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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药

    在青丘宫殿中养伤的日子既平静又热闹,静是安稳无事,热闹则是空夜从未见过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要知道从前在涂山就只有她和沧和赤章三个,连一只会说话的灵兽都见不着。可是空夜心中疑虑太多,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青丘是能够信任的。温柔体贴,谈天说地,为她思虑周全,沧不也是如此?

    除了青丘君后和那名男子,在空夜房里进出次数最多的就是一只名叫秋水的红狐。初见秋水的场景,空夜直到很久以后都忘不掉。那时空夜刚刚喝完一碗药,正在床上打坐调息,忽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外响进门内,还没来得及抬眼去看,一道人影就擅自出现在面前。眼前女子巧笑嫣然,朱唇欲滴,柳眉云鬓,一双秋水瞳波光粼粼摄人心魄,羽睫扇动间又多几分娇媚,艳若桃李灿如明珠,明艳得叫人移不开眼,仿佛昏暗室内已经不需要明珠照亮。红色发带交织在发间,长长的系着金珠的末端垂在颈肩,一身织金缀玉的红衣更衬得她面若桃花,珠玉相撞轻声叮当,就连臂上的豆粉色披帛末端也缀着花瓣大小的青玉,声如莺啼婉转,未等空夜开口就自我介绍起来:“我是青丘红狐,名叫秋水,是青丘王储。嗯,双尾白狐……看来你就是灵狐空夜了。那好,往后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直接找我,我就住在你对面的宫殿里。”被眼前绝色惊呆的空夜还没反应过来,她又继续说,“君后交与我一个药方,是用来治疗你隔壁那头狰的,上面有些药材还需要去外面找,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别担心,这一路上我会保护你的。”

    听见是用来治疗赤章的,空夜这才回神,随即疑惑道:“药材?赤章的伤那么久都没好吗?”

    “那可不,那是妖王的黑刃所伤,能保住小命算不错了,哪有那么快好的?”

    “这么严重吗……”空夜颓然低头,被秋水看在眼里。

    “这上面的药材不算什么,我对你倒是有些疑问。”

    此话一出,空夜又紧张起来,努力回想前面说过的话是不是哪里透露了她跟沧之间的联系。现在身处之地不是她熟悉的涂山,眼前所见之人对现在的空夜来说也没有任何可信之处,伤势未愈的她完全处于劣势。如果要动手,她能不能带着赤章跑掉都是问题。

    “我问你,你可知与君后在一起的男子是什么人?”

    空夜闻言一愣,怎么会是这种问题?可是仔细一想,那个人并没有自我介绍,青丘君后也没提,自己又怎么会知道他是谁呢?眼前这个青丘王储为什么要这么问?

    看着空夜脸上的表情从惊异到疑惑再到不解和茫然,秋水不禁秀眉微蹙:“苍袍玉冠狐首簪,除了青丘君还能是谁?此等人物都不知道,你这狐狸怎么回事呀?我再问你,你可知魔尊?可知天庭双虎将?”见空夜一脸茫然,秋水的眉头皱得更紧,“妖魔两族的首领齐名,魔尊玄云妖王名沧,这样响当当的角色你居然也不知道,明明看你应该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呀。另外,出身魔族的茶罗手中银枪如龙,司命星君潋虬兼任天将,此二人乃是天界猛将,被称为双虎将。这回可知道了?”

    “嗯,这回知道了……”空夜小声应着。各方形势、当世人物,为什么沧全都避开什么都没告诉我呢?是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吗?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呢?

    秋水也没勉强她,还是等了些日子,等空夜的身体基本上没问题了才拉着她出发。虽然用了飞行术从青丘飞到目的地,但进入山林之后两个人就只靠步行。空夜手里攥着秋水递给她的青色花朵,心不在焉地跟着她往前走,不住地左顾右盼望着四周景色。明明峰峦连绵怪石嶙峋,却不时闪着金玉之色,在墨色之中相当耀眼,连四周林木花草都能显出身形来,空气之中隐隐飘着一股桂花香味,让空夜很难不想起涂山里的迷雾。还在走神呢,就见秋水气鼓鼓地从远处走回来,一把抓起她的手摇摇她手里那株青花:“这祝馀你怎么光拿着不吃啊,我们出来要晃荡很久的,不吃这一路上不得饿死你呀。”

    这么些天空夜天天喝药,肚子里全是药水,现在完全不饿,反而还有点被水给撑着了,但见秋水略有责怪的眼神,还是把手里的花塞进嘴里胡乱嚼两口咽了下去,是什么味道都没尝清楚。秋水看着她吃完,这才安心一笑,说是怕她一没见识的在山里走丢了,捉起空夜的手腕继续走。空夜刚想问秋水究竟要找什么药材,就见她就在一棵上有黑色纹理的构树前停了下来。秋水伸手采下枝头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装进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歪着头想了想,又取出一朵簪在空夜鬓边,甚是满意地笑了。空夜轻轻摸了摸自己发上的花朵,又看看面前那棵树:“迷穀树的花,这也是药材吗?”

    走在前面的秋水一边把玩着袋子里的花一边回头:“据说中了妖王黑刃的人有如临深渊的恐怖感,迷穀花就是用来指引方向使之心安而不堕深渊的。至于怎么个如临深渊法,我没见识过所以不清楚,毕竟听说妖王出手狠辣至极,手中黑刃更是闻者胆寒,被打中的人能活下来的都不多,更别说见了。”空夜闻言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否定秋水的话,想告诉她自己认识的沧绝不是这样的人,可念头一转,明明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对赤章下的却正是如此狠手,顿时不敢吱声。想起秋水所说的指引方向,空夜突然想起来刚刚闻到的桂花香。

    “你说桂花香?这里是招摇山,桂树金玉多了去了,有桂花味儿很正常啊。”

    “可我在涂山的雾里也时常闻到桂花味,那里可不怎么长桂树啊。”

    “涂山迷雾,桂花香气,是不是还兜兜转转走不出去?”

    空夜一听,这跟她从前试图帮沧走出涂山遇到的问题一模一样,有些激动地拽住秋水的手:“你知道?!”

    秋水突然被扯了一个趔趄,晃了一下才站稳:“那叫‘洞天九转’,天底下谁都知道那是涂山山主的绝招,而迷穀花则正破此局。啊,也就你这没见识的可能不知道。不过据说妖王尽知天下术法,估计他也会这招。话说回来,你怎么会遇见呢?为什么要困住你呀?”秋水边说边甩开空夜的手继续走,一时间没注意到空夜听完她的话整个人傻在原地。

    秋水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困住我?参考青丘所言的妖魔动向,那一招不应该是涂山山主用来困住沧的吗?一直走不出涂山的人是沧啊,我和赤章每次都能走出去的,只是每次都发现沧出不去,所以没有离开涂山,只穿过云雾回到被困住的沧身边,这样的考虑没什么问题呀。可秋水说沧应该也会这‘洞天九转’,他又知天下术法,不应该出不去吧?对了,一定是因为他当时手上没有迷毂花!一定是这样!可……每一次,我和赤章真的走出去了吗?云遮雾绕,兜兜转转,分明辨不清方向,可就像被指引了一样,穿过浓雾之后每一次都会回到沧身边,不管怎么走都不会跟沧失散,这是巧合吗?火海之前,沧说涂山山主使的是雕虫小技,如果他真的被困住,那他是怎么抓住山主的?那银竹那群人是怎么跟他会合的?施术者真的是山主吗?被困住的,真的是沧吗……?

    秋水走了好一段,觉得身边空荡荡的,一回头发现空夜果然没跟上,又气鼓鼓地走回去。像这种走走停停的走法,等找完所有药材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可走近一看,空夜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颓然跌坐在地,泫然欲泣的样子我见犹怜。秋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刚要伸手去拍拍她颤抖的肩膀,就见空夜痛苦地用十指抠住自己的脸,留下一道道红痕。

    “空、空夜?”

    像是终于听见有人叫她,空夜应声抬起脸,泪珠在她抬头的瞬间从眼眶里掉出来砸落地面,溅出小小的水花:“居然是我……被困住的是我,被囚禁的人……是我……!为什么困住我啊?”

    这不是自己刚才才问的问题吗?秋水不禁暗自诽腹,但没有说出口。待空夜自己默默掉了一小会的眼泪之后,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这才跟着秋水继续去找药材,只是脸上红痕尚未褪尽,表情也多了几分凝重似心事重重。

    花了十来天的时间,治疗赤章用的东西终于快齐了,只剩下最后一种存在于钟山的名叫“烛星”的石头。空夜在听秋水说完那些话之后已经没了看风景的心思,反正看来看去也是一片暗影,而且太容易让她想起来沧温柔的笑脸,还是不去看不去想的好。采药的旅程终于接近尾声,空夜和秋水站在钟山山脚下一起抬头,只见云烟缭绕,钟山的总体样貌隐在其中不可见,只有高耸入天的几块青黑。看旁边的秋水十分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装,空夜忍不住好奇起来,那副架势看起来跟要大干一场似的。

    秋水整理好衣服,看了一眼掩盖不住好奇的空夜:“又不知道了吧?那种烛星算起来其实不算石头,而是鳞片。”

    “鳞片?谁的?”

    “此处名钟山。”

    空夜恍然大悟,这些她听沧讲过的,她记得的。钟山山神名烛九阴,是一条身长千里的赤龙,据说神通广大,睁眼为昼闭眼是夜,既然是龙,那有鳞片也就不奇怪了。可是一抬眼,天空昏暗如故,所谓的睁眼为昼怕不是唬人的?

    这么跟秋水一说,秋水反过来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呀?现在不见星月,这不就是昼吗?你这狐狸究竟怎么长这么大的,怎么连常识都不知道?”

    是这样的吗?四周长久的昏暗模糊,只是不见星月于是称为昼,这跟沧讲过的完全不一样啊。空夜还想辩驳,可是仔细一想,从自己有意识以来昼夜从不分明,只有沧口中曾经的昼才不一样。所谓天地开明,也许真的只是传说,只是幻梦。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只要这片迷蒙褪去,那就是有可能的。

    “曾经?昼夜分明?胡说八道什么呢,那最多也就是个传说而已,跟如今没关系吧?亮不亮的,众生不都存在着吗?”秋水一脸疑惑,很快结束这个话题,“不说这些无所谓的东西,刚才说了烛星就是烛九阴的鳞片,我们得找到烛九阴揭一片鳞下来。虽说烛九阴被封印了,但怎么说也是一方大神,先做好准备吧,说不定会打起来。”

    被封印了还能跟谁打?不对,这样的一方大神被封印了?空夜还在疑惑,就被秋水拉着上山了。

    钟山常年云烟缭绕,五步之内甚不真切,五步之外全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山岩崎岖怪诞,一阵阵强风不知从何所起,秋水却带着空夜一路循着风起之处找去。因有交代要留意红色的东西,空夜也四下张望着,看一路上断断续续有鲜红色的碎石块延伸到钟山深处,刚刚伸手要去碰秋水告诉她这回事,却突然有一只白色飞鸟急急冲过去,吓得秋水尖声大叫。空夜则是被秋水吓了一跳,急忙拽过她躲进旁边的小洞穴里,穴壁虽然低矮但堪堪能让她们两个女孩子屈身躲进去。还没等秋水冷静下来,洞穴外突然风声大作,刚才那种白色飞鸟呼啦啦一顿乱冲,跟刮起暴风雪似的。那些飞鸟就像被狂风带起,不受控制地在风中鸣叫乱舞,不时在地上砸出一个手掌大的小坑,秋水被吓得一直往洞里头缩。

    “原来你害怕鸟啊?”空夜想了想,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安慰人的能力,只能随口一说。话音刚落,外面的风声中又夹杂起了狂乱的雨声。

    “谁怕鸟了?你看清楚点啊那是鱼!那是长着飞鸟翅膀的蠃鱼,会引来水灾的!”秋水手忙脚乱把自己曳地的衣物收拢起来,生怕被那些蠃鱼砸到,“我可是纯正的火术修习者,肯定会怕水啊!噫!”

    明明秋水还挺可靠的,又坚定又有些骄傲,这样的人被一群鱼吓得吱哇乱叫花容失色,空夜不禁有点想笑,要是笑出声的话秋水肯定会生气,还是咬着嘴唇忍下来了。可转念一想又不对,火术之中有一种名叫三昧真火,那种火不是就不怕水吗?

    “我才七尾啊,哪里会三昧真火那么难的法术?”秋水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你还两尾呢,没资格说我。”

    “可我生下来就是两条尾巴呀。”

    话音未落,秋水就直接顶了回去:“怎么可能,你记岔了吧?狐族生来一尾,随着修为逐渐长出尾巴,直到九尾,无一例外。我青丘虽说贵为天狐一族,但是真正拥有九条尾巴的也屈指可数,如今青丘也只有青丘君一个九尾狐,连君后都是七尾狐狸。至于你,你也是狐狸,那就不可能生来双尾了。”

    笃定的语气让空夜听起来有些不舒服,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不可能啊,自从她有意识以来,自己的尾巴一直都是两条,连当时还活着的生身父母都挺疑惑的,不可能会记错。可如果没错,自己怎么会天生双尾呢?

    空夜兀自不解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秋水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表情严肃。所有的思考完全没有结果,甚至连线索都没有,这让空夜不得不暂时不去想。看秋水神情严肃,她那双剪水秋瞳透着石头一样的冷硬,让空夜有点畏惧。

    最终秋水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你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奇怪。明明你知道的也不少,会说话会术法会修炼,可是很多常人都知道的理所当然的东西对你来说却像是闻所未闻。就好像……”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皮直直盯着空夜有些茫然无措的眼睛,“就好像,一片空白的你,被人囚禁起来,刻意培养成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