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钦天司命 » 第十七章 南十字星

第十七章 南十字星

    在杜况的带领下,一行人七弯八拐,穿过了一座座造型各异的建筑和帐篷。

    杜况顾及霍峻和石伯铭的伤势,特意放慢了脚步,让两人能够不甚费力地跟上他。

    霍峻这时才注意到,营地的建筑样式十分古怪,各种临时搭建的帆布帐篷、草料棚屋、简易板房和一些半永久性石砖砌成的低矮阁楼混杂在一起,看起来既不像是临时据点,也不像是准备要长久拓居的小镇。

    从一栋看起来上了些年头的青砖小楼旁经过的时候,霍峻摸了摸上面老旧的砖石,他抬起头来,能明显地发现这座建筑上半部分的砖石要比下半部分崭新得多,就好像是先修建好了下半部分,隔了很久才将上半部分修建好,亦或者说,上半部分被什么东西给砸烂了,不得不在建筑的残骸上重新修葺补完。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营地的整体风格倒有些像是从某个城镇废墟中拓建而成的。

    杜况领着两人走进了一座破败小屋,大厅里摆放了两张方桌,几个男人围坐在方桌上自顾自地玩着纸牌,对他们几人的到来视而不见。

    杜况没有领着他们走入屋内的任何一间房间,而是从小屋的后门又走了出去。

    霍峻明白,那些看上去正在聚精会神打牌的家伙,很可能都是叛乱者阵营的人,如果这时候有人跟踪他们,要么在小屋前逡巡不进,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要么就在跟进小屋后,立刻陷入叛乱者的包围中。

    在走过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迂回路线,绕得石伯铭和霍峻眼花缭乱之后,杜况终于在一处平平无奇的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咚,咚咚。”杜况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门扉。

    伴随“吱呀”一声轻响,房门缓缓向里开了一条缝,杜况先是回过头向着两人笑了笑,对他们表达了绕路的歉意,然后率先进入了木屋中。

    霍峻和石伯铭对视了一眼,交换一个眼神后,这才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头上戴着木头面具的男人,这个男人身材魁梧,比石伯铭还要高出一线,肌肉如同树根盘结在胳膊上,等他们进来之后就沉默地侍立在角落,将自己整个身体都隐藏在阴影之中一动不动,如同一块被黑暗笼罩的磐石。

    霍峻不着痕迹地打量这处地方,房子里的家具摆设平实朴素,甚至可以说是太过简陋了,一张方桌、三把椅子、一个熊熊燃烧着火焰的木炭火盆,墙角堆放着仔细卷曲成一团的床毯、草褥和衣服,还有一个明显出自手工编织的筐箱,家具陈设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唯一可称得上特殊的是,桌子上摆放了一摞厚厚的书籍和整整齐齐折叠起来的报纸,以及一副能将霍峻大半个面孔都包裹在内的面具。

    房屋的正中间,一个枯瘦如竹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他趴在方桌旁,从他手肘侧露出的半张报纸可以判断,男人正专心致志地阅读着面前的报纸,他手中拿着一支钢笔,时不时还在桌上摊开的报纸上圈点勾画几下,将其中有价值的内容记录下来。

    看得出来,男人明显有些畏寒,即便是这样闷热的天气,他还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火盆放在离他的脚下不远的地方,偶尔他还会将自己的左臂伸近火炉烘烤取暖。

    杜况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对着那名男人道:“曹宏烈,我把石伯铭和霍峻请到这里了。”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曹宏烈聚精会神的状态,不过他并没有什么被吓一跳的慌乱反应,这让霍峻有些怀疑,曹宏烈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他们的到来,只是故意装作看报的样子表现给几人看,否则的话,那也未免太处变不惊了一些。

    曹宏烈放下手中的笔,拾起桌子上的面具遮盖在脸上,缓缓转过身来。

    霍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曹宏烈,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

    没有任何花纹和雕刻的面具将曹宏烈上半张脸全部遮住,只留下略显单薄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颚,透过面具的眼部孔洞可以看到瞳孔的焦距正牢牢锁定在自己和石伯铭身上,可能长时间在昏暗环境中阅读损害了他的视力,他看人的时候眼睛有些虚眯,好像是在温和的微笑。

    “抱歉,恕我失礼。”曹宏烈抬手调整面具的位置,让它更贴合自己的面部一些,继续说道:“因为我们是初次见面,我还不能够完全信任你们,但现在,我又必须要完成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不得不小心谨慎,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你们见面。”

    曹宏烈的话语是如此诚恳和坦率,让霍峻和石伯铭对他戴着面具面对自己的无礼行为都有些生气不起来。

    曹宏烈站起身,一手一个,费力地将房间中的两把椅子搬到了霍峻和石伯铭身后。

    两人赶忙上前想要接过,却被曹宏烈拒绝了:“还是让我来吧,你们身上还有伤,搬运起来不方便。”

    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安,有些唠叨的再一次强调:“实在不好意思,明明是我想要当面表达感谢,特意邀请你们过来一趟的,但却不能和你们坦诚相见。”

    霍峻和石伯铭连忙表示理解,这才让曹宏烈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场面反倒莫名其妙地像是两人在安抚曹宏烈一般。

    在曹宏烈的招呼下,两人坐在了椅子上,曹宏烈也跟着坐在了剩下的最后一张椅子上,他朝杜况笑了一下:“劳烦你站一会儿了。”

    杜况很是洒脱地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在意。

    曹宏烈的目光重新落回了两人的身上,认真道:“楼奇是我们的重要伙伴,两位愿意冒险出手帮助,于情于理我们都欠你们一个人情,不知道两位有什么想要的,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你们的。”

    石伯铭坐在椅子上,略显局促地扭了扭身子:“不用这么客气,看到有人有麻烦,我就下意识帮忙了,并没有打算得到任何回报。”

    听到石伯铭这么说,霍峻很是无奈,他之所以选择挨顿毒打去救人可不是没有私心的,但石伯铭先一步开口却堵得他说不出这么露骨的话来,也只好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只是看不下去那些守卫欺凌受伤的人,顺应自己的本心而已。”

    曹宏烈闻言顿时拍着手赞叹道:“两位真是仗义,如果风滚草营地的每个人都能有你们这样的勇气,愿意对别人的困境伸出援手该有多好。”

    霍峻等了一会儿,发现曹宏烈只顾着赞叹,不说什么实质的内容,忍不住出声谨慎地引导着话题:“我看得出来,梁组长很忌惮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曹宏烈看了杜况一眼,疑惑地问道:“杜况,你没有和他们说过吗?”

    杜况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

    曹宏烈摩挲着露在面具外的下巴:“好吧,现在说也不算晚,我和杜况、楼奇还有其他一些人都归属于同一个组织,我们组织的正式名称叫‘南十字星’。”

    “南十字星?”石伯铭与霍峻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霍峻心中明白,这恐怕就是叛乱者阵营的正式名称了。

    “对,南十字星。”曹宏烈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声音有些低沉:“其实,与其说是一个组织,倒不如说是我们这些营地囚犯的互助会,今天是你们来到风滚草营地的第二天,或许已经体会到了一些折磨和压迫,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你们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仅仅只是营地所有苦难的冰山一角。”

    霍峻仔细想了想曹宏烈的这番话语,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们这样的囚犯,在那些营地的管理者和守卫眼里,从来都不会被当成是同类,只不过是会走会动的牲畜而已,让我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能够把这条铁轨给铺好。

    “严寒、酷暑、风雪、暴雨,不管是什么样的恶劣天气,我们都必须去做工修路,在崎岖不平的地形上铺设铁轨、挖掘隧道、搭建桥梁、抬起重物,还要时不时承受那些守卫的皮鞭。

    “有时候连下几天暴雨,浑身上下淋得湿透,根本没办法把衣服烤干。如果有人敢有一句怨言,就立刻送到刑台抽打二十五鞭,如果再敢多抱怨一句,就再抽五十鞭。”

    杜况听了曹宏烈的这番话语,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接话道:“曾经这里有一个人,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得罪了这里的守卫,经常被找着茬的鞭打。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背上差不多没有什么肉了,骨头几乎裸露在外,后来那些守卫找不到完好的地方鞭打他就干脆抽他的脚底板。”

    听到这番描述,霍峻和石伯铭顿时打了个冷颤,脸色都有些苍白,霍峻不禁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他最后一次挨了二百鞭,据那些守卫说,他死于心力衰竭。”杜况面露悲戚之色:“我们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曹宏烈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说道:“没有人生来就是草芥,我们受够了这样无休止的压迫和践踏,我们不能忍受这样命如蝼蚁般被随意地蹂躏和剥夺,我们再也不要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悲惨生活了。”

    曹宏烈声音是如此洪亮,他在石伯铭和霍峻身前不断地走来走去,激动地挥舞着双手,比划着各种有力的手势:“是的,我们的对手的确很强大,他们有金钱、权力和武器。

    “但是!我们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我们有力量,我们有智慧,我们有勇气,以及最重要的,我们还拥有彼此。

    “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可以形成强大的力量,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能够面对任何困难和挑战,我们要站起来,挺起胸膛去战斗,为了我们的生命,也为了我们的自由!”

    曹宏烈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他的目光透过面具的孔洞坚定地注视着两人,带着一丝决然,沉声说道:“所以,我们才会成立‘南十字星’。”

    霍峻和石伯铭心中震动,好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