “呀,发烧。孙爷爷,这两天我听说了两例麻疹病人,娇娇去医院要注意哦,别被传染上。”晓月只能婉转提醒。

    麻疹前期发高烧,很易被误诊。此时疫苗制度还不健全,许多人未能及时打疫苗。

    “嗯,是得小心些。谢谢晓月了。”孙爷爷总是那么慈祥。

    晓月没有多呆,回家了。

    “娇娇发烧好几天了,一直退不下来。不过在医院呆着,有医生看着应该没事吧。”袁妈知道此事。

    很快噩耗传来,娇娇病故了。平日儒雅的孙爷爷醉了,半夜里隔壁传来悲呼声:“苍天啊,你何其不公!”

    晓月泪目,那么可爱的娇娇走了。如果她早点提醒,是否悲剧不会发生?梦里发生的事情,她都记了个大概,是的大概,时间无法确定,只有大致时间段。

    袁爸袁妈都去隔壁帮忙。天麻麻亮,袁爸独自出门,行色匆匆。他要赶去火葬场提前安排事宜。

    “你瞎眼了,走路不看路啊。”两名二溜子迎面撞了过来,袁爸躲避不及撞个正着。

    二溜子拦着袁爸不让走,上下搜身。平日脾气火爆的袁爸,此时显得很怂,嘴里道歉,并主动送上二十元。

    那二人简单搜了搜,放过了袁爸。袁爸办事回来,提起此事仍是后怕。“幸好他们没让我脱鞋,我把大钱都藏鞋底了。”

    众人唏嘘,八十年代初的治安有些乱,后来经过几次严打才好转。

    葬礼过后,孙爷爷苍老许多,常常喝闷酒。孙大娘娘也是每日以泪洗面。晓月嫌自己嘴笨,不会哄人开心。

    袁妈时不时做些下酒小菜,让晓月送到隔壁去。“孙爷爷,这是我爸的命根子,您尝尝好吃不?”晓月端了一碗兰花豆。

    “好孩子。”孙爷爷摸摸晓月的头,接下了袁妈的好意。

    “孙爷爷,我听我妈说,一街赵家买了两套房子,他家在房产公司上班。您说,是不是房子会涨价?我们要不要也跟着买?”晓月找话题和孙爷爷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