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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毒阵

    每日将近黎明,天尚黑时,郭明喻便起身巡察城守,因此刻乃守夜最为困乏之时。这天郭明喻果远远看到官军营中火光亮起,人马来往。不一会,一批官军已缓缓开到炉城前,却赶着马车,车上好像载着木柴,又一队背着布袋。

    郭明喻心道官军欲用火攻,但转念想到,炉城墙高沟深,火攻焉能奏效。不及多想,郭明喻下令鸣锣警敌,昏昏欲睡的义兵们忙打起精神。司马崧闻锣也急赶到城头,见官军情势,疑惑道:“火攻有何用?”

    郭明喻建议道:“只要官军靠近便放箭,不管他们要做甚。”

    官军却在城外一箭之地停住,堆起三个柴堆,每个柴堆足有十余丈之阔。官军人马往来,一直运柴堆起,最后每个柴堆有三层酒楼之高。

    郭明喻道:“我在下风处,官军莫非要用烟熏?”

    司马崧道:“寻常烟雾倒也不碍事,恐怕是要用毒。”说着心悔,早该派一队出城扰敌,却眼睁睁看敌堆起柴。

    郭明喻却笑道:“看来有唐门在官军中效力,可惜正中我义军之计。”

    司马崧问道:“二哥已有应对之法?”心中既赞又妒。

    郭明喻道:“官军大军已出寨与我相持,此时我军若出城,正合敌意,不妥。但官军将这几处山上的树木尽数伐砍了,在此一把火烧了,待我义军合围之时,官军岂不是无木扎寨。”

    司马崧喜道:“如此确实甚好,我等只需据敌十余日,待敌粮草将尽,义军合围,便大破官军。”

    赵营果将三堆点燃,渐渐火势大起,赵兵将布袋中毒药与干草裹起,投入火堆中。顿时,黄雾漫起,随风向飘往炉城。

    司马崧令义兵多取井水,分送各处,义兵以布浸水,护住鼻口。黄烟渐渐逼近炉城,郭明喻心知湿布蒙面难以持久,令城墙上义兵多张旗帜,留两队人观敌动静,其余人退到城下。烟轻上行,城中势低,或可少遭受烟毒之害。

    义兵在又支起十几口大锅,熬煮甘草、丹皮等清解之药。虽无毒烟解药,甘草丹皮有清解补气之效,或可解毒,也可稍安军心。

    一个时辰之后,城上义兵便有人昏迷,口吐白沫,其他人也感头晕目眩。伤兵被救到城内,灌了几碗药汤,安置在城下歇息。

    郭明喻、司马崧登城再看,见官军仍不断运柴草纵火,都道若这毒烟烧上几天,恐怕义兵便不堪守城。司马崧道:“为今之计,唯有出城捣毁这火堆,迟则为鱼肉。”郭明喻道:“敌大军在彼,便是待我轻出,不可坠敌计之中。”二人犹豫未定,却闻一头领来报,城中各处已毒烟弥漫,不断有义兵中毒,请郭首领和寨主下令,众兄弟冲杀出去,好过在此中毒。

    郭明喻亦觉喉间不适,忙到军中察看,果然不少义兵都有毒症。只见熬药的伙头兵来往送汤药,又汲水煮药,众义兵饮了汤药却不见好转。司马崧道:“不过两个时辰,就有三成兄弟中毒,这毒烟若烧了一天,安有人能守城?”郭明喻察看几处义兵的症状,心中大忧。

    一个伙头兵拎着一桶热腾腾的药汤,各处分发,见首领在旁,便盛了一碗汤药奉与郭首领。郭明喻转手让给了一旁中毒的弟兄,却有些诧异,举目望去,只见伙头兵煮药送汤,竟无一人中毒。那伙头兵多是体弱武艺不济之人,随军煮饭而已,此刻却能扛住毒烟,岂不怪哉!

    郭明喻却是大喜,心道必有缘由,向前察看究竟。只见伙房前十几口大锅煮着汤药,水汽缭绕、烟火弥漫,送汤药的伙头兵拎着汤桶,桶中汤药冒着水汽。郭明喻醒悟道:“炊烟腾起,便迫开了毒烟,水雾又能消解烟味。”郭明喻立即传令下去,各营皆支起大锅大火煮沸,众兵围锅而坐。

    一时间城中水雾缭绕,中毒义兵也稍感舒缓。郭明喻和司马崧刚松一口气,城上义兵来报,官军要攻城了。

    郭明喻上城,见赵营兵正向前来,即传各处义兵速上城御敌。未有毒症的义兵不过五成,这五成中也多有不适。郭明喻将算盘丢在一旁,提长戟在手,准备恶战。

    与敌接战,义兵皆由司马崧号令。司马崧先令弓箭手准备,又令支起木板、盾牌,防敌放箭。

    官军刚冲过火堆,义兵弓箭齐发。只见官军中郭泰、贾源领兵当先,持盾挡住飞箭,冲到城沟前。郭泰忙呼喊架梯撞门,官兵将云梯架起,却只堪堪到城头。郭泰奋勇当先,攀梯而上,只见两个檑木飞下,忙侧身闪过。那檑木正砸中郭泰身后几个兵,无不坠梯而死。郭泰正要上攀,见一叉檑顺云梯滚下,这叉檑乃檑木嵌以长钉铁齿,威力更甚。郭泰大呼避开,自己转到梯背侧,一脚抵住云梯,一边杵长戟叉进城墙石缝内。

    叉檑滚下,云梯上的官兵全被打下,一时鲜血淋漓、哀嚎不止。郭泰舍开云梯,抛开长戟,一手持匕首,一手抓石缝,沿墙而上。郭泰刚要攀上女墙,迎面五支长戟刺来,脚手无借力之地,只得贴墙滑下,滚到城脚深沟中。那沟中已是伏满伤亡的官兵,郭泰背贴城墙躲避飞下的木石箭羽。攻城的十队云梯,有五只已被义兵推倒,三只被砸断。剩下的两只云梯下堆满尸首,官兵们未攀至一半,便被檑木、飞箭打下。

    贾源正领兵撞城门,城门前深沟已填满了官兵尸首,城上飞石箭羽如雨落下,攻了半天,却还不曾撞击到城门。郭泰沿着墙根冲到城门,沿着门缝往里看,见那门早本砖石堵死。郭泰喊道:“门早堵上了,撞不开的,白白送死。”贾源不甘心,仍驱兵架木桩撞门,一不留心,被乱箭射中大腿,忙滚到沟底墙根躲避。后面的官兵见主将受伤,急弃木桩,前来护卫。郭泰滑到沟边,喊道:“先运土石填沟,再来攻城。”

    贾源无奈,只好随郭泰撤去。

    官军死伤一千多人,连城墙都未站上。赵羡大怒道:“为何撤下?岂不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郭泰道:“贼兵守城治具完备,城高沟深,我等无立足之处,难以克敌。应先运砂石填满深沟,既便我军架云梯,又利我攻城门。”

    赵羡亦觉有理,便道:“今晚趁夜填沟,明日必要攻下此城。”说着,转身问唐无辩:“毒烟效用,可足用一天。”

    唐无辩笑道:“毒烟再熏一晚,任他钢筋铁骨也承受不起。”

    墨行、魏坤、白垩三人施展轻功一路往西,翻山越岭,跨峰涉水,行了三天三夜,不过见了几处土人村户。墨行道:“我等受赵大人之托,寻贼踪迹,却无收获,须有计议。”

    魏坤与白垩、赤奴不睦,心中早不满,假笑道:“白兄武艺远在我等之上,必有高见。”

    白垩性情迟鲁,只道:“此地高山深沟,横绝兽禽,与其漫无目的四处寻找,不如寻一大县镇,打听敌情,贼有万众,定有踪迹。”

    墨行亦觉有理,三人遂沿路山路蜿蜒而行。方走不远,似有水流激荡之声。墨行道:“山中土人多沿水聚居,循水而下,必有村镇。”说完三人狂奔而去。

    那河沿谷自北流下,水甚湍急。白垩取出方舆图,按图猜道:“或是折多河,此处沿谷可转到炉城之后。”

    墨行道:“炉城后或有杨匪大军。”

    魏坤却道:“我们爬了三天的山,却只转到炉城背后。”

    墨行不悦,问道:“魏兄另有高见?”

    白垩也摇头道:“杨匪大军藏于此处,既合理,也不合理。我等不晓军伍,还是再寻一段,如仍无功,再沿河往北。”

    魏坤不置可否,墨行道:“来回往返,大费周折,不如二位绕去炉城后,我自北往。”

    魏坤闻言,担心墨行独揽大功,急道:“我三人同来同往,眼下却分头而行,若遇敌,岂不力亏。”

    墨行见魏坤毫无建言,又屡屡怪腔,只作不闻,摆手北去。白垩沿河而下。魏坤见二人如此,气了一阵,自沿来路回去。

    墨行一路急奔,行至天晚也不停歇,隐隐见远处火光闪闪。攀上高处远眺,墨行见河谷两岸连绵火光,心道杨匪营地果在此处。墨行潜行进营地,寻最大的一处营帐,周围卫兵环绕。

    墨行心里忖度:“杨烈独步天下,我绝非他敌手,贸然闯进,怕是难以全身而退。若是此时回转,也无功劳。”正想着,猛悟到此处营地不过千人,也许并非杨匪大营。思及此处,墨行轻步潜身,贴到大营帐边,听到帐中两人言语之声。

    突然帐中喊道:“何人偷听?”

    墨行百密一疏,未察觉那大营帐中灯光较弱,恰他背后又有一火盆,正映其影在帐上。墨行正要遁去,只见一萧拦住去路。墨行大急,心道:“怎遇到他!”手中剑直挑,要抢路而去。宋远阳从容封住剑势,却退了两步,道:“且慢。”宋远阳见敌剑法,已认出乃本门武功。墨行心想:“他又不知我在赵营效力,且蒙混一番。”

    岂料宋远阳道:“师弟,十余年不闻你消息,为何投效朝廷?”墨行只好道:“我事与你不相干,莫拦我路。”宋远阳道:“你若怨我,我自无话。你雪师姐自幼疼你,你也不愿见她吗?”

    墨行转过头去,哼道:“我早是天地抛弃之人,何必多言。”宋远阳叹道:“本门戒规虽严,但绝非不讲情面,你若有悔心,我们仍是师兄弟。”墨行怒道:“我何悔之有,小倩与我青梅竹马,她被乡里无赖凌辱,我如不能为其报仇,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说着想起赵羡助其翻案,又照料其母,一边愈敬重赵羡,一边又恨极宋远阳逐其出师门。

    宋远阳道:“此战之后,凌师妹会回屋山寨,你如无处去,可来屋山。”墨行愤极,大喊道:“宋远阳,你才是无处容身之人,躲到这山沟之中。我此刻在朝廷效力,正是要剿灭你等。”墨行当年为小倩报仇,杀了数十人,被官府通缉,又被师门以滥杀无辜而逐,一时天地之间无处立身,只得屈身做刺客,平生最恨别人说其无处可去。

    营地义兵早团团围住,见宋远阳与来敌相持,皆不轻动。宋远阳言尽于此,只摆摆手让他自去。墨行也不逗留,飞身而起,隐没在夜幕中。

    屈九问自帐中而出,捋着胡须道:“我军屯粮之地已被官军所知,须尽快合围,迟恐有变。”

    又是凌晨,炉城前赵兵已列队准备攻城。昨晚已运了砂石填了七八处沟,连同城门前都已填平。运砂石的赵兵虽服了消解毒烟的药,却也有毒症,退回营中歇息。

    郭泰鉴于前次教训,特选精兵百名,随自己攻城,立誓定要攻上城墙。只听令下,赵兵冲向炉城。郭泰令两队云梯并排架在城上,攀梯之时可左右腾跃,躲避檑木飞箭。郭泰背刀持戟,边挑开礌石,边攀梯勇不可当。只闻大军中一阵喝彩,一个飞影,跃过众将士,落在云梯之上,复又弹起,转瞬间竟已杀到城上。郭泰心喜:“耿将军果然神勇。”大受鼓舞,更奋力攻城。

    耿毅手持铁锏,荡开一条路,义兵无人能敌。一大队赵兵已攀上城墙。郭明喻当日任耿毅而去,今时有纵虎归山之憾,只得亲来补救,一把铁刀径取耿毅。耿毅本是心中矛盾,不愿见义军兄弟之血,所以选了铁锏,只以内力迫开义兵,不害其性命。可两军厮杀,如何不流血。义军见赵兵攻上城墙,舍身来拼。

    城中义军只有三成中毒尚浅,已全部上城御敌。郭明喻心知必要此战大挫赵兵,否则城破速矣,遂猛攻耿毅,刀锋所及,又立伤十余赵兵。耿毅与郭明喻接招,本只守不攻,但杀到此时,岂能妇人之仁,舞锏如龙,硬拼五六招,双方在城墙上僵持。耿、郭二人皆不是用趁手兵器,只是以内力和招式而拼,斗了三十余回合,郭明喻手中刀早已卷刃,耿毅的锏也是刀痕累累。赵兵中只有耿毅和郭泰两队攻上了城墙,却被围在一隅,无法杀出重围。两处顺梯而上的赵兵和义军拼死相搏,杀得天昏地暗,横尸遍地。

    远处督战的赵羡,听闻战报,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大军远多于匪军,再拼半日,炉城可下。”

    正在此时,只听背后远处一阵鼓声,军校来报:“营寨北有匪军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