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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护送

    一日,耿忠正督练县兵,一个衙役来报,说陆大人有请。耿忠忙换下戎装,到县衙去。

    陆海斋在书房练字,心无旁骛,运笔挥毫,时而笔走若行云流水,时而驻笔沉思,突然把笔一抛,旁边的侍婢送上热茶。陆海斋端起茶一看,耿忠立在门外,忙道:“耿忠快些进来,我想你练兵要下午才能来呢。”耿忠请了个安道:“不知道大人唤我有何吩咐。”

    陆海斋手向旁边的座上一指,示意耿忠坐下,又有侍婢端上茶来。陆海斋先问了练兵之效,耿忠报说,县兵操练日日不辍,已选有三十余名武艺大进者,另编为一队,可为剿匪之用。只是军器不精,需另打造,尤其要再练一队弓箭手,为目前最难之事。

    陆海斋轻捋微须,道:“弓箭手可不着急,州兵中有善射者,他日再去请一队即可。打造军器须快一些,上次剿匪,县兵所着甲衣不能护身,所持刀枪不能伤敌,实在徒费周章。”然后对门外的衙役道:“请左师爷调拨钱粮人手,在两月内把军器治备齐全。”衙役领命而去。

    陆海斋转过头来笑道:“找耿都头来,还有一事要麻烦耿都头。”耿忠抱拳道:“大人吩咐。”陆海斋道:“时近中秋,今年太守大人请相州各县县令到相州城中秋赏月,小女和犬子要回徐州老家,所以想请你帮忙沿途护送。”耿忠道:“些许小事,小人领一队步弓手,必保周全。”

    陆海斋摆了摆手道:“往年我回家,都是轻车简从,何况两个小孩儿,随行也只有一个奶妈、一个丫头、一个书童。你领两个军汉,跟着就好。还有平时我管束麟儿严苛,他姐姐又太宠他。路上若是麟儿顽劣不服管教,你可唬他一唬。明早就出门,你到县衙门口等赵奶妈。”耿忠起身拜道:“耿忠领命。”

    耿忠到军营,叫了两个平日得力的军汉,一个叫陈良、一个叫郑彪,说要出门,备好行囊,回到家和老娘说了要护送陆大人的千金和少爷,不能在家陪老娘度中秋了。耿大娘半生劳苦,幸有耿忠孝顺,做了都头,得了这宅院,又有一管家、一个老婆子、一个小丫鬟前后照料着。见这陆大人对耿忠青眼有加,每每要耿忠尽心尽力为陆大人办事,听闻耿忠护送陆大人的千金和少爷,对儿子说道:“陆大人这么信你,路上一定要全力护持。你在山上学武艺,也没有什么过节的讲究,如今陆大人看重,有这好日子,哪天不赛似过节的。好好办陆大人的事,不要挂念我老人家,家里还有吴老婆子、小兰子。”耿忠点头称是。

    耿大娘见儿子身上的军袍破损又黑腻腻的,便知道在军营练兵摸爬滚打,也不知道换洗,就道:“出门换件干净装束,你现在跟着县太爷办事,也知道点体面。这么大了该讨个媳妇了。”然后看着丫鬟小兰子端着水盆出去了,继续说道:“小兰子也差不多二八年纪了,等来年让她给你做媳妇,我看了这孩子模样也好,本分又能干。虽然从小没了爹娘,咱家也幸得你做了都头,才有这点家业,不然也讨不到小兰子这样的媳妇。”

    耿忠平时只知军营练兵,婚姻之事自然是老娘做主,就道:“老娘看好就好,只要肯孝顺老娘就行。”耿大娘笑道:“傻小子,给你讨媳妇,光孝顺老娘就行了?咱家穷苦惯了,如今这好日子以前哪里敢想,别的也不图了,只望着抱上孙子喽。”耿忠也跟着笑了。耿大娘见小兰子端着酒菜进来,便没有再说下去,只见小兰子红着脸布置好饭菜,便出去了,眼睛不敢望耿忠一眼。

    次日清晨,耿忠到县衙门口,见陈良和郑彪已牵着三匹马,提着长枪、腰悬虎头刀在那里等候。耿忠道:“路上掩人耳目,长枪不必带了。行路时你俩轮换在前开路,一人随我缓缓跟着。”说完一架马车停在县衙前,只见一个妇人拎着包裹,后面跟一个小丫头也捧着一个木箱,依次出来把行李放上马车。一会儿门中走出一个窈窕清丽的少女,面似银盆、眼如水杏、唇点含丹、眉画横翠,站在门口轻唤道:“弟弟快些走吧,把书笈背好。”然后门中突然闪出一个青衿的少年公子,边跑边回头道:“懒虫福安,背好书笈,我们要回老家了。”说完跳上马车,左顾右盼,然后对那妇人说道:“赵妈妈,你们坐在马车里,我骑到马背上,保准又快又稳。”这少年公子就是陆家的少爷陆麟,只在十多岁,平时学中管束不自由,今日离了严父严师的管教,开心极了。那少女道:“麟儿莫要胡闹,快坐进去。”这少女便是陆海斋的千金,名叫陆琪,正在妙龄。陆琪在门口等着福安,那书童福安拖着书笈,边走边打哈欠,还抱怨道:“怎这么早赶路呀,回老家还带这么多书做什么。”陆琪唤那小丫鬟道:“春梅,快帮福安把书笈放到马车上。”春梅走过来偷偷扭了福安一下,骂道:“瞌睡鬼,老爷听见了,不怕打吗?”福安吃痛,嚷道:“好姐姐,别打,我这不来了。”

    众人坐上马车,马夫催动那马缓缓走起。赵奶妈掀起帘子,对耿忠道:“都头,辛苦了。”耿忠微微颔首,郑彪策马在前,三拨人前后相去一里之远,望东而行。

    相县往东北四十余里便是徐州境,一条大道贯通南北,人物商贩往来不绝,沿途不时有热闹之处。往年陆麟年纪尚小,且有严父看管,不能尽览。此时陆麟和福安探出脑袋,边看边惊叹,口里还念叨着,讲给陆琪和赵奶妈听。到了下午,恰好经过一片集市,酒肆茶馆,人声鼎沸,各色食果色香诱人。陆麟和福安开始嚷道肚子饿。赵奶妈对马夫说道:“在前面茶楼停下,小姐和少爷歇息一下,颠簸半路,骨头要散了。”

    赵奶妈在茶楼二楼寻了雅间,陆琪和春梅坐在里面饮些茶水,陆麟和福安却跑来跑去,也不听赵奶妈呼唤。耿忠让陈良跟紧陆麟,跑一会就把两人拎回来即可,便坐在楼下饮茶。不一会郑彪回来道:“都头,再往前是一片山路。日头西落,赶紧走找个宿头。留在此地也可。”耿忠正沉吟,突然茶楼前停住三匹高头大马,三个游侠跃下马,走进茶楼,并不言语,径直上楼。茶博士忙备着茶水端上楼去。

    这时陈良把陆麟和福安带了回来,耿忠道:“大家吃点东西,就赶路。”然后对陆麟和福安道:“街上的果品买回了好几样,你们安静地吃点,等一下,我让你们骑会马好不好?”陆麟见有机会骑马就坐下饮茶吃点心。福安平日最喜和衙役们混玩,不怕衙门里的大人,便大咧咧地坐在耿忠旁边,拿着嗓子道:“耿都头,小爷骑过马,以后我长大了也去剿匪,保准比你还厉害。我见兵书里讲,能而示之以不能。”耿忠三人便笑了,心道左师爷讲的兵法里还真有这句,只见陈良抓起福安的背,拎到了一边,笑道:“那你为何用反了,不能而示之以能。”陆麟听福安说骑过马,便问什么时候骑的。这时赵奶妈和陆琪、春梅也下楼来了。福安刚刚被像抓小鸡一样拎起来,现在忙闪到一边,说道:“厨房孙瘸子拉运水车的马,我帮他记水账,没人看见的时候让我骑。”春梅笑道:“拉运水车的不是一头驴吗?”众人听了都笑了。

    走到山路,马车渐渐慢了许多,耿忠让陈良驰马先去,过了山路看有没有集镇。然后听见后面马蹄声促,渐闻渐近,耿忠回头见正是茶楼的三个游侠。只见那三人急驱而过,也回头朝耿忠望了一眼。这段山路很快便走过了,天色渐暗,陈良回报说,五里地后有一小镇,驻了一队骑兵,闻说是调往徐州城的。耿忠道:“那在此处歇脚。”

    住进客栈后,耿忠查看了一番,然后和陈良、郑彪坐到客栈大堂,肉食茶饮。店小二也是见惯了行路的客人谨慎不饮酒,便去招呼其他桌豪饮的客人,加酒加菜。这时,店内走进三个人,正是那三个游侠,耿忠这时警惕了,按三人策马之速,早已远走,何以又出现此处。三人住了店,又吃了点酒食,就歇息去了。耿忠嘱咐陈良和郑彪,三人轮流夜值,他先去歇息,待子时把他唤醒。

    耿忠夜值时,一直盯着三个游侠所住的客房,但是并无动静。突然客栈大堂一阵嘈杂,原来有人住店,只见一中年人问睡眼惺忪的店家,是否还有客房,那店家颇有些疑惑,还未答话,一个军将走进来喝道:“快安排客房,稍有怠慢,拿你问罪。”然后那军将转头向中年人笑道:“高管家,小将在此恭候赵大人多时了。原来报信说明天傍晚赵大人才到,不知为何早到了。”高管家拱手道:“赵大人命我们一路速行,说要到徐州界才歇息。还有赵大人有令不得沿途搅扰,你们莫要声张。”那军将诺诺而退。不一会,几个仆役搬着箱子进来,一白面文士雅逸俊秀,踱步而入,说道:“没有客房也无妨,在这客堂中略略歇脚即可。”高管家回道:“店家在布置客房,大人稍候一下。”赵大人走到一副座首边坐了下来。

    店家安排好了客房,高管家请赵大人去休息,只见那军将又进来,拜道:“赵大人,小将前来迎接,为保大人安寝,小将请求门前护卫。”赵大人未置可否,高管家说道:“那辛苦将军了。”那军将待赵大人进入客房后,一挥手,一队军汉鱼贯而入。

    军将让店主把赵大人房两侧的客房清理出来,店主知道这赵大人应该是个不小的官了。但是两侧客房都已经住了人,而且已经半夜,把人赶出恐怕会遭埋怨。恰好那赵大人房间一侧正是三游侠所住,店主不敢惹怒军将,只好去敲门,请人搬出来。店主敲那三游侠的门,小声说道:“客官,打搅了,麻烦移一下房间。”只听房间里回答:“夜深不便,明早再说吧。”军将喝道:“少废话,快搬出来。”说完一脚踹开房门。只听那房里怒道:“哪来的狗官,如此嚣张。”五六个军汉跟着军将涌入房内,一片叫骂声。只听一声闷响,那军将和军汉全被抛出门外,摔倒在地。那军将挣扎起来喊道:“反了反了,快来人,抓这贼人。”客堂的军汉也都涌上楼来,只见赵大人房门打开,高管家说道:“夜已深了,不许搅扰住店的百姓。”

    那军将听令,不知如何是好,只觉那房内强人武艺高强,恐是江洋大盗,心里慌张,便秘密让人速去徐州城搬救兵。又怕赵大人危险,便立在两客房旁,暗听动静。

    突然三游侠的门开了,其中一人走了出来,丰神奇伟,不怒自威。军将自知不敌,怔住了。那人并不理会,径直走到赵大人门前,说道:“赵恭,请出来说话。”军将说道:“你是何人,敢直呼大人名讳。”里面传出高管家的声音:“不知壮士有何事?必要深夜一见。”那人道:“家父有一物要还与你,特让我来送还你。”里面传来赵恭的声音:“原来令尊是故人,不知是何物。”话音一落,房门开了,赵恭走了出来,一见那人,犹豫地问道:“令尊莫非是杨伯雄?”那人道:“正是家父。”说完拿出一物,赵恭一看是当年被盗的虎符。

    十年前在蜀州,巴西有灾,流民无以为食,官府不肯开仓赈灾,反而驱赶流民,以至于流民反抗,攻城掠县。赵恭奉命剿灭,但赵恭访查之后发现实为官吏不知恤民,百姓只为求食,遂安抚收拢流民,并设法赈灾。杨伯雄为西蜀群侠之首,正招聚流民,攻掠官衙,开放粮仓。见朝廷不问情由,竟派大兵剿杀,本欲潜入军中格毙官军之首领,以震慑朝廷。发现赵恭能体恤民情,是少见的好官,便未下毒手,与赵恭畅谈一夜而去,赵恭后要撤兵时才发现虎符被杨伯雄拿走。赵恭如实所奏,朝廷见未有大乱,功过相抵,便没有追究。

    赵恭接过虎符,问道:“为何如今送回?”那人答道:“家父一生以侠义为怀,誓要除尽奸凶,但那日与你畅谈之后,只觉一时之武勇,实难救百姓于水火。遂遁入空门,半月前已经圆寂。遗命我将此物送回,听闻你要赴任徐州太守,故在此处等候。”说完一跃而下,那两位游侠也从房中跃出,稳落在客堂中,三人昂首走出客栈,纵马而去。

    第二天路上,陆琪忽然从马车上探出头来,问道:“耿都头,为何那人要盗走虎符呢?”原来昨夜陆琪听闻动静也起身听到了。耿忠摇头道:“我也不明白。大小姐,不必费神,江湖侠客做事从不循常理。”陆琪便没有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