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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花辞树

    次日扮作内监,司马束进了宫城,早有中官迎上,引至章华门与左贵嫔相见。母子相抱大哭。司马束收泪道:“此时不是痛哭之时,他日自有欢笑之日。”贵嫔乃往崇化宫去,司马束垂手低头跟随在后。

    这时流云温软,清风和畅,太后于殿外闲坐,看花逗鸟一回,又远望王宛于近处放风筝,笑呵呵道:“小女子像我妙龄时候一样啊。”忽中官来报:“左贵嫔来向太后问安。”太后道:“引她来。”左贵嫔使司马束褪了内监的装扮,现出粗衫皂巾,一旁等候。

    左贵嫔向太后问安罢,欢笑道:“太后好兴致,每日与花鸟为伴,是越活越年轻了。”太后打趣道:“晚辈不愿意搭理我这老太婆,就只得自娱自乐了。”贵嫔指右侧廊上一人道:“太后惯会说笑,那儿就站着一位皇子急着要来给太后请安哩。”遂招手司马束近前。

    司马束快步跑到太后面前,扑通跪下,道:“孙儿长久未能看望祖母,今特来问安,祝祖母多福多寿。”太后命左右搀起司马束,问:“你怎么来了?”司马束哭道:“孙儿思念祖母过度,不得已瞒着父皇入宫。”太后见他衣着寒酸,心中不忍,道:“在外受苦了吧。皇帝削了你的爵位,怎么连吃穿用度也给断了?太不近人情。”

    司马束道:“孙儿行为不检,易于冲动,因此屡次犯错,父皇严惩重罚,其实也是用心良苦。孙儿一日三省吾身,自知罪孽深重,已决心痛改前非。孙儿仰望父皇体谅,有心为父皇分忧解难,只是怕惹怒龙颜。若祖母怜悯孙儿,得空去父皇处说说情,得父皇宽恕时,孙儿必定努力做出一番成绩,不辜负长辈关爱及平生所学。”

    贵嫔也道:“司马束真心悔悟了,还请太后可怜他一回。”太后遂问司马束:“你果真都悔悟了吗?”这时王宛正拿着风筝袅袅走来,司马束斜着眼去瞟她,口里说道:“孙儿悔悟了。”

    太后叹一口气,侧过身招王宛近前,问:“司马善哪里去了?”王宛道:“世子去取长尾风筝去了。”又问:“怎么不再耍一会儿了?”王宛挨近怀里,道:“想来听太后讲故事。”太后憨笑道:“今日可不讲故事,只讲些道理。”遂转过脸对司马束严肃说道:“似这风筝,由绳线拴着才能越飞越高,倘挣脱了束缚,必然葬身于柴刺之中。人亦如此,总要有一些条条框框约束着,才能行于正道,若任意妄为,怕也免不了惹祸上身。今后放端正些,行事三思而后行,再不许胡来。”

    司马束拜谢道:“谨遵祖母教诲。”太后又道:“皇室子弟,至尊至贵,怎可像百姓一般落魄?来日我去皇帝那里说些好话,复了你的爵禄。”司马束喜不自胜,连连叩拜。太后教王宛搀起司马束,司马束盯着王宛,欣喜如狂。

    中书监孟宪受诏入宫议立太子之事,早有小内监密告他:“司马束偷偷去了崇化宫,与太后聊得正欢。”所以当皇帝问孟宪意见时,孟宪遂道:“二皇子入崇化宫,与太后相谈甚欢,怕是太后意属二皇子,立储大事,小臣不敢妄言。”皇帝吃了一惊,龙颜大怒,问:“司马束怎么进宫来了?”孟宪道:“小臣不知。”

    皇帝恨道:“逆子明知太后身体虚弱,还去搅扰。企图借太后之口来朕面前说好话,真是痴心妄想。”时散骑侍郎王揖侍奉在侧,趁机说:“小臣拾得玉玺时,曾请求二皇子引荐入宫,向陛下进呈国宝。二皇子滞留玉玺在府多日,未得空闲。后来二皇子失了爵位,小臣方才劳烦齐世子。”皇帝听了,雷霆震怒,问:“司马束滞留宝玺多少日?”王揖道:“二十八日。”皇帝骂道:“逆子心怀鬼胎,霸占宝玺是欲窃国吗?”即命左右招廷尉,要收捕司马束严审,又恐太后受到惊扰,遂命中常侍储防去传司马束来明光殿。

    储防领命去了,见司马束在殿内同太后闲聊,左贵嫔堆着笑,一旁为太后把扇。储防跪拜了太后,宣道:“圣上传二皇子往明光殿说话。”吓得司马束失魂落魄,虚汗直流。太后道:“既是皇帝诏你,便去请安问好。”司马束惶恐道:“孙儿偷着入宫,今父皇知晓了,必要责罚。”太后道:“我与你同去。一家人,怎么像仇人一般。”便入内去换衣服。司马束趁机问储防:“父皇何事诏我?”储防摇摇头,道:“为宝玺耳。”司马束听了,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王宛扶着太后出来,左贵嫔唤司马束,司马束回过神,蔫头耷脑地在前引路。

    正出门,恰司马善拿着风筝从转角处来,王宛远远望见,招呼一声,踩着细碎步子迎过去。司马束一见司马善,以为是他告密,向皇帝说了自己藏匿玉玺之事,于是新仇加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司马束浮躁容易冲动,一时难以克制,遂取出袖中毫曹宝剑,飞掷司马善。

    总是事有蹊跷,王宛小跑了几步,又回转身来向太后招手,那毫曹剑已到,正刺中王宛胸口。司马善吓得魂飞魄散,恨得咬牙切齿,丢了风筝快步来扶住王宛,王宛当时就昏厥过去。司马束又挥拳来打司马善,司马善单手与之厮斗,将其制服。太后悲痛不已,先使内监去请太医,又命近卫拘禁司马束于偏殿,告与皇帝知晓。

    皇帝列举司马束数条大罪,欲处以死刑。太后终是慈厚,劝道:“父杀子,君杀民,口碑极坏。”皇帝乃宣谕:皇子司马束,心术不正,品行不端,骄矜狂妄,图谋不轨。在朝时暗通大臣,在府中阴养死士,于长辈面前不讲礼数,于君王面前不守规矩,如此种种,罪孽深重。又淫乱婢女,败坏宫廷,禽兽之举,罪恶滔天。受惩之后不思悔改,日夜与歹人为伍,犹如鬼神附体,竟藏匿玉玺,企图谋权篡位,如此行径,罪当万死!朕执法必严,然以父杀子,有悖纲常,今将司马束锁入诏狱,罚终生监禁,死后不得入宗庙。

    又道:“左贵嫔教子无方,贬为庶人,幽禁暗室。”过半年,左贵嫔忧郁而亡。又将殿中侍御史左嫌发配充军。

    王宛早已毒气攻心,太医救治无效,危在旦夕。入夜,王宛欲去赏月,司马善将她抱至牡丹亭。王宛问:“蟾宫仙子会不会凄凉?”司马善说:“有众人如妹妹一般瞻仰守护,定不会凄凉。”王宛说:“然而明月高高在上,必定寂寞。”司马善道:“有众星捧月,也不会寂寞。”王宛问:“世子愿意做一颗星吗?”司马善道:“司马善愿做月亮,仙子就宿住在月亮上。”王宛道:“世子做一颗星就好,星是暖的,月亮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