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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翌日黎明时分,守门的老李叔早早起来洒扫庭院。谢兰䓹和恋儿也早早起床,今日是六月十九,她们要去凤凰山烧香拜佛,顺便游览一番。恋儿像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会提醒谢兰䓹别忘了拿这个,一会提醒别忘了那个,宛如她是经验丰富的旅行家。而谢兰䓹长这么大从未单独出行过,儿时由父亲带着,大了由陈先如伴着,如今她要尝试单独出游的乐趣,她也要借此机会舒缓一下自已的心情,希望能获得不同的感受。

    谢兰䓹乔妆了一番。一袭淡蓝色旗袍,颈部一串珍珠项链,她的头发低低盘起,一支水晶发簪绾系其中。她没有过多修饰,也末施脂粉,只是简简单单的装扮,却衬得她肤如凝脂,眼若晨星。

    恋儿却格外的装扮了一番。紫色的七分袖斜襟纽攀上衣,一条白色七分裤,足登一双紫色的绣花鞋。两条长长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乘着马车从镇上到凤凰山,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到了山脚下,仰望凤凰山,两侧的山势突兀峥嵘,犹如凤凰展翅。曲折幽深的山路上,赶早的人群密密匝匝,远看像一条条长龙盘蜒而上。四周的树木葱郁,万种红色点缀其中。尤让人们高兴的是,这个时候,天气宜人,旭日还未散布烈烈朝辉,一阵阵的山风拂来,清凉无比,还未开始登山,眼前的一切就已经使人赏心悦目,陶然欲醉。

    “小姐,小姐,看,多美呀!”恋儿象一只放手的兔子撒欢地跑到了前边,大声嚷嚷着。

    “是呀!真的很美!”谢兰䓹环视着周围的景色心里暗暗感叹道,“单单这座凤凰山就能给人如些的心境,大千世界更是何等的壮丽。为何自已未曾意识到,难怪姐姐不偏安一隅之地,吵着嚷着去留学。”

    谢兰䓹此时才真正的理解了姐姐的抉择,倘若当初自已也有如此的觉悟那该多好!谢兰䓹此时忽然有了一番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之感,再看着身前身后形形色色,穿着各式各样服饰的男男女女,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由的活力,这令她更是盟生了一种奔向天地的向往。她不明白今日为何会有这般感悟,是因为她和陈先如以前的甜甜密密而忽略了这般感受,还是因为自从二姨太进门后、她想摆脱现状,还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思想才会成熟……她也说不清,忽然,她又为自已有这种念头感到可怕,‘顺应天命,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职,与相爱的人终老一生是完美人生的句号,天下所有的女人皆应如此。

    “小姐,小姐,快点,快点呀!”

    谢兰䓹抬眼,见恋儿在前面的石阶一蹦一跳的在向她招手,她也犹如被点燃的火焰,簇簇跳动起了激情,她跑上去和恋儿汇入了上山的人流。

    谢兰䓹和恋儿说的果然没错,这山下山上的一路上,随时可见乞讨的人,主仆二人便解囊相助,慈悲施舍。就在主仆二人几乎是瓮尽杯干时,一个三绺长髯的老和尚,随着下山的人流迎面走来。他肩负箩筐,身穿僧袍,足蹬一双黄麻草鞋,步履稳健,目光炯炯。

    谢兰䓹见之,顿觉好生面熟,似曾见过,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老和尚越来越近。恋儿见他僧袍已破,草鞋已露,便上前几步,唤道:“师父请留步!我和小姐还有几个铜板,都给了您吧!望师父别嫌少,这是我们小姐的一片善心。”

    恋儿大模大样,颇是有礼。

    老和尚止步,哈哈大笑道:“姑娘心存善念,必有好报!奈何今缘前定,修个来生吧。上天不负有心人,终会等到你要等的人。”

    “我要等的人?我要等什么人”恋儿大惑不解。

    老和尚又是哈哈大笑,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说着偈语:“姑娘本是花间鸟,一入红尘若许年。平生只为与君见,相约来世舞翩跹。”

    老和尚与谢兰䓹擦肩而过,又道:“人有悲欢月有缺,莫恋昙花忘自洁。红颜有泪了旧业,一炷心香敬佛前。莫忘众生轮回苦,脱去霓裳换青衫。”

    恋儿和谢兰䓹呆呆的望着老和尚离去的背影,对老和尚的两句偈语大有一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意。

    恋儿细细品着老和尚的话,问道:“小姐,这位老和尚是说我吗?说我前世是鸟吗,怎么听起来像神话故事呢。”

    谢兰䓹听得也是懵懵懂懂,看着老和尚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好生奇怪,暗道:“这位老和尚好奇怪,说了一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若恋儿前世真的是只鸟儿,她投胎人间只为与谁相见?为何要偏偏相约来世?为何今生不能圆满?与我擦肩而过时的偈语,是对我说的吗,还是对恋儿说的,还是对旁人说的?到底是何意?”

    “呀!——喂,老师父等一等!”恋儿这才想起,自已手中铜板忘给了老和尚,便去追他,可是追了几步,却不见了老和尚的踪影。

    恋儿回来,神情有些失落。见谢兰䓹发呆的神情,便连唤了两声:“小姐,小姐!”

    谢兰䓹回过神来,只是对恋儿笑了笑,便不再言语,一边继续向前走着,一边细细思忖老和尚的话。

    恋儿见谢兰䓹一副失神的样子,便道:“小姐,这位老和尚有点疯颠,什么前生来生。前生我们不知,来生我们也不知,恋儿我只管今生,只要今生能与小姐在一起就是我的造化。等什么人?我等的就是小姐。”

    谢兰䓹笑笑,依然是心有所思。

    主仆二人又重新踏上山路。俩人先是来到一处庙宇,庙宇内香客信众摩肩接踵,挤得人透不过气来。主仆二人燃了香,做了一番祷告后便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之后,仙人过、凤舞松、将军峰……俩人不知绕过了多少弯,登了多少个阶,逛了多少个庙,游览了多少处景点……

    最后俩人停下来。谢兰䓹气喘吁吁,依着一块陡峭的山石站定,两步之外便是深渊。她身上的涔涔香汗渗透着衣裙,勾勒出她玲珑曲妙的体线。

    恋儿也紧邻着谢兰䓹坐在了一块山石之下,脸胀得通红,几缕丝发被汗水顽强地贴在她那张圆润的脸上。她边用手拭汗,边兴趣不减地向上张望,嘴里不停地为谢兰䓹鼓气:“还有几个弯我们就到老牛背了,小姐我们加油吧!——呀!小姐,原来这个是参娘望夫石啊!您看------”恋儿抬头间忽然瞥见了谢兰䓹头上的那块又高又陡的石头。

    谢兰䓹这才注意到自已头顶上突出的石头,形状如娴静端庄的少妇,拱手而立,眺望着远方。上清晰地刻有“参娘望夫石”,下附有几行小诗,“终日望夫夫不归,化为孤石苦相思,望来已是几千载,只似当时初望时。”

    谢兰䓹望着望夫石,突有一番世事无常之感。去年与陈先如相依相伴欢笑不断,依石耳语,何等的亲蜜,而如今脚步寂寥只有恋儿相伴……

    谢兰䓹瞬间伤感。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倘若此时是去年的光景该多好!”

    谢兰䓹不觉吟语低喃:终日望夫夫不归,化为孤石苦相思。化为孤石苦相思……倘若我化做了这块孤石也好,给他留下一丝念想,这一生他就会独念我一人了……”

    谢兰䓹侧目山下,美丽的凤城一览无遗,她极力捕捉陈家的方向,“先如在此时做什么?定是寸步不离陪伴在二姨太身边,定是把我忘到了九宵云外了!”她脚步向前移动着,全无注意脚下……

    “小姐━━”恋儿惊叫。

    谢兰䓹脚下踩空,半个身子向悬崖栽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人如闪电般窜出,强有力的手瞬间抓住谢兰䓹疾挥的手臂,随后这人又如一股旋风般习卷着她的身体,迅速离开悬岸的边缘。

    这人的身手好快,只在几秒间,若是没有一手的功夫,全然办不到。

    周围看到的人一片哗然。

    此时,恋儿已被吓得面无土色,瘫坐在地,谢兰䓹被这突来的也吓得惊魂失魄,目眩神迷。

    待谢兰䓹思维渐渐清晰下来,她慢慢地睁开眼,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白色光圈,这个光圈随着她慢慢睁大的眼睑,逐渐凝焦成一排上下整齐的白色纽扣。

    “衣兜——中山装,混合了汗水、棉质的味道!”她再抬眼,一双英气却满是狐疑的眼神直射入她惊慌的眸子。

    原来,她正紧紧地依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她的额头与这个人的侧颊只有毫离之远,分明地感觉到他鼻息的热气和淡淡的烟味。

    谢兰䓹满面绯红,本能的推开这个人,怎奈这个人的臂弯就像钳子般把她牢牢地桎梏住。

    “别动!危险!”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威摄力。

    她只好顺从的依着他把自已安置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这时,被吓得跌坐在地的恋儿,起身,一头扎进谢兰䓹的怀里大哭起来:“小姐,吓死我了,若是小姐真的掉下去了,恋儿也不活了!”

    “哈哈哈,”与此同时,一阵朗朗的笑声传来。随着笑声,一个高大的青石旁闪现出两个年轻的男子。这俩人,年纪不相上下,一个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斯斯文文,身体挺拔;另一个人皮肤白晰,个子稍矮,但却有一股成熟稳重之感。他们皆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眼睛闪动着一种坚定和咄人的光芒。

    “境途兄正在上演着一场英雄救美呀!”其中个子稍矮的人笑道。

    听到那个人唤他的名字,谢兰䓹不由得望向救她的人:他的年纪跟先如差不多,不同的是他拥有一种厚重和凌人的贵气。一身中山装裹着他结实的臂肩,给人一种健硕之感;古铜色的皮肤带有某种魔力,让人看了不想移开视线;分明的下鄂和阔朗的唇线给人一种刚毅的美,特别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似是能洞察一切,让任何有暇疵、丑态的事物无所遁形。

    他也恰好望向她,四目相对。他此时才清晰的看清她的五官,心里不免一动,小小的凤城竟有如此清新素雅的女子: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眸亮如碧水,肤质如脂玉。特别是她的眼神,干净清澈得如沐清风般给人以澄碧之感,柔柔地泛着善良的波光。但是,在这种清雅秀美之中却袭着一抹哀愁,让人心生怜惜。她会有怎样的家庭背景?从穿戴来看,应是家境不错的一位少奶奶,能令她脸上留下哀愁的定是她的男人,这个有福气的男人怎会忍心伤害这么美的女子。

    这些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他暗笑,与她只是萍水相逢而已。