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都市言情 » 一杯极光 » 六、白雪

六、白雪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锁链上的一个小节,就像一个透明的铁环,演绎着我们的一切。我在这个铁环上,看到自己从出生到死亡的全过程,然后便是周转轮回,不断地重复着。我看了一会儿,发现在跟它相连的另一个铁环上,循环着我女儿的人生,失去父亲的女儿没过多久便夭折了,这是何等的不幸!我女儿的下面就没有了铁环。让我惊奇的是,在我那个铁环的旁边,是另一个我!另一个我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继续看,发现这捆锁链尽管十分庞大,但是能看到任何一个人的人生。每个人都有十二个自我,分布在另外十一个锁链上!”

    在场的大部分人无不震惊!显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的说法。

    “极光就是宇宙锁链上的裂痕,我的灵魂从这个裂痕上逃了出来,我能够自由选择进入另外一个‘铁环’,另一个‘铁环’上的我就会被挤到之前那个属于我的铁环上,这就叫‘替换’。同时我也能进入别人的‘铁环’上,这称之为‘置换’。我可以选择过上舒适的生活,也可以选择过上悲惨的命运。我能够抵达远古时期,也能飞到未来。可我告诉自己,我从在裂痕中逃出来,不能只是自私地为自己选择舒服的生活,我还要让生活在痛苦里的人得到解脱!我从未来的人类手里学习如何制造神药,医治你们的疾病;我也能预知极光发生的时间。你们可以选择活在当下,也能够在极光发生的时刻选择超脱。你们能成为另一个自己,也能飞到未来或者过去!而我,就是你们俗称的佛,就是耶稣和安拉。而我的肉体,只是个通晓一切的人,你们不需要称呼我为神!”

    教主的最后一句话还很“谦虚”。

    只听教主又说道:“地球上的权力者在用各种手段统治我们,他们发明了宗教或者科学来蒙骗我们,这个宇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循环,所有人的命运、连同宇宙的命运都是循环,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们不需要受到任何人的摆布,我们可以超脱!”

    接下来又是一阵诵经祷告的声音。一部分教徒门开始忍不住交头接耳。还有一部分教徒仍纹丝不动。看上很淡定的那些教徒,似乎是这个组织的老成员了。

    左护法紧了紧嗓子,提着高音大声说道:“安静!下面由我宣读教规——一、达巴拉干是朗真教的大教主,是教内最高首领。二、教内成员必须无条件执行上级的指令,违令者将受到八大护法的惩罚。三、没有上级的同意,同级人员不可以私下沟通。四、教内成员需按月缴纳会员费用,当月不缴纳者直接逐出我教。五、一斤黄金换取金色狼牙吊坠,一斤人民币换取银色狼牙吊坠,一斤白银换取白色狼牙吊坠。六......”

    芦秋这才意识到,蜡烛围成的形状并不是月亮,而是狼的牙齿形状。可吊坠又是什么?为什么如此昂贵?

    左护法读完教规后,右护法开始讲话:

    “下面进入第三项——惩戒。”

    众人又开始吟唱那些听不懂的词语,八大护法持着手中的法棍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在听上去略微带有恐怖气息的诵经声中,五个被捆绑的人从楼梯上歪斜着走了下来,整齐地跪倒在教主身前。

    右护法问道:“你们五人知罪否?”

    五人忙不迭地点头。

    右护法又道:“两个月前,金色狼牙命你们将怡川和香港来的商人驱逐出辽北市,然而他们却在这里逗留到最后。你们出师不利,将接受护法的惩戒!”

    芦秋顿觉后背发凉,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说道的商人,不正是三姑静茵和古优吗!

    那五人依次被按倒在地上。护法们举起法棍,打在被惩戒人的大腿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芦秋睁大了眼睛,他完全不敢相信,在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的年代,还存在着封建时期的荒唐做法。

    五个人轮番挨了几下“惩戒”后,被带下楼去。

    右护法又开始拉着长长的音调说道:“违反教规者,当以此为戒。下面进行仪式第四项——受戒。”

    从教众的第一排走出两人,高举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包裹,跪在教主达巴拉干面前。教主摘下面罩,伸出左手在这两个人头上分别抚摸了一下,然后用流利的汉语讲到:“即日起,你二人就荣升为金色使者,全国的银色使者和白色使者都听你们的调遣!”

    光线很暗,芦秋看不清教主的脸,可也猜到那二人手里托着的是一块黄金。

    受戒仪式后,左护法朗声说道:“下面由教主宣布最新任务!”

    教主的眼睛在全场横扫了一圈后,缓缓地说道:“这栋大楼,遮挡了灵魂升往裂隙的仙途,也让很多人无法看到极光,那芸芸众生还怎么超脱?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炸毁这栋大楼,由本地区一号金色使者负责此事;第二项任务,是要把所有妄图建起这栋大楼的人悉数教训一遍,不能放过任何一人,这件事由本地区的二号金色使者安排;第三件事,就是继续宣扬我朗真教的教义,‘挣脱锁链,驱恶存真’八字箴言,必须全数做到。这件事由刚刚受戒的三号金色使者负责。四号金色使者,你负责组织每周一次的讲义,并按时传达我的旨意,一会儿你去右护法那,他会告诉你具体怎么做。其他人,你们要尽可能让身边虔诚的人加入我教。最新的引荐者们,一会儿去左护法手里领取白色狼牙。我会在下次到这里时,告知你们极光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达巴拉干最后被护法推着离开了大楼。众人这才发现,教主一直坐在轮椅上面。

    离开这栋大楼后,芦秋顿觉松了口气。刚才那种感觉,仿佛在一个水泥做的监狱里度过了好多年,浑身充满着不自在的感受。

    苏芮低着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乳白色的狼牙形吊坠,示意让芦秋拿着。

    “真是用一斤白银换的?”芦秋的语气比街上的风更冷。

    “嗯,不过我是你的引荐人,我免费得到一个白色狼牙。这个送你。”苏芮低头看着芦秋的鞋子,显得非常不好意思。

    “我劝你最好不要信这种东西,这跟那群跳大神的没什么两样。”

    把苏芮送到宿舍后,芦秋借传达室的电话拨了110,芦秋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然而对方接线员觉得芦秋在开玩笑,对芦秋进行批评教育后就把电话挂了。

    芦秋深感这群教会分子的极端之处,说不定哪天就把第一大楼炸了,于是骑着自行车跑去派出所。

    派出所是一栋和居民楼合用的二层小楼。芦秋使劲儿剁了一下脚,楼梯间才亮起一盏昏黄的钨丝灯。

    派出所的办公室在二楼,值班人员正躺在一个简单的架子床上打着呼噜,芦秋极不好意思地用手指碰了碰这个值班员。

    “你干哈呀!”办公人员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是个年轻人,有些不高兴地坐起身来。他的脸又大又红,看得芦秋有点惊慌失措。

    “我来报警。”芦秋喃喃地说道。

    “哎呦?我去找本儿,你说吧。”

    最近几年,来派出所报警的无非是年轻人之间的打架斗殴、邻里间的矛盾等。当芦秋讲到极光是宇宙的裂隙、人生是锁链状时,这位胖大叔频频点头,似乎听得津津有味。当芦秋提到这群教徒要把第一大楼炸毁时,这位胖大叔抬起了头,眯成两条缝的眼睛看着芦秋:“他们说没说什么时候动手?”

    “没说。”

    “看清那群人的长相了吗?”

    “也没有。”

    “这是个大案子。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就把这个事儿告诉上级领导。对了,你留个联系方式。”

    大雪飘飘洒洒地从天而降,树上、地上、房顶,全世界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塑料袋等白色垃圾也被大雪盖在了下面,这座城市突然间变得整洁无比,充满了银色的光辉。

    金龙手里端着一杯五十三度的“炕头烧”,在小结巴、芦秋等人面前高声地吹嘘着这学期谈到的几个女朋友,芦秋也有了些许醉意,开玩笑地骂金龙欺骗太多女孩的感情会遭天谴。金龙则不以为意,他认为是女生主动追求他的。大家还开着芦秋和柳盈盈的玩笑,劝他俩早日修成正果。这时张晓超从外面进来了,抖落了眉梢上的霜雪,露出一副颓唐的神情。

    “咋啦伙子?”金龙说着,给张晓超倒了一杯“炕头烧”。

    “没啥,喝酒吧。”张晓超一口喝了半杯酒,煞白的脸上瞬间多了一层血色。

    “晓超的酒量可以呀!咱们可劲儿喝,以后我金龙喝“炕头烧”免费。

    哦?大家一致表示怀疑。金龙这才发现自己喝大了嘴,忙解释道:“韩老六拿到了‘炕头烧’的代理权,他跟我爸说,以后要把这个酒的品牌做大,弄好了比茅台还驰名。韩老六为了打开市场,暂时让市长大院的人免费品尝。”

    芦秋越发对金万标的两袖清风形象产生了怀疑。

    “炕头烧不是咱市一个农民做出来的吗?他前几年在亚龙湾附近建了一家不小的酒厂,我们班还去参观过。那个老板好像赚了不少钱,韩六根咋就成了代理了?”其中一个家在本地的同学边吃边问。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叫专利权!韩老六办法多着哩。那个发明烧酒的老头哪懂得专利是啥。韩六根把酒瓶子上的商标扣下来,以他公司的名义注册了专利,然后托人给那个老头送了点经费,说以后炕头烧酒归他六德公司来做。那老头哪能同意啊?去市里告状,结果那韩老六拿出了专利证书,还说那老头做的假酒喝坏了很多人的身体,根本不是合法商品。也不知道韩老六在哪找来的人证,一口咬定喝了那老头做的白酒后头疼。结果你们就猜到了,韩老六是炕头烧唯一的合法老板。”

    “太过分了!”芦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是啊,这两年粮食的价格都不如狗粮贵,谁还犯得着做假酒?”另一个同学抱怨到。

    “我还纳闷最近这酒咋突然涨价,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本来还想过年给我——我爹带几瓶回去呢。”小结巴边喝边说。入学几个月来,当属小结巴体重变化最大,较入学时胖了许多。

    最近一个多月,芦秋过得不是很平静。一方面,第一大楼周围迟迟没有传来风吹草动的声响,另一方面,派出所也没再找他了解情况。他记得朗真教下达了要教训跟这个项目有关人员的命令。秦枫是个很受当地人歌颂的好干部,跟单田芳讲的包青天有过之而无不及。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芦秋心里一定会感到内疚。

    金龙感受到大家愤愤不平的气息,赶紧岔开话题:“知道不,明天就是圣诞节啦?”

    “是坐落在太~太平洋另一侧A国的那个圣诞节吗?”小结巴问。

    “对呀,就跟咱们过新年一样。A国人砍一棵树杈子放家里,挂上灯泡,再唱首歌就是圣诞节。他们还互送礼物,把礼物装袜子里,你说臭不臭,哈哈。”金龙又活跃了起来。

    此时的张晓超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问他究竟因为什么事愁眉苦脸。无奈之下张晓超只好交代:原来张晓超喜欢上了苏芮。他写了一封邀请信,想请苏芮去滑雪。哪知刚走到苏芮宿舍楼下,就迎面见苏芮走了过来,楼下有一个人在等候,那人叫冯双喜,平日里就见他总跟苏芮探讨学习上的问题。张晓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被人快了一步。

    芦秋记起冯双喜就是军训时对他冷言冷语的那个同学。芦秋在学生会这段时间消息比较灵通,听说冯双喜家里还有个哥哥。他母亲怀他时正好赶上计划生育,生下他后没少被罚款。这学期的贫困生补助的申请名单上就有冯双喜的名字。冯双喜跟苏芮一样,是那种学习很努力的人,芦秋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唯独想不通为何每次在宿舍楼里见面时,冯双喜都对他态度淡然,难道跟苏芮有关?说来好笑,芦秋竟然也是贫困生名单上的一员。

    “冯双喜是他妈谁?现在韩老六都得给我几分面子。阿超你别担心,明天我就找人去修理修理那个**崽子。”金龙酒意上涌,拍着胸脯给张晓超做出了承诺。

    张晓超连连摇头,显然他对金龙的提议不置可否。

    “你他妈别张嘴韩老六闭嘴韩老六!”

    芦秋等人听到“哐当”一声,一个盛着大鹅的铁盆子从侧面飞了过来,砸碎了芦秋身侧的玻璃,冷风一下子吹了进来。

    大家齐齐地朝铁盆飞来的方向望过去,怒吼着站起来的人正是韩六根的那个外甥“老大”。

    这家饭店地处多所学校的交界处,擅长做地道的东北菜,味美价廉,分量给的也足,自然成了很多学生聚会时争相前往的场所。当然也不乏很多社会人员来这里品尝美味菜肴。这次碰巧,又遇到了那个“老大”。冬天里,人们穿的都很厚重,也就没能早早地认出“老大”就在附近。

    “你大舅都得给我倒酒喝,你能咋的?”金龙说着,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朝“老大”走去。剑拔弩张之际,饭店的老板冲了出来,笑呵呵地拦住了金龙,也示意那个“老大”坐下:“明天是圣诞节,今晚是平安夜,大家今天平安了,明年才能大顺嘛!派出所的人今晚有查访,咱没必要招惹一些没必要的麻烦,大伙说是不?”

    店里其他客人都停下进食,静静地看着这场“好戏”。

    金龙恶狠狠地盯着“老大”。金龙知道,这个区域的饭店、卡拉OK老板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万一在这里打起来,消息传到他父亲金万标的耳朵里也不太好。

    金龙转而露出一抹高傲的笑容说道:“我是学生,不跟你这种下三滥的小痞子一般见识。你要想斗一下,这周末正午,后山针叶林,你不来就是我孙子!”

    说罢,金龙带着大家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饭店。

    雪下的依旧很大,街上已经看不到汽车行走的痕迹。路灯的光斜斜地打在雪面上,空气中清晰地可见的白色颗粒像砂糖般飞快地飘过路灯的光晕。街道两旁是各种类型的饭店和娱乐场所,二三层小楼错列不整地分布在道路两旁,窗户上满是屋里食客纵情忘我的投影。

    “咱们辽北以后还能更有钱,明晚我带上我对象,再拉上几个老妹儿,咱们去瀛洲酒店整个派对!”

    金龙歪歪扭扭地走着,仿佛丝毫不在意刚刚和“老大”发生的不快。

    突然,金龙口袋里发出一连串电话的声响。

    挂断电话,金龙瞪着灰色的瞳孔转身说道:“我爸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