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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海龙王

    田仇既离洛阳,扬零纵情享乐,常宴请公卿。宁辟说笑道:“太尉赐宴,多备野味,却无海产,我等几乎忘了虾蟹海参干贝之鲜美。”扬零道:“公等操劳国事,当受此口福。”于是令广陵太守贾绪多备海鲜,入供洛阳。贾绪遂派令沿海各县置办海产。东阳令裴松于是使渔民出海,不顾天气变化无常。孙砚受命督办。

    孙砚有一子,叫做孙舟,时年十二岁,已近七尺高,不好诗书,常与邻里少年打斗,上十个同龄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逢孙砚在外,孙舟常去见孙观,学习枪棒。孙观道:“爱侄资质过人,经叔父点拨,将来驰骋四海,必然无敌天下。”孙舟道:“侄儿日后横扫中原做天子,叔父则为大将军。”时苏顺在旁,孙观笑道:“我为大将军,你可当个小黄门。”

    苏顺不知小黄门是内监,道:“既然我等都做了朝廷大官,且去吃酒庆祝。”孙观道:“你总白吃白喝,今日该去买酒。”苏顺叫苦道:“大哥不知,近来兄弟们实在度日艰难。之前还可去山中寻些野味,现今封了关金山,教我等没有去处,因此囊中羞涩,买不起酒。”孙舟道:“这汉子不能进山,何不下海!”苏顺道:“我不识水性,吃不着鱼,倒教鱼给吃了。”孙观便教王氏在家中烧菜煮酒,王氏指着孙观的脑门一顿臭骂。孙观“哼”一声,领着孙舟和苏顺往酒肆去了。

    饭罢,孙观道:“官府不让我等进山,孙某偏要上山,又能奈我何?”于是对孙舟说:“叔父为爱侄寻一根柘木作枪杆,如何?”孙舟大喜。三人便偷偷钻进关金山,一路说笑。途经镇妖台处,三人上到亭中,孙舟发一声喊,将张献当日所设物件尽皆砸毁,连幡旗也都扯了,兀自嬉笑不止。

    孙观道:“人都说建这亭台是为了镇住什么龙脉,孙氏子众便是真龙转世,这岂非断了我等的福气?”于是挽起衣袖,躬起铁背使足气力,一连将四根木柱都撞折了,然后伸出双手只一推,神威之下但听得轰隆一声响,那亭子已被推倒了。孙舟、苏顺在一旁拍手称赞。

    得了柘木,三人下山来,孙观送孙舟回家。路上孙舟说道:“阿父新纳一妾蔡氏,为人轻浮,与母亲不和。”孙观道:“爱侄勇猛,她也敢放肆?”孙舟道:“倘惹恼了我,我必取她性命。”二人到得家中,孙砚正妻尤氏捧出糕果招待孙观,道:“你大哥公干未归,叔叔少歇。”孙观道:“嫂嫂自便。”

    孙观行到后院,有一妇人取瓢盛水浇花,不想将水溅到孙观身上去了,急忙陪罪。孙观见她风风韵韵,妖妖调调,料知是孙砚新纳的小妾蔡氏,行礼道:“惊扰了嫂嫂。”那妇人不知孙观来历,手足无措。孙观道:“我乃孙观,是县丞的兄弟。”那妇人也知道孙砚有个手足兄弟叫做孙观,忙行礼道:“得罪了叔叔,还请叔叔莫怪。”孙观道:“是孙观莽撞。”说罢,用眼来瞟那妇人,那妇人也拿眼来瞟孙观,二人相视而笑。

    突然孙舟兴冲冲闯来,拉着孙观去前门去了。孙舟取出柘木,央求孙观削作枪杆。孙观道:“若教你父亲知道,则我要被扫地出门了。”孙舟道:“阿父若赶叔父走,侄儿跟着去。”蔡氏移步近前,道:“这孩子胡说了,你叔父是贵客,谁赶他走?”孙舟不喜欢蔡氏,不加理会,只求着孙观做枪杆。孙观道:“要做一根好枪杆,需浸油晾晒,包裹打磨,费时间,耗精力,叔父其实做不来。”孙舟眼望蔡氏,道:“能戳死人便可。”蔡氏自觉无趣,恨恨离开。

    孙观削木为杆,交与孙舟,孙舟又将木杆削尖,在门前演练,恰逢孙砚归来,不及躲避,只得杵着木杆站立道旁。孙砚向来不爱孙舟耍弄拳脚,当即责道:“整天不知读书,晃在外面猴子似的弄着棍棒。”孙舟笑嘻嘻道:“这不是什么棍棒,是叔父给买的糖葫芦吃剩的签子。”孙舟道:“好大的一根签子,可就你那糖葫芦是用真正的葫芦做成的。难为你一张血盆大口了。”孙舟道:“没有这血盆大口,怎么撒得了弥天大谎。”孙砚指着木杆,命令道:“不孝之子,拿过来。”孙舟只得递给孙砚。孙砚接在手里,说道:“非将它折成十段了不可。”试了三次却怎么用力也掰不折木杆,反而弄痛了腿。孙舟在边上乐得不行,且加油打气地说道:“父亲您使劲呀。”孙砚翻白眼,场面一度失控——严格讲是三度失控。孙舟又说:“俗话说‘棍棒之下出孝子’,您还是将它还给我,让我做个孝子吧。”孙砚一甩手将木杆丢远去了,孙舟在地上打两个滚,伸手接住,道一句:“得了。”一溜烟地逃走了。

    孙砚进屋,尤氏捧出酒菜,孙砚与孙观对饮。孙砚道:“你既无事,倒不如去县衙当份差。”孙观听了,闷不做声。孙砚叹道:“昔日孙氏在会稽,也曾威风,不想现今没落至此。”饭毕,孙观辞去,蔡氏奉上一篮子牛肉蔬菜,孙观接了,道:“多谢嫂嫂。”蔡氏挤眉弄眼,笑道:“自家人何故多礼!”孙观依依不舍,有留恋之心。

    孙观回家,与小女黛娥玩闹,孙观问:“可有惹你母亲生气?”黛娥道:“我跟母亲好着呢,是阿父惹母亲生气了。”孙观问:“我不在家中,如何惹你母亲生气了?”黛娥道:“母亲寻你抬磨,却寻不到人,所以生气了。”孙观道:“黛娥怎么不帮着呢?”黛娥道:“我还小,使不上力气。”孙观道:“父亲改日为你寻门亲事,招个上门女婿,便有帮手了。”王氏从里屋出来,领走黛娥,骂孙观:“什么人,尽说不三不四的疯话。”孙观跟在后,见王氏不痛快,便去搬石磨。二百斤的石磨,孙观轻松举起,移至院中安放,供王氏磨麦粉。王氏依旧不有好脸色。

    孙观在家呆了几日,见得没趣,便出门游荡,才行了几步,苏顺领了几个闲人迎上,哭道:“我等受辱,请大哥做主!”孙观背着手,问其缘由。苏顺道:“有人告知我家祖坟风水不好,小弟便立即请人迁葬他处。那乡佐姚核仗势欺人,愣说我占了他的田地,今日纠集了亲戚本家将小弟的祖坟给刨了。”孙观轻笑道:“量此鼠辈,也只敢刨坑挖洞。”便带了苏顺等人,赶至姚核家中,时姚核正会集众亲戚在家聚饮。

    孙观对苏顺等人说:“你等只在一旁呐喊助威,不要动手,看我施展神威。”于是大踏步走上前,三拳五脚将七八个大汉尽皆打倒。孙观一只手将姚核按在墙角边的水瓮里,道:“先人辞世,入土为安,匹夫掘人坟墓,莫非惦记些许陪葬品?你是从中挖出了亲王的门牙,还是贵妃的指甲?或者是周朝的痰盂,还是汉代的夜壶?哼,匹夫做此禽兽行径,天理难容,今日便将你打死也不为过。”姚核连声讨饶。

    孙观道:“岂是轻易饶得了的?”姚核道:“那岭下的土地是先辈开荒得来的私产,有幸得蒙诸位不嫌弃,我情愿奉送出去。”孙观道:“你惊扰了亡灵,还需赔偿二十两银子修缮坟墓,还须去到坟前磕三十个响头。短一两银子,少一个响头,我便打落你的门牙,拔光你的指甲,要你用痰盂喝水,用夜壶盛饭。”姚核哭求道:“不敢不敢。”姚核幼子见父亲如此受辱,举热水壶怒砸孙观,却反被孙观打倒,热水洒了一身,皮肉皆被烫伤。

    姚核只得让出土地,出钱出力为苏顺的先祖修缮坟墓,并在坟前磕头赔罪。苏顺在一旁骂道:“你那是诚心磕头呢?像母猪拱食一样。”姚核只得认认真真地磕了三十个响头。孙观于是说:“今放你回去,倘想着去府衙里哭鼻子抹眼泪,别怪我操一把大刀杀到贵宅,叫你断子绝孙。”姚核知道孙观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其兄又是县丞,虽受了欺辱,不敢抗争。

    时乡村中人,无不惧怕孙观,呼之为“海龙王”。孙观问苏顺:“邻人呼我为‘海龙王’,是何道理?”苏顺答:“意指大哥乃真龙转世。”孙观听了,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