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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金兰会

    却说司马善受诏讨伐张幂,与费施各领一军,于滹沱河南岸下寨,张幂带仇良、布英于滹沱河北岸下寨。两军相持月余,未曾交兵。司马善致书张幂,乃劝降之意,略云:

    与公一别,屈指五载,柏树未老,樽酒未干。但见文章君子,则思张公音容!虽会面两遭,然交心百年,叹相隔一水,念离情万丈!公慈美仁厚,高才远识,素怀报国之志,每有为民之心。而广聚英雄,恩结义士,非学陈涉妄称九五,不似张角扰乱山河,是望有一日惠泽百姓而已。今扬零引颈受戮,朝堂焕然一新,文臣谏于内,武将战于外,自是政令清明!公既不忍烽烟四起,为天下太平着想,何不率帐下豪杰、领幕后智士,倾诚以投效朝廷?天子宽豁大度,爱才如渴,必不计前嫌,降阶以迎张公。我今提兵到此,只愿与公再续莫逆情谊,不忍做个生死对头,肺腑之言,张公三思!

    张幂得了书信,与仇良商议道:“司马善与我等本有交情,今挥师前来,势不可挡,既是劝降,从与不从?”仇良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逍遥风云之外,岂屈降人下,任由摆布?”张幂道:“恭玉此言正合我意。今司马善来书,可先回叙友情,再安排厮杀。”于是作书与司马善,略云:

    将军不以张幂出身卑贱,结为挚友,张幂感念不忘,深情厚谊如江河之水,永不枯竭。自司马延立朝以来,贵胄骄奢造恶,百姓流离失所,神州萧条,山河破碎。张幂逃难江湖,几乎无立足之地,见惯了秋风冷雨,看透了世态人心,遂揭竿而起,救民于水火。朝廷之朽腐,国家之糜烂,由外而内,由浅而深,如筋脉之紊乱,血液之流毒,贯及周身,非用刀斧刮骨开颅不能治愈。张幂誓与靖室不两立!虽难免与将军刀兵相见,然必不忘昔日意气相投。愿有一朝,与将军席于柏树下,把酒畅饮,共诉衷情!

    仇良道:“俺与司马善乃金兰之交,今一水之隔,不能不去见面,俺且做一回信使,往赴敌营。”张幂道:“恭玉乃我患难兄弟,不可涉险!”仇良道:“贤王勿虑,司马善必不杀俺。”张幂强扭不过,只得应允。仇良去后,有人对张幂说:“仇将军与司马善交厚,恐此去投敌矣。”张幂笑道:“仇恭玉豪迈直爽,岂做此卑劣勾当?你这是杞人忧天了。”

    仇良假作信使,腰悬宝刀,带两名随从怀书渡河来见司马善。上了岸,仇良摇摇摆摆,一路哼起小调,途经费施军营时,不想被伏路军士张网绑了。有识得他的,指着告诉费施道:“此人叫做仇良,乃张幂麾下大将。”费施从仇良身上搜出书信,看了,转笑道:“信中文辞暧昧,司马善原来暗通贼首,真是作茧自缚。”于是藏起书信,将仇良关押营内,诛其随从。

    早有人将此事密报与司马善,司马善带二三人来见费施。费施正慵懒地赏听舞乐,见了司马善,并不起身,唯拱手道:“将军有事,令人招唤即可,何必亲自前来?”司马善笑道:“特来军中寻舞乐之乐。”费施请司马善入座,仍教人奏乐歌舞。又问:“将军预备何时出战?”司马善反问:“将军忙于享乐,还愿出战吗?”费施道:“将军久不让我等进兵,小将无趣,备舞乐聊以解闷而已,并非为了享乐。若将军一声令下,小将必然身先士卒,攻克贼军。”司马善道:“若能劝降,何必动兵?”

    费施道:“堂堂虎狼之师,岂能接受区区草寇投降?小将不才,今擒得反贼头目在此。”便令人牵出仇良,将其脱得精光,赤条条绑在高架上。仇良身材肥壮,通体黝黑,胸毛丰盛。仇良兀自耸着肩,龇牙大笑道:“俺以父母清洁之躯,示与尔等污浊之眼!”费施命军士鞭挞仇良,更使人围着他奏乐跳舞,以助兴致。

    仇良虽受鞭笞,却愈加发笑,对军士说:“匹夫如何与我挠痒,再打重些才好!”费施听了大怒,从军士手中接过鞭绳,亲自鞭打仇良,喝问:“贼子造反,与何人勾结?”仇良目视费施,道:“俺家哥哥兴举义兵,朝臣皆为内应:太宰负责通信传书,梁王负责巡查探哨,平昌公负责撬门开锁,中书令负责生势造谣,只剩孤零零一个鸟皇帝,还沉迷于皇后的勾魂撒娇。”

    费施拔刀要斩杀仇良,仇良嘿嘿笑道:“休学妇人扭捏,速速动手!”费施正待举刀,一人转出,夺了他手中钢刀。费施回顾其人,乃右将军司马善。司马善笑对费施说:“将军既有妇人之仁,且先饶他一命。此人既然是反贼头目,我需带回审问敌情。”费施见司马善从中插手,又明讥暗讽,顿时耳面发热,道:“将军果然是要审问敌情,还是想要叙谈旧情?”司马善道:“我与将军并无旧情可叙,告辞!”遂用刀砍断绑在仇良手脚上的绳索,解锦衣与他披了,使两名随从押解仇良跟随在后,便要回本营。

    费施令军士持枪拦阻,道:“将军劫走囚徒,莫非才是反贼内应?”司马善道:“我若为内应,第一个杀你。”乃大喝一声,挥刀开路,众军倒退,不敢向前。

    司马善回本营,为仇良抹了药,拣出一套衣服叫他换了。仇良谢了救命之恩。司马善问:“兄长何以来此?”仇良道:“我和哥哥当初不打不相识,遂为金兰之交,今两军交锋,刀剑无情,生死未卜,难免不成阴阳陌路,故而前来相见。现叙过友情,来日战场厮杀,各逞神威,虽死而无憾。”

    司马善怨道:“兄长何不与张公投效朝廷,我等携手共度风月?何苦非要做个生死对头呢?”仇良道:“贤王信中说过:‘朝廷之朽腐,国家之糜烂,由外而内,由浅而深,如筋脉之紊乱,血液之流毒,贯及周身,非用刀斧刮骨开颅不能治愈。’是故誓与靖室不两立!回信被官军夺去了,可惜哥哥不能亲见。我追随贤王,生死不离,违了哥哥的期愿,还请见谅。”司马善面壁而立,半晌无言。

    仇良问:“有酒吗?”司马善于是开门唤军士取来一壶酒。仇良倒了两盏,一盏递与司马善,道:“请哥哥满饮此杯,敬情义不改。”司马善接过酒喝了,眼泛泪光。仇良一口吞了酒,将酒盏一丢,抹着嘴哈哈大笑,转身便去。司马善于众军面前对仇良说:“你今带去回书,千万不要遗失了。叫你主好自斟酌。”于是唤两名军士将仇良带至河边,安排了船只送去对岸。

    仇良被司马善救出,费施生怒,又见司马善按兵不动,暗思:司马善为大将,我也为大将,司马善依附汝南王,我听命梁王,则我又何必受他节制。便决心与张幂交战,以成大功。

    费施留一千老弱士卒在本营,只令日夜擂鼓呐喊,虚张声势,自带精兵两万,偃旗息鼓,沿河向西寻找渡口,于浅水处铺桥渡河偷袭义军。早被张幂派人潜水至对岸探查了实情,张幂于是命曹烈先从近路去上游隐匿,候官军过去,砸毁木桥船只。又使仇良、布英领兵埋伏山林,自与楼信率军五千,往引诱费施。

    费施领兵渡过滹沱河,悄悄杀去义军大营,走不多时,正遇张幂前来,费施挥军冲杀,张幂败走。费施只顾领军追赶,赶到山林处,矢石如雨,仇良、布英引兵齐出。仇良使紫晶双锤,布英舞麒麟双枪,势不可挡,官军皆弃甲而逃,自相践踏。

    仇良追杀费施,费施有副将七名,各持兵器,阻住仇良厮杀。仇良舞起双锤,如日月飞转,打金盔为齑粉,破铁甲为碎屑,断大刀成三段,砸长矛成两截,刹那间杀死七将,威震天下。费施率残兵逃至河岸,又遇曹烈领军堵截,大杀一阵,只剩得二三十名军将保着费施乘一小舟渡过河来。

    费施逃入钜鹿国,问:“今日一败涂地,如之奈何?”有人说:“可上奏朝廷,弹劾司马善与张幂勾结,强行勒令我等出兵,却反向张幂泄露军情,致使我等惨败。”费施依其言,遂写表诬告司马善,并附带张幂回复司马善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