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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招魂引

    奏报传进洛阳,扬零大怒,恶狠狠道:“这可真是一件大新闻!详细说来。”估计是受限于“新闻”一词的含义,来使禀道:“五月五日,河间王召集文武大臣...五月十二日,河间王组织并发动了对以张幂为首的犯罪团伙的攻坚战。灭贼五千,取得了突破性的重大胜利。被逼急了的敌人犹如一只只凶狠的豺狼,竟然驱赶着无辜的百姓当做挡箭牌,对我军采取疯狂的反扑。战斗持续四十七个昼夜,终在敌人阴险的招数和残忍的手段下.......”

    也许扬零也并不喜欢新闻稿式的报道,因此越听越愤懑,以手拍案,震裂了心爱的翡翠扳指,于是更加愤怒。扬零道:“恶夫刁民摧残河山,他日解进京都,我当亲自操刀,凌迟反贼以解天下人之恨。”司律校尉纪辛禀道:“反贼头目仇良乃京外莨城人,当年在家乡时就纠集一帮匪徒为非作歹。莨城乃仇良旧巢,其中必有同伙在,太尉可搜捕拷问。”扬零甩手道:“何必搜捕拷问。匪徒猖獗皆因邻人隐瞒放纵,须将乡民尽数斩首示众。”

    见步兵校尉田敖在侧,扬零于是说:“田公在家养病多时,今日既来当值,烦劳率军去走一趟。”田敖道:“若因二三反贼而妄杀一乡之民,必使民怨沸腾,有损朝廷声誉,请恕下臣不敢领命。”扬零大叫:“大胆!你不遵上令,与反贼何异?”命左右拖出打入大牢,扬齐劝道:“虽然小民命不足惜,然而朝廷声誉至关重要。田校尉也是一片公心,并无恶意。”扬零斥田敖道:“你既不肯为国分忧,何不再回家养病?”田敖辞退。

    扬零又说:“若不用强硬手段惩治恶民、施威于众,人人以为朝廷懦弱,任意掀起风浪,则天下怎得安宁?”乃命纪辛率军五百,围捕莨城百姓,凡男性押往东市以谋逆罪斩首,妇女幼童锁进监狱。纪辛纵容军士夺取乡民财物,烧毁房屋,当时就杀死反抗者数十人。而后分五日斩首一千余众,尸体堆积焚烧,焦火昼夜不熄。一时京城内外,凡论及此事,人人因之色变。

    栾乞表面放浪形骸,是个不问世事的人,其实愤世嫉俗、悲天悯人,见扬零如此滥杀无辜,痛入骨髓,候其车驾来,沿途歌《招魂》道: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

    又阻在路当中,大呼扬零姓名,遭护行军士鞭笞,血透衣衫。扬零在车中,问左右:“何人放肆,阻我车驾?”答:“京中狂徒栾乞。”扬零乃走出车舆,示意军士退去,看向栾乞,按剑怒而问:“先生阻我去路,意欲何为?”栾乞忧戚冷冷道:“前方东市飘荡冤魂怨鬼,要向太尉索命,故请太尉止步。”扬零道:“先生歌《招魂》,则冤魂岂非先生招引来的?”栾乞走近了,道:“太尉不妄杀,栾乞焉能招来冤魂?”

    扬零道:“刁民阴谋造反,罪在不赦,某秉持国法,将叛贼明正典刑,何谓滥杀?某执政素以公正,先生休要恶意诋毁。”栾乞手指扬零,道:“捏造罪名、滥用权柄,好不知羞耻!扬零,你是什么样人,我最清楚。面相肃重而胆量怯懦,外表沉稳而内心呆滞,贪蜗角虚名而争蝇头小利,有虎狼之心而无经国之才,装得正派,却是十足小人!把握国家命脉而使之凋敝,掌控社稷咽喉而使之窒息。罪在不赦,你当数第一!劝你释放狱中无辜,减少生前孽障,他日到了阎王殿里,少受刀锯油煎。”

    扬零在街市上受了这等骂,勃然大怒,拔剑指栾乞道:“你不过愚昧小民,也敢诽谤朝廷大臣,妄言国家大事!”栾乞道:“国以民为本,没有小民,何来朝廷?没有朝廷,何来你这大臣?”扬零气急败坏,道:“村夫,累次藐视于我,皆不予计较。今日猖獗如此,不杀,天理难容。”于是将栾乞逮捕入狱,秋后问斩。

    田敖听闻栾乞被捕将受处决,慌忙来太尉府求情道:“栾公布性情狂放,前日冲撞了太尉,虽言辞过激,然而罪不至死,请太尉一定从轻发落。”扬零当时余怒未消,道:“我知田公与栾乞交情深厚,聚饮畅谈时也未尝少说我的坏话吧?我猜田公今日来,不为求情,而是自首。”于是命左右将田敖也锁进死牢,与栾乞一同斩首。

    中书令高阳也劝扬零道:“栾乞深受高士敬重,太尉杀他,怕冷落人心。”扬零道:“什么冷落人心,此举可以儆戒民众。”高阳虽与栾乞没有过多交往,却十分仰慕栾乞才学,最爱品读他的文章,并将其所写《乐酒诗》三首贴在床头,时常朗诵。当时劝说扬零不成,暗自叹道:“《乐酒诗》从此不能有第四首出世了!”

    却说司马善在青州有一年多,其母服了九鼎仙丹,病情渐渐好转,又用药石调理,此时已康复,司马善遂预备回洛阳。闻听扬零将要处斩栾乞,司马善不敢耽搁,便拜辞老母,飞马还京。

    途中遇一位先生破衣褴褛,用草绳绑发,骑毛驴而歌:

    白发起朱台,故柳难裁登高远。冷月长埋寒江雪,去年为谁圆?朱台化灰烬,陈酒难饮听风燃。艳曲长恨歌舞女,明日向谁欢?

    司马善听他唱得凄苦恳切,停马问他:“先生所唱,何人作的词?”那人道:“毛驴所作。”司马善知其打诳,道:“毛驴能作得词,必是常随先生,所以耳濡目染。先生真乃世外高人。”那人笑道:“公子谬赞。彼毛驴非此毛驴。因写词之人有一副驴脾气,所以我称他毛驴。他乃是洛阳栾乞。”

    司马善听得是栾乞,惊问:“可是嗜酒如命的栾公布?”那人道:“其实他把酒看得比性命还重。”司马善又问:“先生知栾公有难吗?”那人道:“我特为去救他。”司马善大喜,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那人道:“乐安昌堇,字云青。”司马善记得栾乞所说,天下文才一石,唯昌堇独占八斗。乃下马作揖,道:“有缘得见先生,司马善前世修来福分。”昌堇还礼道:“我不过山野村夫,当不得公子大礼。”司马善道:“我也正是去洛阳搭救栾公,愿与先生结伴同行。”于是令随从取马来给昌堇骑了,二人快马加鞭,赶往京师。随从牵了驴慢慢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