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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王莽头

    这夜王宛撒手人寰。司马善时常对着芍药花吹起竹笛。我写书到此,感叹情爱之深,作歌一首:

    日起而相识月升而相亲

    还将芍药遣作证婚人

    人上清凉台燕穿凤凰城

    多情不说桐琴长

    笑时而相依哭后而相离

    又将红豆抛去未亡人

    人过斑竹园雁走一字阵

    悲伤不说羽觞重

    相思相思临花弄竹笛

    宝剑断烟雨

    人散曲终而今极目望香亭

    相思相思对月赋新词

    寒风夺青衿

    人去楼空曾经舒耳听星辰

    却说因王宛之死,太后身心交瘁,病情加重,皇帝用心服侍。有一日太后郑重对皇帝说道:“我听说皇帝欲择立太子。齐王功勋布于九州,仁德播于四海,可以继承大统。”皇帝听了,惊讶不已,又默然无语,心中沉闷。

    次日皇帝升太极殿,聚文武百官商议册立太子之事。因琅琊王司马聪娶司空高薝之女高勉,凡司空一党皆推立司马聪。齐王却奏道:“城阳王有才德,可以立为太子。”骠骑将军刘携、尚书令张苍奏道:“齐王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又礼贤下士,奉公正己,堪当国家重任,可以立为皇储。”皇帝不悦。高薝奏道:“商周之后,已无兄终弟及之例。”齐王惶恐不安,奏道:“臣弟才疏学浅,受陛下隆恩封为王,已是诚惶诚恐,今唯有鞠躬尽瘁,以报天恩,岂敢再有非分之想!”皇帝不耐烦,道:“立储之事,择日再议。”

    齐王回府后闭门不出,又嘱咐司马善谨言慎行,道:“朝堂上择立储君时,大臣不认为孤昏聩无能,而热心拥戴,却不知是将孤推向了风口浪尖,从此危如累卵,如临深渊。你心直口快,躁动轻浮,今后少出府门,行事必当三思后行,切不可鲁莽,惹出事故来,一家老小黄泉下作伴。”司马善口上答应道:“知道了。”心内忍受不住寂寞,于是藏身到马错的庄上,读词念赋,打拳练武,与马缺、邓郁一班儿郎来往。

    王揖久寻司马善不得,估计他在马错的庄上,去寻,果然得见。王揖道:“世子藏形匿影,是为哪般呢?王揖形单影只,要来搅扰了。”司马善道:“世上最多明枪暗箭,故而不敢抛头露面。先生造访,有失远迎。”二人院中谈话,王揖望见屋顶立着一人,打趣道:“世子与谁结仇,这般提心吊胆的,白日里也派人在屋顶放哨。”司马善道:“少时的一个玩伴,甚是顽皮,居高临下地搜寻美女哩。”便唤那人下屋来。那人唤作邓郁,听得司马善言语,便轻轻跳下屋,落地不声不响。

    王揖赞道:“英雄身手了得!”邓郁道:“先生不曾见过我的手段,如何得知?”王揖道:“适才已经见识过了。”邓郁笑道:“这算得什么本领。不是我夸口,诸如飞檐走壁、穿墙过户的勾当,在我看来,也是易如反掌,因此人送外号‘飞天鼠’。”王揖道:“我却不信。”

    院侧有三棵笔直的白桦,都有八九丈高,邓郁要表现一番,阔步跑过去,飞身上树,如履平地,弹指间爬到树顶,不曾摇落一片叶子。又纵身一跃跳到另一棵白桦的顶上,如此反复数次,然后腾空而下,以手掌拒地,倒立行走十余步,来到王揖面前,猴儿似的嘿嘿笑道:“这样手段如何?”王揖竖起大拇指赞道:“英雄身手了得,非为‘飞天鼠’,实为‘窜天猴’。”

    王揖肯定不知道“窜天猴”是一种鞭炮,何以能说出这三个字呢?因为那时候虽然没有鞭炮,但是有猴呀。

    司马善对王揖说:“先生休教他蒙骗了,这等功夫,只可偷鸡摸狗,做不得大用场。”邓郁道:“不但偷鸡摸狗,且能窃玉偷香。”众人哈哈大笑。

    王揖回到家,尚书郎高阳、武库令周宣前来拜会,谈话间高阳说道:“先生乃文人雅士,然而佩剑却陈旧,我有宝剑一柄,相赠先生。”那高阳乃司空高薝小侄,字亚夫,鼻如悬胆,面如冠玉,温润儒雅,风流倜傥。王揖道:“无功不受禄,王揖受之有愧。”高阳道:“先生太客气,我等都是一殿之臣,当不分彼此。”

    王揖称谢,乃摆酒款待,畅饮时问周宣:“武库之中,有什么珍奇?”周宣道:“武库中有赤缨剑、王莽头、孔子屐,合为三宝。”王揖听得“王莽头”三字,惊得目瞪口呆,又故作镇定,问:“何为王莽头?”周宣道:“王莽谋权篡位,后来兵败被杀,历代皇帝藏其头颅,是为‘王莽头’。”

    王揖由此思及新帝,心中有愧,决计盗出王莽头颅,将其入土安葬。于是经常宴请高阳、周宣,又赠予金银珠宝,与二人结好。一日三人聚会,王揖故意问高阳:“君所赠宝剑,与武库中的赤缨剑比较,如何?”不待高阳开口,周宣笑道:“岂可同日而语?一为土蚯,一为天龙。”

    王揖假作惊愕状,乃借由观看赤缨剑,请周宣秘密带进武库。那赤缨剑乃高祖斩蛇之剑,剑脊呈绯红,寒气逼人。王揖看了连连称赞,又央求周宣带路观看王莽头。王莽头存于内室,用冰匣储藏,近三百年几乎没有改变容貌。王揖看了,触目惊心,仿佛听见新帝开口阴森森地说道:“贼兵残虐,北攻洛阳,西入关中,任意践踏山河……”王揖思及新朝之事,如在昨日,顿觉悲凉。

    王揖想起邓郁身手敏捷,便以重金美女秘密收买他来,又招募勇士四人,同去盗取王莽头。王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凭着记忆画出武库内部图,交与邓郁等人,道:“武库守备森严,众位豪杰千万小心!”邓郁信心满满道:“我虽不善于上阵杀敌,却精于鸡鸣狗盗,必定得手。”

    入夜,五人潜进武库,见一条黄蛇化成野鸡而飞,惊叫一声,不想被守军发现。邓郁着急,随意放起火来。守军只顾抓人,不知道火起,火势顺风骤涨,须臾浓烟滚滚,红光漫天。王揖正邀周宣在武库偏堂饮酒,以便分散他的注意力。酒憨,守军来报:有贼寇火烧武库,恐怕皇城内另有同党叛乱,请武库令速作调度。

    周宣酒醉,头脑昏沉,未能及时发号施令,及派兵灭火时,已经为时已晚。王揖这时微醉,思绪混乱,望见火焰席卷,自言自语道:“新帝尚在武库,若不得出,岂不遇难?我当速去救驾,不能再负圣恩。”说罢,于混乱中冲进武库去了,竟被大火烧死。王揖本是王莽旧臣,与王莽头颅合为土灰,归于一处,也算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