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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锁链

    第一高楼的承包人终于选定了。出乎所有人意料,夺得头筹的人并不是韩六根,也不是罗静茵,而是那个“开心果”古优。

    这也就意味着罗静茵要离开辽北市了。

    临行前,罗静茵在学校前的小餐馆见了芦秋一面,她破天荒地跟芦秋发了一阵牢骚,说是私底下没少求金万标帮忙,金万标却对她始终不冷不热。本以为金万标是个两袖清风之人,可那天看到金龙的摩托车才知道,金龙的车是韩六根送的。因为这款车型在国内属于首轮发售,代理商只抢到了三十几台,罗静茵通过他丈夫的关系联系上了那个代理商,了解到他在辽北市只售出一台这款摩托车,而购买人就是韩六根旗下的“六德建设投资有限公司”。

    “比五德还多一德,他咋不叫缺德公司呢?”三姑愤愤地说道。

    “我还打听到,金万标本想把这个项目给韩老六干,可是秦枫不同意。最后拍板的人也是秦枫。这样也好,要是让韩老六接了这活,保准干出个豆腐渣工程。”

    分别时,三姑托芦秋把一封信交给芦静海。通过这几次和三姑的接触,他发觉三姑对她的姊妹大哥已经没有多少怨愤。唯独始终无法原谅爷爷,反而时间越久,这种恨意越深。

    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学校离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芦秋为了上课方便,平日住在宿舍里,只有周末才回家。而芦静海教授则是每天都回家的,只有加班时才住在职工宿舍。

    扑了个空,父亲并不在办公室。加班的人告诉芦秋,父亲刚被金校长叫走了。芦秋本想把信放在办公桌上就走,可还怕其他人拆开偷看,索性去校长办公室门口等着父亲。

    金校长的办公室位于办公大楼的次顶层,这栋办公楼是校园里唯一有电梯的建筑。出了电梯还有一道密码门,好在金龙以前常带芦秋来金校长这“品尝咖啡”,次数多了,自然就把密码记住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还没到金校长门口,就听到金校长锐利的嗓音破门而出:

    “小芦你怎么还给我犟?这篇论文要是月底前写不出来,我拿啥往国际期刊上发表?”

    芦秋心中一惊——金校长竟然找父亲写文章?金校长可是在教育界赫赫有名的泰斗式人物啊!

    “实验还没做完。没有实验的验证,这构想还只是存在于理论阶段。”父亲回答的声音很小,但是语气不卑不亢。

    “芦静海!你少跟我在这儿扯淡!”金校长的嗓门一下子窜了上去。转而又态度有所好转地说道:“我还能不相信你芦教授吗?有些东西是没法做实验证明的,爱因斯坦还说黑洞里头时间是静止的呢,你能找个黑洞钻进去验证一下吗?只要理论站得住脚,没人敢质疑。何况这文章一定能过审,大多数人又看不懂,你究竟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一阵静默,芦静海没有说话。芦秋看不到父亲的表情,可他却猜得到,此刻的他一定在茫然地望着窗外,无奈地叹着气。因为以前母亲斥责父亲时,父亲就是这个表情。

    芦秋的心沉了下去,他的父亲正在像小孩子一样被指责、威逼。他好想冲进去揪住金万才头上那几根稀疏的头发痛打一顿,可理性制止了他。

    金万才忽然呵呵地笑了笑:“这文章只要能在月底前赶出来,我保证令郎能在两年后当上学生会主席!”

    芦秋心里又是一懔——怪不得这么容易就进了学生会,原来金校长在背后操刀!

    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芦秋差点惊掉了下巴,只听金校长懒洋洋地说道:

    “那个辛苦费,你还是拿着吧。前几次给你都不要,我就自作主张把那笔辛苦费换成这把钥匙了——位置在市中心,两层加起来六百多平,要是你媳妇问起来,你就说是国家给的奖励好了。”

    “我不要!”芦静海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我绝不能拿这个钱。我的辛苦已经换来我想要的好处了,那就足够了,我很满足。论文我保证月底前给你,至于以后有没有人质疑,我就管不了了......”

    芦秋担心父亲会突然走出来,没敢继续听下去,带着狂跳的心脏跑下楼去。

    第二天上午的课,芦秋一句没有听进去,他始终在想金校长为什么要给父亲买房子,父亲提到的“已经得到的好处”又是什么?如果是金钱,那母亲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地上班,而是过上金夫人那样的生活?

    芦秋没兴趣吃午饭,小结巴和张晓超好奇地盯着芦秋,还以为他病了。

    这时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女同学匆匆跑过来,“你是芦秋吧?柳盈盈被人打啦,正要去医院呢,你快去看看吧!”

    芦秋忙扔下手中的半个馒头,随这个女同学去了。

    教学楼的门口停了一辆救护车。柳盈盈正被医护人员抬着从楼梯走下来,跟芦秋打了个照面,柳盈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芦秋不知所措。

    想到两人毕竟算得上朋友,柳盈盈出了事还不忘找到他,随即跟着上了救护车。

    简单的包扎后,柳盈盈躺在了处置室,身边围着几位学校的领导。

    “为什么原因而打架啊?”说话的是芦秋所在学院的院长。

    “我不让她在教室里写那种不雅的东西,她就打我!我要告她,让她赔钱!让她蹲监狱!”

    芦秋第一次见柳盈盈发起飙来,跟从前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判若两人。

    “大家都是同学,学业为重,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海阔天空嘛。”院长耐着性子安抚道。

    “她打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海阔天空呀!打了人就是犯法,不处罚她还无法无天了呢!”

    实际上柳盈盈伤得并不重,只是被扯掉了几缕头发,脸上出现一道血痕。

    “院方一定会对这个同学批评教育,并做出应有的惩罚。我会让她来给你当面道歉,但学业为重,万不可因为这种事影响了学习。”院长的话突然变得很威严。

    跟柳盈盈打架的女孩叫苏芮,是柳盈盈的同班同学。芦秋对苏芮有点印象,她的个子不高,瘦瘦的身材,上课总是坐在第一排,看起来是很腼腆的那种女生。她怎么会跟柳盈盈打起来呢?

    芦秋决定去找苏芮谈谈,如果能像院长说的那样,给柳盈盈道个歉,说不定处罚就能免了。

    百般打听,芦秋最后在图书管里找到了正在上晚自习的苏芮。

    见到芦秋,苏芮害羞地红了脸。

    “苏芮同学,我是芦秋,咱们出去谈谈好吗?”

    在图书馆的走廊里,芦秋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那天苏芮在教室里写信,柳盈盈在旁边偷看。然后柳盈盈突然就发起了火,一把抓起苏芮的信,还大声辱骂苏芮的行为很丢脸。苏芮是在抢夺信件时无意中弄伤柳盈盈的。

    “哦。”芦秋听完苏芮的描述,对柳盈盈的一面之词心存起了芥蒂。

    苏芮低着头,扣着手上的指甲。

    “这样吧,过几天我安排你们见个面,互相退一步,道个歉,这事儿就结了,你觉得好吗?”

    苏芮拼命地摇头,低声说了一个“不”字。

    芦秋头疼起来。

    “除非......”

    “除非什么?”

    “明晚八点,你陪我去个地方。你能去的话我就跟柳盈盈见面。”说完,苏芮把一张纸币塞到了芦秋手里,红着脸走了。

    “我的天!”芦秋心里暗呼不好。从苏芮的表现来看,这个学霸很可能当时在给芦秋写信,不巧被柳盈盈看到,于是闹了起来。

    芦秋想起院长的话,不能耽误学业!年轻人很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而酿成悲剧,还是尽早化解微妙。到时候三个人都在场,最好再把金龙叫上,那家伙能说会道,说不定疙瘩就解开了。

    “以后再慢慢地告诉她们,不要对自己抱有好感吧!”芦秋心里苦笑道。芦秋渴望的是那种小说中描写的爱情,或者轰轰烈烈,或者温柔浪漫。对眼前前这种直截了当的表白场面,他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

    为了能解开这堆疙瘩,明晚就陪苏芮去吧!

    芦秋无奈地看了看这张纸币,只见上面用铅笔写着八个字:挣脱锁链,驱恶存真。翻到背面,是时间和地点。

    地点竟是那栋还没建成的第一高楼。

    芦秋心中泛起了嘀咕。

    深秋已至,夜风很冷,吹着落叶和白色的塑料袋漫天飞舞。

    芦秋走在前面,苏芮低着头跟在后面,两人默默无语,只有风声和踩在枯叶上发出的“咯吱”生。

    走到近处,才发现第一高楼已经建的很高了,在这个冷风吹过的城市里,宛如一个勉强屹立着的迟暮英雄。

    苏芮轻轻地塞给芦秋一只黑色的口罩,并示意他把衣服上的帽子扣在头上。“我们将要参加的这个集会,被要求最好用东西罩住脸的。”

    芦秋更加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集会的地点在大楼的第八层。走在光秃秃的楼梯上,让他感到胆战心惊。

    这是一个宽敞的大厅。灰秃秃的水泥墙在夜间看上去变成了黑色。窗户就像幽灵的眼睛,分布在大厅的四壁。人很多,芦秋打眼估量了一下,数量跟军训时他们那只队伍相似。不约而同地,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层东西,只露出两只东西打量的眼睛。也有很多人套着着花花绿绿的头巾,只是在蜡烛的光线下看不清楚。

    蜡烛在大厅的最前方,围成了一个月牙的形状。

    “这是什么集会?怎么搞的神神神秘秘的?”芦秋弯腰在苏芮的耳旁低声问到。

    “这是朗真教,我家里人都信这个,可灵了哩!我爸爸吃了教会给的神药,身子有力气多了,都能下床走路了!”

    朗真教?芦秋心想:平日里知道三大宗教,哪里冒出个朗真教?还能治病?

    “安静!”

    芦秋抬头一看,蜡烛围成的火光里站着三个人。为首坐在中间的那个人身材十分矮小。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八个人,身材则十分高大魁梧,每个人手里持着一根铁棒,在烛光下泛着银光。

    “我是左护法侯尊者。”

    “我是右护法朱尊者。”

    “这是我们的教主达巴拉干、裂隙的逃脱者、朗真教的创始者!——阿拉,呓叽喳噶......”左右护法带着人群中的一部分人,叽里哇啦地祷拜起来,感觉类似教会的经文。

    祈祷声后,那个叫“达巴拉干”的教主开始讲话了。

    “受贵国教众的邀请,我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向你们传播宇宙的真相。”

    竟然是个外国人!可是汉语说的很好。

    借着昏暗的烛光,芦秋觉得这个男人的衣装打扮很像最近电视剧里的“耶律洪基”。

    “这里应该有很多新加入的信徒,那就让我告诉你们真像,引导你们的人生吧!”

    ——后面的八个大汉和两位尊者又发出一阵长长的吟诵声。

    “十二年前,我在达鲁国的草原上追杀一只怀孕的母狼。我骑着马追了不知多久,直到胯下的马匹吐血死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那时天已经黑了,借着月亮,我看到母狼也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我。我搭起了弓箭,刚瞄准它,就看到地平线的远处奔来一支狼群,我惊呼不妙,于是从身后掏出猎枪,边放枪边奔逃。可我哪能跑得过这群狼?最后,我打光了身上所有的子弹,被狼群撕碎在那片草原上。”

    “什么!”人群里的一部分人躁动起来。还有一部分人保持着安静,显是从前听过这个故事。

    “可是我没有死!就在我感受到心脏即将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极光!”

    芦秋心中一动。历史上,辽北地区曾出现过多次极光现象。其中,当数明朝末期出现的那次被当地人广为传说。在明朝崇祯末年,来自九岛国的一支流寇于冬季登陆兴龙湾,举刀砍杀了当地百姓数万人众,并抢走大量财宝,四处纵火。惨无人道的杀戮持续了很久,直到极光的出现,使九岛国的流寇以为那是上天发出警告,才停止恶行。

    芦秋从思索里走出,继续听着那个教主说道:“我的灵魂,朝着极光出现的方向飘荡。原来,极光是这个宇宙的裂隙,我追随着裂隙一直飘上去,我看到了地球、太阳系、猎户座,然后飘着飘着,我看到的竟然是,一捆巨大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