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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寒叶山

    自从宋会造反,各地占山为王者数不胜数,州郡于是收购马匹军械,以备不时之需。这时张幂在渤海,与仇良交结县中子弟二三十人以贩马为生。贩马到中邑时,被功曹史侯信抢去好马二十余匹。交涉无果,惹得仇良暴怒,趁夜提刀杀了侯信,遭到官军的追捕,只得与张幂藏身在寺院之中。

    仇良憋得不自在,道:“大丈夫当腾云驾雾,往来于天地之间,日日龟缩在此,实在憋屈。”张幂于是说道:“我有一个表弟,叫做公孙满,字佩充,他有学识,多财产,为人仗义,处事豁达。小时候我家中穷困,亏得姨父处处接济,与表弟同处读书,每日形影不离。姨父五年前去世,表弟在章武文安县接管了庄园,有大片的田地,可以去投奔他。”仇良喜道:“如此最好。”

    于是张幂与仇良带着从伴及马匹奔至章武文安县上沿村,公孙满接进庄上。那公孙满高额肥脸,身正体直,为人刚严,最嫉恶如仇。扫视张幂,公孙满感慨道:“多年不见,表兄变化颇大。”张幂道:“皆因岁月沧桑,世态炎凉!”乃尽叙前事,公孙满安慰道:“表兄安心在此住下,官府中人还寻不到这偏僻处。”于是备酒与众人接风洗尘,聚到深夜。

    仇良喝得半醉,出到屋外小解,一时懒得走路,就在院中的枣树下撒尿。恰巧有一位年轻的公子提着灯笼推门进来,指着仇良大叫:“这厮好无礼!”仇良醉呼呼道:“哪里来的毛童,裤裆里晃着没眼的葫芦,只喝水不撒尿,也来管爷爷的闲事。”那公子大怒,骂道:“休逞口快,看我不把你这黑厮捶成倭瓜。”说罢,将灯笼挂在树枝上,挥拳来打仇良。仇良躲过,与他交手十余合,一拳打在那棵枣树上,枣树断裂倒地,震得张幂、公孙满等人惊魂不定,都出屋来看。

    公孙满止住二人,道:“自家人怎么也动起手来?”又斥责那位公子道:“这么晚了来庄上做什么?这些都是我的亲友贵客,怎么不分好歹妄加打斗?”又向张幂、仇良介绍那公子道:“此是邻人之子,名叫布英,字子雄,不做正经生意,专好舞枪弄棒。他父亲过世后,无人管教,常常惹是生非。曾用一只杠棒捣毁了村后的广灵庙,只因为嫌弃那庙里的塑像凶恶丑陋,吓得那些迷信的村民鬼哭狼嚎。”

    仇良此时酒醒了,道:“这后生倒有趣,甚合俺的心性。”张幂见布英玉质金相,清新俊朗,十分喜爱,对公孙满说:“曹操若有孩男似他这样,定不会说‘生子当如孙仲谋’了。”于是将一匹通身白毛的千里马赠与布英,后来竟收他为义子。

    一日布英与仇良溜马回来,绕道从寒叶山下过,忽听得嘶喊声响,须臾从山坡上飞来一队人马,都拿着长枪大刀,围住二人。为首一个虎背熊腰,手执飞天钢叉,挡在前面,厉声道:“我等安家在山头,你们途经家门,不交些过路钱,怎么好意思回去?留下马匹,饶你等性命,否则人头落地。”布英抚着马鬃,轻鄙道:“早前就听说此处添了一伙强人,以为有什么三头六臂,今日见了,不过一群瘪嘴的蚂蚱。来来,看爷爷用一根绳索将你们捆作一串,拿去县里请赏去。”说罢,便要来打斗,仇良挡住,嬉笑道:“这些都是俺的徒子徒孙,哥哥留给我施行家法。”

    于是仇良对为首那人说:“好徒孙儿,教俺布施可以,先拜拜祖师爷。”那人瞅清了二人的面貌,哈哈大笑道:“一个白脸的蘑菇,一个黑脸的蘑菇,离了山林怎么活得了哦,莫弄口舌,快归到我的麾下来吧。”仇良道:“这大汉倒会埋汰人。”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钢叉戳来,仇良闪过,抓住杆头不放,与那贼首较起力气。争抢多时,仇良见胜他不得,耍个心眼,将手一松,把他跌到地上滚了一大圈。

    仇良跳下马,指他乐呵呵道:“这脓包,莫跌出屎尿来,回去了没有人擦屁股。”那贼首原来擅长摔跤,一声不吭站起身,使一招抱腰过背摔,将仇良摔倒在地,叉腰道:“黑汉子,这回是跌出屎尿了吧,不然怎的这么口臭?”

    布英见了,就要动手助战,那些山贼晃动兵器,也要来厮打。仇良坐起身,止住布英,笑嘻嘻对那贼首说:“你这大汉真能埋汰人。”又道:“你我都是弄拳脚的,论起来,恐怕还是一个师祖教的武艺,厮斗做什么?我见你也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不比那些耍心机的妇人,所以有心交为朋友,怎样?”那贼首道:“好爽快的黑汉子,正对我的性情,愿结作异姓兄弟。”乃伸手拉起仇良,众人皆乐。

    仇良与布英通了姓名,问那贼首,答:“小弟楼信,是束州人,因为家乡发大水,兼赋税徭役的催逼,无以生存,不得已领着族人辗转四地,于这寒叶山落草,如今也聚得三四百人。寨中尚有些浑酒,二位英雄同去聚聚,今后多来往走动。”于是仇良、布英同往山寨喝酒畅谈,尽兴而去,楼信赠了七八网兜的野味。仇良打趣道:“兄弟本意下山进货,这倒好,遇到我俩,反而赔了老本。”楼信道:“赔出这些老本,是引诱哥哥再做老本行,一同上山入伙。”

    回至庄上,仇良叙述与楼信结交之事,公孙满道:“山贼草寇之徒,怕不是什么好人。”张幂道:“如今的世道,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哪里还分好人坏人。”

    隔几日公孙满将粟麦分装十四车,运去邻县给买主,布英挂剑随行,仇良耐不住寂寞,也跟着。走了两个多时辰,到一处荒凉地,中了一伙山匪的埋伏。众山匪从树林草丛间现身,总有一两百人,都张弓搭箭,喊道:“留下粮米,可得一条生路,若想反抗,将你等射成刺猬。”布英护住公孙满,仇良暴跳如雷,抽刀正要去打斗,听得有人大叫:“兄弟们慢些动手。”随即从树上跳下一位彪形大汉,向仇良等人走来,拱手道:“得罪,得罪!原来是哥哥走山路。”

    仇良认得来人正是楼信,骂道:“鼓着两个癞蛤蟆眼不认得人,设下陷阱害自家兄弟。”楼信赔罪道:“若知道是两位哥哥,情愿去捉癞蛤蟆充饥,也不敢来造次。”随即吹一声哨,招呼从伴近前,唤出一名叫做严五的喽啰,一掌将其打倒,骂道:“遣你下山寻一批粮米,你是有眼不识泰山,肮脏手伸到自家人锅里。”又一手提起严五,请仇良发落。仇良嘿嘿笑道:“原是一场误会,较真什么。”寒暄几句,楼信率众回山,仇良自与布英护送粮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