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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潼关南北

    在相县过了两日,酒坤估摸着要启程赶往武林大会了。耿忠也未强留,便令管家整备酒食,给他送行。二人在用了酒菜,耿忠便举起酒杯说:“二弟你此番来,为兄实在欢喜,待以后有机会你我兄弟再会。”说完二人一饮而尽。耿忠刚要吩咐管家把干粮备好,留酒坤路上食用。只见小兰和春梅捧着两个包裹出来,小兰说道:“忠哥,姐姐说你若想去,就和义兄弟去散散心。”耿忠先是诧异,然后问道:“小兰,夫人让你收拾的包裹?”小兰和春梅都掩面笑道:“夫人说你梦里都说什么武林大会、天下英雄,所以让我们收拾包裹,早去早回。”

    耿忠闻言,便进内室,耿夫人见他进来,便嗔道:“想去也不说,还要人家猜。”耿忠笑道:“不然怎么显得夫人知书达理,温柔体贴。”耿夫人红着脸道:“快去和娘说,你这一去就要一个月吧,或许回来有好事告诉你。”耿忠又去和耿大娘道别,耿大娘见儿子这几年愈发出息,也不担心,嘱咐路上保重。耿夫人和小兰也进来侍奉着,说家里不用挂念。酒坤进来向耿大娘拜了几下,道:“大娘,我和大哥还有一个三弟,下次我和三弟也来看您老人家。”说着又磕了几个头。耿大娘笑道:“好好好,下次来多住几天。”

    耿忠、酒坤二人策马朝西北而行,饥餐渴饮,路上也遇见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同道。那蒲城在长安东北向二百里,城周八里有奇,一小城耳。耿忠问道:“江湖侠客齐聚蒲城,朝廷难道不闻不问?”酒坤道:“紫柏道人乃武林泰斗,人所敬仰,也颇受朝廷看重,只是屡召不就。他选此处,应不至于遭朝廷猜忌。”

    耿、酒沿黄河南岸而行,两岸峻岭连绵不绝。耿忠肃然道:“此处险绝,乃是用兵之地。”原来耿忠练兵剿匪,与陆县令、左师爷一起,学了一些兵书,所以常察看山川地势,以印证兵书所言。酒坤遥指远处道:“大哥好眼力,再往西行便是潼关了。”

    果然一险锁钥,雄踞关山,嶙嶙城垒,乱石矗矗。耿忠仰首左右察看,突然胯下马惊,耿忠忙勒住缰绳。定睛一看,原来是流民围过来乞食。酒坤便散了点铜钱,流民称谢不停,酒坤对耿忠说道:“大哥,咱们策马快走,这般慢行,恐怕钱不够散了”。耿忠问道:“何以此处如此多流民。”酒坤忙道:“过了潼关再说。”说完忙驱马快行,原来有流民见他俩散钱,都要聚过来。到了关前,酒坤拿出镖局的印牒,耿忠拿出都头的官牒,守关的军士便放行了。

    过了关,酒坤叹道:“长安风物阜盛,不见饿殍,只因举九州之力以供一地。这流民多是黄河之南遭遇灾患的百姓。你我来时走大道,所以不见,有几处州县遭了水灾,不少百姓流离失所。”耿忠道:“我在县衙也听说,黄河有灾,只是那几处州官县令,不知救困抚民。”酒坤长叹道:“不知救困,却知粉饰太平,用这潼关把流民拦住,所以关中不闻天下之事。”

    渡口旁有一酒肆,二人边下马歇息。只见酒肆旁的石台上卧有一人,一手拎着酒壶,一手举着萧对着两岸河山,左舞右点,口中念念有词:“靡靡秋已夕,凄凄风露交。蔓草不复荣,园木空自凋。清气澄余滓,杳然天界高。哀蝉无留响,丛雁鸣云霄。万化相寻绎,人生岂不劳?从古皆有没,念之中心焦。何以称我情?浊酒且自陶。千载非所知,聊以永今朝。”

    耿忠觉此人举止不凡,必是奇士,便举杯道:“这位兄弟,独饮无趣,何不来与我兄弟二人,畅饮一番。”那人循声望来,见耿忠英伟卓群,心中一动,大笑一声:“好!”翻身飘然而下,只见其素衣白面、举止从容、风度天然,细看身后还背一包裹,仿佛是一古琴。这琴箫侠士也不客气,坐下便对酒家说道:“这酒壶先与我填满,再来一坛酒,我和两位大侠也豪饮一番。”

    酒坤见其轻功飘逸,心道:“这人武艺超群,难道是西蜀义军的人。”耿忠笑道:“好!我这碗酒敬兄弟,敬我们萍水相逢之缘。”琴箫侠士也端起碗道:“干!”三人饮完大笑。酒坤脑中闪过江湖上成名的大侠,觉得都不像,便道:“这位兄弟,轻功矫健,器宇不凡,不知如何称呼。”琴箫侠士又自斟了一碗酒,笑道:“难道不是有名之辈,就不能和这位大哥喝酒吗?”举起酒碗向着耿忠。耿忠慨然道:“有名无名,四海之内皆兄弟。”说完又饮完一碗。琴箫侠士说道:“两位大侠必是往蒲城去吧。”酒坤押镖行走江湖,不过被人称呼镖头而已,见这人任谁都直呼大侠,心想必是义军中人,便道:“若这位兄弟也是去蒲城,何不同行?”琴箫侠士道:“好,此处距蒲城百余里,半日便到,两位大侠策马在前,我紧随其后。”耿忠笑道:“岂有我们乘马,让兄弟步行,武林大会在后天,我们缓步而行,也能赶到。”

    酒坤心中还是疑惑,以其轻功来看,必是一等高手,只是不知其名,便问道:“此次武林大会,名为议事,实在凶险,兄弟此来只是孤身一人?”琴箫侠士答道:“刚才这位大侠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怎能说孤身一人。”酒坤接着问道:“那兄弟对两方持何高见?”琴箫侠士答道:“不知两位大侠持何高见?”说完又盯着耿忠。耿忠本意不过来此处见番热闹,不愿插手江湖纷争,况且出身武当,虽不苟同武当所为,但与师门相忤也是不愿,便拱手道:“世事纷繁,江湖是非向来不断,我等力拙,但也要能做一分是一分,只能竭力去做,方有转机。若人人皆缩手旁观,武林事只会越来越乱。”然后回头看潼关,继续道:“一道大关,这边仿佛是太平世界,而那边却有不少流民。”琴箫侠士举碗道:“能做一分是一分,果然高论,如大侠用的上我,愿听驱遣。”耿忠不明何意,但也慷慨举碗道:“好兄弟,干!”

    酒坤突然明白,这琴箫侠士或是刚学成武艺,出山行走江湖,来此处武林大会,是想为一方助拳的。酒坤转头打量了耿忠,心道:“莫非此人把大哥误认为是......看大哥风度气概,是有几分相似。”念到此处,酒坤笑道:“这位兄弟,莫非你以萧为兵器?”话未落音,只听一少女喊道:“师兄,原来你躲到这里!”那琴箫侠士忙道:“两位大侠,蒲城再会,小弟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转身脚底一点,跃上那石台,展开轻功,飞腾而去。只见那女子手提宝剑,婀娜俊美,气急跺脚道:“看你能躲到哪里去?”也腾跃追去。

    耿忠赞叹道:“二人轻功不凡啊。”酒坤也道:“可与武当的轻功步绝攀相上下了。”二人回过神来,便上马赶路。

    不过半日,二人便到蒲城,各路豪杰也相继到城,一片热闹,酒坤先酒家镖局的镖师们打了招呼,便找了一家旅店歇脚。城中各处都是天南地北的侠客,大家议论纷纷,都是说此次武林大会西蜀义军和武当派的是非曲直。耿忠和酒坤听得腻了,便去城墙上走走。

    耿忠站到城墙上,送目远眺,指着北方对酒坤说道:“此城若建在那两山之间,依山凭险,可为一大城。而建在此处,四周平原,城矮沟浅,可谓不利。”酒坤笑道:“诚如大哥所说,但关中乃京畿重地,岂可随意建大城,如为敌所占,岂不有害。”耿忠点头道:“说来也是,北胡一直窥视关中,如其兵锋至此,恐怕有大城也不能守了。”

    二人正聊着,只见城墙上另有三人。耿忠一看,正是在徐州所见的三位游侠,忽然想起陆琪当时还困惑,为何要盗走虎符。这时酒坤拱手问道:“莫非是西蜀杨大侠。”那三人没想到城墙上也有别人,见酒坤拱手,其中左边一人答道:“我们此处散步,不谈江湖事。”耿忠一听声音,便是那日呵斥军将的人。中间一人正是当时送还虎符的人,他盯着耿忠,只觉眼熟,也拱手道:“在下正是杨烈。”然后指着刚才答话的人说道:“这是我师弟元鼎。”然后指着另一位道:“这是在下挚友,荆州郭明喻。”酒坤一听都是成名的大侠,元鼎人称伏魔罗汉,使着伏魔杖,郭明喻乃荆州武学世家之后,杂学颇多,兵器却是一个算盘。酒坤上前一步说道:“三位大名,如雷贯耳,在下酒家镖局的镖师酒坤。幸会幸会。”耿忠也抱拳报上姓名:“在下耿忠。”

    杨烈三人一听以为两位都是镖师,也没有听过两人的名号,拱拱手,道了声幸会,便要转身走。酒坤却上前一步,说道:“杨大侠,此番武林大会,酒家镖局站在杨大侠这边。”杨烈三人一路来蒲城,路遇不少江湖侠客都表示此次前来是为助西蜀义军,杨烈听了便道了声:“多谢两位。”耿忠却心中大惊,原来他心中默认酒坤乃武当弟子,和自己一样,并不介入此次纷争。耿忠忙道:“二弟,你这是为何,难不成你要和武当为敌?”酒坤还未答话,那元鼎是火爆脾气,一听耿忠的话,便瞋目怒吼道:“不与武当为敌,难道要与江湖侠义为敌?”杨烈只做不闻,郭明喻诧异地望着耿忠,虽然他知道江湖中必有人与武当同流,但他们一路走来,这还是第一次听闻。

    耿忠对元鼎抱拳道:“我虽不赞同武当所为,但应听武当解释一番,看是何道理。况且封号乃朝廷所给,并非武当投身朝廷。”那元鼎大怒道:“原来是为武当做说客的,那看你这说客够不够格。”原来元鼎本来就轻视酒坤、耿忠二人不过是个镖师,而区区一个镖师竟也敢乱发议论。元鼎说着挥起伏魔杖,要耿忠也取出兵器。耿忠无意争斗,便道:“在下并无偏向,也不是说客。只是大家武林同道,一言不合便要喊打喊杀,岂不亲痛仇快。寻常百姓有个争讼,尚且要双方把话挑明,诸位是成名的大侠,难不成还不如市井小民。”郭明喻朝元鼎摆了摆手,然后对耿忠说道:“武当受朝廷封号,还有何不明?”

    耿忠本身在衙门,又练兵剿匪,自然知道一些朝廷的手段,他这几日思索武当受封之事,只觉蹊跷,本想见了三弟周元翼好好问一番。这时也顾不得了,只好说:“武当立派数百年,不见朝廷封号,为何今日以国师之尊而封。自古名山古岳,朝廷只封禅祈福,武当虽当今武林名派,但其山不可与华岳相比,舍近而求远,此必有他因。”耿忠虽是回答郭明喻,但说完却望向杨烈。

    杨烈缓缓回头道:“兄弟所谓他因,还请明示。”耿忠继续道:“听闻杨大侠在西蜀有一支义军,朝廷屡次进剿,总是无功。但如今仅仅以国师之名封于武当,就可引两家争斗,此法不可不谓高明。”这时杨烈转过身来,看着耿忠道:“如果朝廷设此鹬蚌相争坐收渔利之计,武当为何要受此封号。”耿忠大笑道:“朝廷所封,不过一纸空文,武当受与不受,也只是江湖传闻。既然两家聚于此处,大家言明事情本末,事尚且不明,难道可以妄言曲直。纵使武当确受封号,杨大侠甘心中朝廷之计吗?”

    杨烈猛然道:“说得好,耿兄弟一语,杨烈受教。请耿兄弟一起畅饮几杯如何?”耿忠回道:“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几人走下城墙。

    杨烈平日颇喜饮酒,酒量更是惊人,与耿忠豪饮几坛酒,不见耿忠有醉色,心中大为赞佩,豪情更填,又敬重耿忠见识过人,两人言谈欢洽,大有知己难得、相识恨晚之感。杨烈酒至酣处,便说起义军之事。原来义军虽据山为王,但肯落草者,大多贫困无出路的百姓,体弱身瘦,一时啸聚,但官军一到便一哄而散,成事极难,因此必须秉持侠义不可动摇,侠义若不能明,人心则散。耿忠也有了几分醉意,竟说起操练之法,说两方接仗,全在胆气,两敌狭路相逢勇者胜,而这勇非莽勇,乃智勇也。这智勇全在平日操练,演戏阵法,敌顺来而我逆往,敌造势而我奇伏,敌不动而我静待,敌正击而我袭后,料敌之意,先敌而动,故能临危不乱,反败为胜。杨烈听闻,慨然道:“义军之中,正缺少耿兄弟这样的将材。”

    耿忠虽有醉意,但尚且清醒,说道:“百姓之苦,难道唯有造反一条路走吗?”杨烈说道:“家父一生扶危济困,但以他一人之力,所救者有限。我等以前事为鉴,聚群雄举事,以彰天道,纵一时不能成,让朝廷也知,百姓不可欺。”郭明喻问道:“耿兄弟见识高明,敢问可有良策?”耿忠正襟答道:“我实无良策,只是如那梁山泊,也无益于百姓。”

    元鼎猛得拍桌子道:“那群鸟贼,岂能和我们义军相比。”只听那桌子一声咔嚓,全散架了,一桌酒菜撒了一地。郭明喻朝元鼎道:“不可胡闹。”

    正说着,酒肆外一阵马蹄声,原来是武当派的人到了蒲城,为首的一人虽是玉面星目,但容仪威严,便是李玉清,他们入城便下了马,紫柏道长的迎客弟子们忙把武当派引向备好的客栈,为防意外,距离杨烈他们所在较远。耿忠、酒坤走到道旁,看武当派约有二十余人,忽然一人喊道:“是大哥、二哥吗?”,那人正是周元翼。耿忠、酒坤二人欢喜道:“三弟,正说你会不会来呢。”三人在道旁对拜了几下,然后互相扶起说道:“兄弟三人今晚好好聊一聊。”这时武当派一人走来告诉周元翼:“周师弟,掌门师兄吩咐,如有故人相会,可邀到客栈。”周元翼笑道:“黄师兄,这哪是什么故人,都是武当弟子,大哥二哥,走,到客栈去。”

    耿忠刚要抬脚,只见酒坤肃然道:“酒家镖局另有居所,不如大家在酒肆中饮酒叙旧如何。”周元翼疑问道:“二哥,这是何意,莫非酒家镖局......”酒坤抱拳道:“三弟,此事先不谈。”岂料周元翼大怒道:“你是武当弟子,怎能背叛师门。”只见那黄师兄讥笑道:“镖局给发银子,有奶便是娘,周师弟,别人不肯来,我们不强求。”说完便要周元翼离开。耿忠没料到兄弟相见,竟是这番境况,只好道:“三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后面再谈不迟,你且先去。”酒、周二人都极敬重耿忠,所以没有再争论。

    杨烈三人本不愿在武林大会前与武当派有瓜葛,一直端坐在酒肆中,正看见耿忠三人兄弟相聚,心中更是疑惑。元鼎将伏魔杖往地上一杵,怒道:“还说不是说客,原来是武当弟子。”郭明喻见杨烈只做不闻不见,便说道:“大家早点回客栈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