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都市言情 » 一杯极光 » 十三、咖啡

十三、咖啡

    而那时的内地,打黑除恶的风暴正在席卷各个地区。也正是从那时起,韩六根注册了六德投资公司。同校园里的孩子们不同,他在辽北市控股着一家不温不火的建筑公司,此外就是那家炕头烧酒厂。当热心的市民们都认为应该走下坡路的时候,韩六根却破天荒地在兴龙湾附近的一块高低上建了一栋别墅,其规模宛如一座巨大的宫殿建筑群。热心市民和校园里的孩子都存在着同样的一个疑问——韩六根的钱是哪里来的?

    韩六根穿着一件亮银色的长衫,危坐在别墅二楼的沙发里,右手握着一只银光闪闪的左轮手枪,左手则持着那根形影不离的拐杖。他看到一颗榴弹拖着长长的尾迹破空而入。刹那间,二楼的玻璃被炸得粉碎,耳朵里一时间充满了嗡鸣声。残存的几个忠心的手下还在抱着枪械进行负隅抵抗,更多人则已经四散奔逃了。

    他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他的脑海中闪现出当年浴血江湖的场景:他曾亲手诛杀了仇人,也除掉了很多对手,甚至无辜的人。他忘记了自己曾有过多少女人,也记不清有多少人曾尝试着杀死自己。他记起了陪他走南闯北的兄弟,也记起了好多个与他反目成仇的朋友。他的思绪像电影默片般一帧帧闪过,最后他想到了儿时家中猪圈里的那头猪。小时候,父亲每年都会养一头猪,过年前就杀掉,作为除夕夜饭桌上最丰盛的晚餐。

    “六哥,现在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地下室那条密道可以用上了!”

    说话的是建强,他是韩六根身边的头号打手,很多敌人都死在这位叫建强的人手中。

    “我这次肯定走不了了。经过这么多次大风大浪,最后还是要栽倒,天命到了。带你嫂子逃吧,记得把客房里那个老外除掉再走,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

    韩六根在多年以前就把女儿送到了国外,现在他唯一惦念的人就是妻子。他努力在商业上取得建树,为的是早点摘掉“流氓地痞”的帽子,可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在通往九岛国的货轮上,载着一箱箱贴着“六德投资公司”标签的炕头烧白酒。至于箱子里装的是不是酒,韩六根清楚,手底下的建强清楚,金万标更清楚。

    韩六根用拿着拐杖的手轻轻拍了建强一下。建强含着泪水猛地跪倒在地,给韩六根磕了三个响头,便义无反顾地起身诀别。

    建强带着韩六根的老婆到了火车站,却发现警察已经把车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尝试开着汽车从公路离开辽北,却发现出城的各道关口均被封死。

    “大嫂,要不咱们去二黑家躲躲吧,他是我小时候的铁子,靠得住。”建强在询问韩大嫂的意见。

    “警察肯定把你这群兄弟都盯上了。”韩大嫂无奈地说道。

    “那就找个旅店躲一躲!”建强开车便往旅店驶去。可一连串的商家破天荒地告知要出具身份证,并告知今晚有派出所检查。不影响也知道这项规定是朝着韩六根等人下发的。

    “咱们去金万标家吧。”韩大嫂不像在商量,更像在命令。

    “金万标靠得住吗?我听六哥说这个人滑的很。”建强有所顾忌地说。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再说我没少给金夫人送礼物,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帮帮忙。”韩大嫂的语气很自信,不过她并不知道韩六根私底下给金万标介绍过女人一事。

    “好!以金万标的能力,把咱们送出辽北没啥问题,码头上有好几条船都听他的。”建强被韩大嫂说动了心,打着方向盘朝金万标家驶去。

    为了防止被其他人看到,建强把车停在了距离金万标家稍远一点的街角。

    门铃响过三声后,开门的是金夫人。

    金夫人一见是老冤家韩六根的老婆来了,没好气地想把门摔上。不料建强眼疾手快,一脚垫在了门缝间,冷着眼掏出手枪对准金夫人低声喝道:“让我们进去。”

    金夫人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忙放让两人进来。

    “你想做什么?别忘了这里可是领导家!街坊邻居也都是重要官员!”金夫人颤抖着说。

    “别紧张,我只是来求金领导办点事儿。”建强随手关了灯,瞪着两只冒着寒光的眼睛。

    “你们来的真不巧,那死鬼早被我撵出去了!”金夫人瞬间松了一口气。她自从知道金万标做了不轨之事后,就迫着他搬到了外面,毕竟他家的房子不少。

    “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建强显然不耐烦了。

    金龙听到楼下的声响,笑呵呵地喊道:“我现在就打——喂,爸呀,我肚子疼,我想上医院,你快开车来接我!哎呦喂~疼死嘞!”

    说罢,金龙走下楼梯,后腰里别着一把上次后山一战后留存的匕首。

    “二位是哪里来的朋友?”金龙努力地保持着冷静。

    建强默不作声。金龙借着微弱的光线努力看清了韩夫人的脸,才知道是这是韩六根的家人。上次韩夫人来的时候,“落在”了金龙家一柄摩托车钥匙,继而家里便多了一台GONDA牌摩托车

    韩六根的老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们家出点急事儿,过来找金领导帮帮忙。”

    “出啥事儿啦,这么着急?”金龙企图盘根问底。

    建强朝韩六根老婆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话。

    金龙眼睛一撇,看到了建强怀里的凸起,随即哈哈一笑说:“晚辈不该问的不问。我给大家冲杯咖啡去。”

    金龙转头回到楼上,掏出手机用最快的速度拨通了110。

    “这里是金万标家,有人持枪入室,快来人!快来人!”说罢,金龙迅速地把手机静音,放到枕头下面。然后从柜子里拿出来前几天买的老鼠药。

    借着户外昏暗的月光,金龙把老鼠药和咖啡混在一起,冲入了热水。金夫人和自己的杯子里则没有鼠药。

    出乎意料地,韩夫人喝了一口咖啡,而建强则像生存在黑夜里的野兽般,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金龙暗叫不妙——这个家伙十分谨慎。

    “再去打个电话,都过去十几分钟了,怎么还没到。”建强向金龙提出要求。

    实际上金龙并没有给父亲打电话,他从有人按门铃的那一刻起就感到来者不善,刚刚只是拿着听筒朝着空气讲了一番。

    “我爸可能下乡考察去了,我再去打一次,二位稍等!”

    金龙再一次拨通了110,大声地说道:“怎么还没回来,我肚子疼的不行了!”

    金夫人垂着头坐在茶几旁,浑身不住地颤抖。

    突然,韩夫人捂住肚子开始小声哀嚎起来——“肚子怎么突然这么痛!”

    建强十分机警,拔出手枪对准金夫人:“你给她喝了什么?”

    金龙见势不妙,从楼梯上一个跟头翻了下来,借着黑夜中对家具布置的熟悉程度,用尽全身的力量跌向建强。

    建强起身一躲,感到右臂一阵发麻——他被金龙踢中了右侧手肘。

    金龙迅速拔出匕首,对着建强一通乱刺。然而在力量上,金龙远不是眼前这个身经百战的人对手。建强几下就挣脱了金龙的束缚,在地上快速摸索着掉落的手枪。金夫人突然像发狂的兔子般纵身跃起,死死地抱住建强的大腿,任建强如铁锤般的拳头轰在头顶也绝不松手,嘴里大声地喊着:“儿子快跑!快跑……”

    金龙哪还记得逃跑?这一刻,他对韩六根破坏他美满家庭、以及损害了父亲官场地位的恨意全部聚集在一起。他瞪着灰色的瞳孔,眼里布满了仇恨的血丝,他紧紧地握着匕首,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建强。

    建强的大手猛挥,企图击退金龙的攻势。而金龙则用嘴咬住了建强的手腕,右手疯狂地朝着建强刺去。他感到牙齿被建强另一只手打掉了,他感觉到鼻子里面火辣辣的,他感觉到耳朵被连根砸掉了,而他却不松口、也不停手,匕首在前后猛刺了无数次后,建强击打的力量逐渐削弱了。

    建强死了。

    金龙感到天旋地转,他看到躺在地上像蠕虫一样的韩夫人凄厉地哀嚎着,他灰色的瞳孔似乎能在夜间看轻每一个人的表情。他摇摇晃晃地朝韩六根的老婆走过去……

    芦秋端着手里冰冷的咖啡,听着国安局的老郑在给他布置具体任务。

    “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取得A国人的信任,扮演卖主求荣的丑态,来弄清这群人到底是什么目的。”老郑说得唾沫星子横飞,芦秋趁机喝了一口咖啡,勉强提了提精神。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我有几个问题。”芦秋十分客气地打断了老郑的讲话。

    “你问吧。小伟给我也来杯咖啡。”老郑向身边的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说道。这几个人从一开始就跟谁在老郑身边。

    屋子里除了芦秋,显然都是老郑的得力助手。

    “如果我弄清A国人的目的,我爸爸是不是可以免罪?”

    老郑为难地看了看芦秋,说道:“参与提取Q分子的主要人员有三个——金万标利用职务之便,把原油中途输送到兴龙湾给你父亲使用。金万才打着配合A国人做科研项目的幌子,把你父亲说服为他做事。你父亲说白了只是被人利用罢了。”

    “这三个人都会被判刑吗?”芦秋继续问道。他猜到,父亲是为了自己成功入学才甘愿给人做棋子的。

    老郑答道:“金万标一定会被判刑,除此之外,他跟那个韩六根还有更大的案子;金万才不好说,因为名义上金万才是在做科研,并且给上级教育部门做了备案,我们从官方渠道暂且没法给他定罪。你父亲的所做作为间接干扰了国家和社会安全,恐怕会被定罪,尽管他不知情。”

    芦秋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不过嘛,呵呵,只要能弄清A国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那不就戴罪立功了吗?你从今天起就是芦静海。你爸登过报纸也上过电视,好在你跟他长得像,不然我真是没办法了。”老郑笑呵呵地说道。

    “这样最好了!”芦秋瞬间坚定了去做“卧底”的决心。

    “你这个任务,要骗过所有人。你尽量少跟熟人碰面,我还是很担心你会被认出来走漏风声。”老郑说道。

    “您提到的A国人见过我父亲吗?”

    “据我所知,没有。我们身处国外的工作人员知道BSI的存在时,那四艘潜艇已经在海底加速前进了。你也要尽快进入角色才行。”老郑说起话来总给人一种非常值得信任的感觉。

    芦秋不知道BSI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们如何把自己包装成父亲芦静海。

    “小伟、小琪,接下来轮到你俩了。先带着小伙子去睡一觉吧,醒来再说。我要回首都了。”老郑打了个哈欠,起身穿衣服走出了地下工作室。

    小琪和小伟是老郑手下的得力干将。他们两人带着芦秋走进了一个看上去很古老的居民楼。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芦秋接过小琪买来的油条和豆腐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小琪是个跟小伟年龄相仿的女人,笑起来脸上有个深深的酒窝。

    “你叫我琪姐就行,他是小伟哥。我负责你的化妆和情报传递,小伟负责你的硬件设备。”小琪跟小伟两人摆脱了老郑的在场,显然轻松了不少。

    “那你们岂不是零零七里面的Q先生?”芦秋嚼着油条问着。

    “嘻嘻,你这样比喻也正确,不过你要是像电影里的邦德那样耍酷,说不定死的会很惨?”小琪说着,递给芦秋一块泡泡糖。

    “我会吹这个,吹得还很大。”芦秋说道。却引得小琪和小伟两人捧腹大笑。

    “你们年轻人真是可爱得很,姐姐我会拿泡泡糖哄你吗?”说着,小琪把泡泡糖的包装皮撕开,把糖块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泡泡糖,是真的泡泡糖。重点是里面的贴纸。你们小孩儿都喜欢把这种贴纸往身上贴,幼稚得很。不过姐姐我的这个贴纸可不是往身上贴的,而是往脸上贴的。”

    小伟接茬说道:“这种贴纸就像一种极薄的面膜,贴在脸上就会让你看上去苍老不少。中年人的皮肤上有很多皱纹和斑痕,你琪姐把这些东西都放在这张面膜贴纸上了。”

    “就你懂得多,你接着说呗,还要我干啥?”小琪假装生气地数落着小伟。

    小伟笑嘻嘻的,不再说话。

    “我给你一大堆泡泡糖,你平日放在口袋里。要是这个贴纸褪了色,你就赶紧换另一张贴上。”

    芦秋心里觉得好笑,琪姐对他说起话来的口吻就像招呼幼儿园里的孩子。

    “接下来是这个——变声喷雾。人体发生的原理就是声带的震动。我这个喷雾喷出来的胶状物能附着在你的声带上,使其震动频率降低,这样你说出来的话就低沉许多,更像个老头子啦!”小琪兴奋地介绍着她的产品。

    小伟按捺不住嘴上的寂寞,抢着说道:“你要是喜欢,你琪姐还能送你一瓶女声喷雾,喷上去那娇滴滴的声音能迷倒万千男同胞哩!”

    小琪娇叱着瞪了小伟一眼。芦秋觉得这两个人都很有趣,不知道他们到了老郑那个年纪会不会也整天板着脸,官腔十足。

    “你琪姐给你染个头发就算完事儿了。最重要的是你跟其他人在一起时不能赤膊,不然你那身结实的肌肉就被人看穿了。”小伟边说,边朝小琪坏笑,好像小琪趁芦秋睡着时偷看了似的。更引得小琪伸腿欲踢小伟几脚。

    芦秋稀里哗啦地喝完了碗里的豆腐脑,一抹嘴问道:“伟哥,你给我提供点啥装备啊,是电影里那种微型手枪、防弹礼服、多功能皮鞋啥的吗?”

    “小老弟真是没少看电影啊。不过恐怕让你失望了,我给你的只有两样东西——手机和手表。”

    芦秋顿时感到很失望。

    “还有一样东西我忘了说!”小伟故弄玄虚地喊了一声。

    芦秋瞬间睁大了眼睛。

    “铛铛铛!一只钢笔!”

    芦秋只好再次叹气。

    “这不是普通的钢笔,你拔开笔帽,里面是一个针头,扎在人身上按动尾部的按钮,会释放一种极速麻醉剂,使人在几十秒之内昏厥。笔帽是一个微型电棍,你把它贴在皮肤上按下别针,会让人瞬间遭受很大的电流。这都是为了让你逃生时用的。”小琪开始学小伟抢台词了。

    芦秋一听到逃生二字,不由得心中一颤——莫得还有危险?

    芦秋在背熟了老郑等几个人的电话号码后,小伟继续说道:

    “我们给你在市医院开了一个病房,对外宣称芦静海这几天因车祸住院了。至于芦秋小朋友嘛,你们校长刚刚签署了一个文件,意思是派遣芦秋去外地学校做交换生。”

    芦秋很不喜欢别人称他为“小朋友”。

    按照事先编号的“剧本”,芦秋躺在了病房的床上。染了一些白发,贴上小琪给的“面膜”,再朝着嗓子喷了点喷雾,他现在就是芦静海了。

    芦秋的母亲率先跑到医院,抱着“芦静海”痛哭不已,嘴里连着关怀和怒斥喋喋不休起来。转瞬,她盯着芦秋的脸说道:“儿子你怎么在这?”

    芦秋这才发现,在熟悉他的母亲面前,伪装毫无用处。站在床边扮演同事的小琪也发现漏了陷。芦秋无奈之下只好把扮演父亲的事告诉了母亲,听得母亲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听到最后掩面痛苦。

    “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啊!要不是为了国家大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去的。”

    生平第一次,芦秋看到了母亲最为“大气”的一面。

    从母亲嘴里,芦秋才知道韩六根已经在抓捕行动中饮弹自尽的事。也知晓了金龙在家中杀死了韩六根的手下,他不禁觉得金龙突然变得很可怕。

    接踵而至的亲朋好友再来看望这位生了病的“芦静海”时,小琪给芦秋的鼻子上缠了一层纱布,谎称是出了车祸,擦破脸。

    “伟哥,A国人啥时候来找我啊?”芦秋躺在病床上,发出一声无精打采的提问。

    “瞧好吧,就在最近几天。”小伟摆弄着手里的指甲刀,悠闲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