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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徽记

    梁中洵看上去起码有四十多岁,一张脸粗粝黝黑,一看就是饱经风吹日晒,咧嘴笑时,两颗门牙之间露出一条明显缝隙,十分吸引人的注意。

    土屋内稍一沉默,霍峻便看到之前列车上轻推他的青年越众而出,上前两步便走到了梁中洵面前,满脸堆笑地握住梁中洵的手使劲晃了晃:“梁组长你好,我叫戴勉,组长叫我小戴就行,我们初来营地,对这里的规矩还什么都不懂,还请组长多多指教。”

    梁中洵显然对戴勉一口一个组长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笑着摆了摆手:“哈哈,指教倒不至于,不过告诫你们几点营地里的注意事项倒是需要的,不然莽莽撞撞的,容易惹出不少麻烦。”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不要擅自离开营地,每天晚上守卫都会点数人数,一旦发现人数对应不上,又没有出营报备记录的话,”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道,“那么,同一个帐篷里的其他人全都会被吊死。”

    霍峻震惊不已,不要擅自离开营地直白点说就是不要逃跑,一人逃跑其他人都要被处死,这岂不是在实行“连坐”制度,要求大家互相监视吗?

    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子都微微紧绷,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对,就是这样,从进入这个屋子起,我们小组成员就算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好好看清楚你身边的人,认清他们的脸,仔细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千万不能被不明不白的害死了。”梁中洵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有些阴恻恻的,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审视每一个人。

    戴勉像是没有听出梁中洵话语中的蛊惑和煽动,脸上笑容不变地问道:“梁组长,莫非之前有人擅自离开过营地?为什么会这样?据我所知还是有不少人自愿加入营地的。”

    梁中洵耸耸肩,轻蔑一笑:“谁知道这些人在打什么主意,一会儿要来一会儿又要走,真把这里当做是可以随意进出的旅店呢。曾经呢,是有几个人不知道怎么找到营地警戒的空子钻了出去,但不出两天,他们要么是被巡逻队抓回来绞死,要么是在路上被野兽袭击,后来只找到了几根骨头。”

    “有没有可能被野兽袭击的那部分人在路上故意扔了几根骨头,实际上真的跑出去了?”霍峻听到身边有人问道。

    梁中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在那人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土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了说话之人身上,这人面相消瘦,五官别扭的聚集在那张长脸上,显得颇有些丑陋,额头上留了一道狭长的伤疤,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彪悍的气息。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那男子倒也没有什么惊慌,大大方方向众人挥了挥手,简单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严馥。”

    梁中洵饶有兴致地将严馥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才说道:“你刚才的问题很简单,不管是不是故意留下几根骨头误导巡逻队都无所谓,反正他们是跑不掉的。”

    他耸了耸肩,接着解释道:“先不提沿途可能遇到的各种凶残的毒虫猛兽、食人生番,就单单路途遥远也是个大麻烦,可别忘了,你们都是坐了一整天蒸汽列车才来到这里的。

    “如果从营地最高处望出去,离这里最近的小镇都是地平线上的小黑点,即便不会迷失方向,光靠两条腿走路,就是累死饿死,也未必能抵达目的地。”

    梁中洵环视一圈,大有深意地道:“也就是说,你们留在这儿,至少能活命,但如果逃了,那就肯定是死路一条咯。”

    “明白了。”严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梁中洵的目光从土屋里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把情况告诉大家也好,免得有人头脑一热,做出什么蠢事来,到时候连累我们所有人。”

    “放心吧,梁组长,我们一定会互相照看,绝不会让你为难的。”戴勉接过话茬,特意在互相照看上加重了语气:“梁组长,我们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还有一件小事。”梁中洵捧起放在茶几上保养良好的小木盒,轻轻晃了晃,木盒里顿时传来金属碰撞的叮当脆响,他探进两根手指从盒子里夹出一枚色泽黯淡的硬币向众人展示。

    “明天,我会带着大家一起工作,每天做完工,营地会有后勤官根据你们当天的表现结算工钱。不管你们一天赚到了多少工钱,我希望每晚进屋子的时候都要给小组储金盒投入五枚印纳,就当作是你们在屋子里的住宿费。”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虽然梁中洵说得轻描淡写,但所有人都明白,梁中洵是在向他们的工钱伸手。

    戴勉率先打破了凝重的氛围,他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梁中洵手中的硬币,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组长,这硬币好像和我在外面用的铜加尼不太一样。”

    “不一样很正常,因为印纳是只在风滚草营地通行的货币,与其说是铜币不如说是什么劣金属里掺了点铜,如果拿到外面去,一文不值,就算把它丢在地上,也不会有人愿意费劲把它捡起来。”

    梁中洵屈指一弹将硬币高高抛起,然后摊开手掌,让这枚印纳稳稳地落在掌心,补充说道:“不过,在这里,它可就有价值了,这里需要用到印纳的地方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算不上少,比方讲,五枚印纳可以在小酒馆换到一顿能够饱腹的晚餐,如果愿意再加上两枚,还能配上一大杯杜松子酒。

    “再比如说,如果咱们的钉锤铁镐出现了缺口破损,也可以拿着印纳去营地中心的锻造厂找匠人修补。”

    霍峻闻言若有所思,营地内部稳定运行的经济系统俨然让这片区域成为实质上自成体系的微型社会。

    “凭什么我们辛苦挣的印纳要分给你。”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梁中洵听到这话面色阴沉下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戴勉赶忙上前,面带诚恳的笑容打圆场:“没有的事,我们受到梁组长这么多照顾,又白住在这么好的屋子里,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梁中洵挥手打断了戴勉的话,呵斥道:“这可不是给我,是留做咱们小组应急储备的,如果我们小组成员谁有个小毛小病,或者镐头铁锹需要修修补补的,可都是从这个小组的储金盒里出。”

    旋即他语气放缓,向着众人说道:“大家在路上这么长时间也很累了,今晚就不相互介绍了,抓紧时间睡吧,相信我,在这里,休息时间是永远不嫌多的。”

    说完梁中洵便不再理会众人,自顾自地抱起角落里的被褥占据了帐篷一角。众人相视一眼,怀抱着谨慎和戒备,在不大的屋子中选择边角的位置放下铺盖。

    见众人都已选好位置铺好了褥子,梁中洵旋开煤油灯的金属盖,轻轻一呼熄灭了烛火,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霍峻躺在填充干草的褥子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低矮屋顶,没有半点困倦。

    屋子中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思绪翻腾,时而辗转反侧,不断回忆自己穿越到新世界后,短短数个小时发生的一切,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心中的疑惑却是越积越多。

    为什么是自己,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会不会有其他人也穿越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如何才能将其他穿越者找出来?

    风滚草营地究竟是怎么回事,原主又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对这个营地的情况有了一些猜测,但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门外不时有嘈杂声传来,想来是其他工作组的队伍在附近走动,霍峻很有耐性地等待着,直到外边彻底寂静,这才慢吞吞地从被褥中爬了起来,手捂肚子微微弯腰,踉踉跄跄地朝那扇木门走去。

    “你要去哪里?”身后响起梁中洵困倦中带着含糊不清的声音。

    霍峻憋出一副痛苦的腔调:“梁组长,我肚子突然好疼,想出去方便一下。”

    “噢,出了屋子向右手边走,那边挖了一道沟,在那里拉屎就行,对了,你知道右手是哪只手吧?”

    “知道的,组长。”霍峻应和一声,便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房门。

    木门合拢的吱呀声在身后响起,霍峻顿了顿,微弯的腰背挺直起来,他并没想逃跑,哪怕没有梁中洵之前的一番恐吓告诫,他也不准备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行动。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想办法做些什么。

    现在他有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可以不受怀疑地对营地展开探索,他环顾四周,借着月光飞快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很快便发现这里是一片杂乱无章的居住区,各式各样的土屋、棚屋和长方形的帐篷错落分布,四周那些层次嶙峋的砂岩在皎洁月光照耀下白得像是骨头。

    霍峻先是捡起石头在土屋前堆了一个简单的记号,随后沿着小路向左边走去。他缓步前行,仔细观察沿途所见的一切。

    地面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显然是人为开凿出来的,周围的树木不少都被砍伐,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木桩倔强地钉在地面上,不远处的空地上堆积着一些废弃物品,看着像是垃圾场,零散的扔了一些潮湿腐烂的木料、废弃生锈的金属和破损晃动的饲料袋。

    “咦,这是什么?”霍峻的目光被一个摆放在路边,勉强可说是雕塑的石块吸引住了。

    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这个雕塑看上去极其粗糙,风吹雨打留下的痕迹远远多过人工凿刻。

    这座雕塑半人高,雕塑材质与周围随处可见的砂岩并没有什么区别,表面坑洼不平,形状上尖下粗,几道刀削斧凿的痕迹依稀可以猜出创作者是尽力想表现出一个人的形象,只是太过简陋抽象,十分考验观看者的想象力。

    霍峻伸出手指,轻轻碰触雕塑尖削的脑袋,只觉入手冰凉。

    蓦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涌上心头。

    霍峻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伴随这股莫名的悸动,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枚复杂线条勾勒出的古怪徽记,徽记线条盘复虬结,图案层层叠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也没有原主相关的记忆知识,但霍峻一看到这枚徽记自然而然就冒出了对它的解读:【混乱】。

    “这是什么东西?【混乱】是什么意思?”霍峻站在雕塑边沉默了一阵子,只觉穿越之后就接连不断地遇到一个又一个的疑问,眼前迷雾重重。

    霍峻停止了继续向前的探索,打算把余下的时间都用在面前这个粗陋的雕塑上,他皱着眉头仔细审视面前的古怪雕塑。

    雕塑形似一个站立的人,寥寥几道刻痕勾勒出五官轮廓和紧贴身体两侧的双臂。或许是创作者未来得及完善的缘故,雕塑下半身没有细分出两条腿,而是保留了整块砂岩作为基柱,只是风雨侵蚀让基柱东完西缺,给人的感觉支撑上半身的不是双腿,反倒更像是一条扭动的蛇身。

    看着看着,不知怎的,霍峻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的眼神渐渐有些迷蒙失焦。

    恍惚间,霍峻好像看到眼前多了一层朦胧的雾霭,雾霭如同薄纱般笼罩着他,而雾霭中的雕塑也多出一股灵动的生机,雕塑的五官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可辨,双眼缓缓外凸呈柱状,两耳也开始一点点向外延展,原本一道平滑凿刻代表的嘴唇慢慢咧开,弧度越来越大,直至夸张地咧到耳后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雕塑的双臂也从紧贴的躯体中挣脱出来,在身体周围胡乱甩动挥舞,锋利的指甲从手爪中探出,它奋力地伸展着胳膊,张牙舞爪地想要勾住站在它面前的霍峻,但它的爪子始终差了霍峻一点距离,只能贴着霍峻的鼻尖不断挥动,掀起一股股腥臭的劲风。

    好似感到自己受到了嘲弄,这头雕塑怪物突然用两只手臂撑住下半身的砂岩基柱,使劲将自己的身体向上拔起,竟然要从砂岩基柱中挣脱出来。

    随着雕塑怪物的不断发力,它口中发出一阵无声的嚎叫,身体的上半截躯干一点点与基柱分离开来,仅剩一截一截扭曲蠕动的脊椎作为纽带链接着两者。

    身躯的异变让雕塑怪物获得了腾挪活动的空间,它脸上诡异的笑容越发灿烂,脊椎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蟒,一扭一缩间,猛地向霍峻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